相隔數年的相遇,那悸動的感覺非但沒有因為歲月的流失而稍減,反而因為歲月的增添而累積。
天啊!她將姓名、電話都留給了他,她居然做了那種事?
他會打電話給她嗎?他會再跟她聯絡嗎?
不知怎地,她的心里充滿了期待,總覺得她跟他的緣分應該不只如此。
一開始,她心懷希冀,但一星期、兩星期過去,她的心情越來越沉、越來越郁郁寡歡。
他并沒有跟她聯絡,就像幾年前那樣,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然后又無聲無息地離去。
當然,她也沒妄想他一定要對她有什么感覺,但他的不在意卻令她非常沮喪。
畢竟她一直是別人心目中所崇拜的對象,而所有男人見了她都妄想接近她、成為她的愛人。
即使他們不敢表現出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追求她,但她知道……他們的心、他們的目光是追逐著她的。
可他呢?他從不將她當一回事,也從沒將她往心里放。
也許在他眼底,她只是一個平凡無奇,根本吸引不了他的黃毛丫頭吧?“英梨,”約她出來喝咖啡的佳子,疑惑地盯著正在發愣的她,“你發什么呆?”
“沒有……”她裝傻地一笑。
佳子一副了然的表情,“少來,看也知道你又在想芥川謙司。”
佳子是英梨的高中同學,也是她無話不說的姐妹淘。
想當然爾,她遇上芥川謙司,并將電話、姓名留在他掌心上的事,佳子是知情的。
佳子攪拌著杯里的奶精,閑閑地道:“你不會以為他真的會打電話給你吧?”
英梨訥訥地啜了口咖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英梨,”佳子有點同情地睇著她,“沒錯,你是模特兒里的超級巨星,不過他跟你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英梨倒也沒有因為佳子的實話實說,而感到更加沮喪失望,因為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
像他那樣的人物,所選擇的對象顯然非富即貴,多的是一堆有姿色、又有背景、學歷的富家千金或是貴族之后,排隊等著他回眸。
而她只是個靠外表、身段過日子的人,雖然身邊是有點錢,但終究跟他所生存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
“小姐,別再做白日夢了!闭驹诮忝锰缘牧,佳子希望她認清現實。
“我知道……”她悶悶地道。
“我不是潑你冷水,你新年許的愿是不會實現的!
英梨沒有搭腔,只是幽幽地將杯中的咖啡飲盡。
她不是不切實際的人,新年去拜拜時說要嫁給芥川謙司,當個總裁夫人,是開玩笑的,她壓根兒沒那么想過。
她只是想認識芥川謙司,只是希望芥川謙司知道她、看見她而已。
這樣的愿望很渺小,渺小到很可憐。
誰會曉得像她這種活躍在伸展臺上的超級模特兒,竟然滿足不了如此小的、無害的心愿。
“唉……”她輕嘆一聲,懶懶地看向窗外。
****
一場激情的男歡女愛后,謙司坐在床上發起怔。
已經整整兩個星期了,他沒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想著那個女孩。
雖然掌心里的電話及姓名早已洗去,他卻偶爾會無意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他還記得她在他掌心里寫字時,那種癢癢的感覺,有時手里沒有工作時,那種癢癢的感覺還會突然襲來,讓他陡然大震。
怎會這樣呢?不過是個丫頭,像他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被一個小女孩牽絆住?
有時他會想,如果他當時將她的電話、姓名,認真地抄下來的話,現在又會是怎樣?
然而……他實在不是一個會做那種事的男人。
對他來說,迷戀一個女人太不理智,也太沒意義。
他有更重要的工作、有急需處理的事業,女人在他眼里,其實沒什么太大的實質需要。
是,他是偶爾會想要有個家庭,問題是……他是適合家庭的男人嗎?
一個像他這種生于不幸福家庭的男人,怎能懂得如何去經營一個家?他……懂得如何去愛嗎?
“謙司?”一名裹著浴巾的女子走到床邊,疑惑地望著他。
她是石神洋子,比謙司還年長三歲,是一位外交官的地下夫人,而她也是跟謙司有著男女關系的女人。
他們的關系是秘密的、見不得天日,也不需要任何牽絆。
她很喜歡這樣的關系,而謙司也覺得這樣的關系維持得相當輕松。
“你在發呆?”石神洋子從沒見過他發呆的模樣,在她的印象中,他總是精神集中、全神貫注的。
“不是……”他點燃一根煙以掩飾他的不安。
石神洋子在他床邊坐下,嫵媚地攀上他的肩,“真稀奇,你居然會發呆?”
“都說了沒有。”他說。
“你瞞不了我的!彼雌鹨荒ㄐ愿械奈⑿,“我跟你可不是一般的一夜情……”
他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也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面打轉。
為了閃避她的追問,他索性拿起她擺在床邊的時裝雜志翻閱。
他一向不看時裝或是任何娛樂性雜志的,在他看來,那種書對人們來說,是最沒實質幫助的。
翻著翻著,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張全幅廣告上面——
那是一名身形修長纖細的女孩,穿著一襲中性西裝,手提一只黑色提包的照片;酥胸半露的她十分撩人,但那性感是優雅的、高質感的。
廣告中的女孩有著一雙璀璨、靈活的黑眸,而那眼睛是那么地熟悉……
是她,就是那個教他思思慕慕兩星期的女孩。
“保崎英梨真是漂亮!蓖蝗,一旁的石神洋子插上一句。
“保崎英梨?”這是她的名字。
石神洋子用一種又羨又妒的眼神睇著雜志中的她,“要是我能再年輕一次,不知道有多好!
“你有你的美!彼f。
她嫵媚地一笑,“你真會說話,不過……”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眼尾,幽幽地說:“歲月是不饒人的!
他沒有搭腔,只是繼續看著雜志中的她。
石神洋子并沒有察覺到什么,徑自又說道:“她是PRADA在日本的代言人,非常有名的!
“是嗎?”他撇唇一笑。
“我忘了你是從來不注意那些訊息的,不過……”她睨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既然你注意到她,那就表示你也覺得她夠吸引你!
他沒有承認,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毫不留戀地將雜志合上。
然而就在他將雜志合上的同時,“保崎英梨”這四個字已經深深地嵌入他的心——
****
謙司在桌前專注地看著資料,他的秘書悄悄地將一疊已經整理過的信函擱在桌上。
他抬起頭,睇了秘書一眼,“有什么比較重要的信函嗎?”
“都不是有急切性的!彼f。
他伸出手,隨意地將一疊信函撥開;突然,一張灰黑色的請柬落人了他的眼簾——
他信手拿起,只見上面打著金色的PRADA字樣。
“噢,”秘書見他拿著請柬,隨口便說:“是發表會的請柬,芥川先生應該沒興趣吧?”
他不語,只是拆開了信封看著。
PRADA?保崎英梨不就是PRADA的代言人嗎?這么說起來,她應該會出席PRADA的新品發表會吧?
如果他去了,能再遇見她嗎?
“芥川先生?”見他盯著請柬若有所思,秘書不覺疑惑。
他將請柬收到抽屜里,什么都沒說。
一般而言,要是收到他沒興趣參與的邀請函,他總是立刻丟進紙簍里。但這次……他將請柬收下,那豈不是表示他要參加?
“芥川先生要去?”她訝異地問。
他一向不是個喜歡出席公開場合的人,除非必要。
他露出難得一笑的笑容,“我喜歡PRADA!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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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梨向來是個敬業也盡量樂業的人,雖說有時模特兒這個工作讓她覺得很厭煩。
坐在后臺,發型師正聚精會神地在替她整理發型,而她也趁這個空檔瞇了一下。
突然,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英梨!痹煨蛶熍踔皇儼咨拿倒遄吡诉^來,“你的!
“我的?”她是常常收到崇拜者的花束,不過通常都是紅玫瑰或是其他顏色的鮮花,像這樣純白的玫瑰,她還是第一次收到。
接過花束,她在上面翻找送花者的署名。
“別找了,我幫你看過,沒留名字!痹煨蛶熣f。
“我看一定是暗戀你的人送的。”發型師笑說。
“暗戀?”她喃喃地道,無意識地看著眼前這一束白凈無瑕的玫瑰花。
暗戀這個字眼,有時感覺真悲傷。
她將花束一擺,懶懶地嘆了口氣,然后又望向鏡中的自己。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漂亮出眾,但越是美好的,數量就越是稀少。
因為稀少,難免就覺得孤單。
“唉……”閉上眼睛,她將腦子掏空,什么都不想。
不想她的孤獨、不想她的寂寞、不想她的遺憾、不想她的匱乏、不想她想要卻要不到的平凡……
不多久,發表會開始,外頭傳來司儀清脆明亮的聲音。
“英梨,上場啰!”發表會總監來到她身后,態度非?蜌。
“知道了!彼酒饋恚χ毖鼦U、板起背脊,婀娜曼妙地走到定位。
聽見音樂聲后,她率先走了出去。
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的走秀了,比起當年初出茅廬的她,現在的保崎英梨可是個比誰都專業、都夠水準的職業模特兒。
她穿著一襲PRADA今春的白色西裝式套裝,顯得她的曲線更加玲瓏窈窕。
在她的肩上是一只式樣簡單大方的PRADA黑色手提包,黑白的搭配使她看起來非常具有時尚感及利落感。
勾起她職業的笑容、按著彩排時的路線,她走到了舞臺的最前方。
站定、回眸,她以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在所有與會者的眼前;
驀地,她在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中,看見了一張她最熟悉的面容——
芥川謙司?!
以為自己看錯,她睜大了眼睛將那張臉孔看個仔細,而就在同時,她發現他也正注視著她。
是他,真的是他!
說不出心里是驚是喜,反正她就是覺得心跳加速、血液逆流,好像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自從那天撞車之后,她已經三個星期等不到他的電話聯絡,而現在……他居然出現在發表會上?!
他……他是為她而來,還是另有目標?
不知怎地,她慌了起來;而且臉上出現了極不自然的笑容。
保崎英梨,你不能丟臉、不能出糗!她在心里警惕著自己,然后轉了個身往回走。
她隱隱覺得自己的雙腳正不聽使喚地輕顫著,雖然她說不出究竟為何,但她知道一定跟他的出現有關。
他認得出她嗎?他……他應該知道她的名字吧?她那天已經將名字跟電話都寫在他掌心上了呀!
如果他今天是為她而來,那么……為的是什么事呢?
噢,老天!為什么他只是現身,就足夠教她六神無主、神魂顛倒?
接下來的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過去的。
說來,她是早已經習慣眾人的目光了,但他那專注、認真的眼神卻讓她差點兒不敢上臺。
他在看她嗎?還是……只是在看一具好看、會走路的軀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好不容易捱到了結束;待所有模特兒上臺致謝后,她迅速地回到了后臺。
坐在鏡臺前,她無意識地卸著臉上的彩妝,腦里卻還停留著他的臉龐及身影。
“英梨,英梨!”總監聲音里夾帶著驚喜,“有位貴賓找你!
她沒回頭,卻在鏡子里看見了芥川謙司高大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