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丫頭又一旱就黏著姑姑,爹爹不是說過,不許你每天往書齋跑,哪些看顧你的嬤嬤們呢?一個個都落得清凈去了嗎?”抱著越來越沉的女兒,太子不悅的皺起眉。
看起來那些失職的嬤嬤們需要好好整治了。
“爹爹最壞了,每回只會抱怨遷兒黏著姑姑不放,自己還不是一樣,只要下朝找的就一定是姑姑,都跟我搶,遷兒最討厭爹爹了。”扃了扁小嘴,大人最會這樣做,自己都可以做的事情,輪到小孩頭上就被禁止,亂沒道理的。
“我……哪有!边@下窘了。
“爹爹不是敦過遷兒,說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爹爹最喜歡姑姑,那遷兒也一樣可以喜歡啊。”
她天真的書語惹得幾個大人搖頭失莢,其中三皇子笑得最大聲。
“又多個人來搶小妹,還是個小鬼頭,真是麻煩!”五皇子撇嘴。
聞言,遷兒朝他扮了個大大的鬼臉。
“早知道你這東宮的人比市集還要多,我就不來了。”霜不曉瞧著這對父女,一個天寘未鑿,一個應付不來刁鉆的女兒,原來想著自己一人住太冷清,以為太子哥哥的傾雋宮有人陪著說話卻又靜謐,可以避開不想見的閑雜人等,她是為了求平靜才來的,哪知道,幾個藉口賴在太子東宮的哥哥們,還有幾個走不開身,只能派遣親信送口訊,有事沒事就送來東西的哥哥們,三哥、五哥、七哥、四哥、二哥……這樣濃烈無私的親情,總是教她感動又羞愧。
“既然如此,妹子,換去五哥那里住,自從我開府后你就只去過那么一次,來啦、來啦,我留了不少好玩意,就當來散心好了!
老五眼看大家把注意力放在遷兒身上,他決定不要一起起舞,來到霜不曉身邊,趁機游說著。
“有機會我一定去!彼鎿吹恼f道。
“那……打勾勾。”
“好,打勾勾!奔词官F為皇子,也不能隨心所欲,可是放眼過去,這些哥哥們,有的封地明明離京城一萬八千里遠,仍趕著來,有的放下手邊繁雜事物,披星戴月的來采視她,有的二話不說,抱著她就紅了眼睛,這些這些……這么多的親情洗滌了她那不為人知的糾結,她忽然看開了,也平心靜氣了許多。
第二年開春,她肯說話,也會笑了,卻決定離開皇宮。
離開的那天,天微雨。
她拎著簡單包袱,在傾雋宮門前忽然跪下,朝著碧霄殿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拜別父親。
從此,她的哥哥們即使翻遍整個鳳京的地皮,也不見她的蹤跡。
對一個弱女子來說,獨自出門在外絕對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何況是自幼嬌生慣養的霜不曉。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用雙腳走路,走到雙腳起水泡,最后變成粗繭:第一次要為吃食張羅,張羅不來,就要有餓肚子的準備;第一次睡沒有屋頂的房子;第一次睡的不是床,也沒有被子。
很多很多第一次,在幾個月后變成了常態。
身為始國公主,她要銀子,大可向各地衙門州郡府支領,但她沒有那么做,銀子花光了,她就留在那個地方,打點零工,賺點飯食和路費。
雖然自食其力很辛苦,但她熬過去了,并且為自己感到很驕傲。
入了民間,走進百姓的生活,霜不曉有很深的感觸。
百姓非常善良。
往往她欲求一份工時,店家見她說話文雅,貌美如謫仙,浮想連篇,以為她是鄉紳人家落難的姑娘,總會大方應允,這次對方知她通曉文章書墨后,便聘她為西席、帳房,給的酬金也算優渥。
她感恩之會,對東家的子女莫不盡心盡力教導,而她從沒想過這些孩子們往后的出息,殊不知,在多年后,這些孩子們一個個都有了出人意表的發展。
這是當初霜不曉想都沒想到的,所謂的無心插柳,柳成蔭,就這么發生了。
而當時,東家夫人見她只身在外,無依無靠,問了又問,才從她一些話里拼湊出來,她早許過人,出門為的是去排云國找丈夫。
眼巴巴的追著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跑?她是得了瘋魔癥嗎?
霜不曉知道自己有幾分美色,要找個人來愛自己不是難事,就算無鹽一個好了,憑她父皇和皇兄們的勢力,想排隊伍等候機會的大有人在。
那她出門做什么?找罪受?
沒有跟東家夫人說出口的,是她想去看看鳳鳴的家鄉,想知道那是怎樣的地方,那里的山水風情是怎生的模樣?和鳳京不同嗎?那個把他養大的家門又是什么樣子?
有時候她會悶悶的想,自己真是失心瘋了。
又不是隔壁鄰居,串串門子就能到的地方,始國和排云國,距離不是普通的遠,依她的腳程,不跋涉個一年半載,是到不了的。
一年半載還是她最保守的估計。
前提要在她一路順風,能平平安安抵達的分上才作數。
最后的結論是,她撞邪了。
自從見過鳳鳴那個男人以后,她就沒藥醫了。
才會在他離開自己這兩年里,仍是無法抑止的想念他,想念到踏上前往排云國的旅途。
她最后一任東家待她極好,在她工作約滿了以后,重金托熟人為她帶路,孜孜叮嚀備必要將人安全送到目的地。
那人受托,倒也老實,中途有事迫不得已必須離去,才又將她托付給準備要西下的馬隊。
馬隊浩浩蕩蕩,多她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實在不算什么。
在馬隊生活后,她學會給馬上鞍,學會埋灶煮大鍋飯,在那些能干的婦女手下學會了縫紉和編織毛毯。
馬隊走的多是山路,對她的體力是一大負荷,那些看似粗魯不文,其實心地很好的男人們給了她一頭驢子,有了代步工具,這才解決她怎么都跟不上又拖累大家腳步的問題。
過惡名昭彰的痛哭崖,名為痛哭,可見這邊的匪盜窮寇有多惡劣。
但是過了痛哭崖,就是兩國邊界了。
上山前,領隊叮囑又叮囑,千萬不可以落單,不過,他們這群攜家帶眷,馬匹肥碩,看起來又滿載貨物的隊伍怎么看就是一只肥羊。
肥羊不宰對不起自己。
既然不好對不起自己,經過一彎險峻山道的時候,他們遭到了攻擊。
賊子是熟知地形的,他們分成好幾路人,一路沖散人群,制造混亂:一路搶馬、搶貨物,見人就殺:最后一路包抄馬隊,饒是帶隊的領隊經驗豐富,保鑣也很賣力的想擊退對方,仍禁不起土匪這種蠻橫的打法,東打一下,西戳一下,很快就鬧了個人仰馬翻。
男女老少的哭喊嘶吼教人心神大亂,當那些血花噴溉到霜不曉臉上時,她才驚醒了過來。
她手無寸鐵,一點忙也幫不上,眼睜睜的看著許多人的胸口被捅出大洞,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人……那些婦人漢子,對她好的入,都躺臥在血泊里。
“丫頭……逃……逃……”
朝著她喊的是昨晚還圍著營火一起吃飯聊天的大嬸……雙眼凸睜,殘留著一口氣卻是擔心她,要她趕緊逃命,可喊了沒多久就后沒了氣。
她的眼眶有什么流了下來,滑到下巴,滴落地面。
逃逃逃……她得逃……
回過神來,僵硬扭身,一腳高、一腳低,一腳深、一腳淺,也不管踩到的是什么,趁著亂,霜不曉往山澗下面荒不擇路的逃,她的心怦怦的跳,跳得聽不見周遭的聲音,扭了腳、閃了腰都不管,直到筋疲力竭,最后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