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累死了!”晚上八點半,江以安剛進了自己位于科隆的家門。她隨意地把肩上的小背包丟在沙發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連著昨天晚上算起來,她已經在弗萊堡開了三天的會了,才一開完會,又馬不停蹄地趕回科隆。雖然在聯邦鐵路的火車上睡得很熟,但是連續好幾個小時都坐在火車上,還是讓她腰酸背痛的。
明天還有門診哪!江以安大大嘆了口氣,只要一想到在醫院里積了將近五天沒有做的事,就提不起力氣離開沙發。
到德國科隆來轉眼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來,她一方面在研究所里做研究,一方面也取得了醫師資格,在科隆的醫院里當醫生。雖然過得忙碌了些,生活倒也過得頗為寬裕。
以前想要在異國看的雪景、節慶活動,她也一一看到了,總算是如愿以償。只不過這三年來,她連回臺灣的時間都沒有。
忙啊!
三天前,在靠近呀弗萊堡的“馬克斯普朗丸犯非研究中心”召開了一個關于“生來犯罪人”的研究專題發表會,由于它和她的研究領域有關,所以她特地向醫院請了假去參加。
“生來犯罪人”——eborencVerbreche,是由實證學派的犯罪學大師尤布羅校所提出來的理論。尤布羅校深信有些人是天生注定會是犯罪孽人的,也就是所謂的“生來犯罪人”,而那些人往往具有獨特的外觀,例如低頭蓋骨、前額凹人,顴骨高聳、頭發鬈曲密集,耳朵特大,臉色蒼白,對于痛感相當遲鈍……
自從在臺灣被綁架之后,她對于犯罪人的心理就變得非常有興趣,總是無法理解為什么當時新堂徹可以毫不在意的殺人,除了長時間的習慣之外,是不是還有什么與生俱來的“冷血性格”,因此到了德國之后,她就開始試著從醫學上遺傳的觀點去研究人類犯罪的成因。
江以安閉上了眼,就算三年后的現在,她還是不能忘記當時新堂徹殺人的情形,還是常會不自覺地撫著自己的有臉頰,下意識地想抹去濺在臉上的鮮血。
新堂徹真的是冷血嗎?她不知道。如果說他不重視生命,可他又對于新堂清的死那么介懷,恨不得將少游千刀萬剮。除了因為新堂清是他的弟弟之外,還有其它因素嗎?
同樣是奪走人命。少游和新堂徹的反應是如此不同啊!
住在桑桑家里的那兩個月,左土奇已經把少游會炸死新堂清的緣由解釋給她聽了,她明白少游是為了加那比公主的安全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新堂清之所以會被炸死,也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就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少游就和一個為民除害的英雄差不了多少了,但他卻還是為了自己和警方炸死了新堂清而耿耿于懷。
而她不也是一樣嗎?在那一次的綁架事件中,那個看守她的日本人,計畫帶著她逃出來的人……不知有多少人為了救出她而送命,那不也就像是她害死了他們一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掙扎吧!
像她,為了自己的不夠堅強,而掙扎著離開少游。而少游則為了自己心中的道德天平而搖擺掙扎。
每個人都在不的掙扎中探求答案,尋找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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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安姑姑,你回來了嗎?”隨著輕輕的敲門聲,門外傳來了小女孩細嫩的聲音。
“回來了?”江以安笑著回答,連忙爬起來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牽著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正帶著微笑看著江以安。
“看你家門透著燈光,我就猜想你應該是回來了!鄙垩泡紶恐R捷進屋,順手放了一個小竹籃在江以安的桌上!斑@是家里烤的餅干,我帶了一點來給你!
“謝謝!”江以安親切地摸著齊婕的頭,笑著向邵雅菁道謝。
齊堯和邵雅菁夫婦是在她到德國一個月之后從美國搬來的,就住在隔壁,齊堯也和她在同一間醫院上班。大家都是中國人,年紀又相近,彼此平日都會互相照應,讓江以安在異鄉的生活也比較不那么孤單。
“會議有趣嗎?”
“還好!苯园残χ卮。“齊先生呢?”平日都是一家三口來的,今天只看到兩個人,倒讓她仍得有些驚訝。
“堯今天值班。醫院里越來越缺人手了!
“是因為獨立暴動的關系嗎?”從上個月起,科隆右鄰的K邦就在暴動,似乎還頗具規模,現在連科隆鄰邊的幾個城聽說都受到了波及。
邵雅菁點點頭,“暴動越演越烈,局勢不太穩定,可能約滿后我們全家就會回美國去了。你呢?”想到江以安一個人留在這兒,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暴動就會波及科隆城,邵雅菁實在不放心。
“我也打算要回去了,我的約下個月就滿了!苯园不卮。
上個星期,醫院的院長也問過她這個問題。
“醫院今年很缺人手,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再續職一年?我們可以為你再增加百分之二十的薪水!痹谠洪L室里,兩鬢花白的院長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
院長的話讓她想起了出國前那段勤于打工的生活。那時,僅是為了節省五塊錢,她甚至愿意多走二十分鐘的路去買東西。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不過現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謝謝你!彼α诵,用右手的小指和食指觸碰著頸上的金環。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沒有把它拆下來。
她想家了,她思念著那個在臺灣等待著她的男人,那個有著一顆體貼溫柔的心,愿意放她遠行,為她建立一個“家”,等待她回去的男人。
“我想回臺灣了。出來三年,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她已經長大了,堅強得足以伴在他身邊,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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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里的傷患明顯地增多,連江以安負責的神經外科也不知怎么的,看診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下一位!苯园部戳丝词直,已經下午四點半了,后面還有二十幾個病人……還好再一個多星期她就可以回臺灣去了。
等了好一會兒,病人還是沒有進來。
“怎么回事?”聽到門外一陣騷動,夾雜著許多人的驚呼聲,江以安禁不住好奇地想打開門一探究竟。
砰!
才一開門,她就被一陣巨響嚇了一大跳。
待看清候診室的狀況,江以安就愣住了。
原本的玻璃隔間此時已經被人砸成了碎片,原先該有護士坐鎮的護理站,如今卻一個白衣天使也看不到,只有五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彪形大漢,手中拿著沖鋒槍,一個人押著一名看診的病人充作人質,另外四個人槍口則對著一旁的民眾。
“不要輕舉妄動!我們是K邦的革命人士,這間醫院已經被我們占領了!我們要求科隆政府協助我邦的獨立運動!”
暴動居然已經延燒到科隆來了!
看著四起的驚叫聲,江以安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沒想到才一個月不到,連科隆也受到了暴動的波及,讓她連離開的時間也沒有。
“全部的人都離開!”暴徒繼續喊話,“我們要求和科隆政府直接談話!想要命的人趕快離開!”他們一邊大叫著,還胡亂地射擊四周的墻壁。
被射中的墻壁泥灰四濺,留下一排排丑陋的彈痕,候診的病人就如同在逃避蝗害一樣,匆忙地往醫院外擠去,原本寬敞的出口在剎那間被堵得水泄不通。
頓時,小孩的哭叫聲、人們為了擠到前頭而引起的爭吵。甚至大打出手,讓整個候診大廳亂成一片,宛如人間煉獄。
遇到了危難,就算是在一向講究秩序和禮儀的德國,也沒有人會想到君子風度了。
“等等!”看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江以安才對著暴徒大叫。
“你想做什么?美麗的女醫生。”其中一名暴徒看到她突然,開口,輕挑地問。
“我是這兒的醫生,我自愿交換人質!笨茨莻被當作人質的病人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她可以確定他一定有心臟病,再讓他多受一點驚嚇,可能馬上就會發作了。
“你真有勇氣啊!”
“讓他走,他是個病人,到時候要是病發了,你們也麻煩!笨此麄儧]有要交換的意思,江以安繼續勸著。
唉!為什么她每次都會遇到綁架呢?三年前,是別人綁了,她,現在她居然反而在要求別人來綁她!
“好!你過來;你?鞚L!”
或許是認為江以安的說有點道理,像是首領的人略作思考,就把那個嚇得已經只剩半條命的病人往前推了一把,放他回去了。
“看吧!世界上就只有你要做這種傻事!笨粗莻人質頭也不回地溜之大吉,首領挖苦著江以安。
江以安沒有說話,她現在沒有興趣和他逞口舌之快。
“等等!”站在一旁的金發男人開口了,“老大,你看!”他粗魯地拉近江以安,指著她頸上的金環,口氣中滿是訝異。
“金環?”首領也愣住了,“你是‘獅子雷恩’的女人?”
金環上的雷電刻印,是雷少游專屈的標志,所有在殺手、保鏢界混的人,沒有人不知道的。一旦看到了那個標志,任誰都不得不給他面子。
“隨你怎么想。”江以安從來沒有想過雷少游的名氣如此之大;不過既然被人認出了雷少游的東西,她再否認也沒有用了。
“怎么辦?抓了個麻煩人物來,這一子我們不能動她了!苯鸢l男人說著。
首領想了想,“人都抓來了,總不能放了她吧!而且到時候科隆政府若真的答應了我們的要求,我們就不用動她了,那么雷恩也未必會怪罪下來!
五個暴徒在一旁商量后,還是決定把江以安留下來!叭ヒ巫由献,乖一點,否則,可有苦頭吃了!”
江以安無所謂地聳聳肩,果真乖乖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第一次被綁架,她嚇得方寸全亂,這一次,她可不會再讓自己失去冷靜了。
伸伸懶腰,她讓自己擺了個輕松舒服的姿勢;這一場騷動,看來還有得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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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派的革命分子占領了醫院三天,鄰邦的獨立運動沒有結果,在科隆的恐怖行動也仍然沒有結束。
科隆警力在醫院外喊了三天的話,軟硬兼施;其它樓層的人員早就被警方纖散了,現在五名暴徒只控制了一個樓層,其它樓層全在警力的控制之下。
暴徒的要求很簡單,由于科隆是著名的工業城,在德國占右重要的地位,所以他們只要求科隆政府公開支持K邦的獨立運動,藉以得到聯邦政府的認同。
由于這一項要求牽涉到敏感的政治,所以科隆政府當局自然不可能爽快地答應,于是雙方就這么耗著,這一拖延就是三天。
三天下來,江以安除了飲水之外,根本沒有其它的食物可以吃,而那五個彪形大漢被磨了三天也早就心浮氣躁。再加上院外的心戰喊話,使那五名暴徒更加心補不定,動輒惡言相向,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甚至會來個玉石俱焚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五個男人都疲累至極,于是便決定由其中一個黑發的中年人守夜,讓另外的四個人休息。
被囚禁了近四天的江以安,四天以來一直都是睡睡醒醒的,生理時鐘完全被搞亂了。這天下午,她才睡了一個長覺,晚上八點才醒來,現在到了半夜。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而另外四個不必守夜的暴徒則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隱約地,江以安聽到天花板上傳來一陣微小的聲響,像是有什么人輕輕地踩過天花板一樣。
她微微抬頭,果然發現背對著暴徒的不遠處,有一塊天花板落下小小的灰塵,之后又無聲地震動了一下,便被人從上方悄悄地挪開了。
有人!
江以安的心里猛地打了個突,心跳不由地加快?礃幼,是有人要從那里潛進來了。
她偷偷望了那個守夜的暴徒一眼,發現他也打著盹,完全沒有注意到上方的動靜。
天花板被挪開之后,露出了一個約八十公分見方的空隙,從空隙中靜靜地垂下了一條尼龍繩,兩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依序沿著繩子滑了下來,動作迅速而矯捷,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唔!”看到滑下來的男人,江以安差一點就驚叫出聲,幸而她及時用手把自己的嘴掩住,才把那一聲驚叫化成小小的呻吟困在喉嚨里。
那是雷少游和齊堯啊!
雖然三年沒見了,她仍然一眼就可以認出雷少游。他怎么、來了?而且,齊堯怎么會和他一起來?
知道她發現了他們的身分,雷少游對江以安露出了一個頑皮的笑容,從腰帶中取出了一條細纖絲,把纖絲的兩端綁在自己戴著手套的雙手上,像只黑豹般無聲地接近那個正不知大禍臨頭的中年男人,迅速向前—套,再猛地一個抽拉,鐵絲就扼緊了他的脖子,他根本還來不及醒來,就昏死過去了。
像是感受到四周的緊張氣氛,為首的暴徒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醒了過來。發現苗頭不對,他太聲呼喊著同伴,于是其它三個人也醒了。
除了江以安之外,所有的人都拿起身旁的槍,其中一個暴徒還欺近了江以安,拿了一把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放下武器,你們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睋P著手中的烏茲,雷少游冷冷地對他們說著。
“別作夢了,我們可有四個人,你們兩個小伙子來有什么用?”首領仗著己方人多勢眾,一點也不把兩個黑衣人放在眼里。
“是嗎?”雷少游發出了一陣輕笑,那笑聲冷得令人打從心里發寒。“憑我一個就足以對付你們四個人,你信不信?”
“別忘了,我們有人質!”首領有侍無恐地望著江以安。
“憑著這一點,你們就該死!”雷少游咬牙,“你可知道她是雷恩的女人?”
“那又怎么樣?”“你們要鬧革命我原本管不著,不過你們居然大膽到敢動我的女人,那么,我一定會讓你后悔曾經活著!”雷少游的語氣很平淡,但是話中的陰冷反而有增無減,頓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江以安也不例外。
“你……你是雷恩?”首領失聲驚喊,口氣中滿是驚懼,之前那種為了獨立革命以犧牲一切的豪氣早已蕩然無存。
有誰敢惹上雷恩?據說若落人了雷恩的手里,他會運用對方的任何弱點來打擊他讓他活著比死還痛苦。
“知道了就放人!崩咨儆我悦畲婊卮。
“知……知道了,我們馬上放人!睅е鴿鉂獾念j喪,首領就像只斗敗了的公雞無奈地對部屬下達命令。
一場長達四天的恐怖行動就在“獅子雷恩”出現的短短一個小時內宣告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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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游,你來了!”
乍見到分別三年多的情人,江以安欣喜若狂地沖向他的懷里。
原本以為要等到回了臺灣才見得到的人,如今居然在德國出現了,怎么不教她高興呢?江以安還偷偷咬了咬下唇,生怕自己是在作夢。
雷少游沒有說話,只是用雙臂緊攬著她,低下頭狠狠地攫奪她的紅唇,霸道的舌立時探人她的唇內,像是要取走她的靈魂、要補足三年來的思念,完全不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員警。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雷少游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江以安的唇,愛憐地用大拇指撫著被他吻腫的小嘴。
“小貓……”他低低地喚著這三年來每天不知會喚上幾千幾萬次的昵稱,目光溫柔得像是會滴出水一樣。
“少游,我好想你!”江以安把臉埋在雷少游胸前,貪婪地吸取許久不曾呼吸過的氣息。
“想我?”恢復了神智,雷少游開始發火了;他推開了懷里的小女人,雙手握著她瘦弱的雙肩,準備罵人!罢娴南胛,你會不要命的自愿當人質?到時候連命都沒了,我看你怎么想我?”
一想到知道她被當作人質的那一刻,雷少游就忍不住一陣火氣往上沖。
她是被綁架成習慣了嗎?明明沒她的事,居然還自愿去交換人質!
難道她就不會為在臺灣的他想一想嗎?凈做些危險的事!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人在臺灣,來不及救她,她會變成什么樣子!
三年前新堂徹的事件,已經把他這個一向無所畏懼的獅子雷恩嚇壞了,她居然還不怕死地又為他找刺激,
難道這樣就叫作她“長大”了?胡扯!
“我是看那個病人很危險……他得的是心臟病呢!”江以安怯怯地辯稱。
“說什么都沒用!”雷少游專制地決定,“小貓,你完蛋了,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她在乎人家有心臟病,她就不怕他會被嚇破膽嗎?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你一頓!崩咨儆慰謬樦Q酃庠谒砩纤奶幱我,一雙大掌還不停地相互摩掌。
“不會吧?!”從雷少游的眼里讀出了他的思緒,江以安驚慌地大叫。
不!他不可能是那個意思!
“沒有什么會不會的!崩咨儆涡α耍壑虚W著危險的火花,“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一教你,讓你知道什么叫作分寸!”
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江以安開始試著做最后的掙扎,一邊向后退,一邊出聲抗議:“我已經長大了,你不可以——”
“你早就長大了!”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長大了。
雷少游索性一把抱起她,把她扛在自己肩上,不理會她在他的背后猛力捶打,對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齊堯下令:“堯,不許任何人來打攪我!”
“不要啦——”江以安的抗議還沒有說完,雷少游就帶著她進入一問空病房。
四周的觀眾沒有人敢出聲打擾!蔼{子雷思”所說的話,當然是沒有人敢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