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我派人送過去的午餐嗎?”
“吃得干干凈凈。”
“你應(yīng)該躺在床上的。醫(yī)生說——”
“我已經(jīng)不再頭痛啦!我覺得很好。我才不要躺在床上呢!雖然,那是張很漂亮的床。床單上也編著玫瑰哦!你洗過澡了沒?”
“洗過了。你為何接受兩個房間?”他悻悻地質(zhì)問。在此之前,她一向樂于跟他一起睡!耙婚g應(yīng)該就夠——”
“只因為人人都以為我們是親戚,就表示我們不呆以睡在一起!彼赋觥!斑@里的居民非常循規(guī)蹈矩,圣提雅各。倘若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一定會震驚得半死!
“我才不在乎他們——”
“可是我在乎,”她邊柔聲說,邊審視擺在他梳妝臺上的美麗花瓶!拔蚁矚g這里,圣提雅各。我認(rèn)為或許我們能在這里待上一陣子!
“多久?”他進(jìn)道。
“就是一陣子。當(dāng)我們在這里的時候,你不認(rèn)為別人用尊敬與友善的態(tài)度對待我們感覺很不賴嗎?變換一下別人對待我們的態(tài)度感覺真的很溫馨。如果我們住同一個房間,人們會以為我是——呃,你知道,他們會以為我是那種女孩!
“什么?”
她挑起一道娥眉!拔抑雷约罕緛砭褪悄欠N女孩,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圣提雅各,我會感激你替我保密的。我盡了一切力量來使這里的人接受你,如果他們也能尊重我,那我真的是會興奮死了。你知道,人們鮮少尊重我!
除非他瞎了,否則他哪會疏漏她眼底的絕望。在這一刻,他才了解到她的愿望對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她喜歡這里,想要待上一陣子。一陣子。一陣子足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
一輩子?
那雙潔白、指甲修剪整齊的手的影像閃過他的腦海。他爬爬關(guān)發(fā),越過房間,找到那瓶藥水!斑^來這邊吃藥,璐茜亞。你該睡覺了!
“可是我不想——”
“過來吃藥,否別我就把它灌進(jìn)你的喉嚨!
她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便乖乖的喝下藥。
圣提雅各護(hù)送她回她的房間,然后幫她脫衣服。她一絲不掛的爬上床。那藥水的效力發(fā)揮得很快,她已經(jīng)感到眼皮沉重了。
“別讓我睡太久。我要在‘梅莉媽媽’餐館吃晚餐。我要點烤牛肉、馬鈴薯泥、炸秋葵和奶油豌豆。我要喝檸檬汁,再叫一客蘋果派跟巧克力蛋糕當(dāng)甜點。最后再來一要薄荷棒棒糖就更完美了。隨便你愛怎么取笑我都成,就是別忘了叫我起床吃晚餐吶,聽到了沒?”
他無奈地?fù)u搖頭。二十分鐘前她才解決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更遑論在經(jīng)歷那場意外之后,她應(yīng)該身心均處于虛弱的狀態(tài)才對。他當(dāng)天決定,除了死亡之外,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擊敗她的好胃他踱到窗邊,放下華麗的窗簾。“你覺得班·克雷頓這個人怎樣?”他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問,但是在等待她的答復(fù)時,他的心臟‘噗通、噗通’地亂跳。
睡眼惺松的璐茜亞努力回想班的樣子!八坪跏莻好人。整潔,長得不丑,穿得好。老實講,我沒見過比他所穿的那一套更時髦的西裝。一定花了他不少錢!
圣提雅各俯視自己的穿著,黑的。他所穿戴的一切全是黑色的。他握緊窗簾,握到他的指關(guān)
節(jié)都泛白了。他瞥向自己的手,皺起眉頭。
即便他用力搓洗它們,它們?nèi)耘f不會變潔白。塵垢深埋于他的厚繭中,除了割掉自己的皮膚,他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夠除掉它們。稍早洗澡的時候,他曾考慮要這樣做,但后來仔細(xì)一想,又拒絕了這個主意。他需要那些老繭,它們是有功用的。
泥土也深埋于他的指甲,深到他即使用針頭也挑不出它們。此刻瞪著它們,他了解它們并非真的泥土,而是污跡?v使手指甲長長也無法除去它們,因為永遠(yuǎn)會有新的泥土造成更多的污跡。它們是永久的。
他這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用雙手工作,在未來的歲月里,他也將繼續(xù)用它們工作,所以,他知道它們永遠(yuǎn)不會是潔白無垢的。
“我要睡了,圣提雅各。”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空洞。當(dāng)他轉(zhuǎn)過身去看她時,她已經(jīng)睡著了。他走到她床畔,幫她拉高被子,然后溫柔地拂開一綹落到她眼睛上的發(fā)絲。
他注視她良久。睡著了的她正在微笑。一抹滿足、甜蜜的微笑。他不禁納悶她是否夢到了什么。
“也許她夢到那輛漂亮的馬車了,”他囈語!皦舻浇鸨砗蜁r髦的西裝。夢到……干凈的手——”
他面無表情,仿佛怕她會突然醒來,進(jìn)而看穿他似的?墒牵麉s無法麻弊他的心與他的腦子。
他剛開始愈合的舊傷猝然又開始悸痛。那好不容易消退的苦澀陡地又涌了回來,灼燒著他。
失去某種珍貴的事物的痛楚攫住他的肉體與靈魂。他很清楚失去的痛苦,馬上就認(rèn)出它尖銳、無情的煎熬;這種感覺跟隨著他長達(dá)十六年了。
璐茜亞原本已開始撫平它,如今,它又降臨在他身上,而璐茜亞無法再次平息它。
因為這一次,她就是他那深刻痛苦的來源。
※※※
“圣提雅各,你為什么要幫我買這么多東西?”第二天上午,經(jīng)過一番大采購之后,他們走回飯店時,她問道!皼]錯,每一樣?xùn)|西我都愛死了,可是我并不需要——”
“不,你需要。我要你把你原本那些破衣裳都扔掉!
“可是——”
“別跟我爭論,璐茜亞。”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并攙扶她踏上飯店前的臺階。
“我會丟掉我所有的袍子,除了那襲緋紅色絲綢的!彼恼Z調(diào)里有一絲叛逆。
他不予置辭,心想倘若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她就再也用不著穿那襲緋紅色的袍子了!盎啬愕姆块g躺下!
“可是——”
“答應(yīng)我你會小憩一下。答應(yīng)我!
她如何能抗拒他那對迷人黑眸里的溫柔關(guān)懷,“噢,好吧!我答應(yīng)!
他滿意的轉(zhuǎn)過身,再度朝大街邁去。
“嘿,你要去哪兒呀?”她喊道。
“我馬上回來!
他加快腳步,沒多久,他便佇立在銀行的前面。班·克雷頓的名字被漆在大門的小窗上。當(dāng)他瞪著那名字時,璐茜亞的話浮上他的腦海。
低語橡樹林就像是我的“從此以后過著幸福生活”的結(jié)局發(fā)生的小鎮(zhèn),圣提雅各。
它正是那種我和我的白馬王子將來會定居的地方。
他費力地吞口口水。她為他做了那么多,現(xiàn)在,他為她做點事的機(jī)會來了。他希望這就是她的每個問題、每個夢想的答案。
他懷疑他會有找到他的公主的一天。不過,他絕對可以幫助璐茜亞獲得她的白馬王子。
他伸手握住門把,扭轉(zhuǎn)它,推開那扇不僅是通往銀行,更是通往璐茜亞的“從此以后幸福、快樂”的結(jié)局的大門。他壓抑下猶豫,敞開門,跨進(jìn)去。
迎接他的是班·克雷頓王子的微笑。
※※※
“快穿衣服!
璐茜亞瞪著圣提雅各,仿佛他得了失心瘋似的。自從他下午返回飯店之后,就一直很沉默、疏遠(yuǎn),回避她的每個問題,甚至不肯與她閑聊。
現(xiàn)在他又催促她穿衣服。她瞅著他展示給她看的那件袍子。那是一襲可愛的藍(lán)綠色袍子。它的前襟有一排小巧的珍珠鈕扣,高領(lǐng)的領(lǐng)口與袖口都鑲滾著乳白的蕾絲。她從他手中接過那件袍子,穿上它,扣好紐扣,再換上圣提雅各擺在她腳邊的藍(lán)經(jīng)常小山羊皮軟鞋。
“我們要出去吃飯?”她問。“你知道,已經(jīng)是晚餐時間了!
他不吭聲,只是轉(zhuǎn)向她的梳妝臺,拿起她的梳子!斑^來。我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幫你的頭發(fā)做點處理。也許我們可以把它盤到你的頭上,就像其他女士那樣。”
“什么女士?”
“滿鎮(zhèn)走的那些女士!”
她一頭霧水!翱墒且郧澳銓ξ业陌l(fā)型從沒有任何意見啊!你不喜歡它像這樣放下來嗎,”
如果她能知道他有多么喜歡這樣就好了,他想。如果他能告訴她,她的頭發(fā)有多美。
“你知道如何像其他女士那樣綰髻嗎?”
她搖搖頭!拔艺眍^發(fā)的技巧一向不好,圣提雅各。我曾試過要把它盤上去,卻失敗了。
所以我一直讓它放下來。”
“唔,過來,我看看我是否能辦到!
“為什么——”
“因為我這樣講。”
平常,她會立即抗議他的頤指氣使,但是今天,他的眼神有某種不尋常的感情使她噤若寒蟬。她從未見他露出這樣苦惱的眼神。她走過去,坐到梳妝臺前的凳子上。
圣提雅各從她身后注視鏡中的她。她的袍子更烘托出了她那對美麗的藍(lán)、綠色的眼睛。驀然,某種溫柔的情愫攫住他。
“圣提雅各?怎么——”
“讓我們瞧瞧!彼瓜卵!拔蚁胛覒(yīng)該先梳你的頭發(fā)!
他緩緩地梳理她的頭發(fā),仿佛每一分鐘都是他能與她相處的最后時刻。他想告訴她她的發(fā)絲有多柔軟,但決定說這種事的時機(jī)已經(jīng)過了。一想到他并沒有好好利用她還是屬于他的時機(jī),他就覺得心好痛。
“好干凈,”結(jié)果他改成這樣說!澳愕念^發(fā)真的很干凈呢!璐茜亞。”
雖然他只是幫她梳頭發(fā),她的感官卻完全被那懶洋洋的性感動作挑逗了起來。他靠得那么近。他的臀部不時的碰到她的肩膀,他的大腿摩擦著她的背,他的手指刷過她的臉側(cè)與頸部。有好幾次,他在鏡中捕捉住她的視線,每一次她都想跳起來、投入他的懷抱。她想要感受他激情的吻,想要感受自己在他懷里那種小鳥依人的滋味。
她想要一個男人能夠給予一個女人的一切,卻不敢告訴他。她弄不懂他今晚的情緒,無法理解是什么因素使他表現(xiàn)得這樣焦躁、古怪。她只能等待,期望他很快就會告訴她。
十分鐘之后,他終于滿意自己的成績,相信她的每一根頭發(fā)都梳順了。他放下發(fā)梳,黝黑的巨掌握住她紅金色的發(fā)絲。經(jīng)過片刻的考慮之后,他決定唯一能夠把它棺個髻的方法就是把它打個結(jié)。就像他把繩索打結(jié)那樣。
璐茜亞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忙碌。她只是納悶當(dāng)人們看到她頸背的那個毛茸茸的發(fā)結(jié)時會有何反應(yīng)。
圣提雅各退后一步,檢視自己的成品。他東拍拍、西拍拍那個發(fā)結(jié),終于,他垂下手!八雌饋砜植罉O了!
“沒有那么糟糕。我可以戴頂帽子。”
“對,一頂帽子!彼麖囊恢患埡欣锶〕鲆豁斍纹さ牟菝,放到她頭上,努力往下扯,以確定它不會被風(fēng)吹落。
那頂草帽的邊緣搔癢了璐茜亞的眼皮,她拼命想從帽椽下仰望他!澳惆阉鼔旱锰,我啥都看不到了!
他稍微抬高它,卻仍舊討厭自己所看到的。于是他懊惱地抽走那頂帽子,并解開他為她所綁的發(fā)結(jié)。
“你得把頭發(fā)放下。系朵蝴蝶結(jié)或者什么的,我不知道。哦,天啊!反正把它弄漂亮就是了!”
她跳起來,奮力吞回自己的憤慨與因惑。“你為何咆哮,”她柔聲問道!盀槭裁次业陌l(fā)型突然變得重要起來了!”
“你的緞帶呢,”
她指向茶幾上的一堆緞帶。
他選出一條紅色的。
“那個顏色不適合這件袍子。”
他再次打量她的袍子,然后選出一條象牙色的。“把它系上!
她從他手中接過那條緞帶,把它從頸背繞到頭上打個蝴蝶結(jié)。“我們要出去吃飯?”她又問。
他把她的新手提袋塞給她,牽起她的手,領(lǐng)她踏上走廊。
“圣提雅各,我們是不是要去——”
“你是!
“你不跟我一塊去,”
他挽著她踩下樓梯,在她絆到腳時扶穩(wěn)她,然后護(hù)送她進(jìn)入前廳!笆堑模也蝗!
“我一個人去?”
他領(lǐng)她來到門門,并從橢圓形的小窗戶向外眺望,他所看到的東西令他蹦緊下巴片刻。他掙扎著控制住自己的心緒,轉(zhuǎn)過身,按住她的肩膀。
“你不是一個人去,璐茜亞。你的護(hù)花使者正在外頭等你!
“什么?是誰?”她眺望窗外,發(fā)現(xiàn)班正倚著他那輛閃閃發(fā)光的馬車。“班,”
她為何沒有認(rèn)出那個男人就是白馬王子!圣提雅各納悶,然后,他決定或許她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看出兩者間的等號。
“去吧!璐茜亞。他在等你。你啥都不必?fù)?dān)心。班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而你……璐茜亞,你看起來,,你看起來也很端壯賢淑。”
她迷惘地扭過身來。“你——叫——班——圣提雅各,我們——”
“祝你玩得愉快。等你回來后后,再告訴我詳情!
在她能反駁之前,他已經(jīng)敞開門,輕輕地將她往外推。她轉(zhuǎn)回身,打算再走進(jìn)飯店,和他討論這種莫名其妙的局勢。
但是班倏地來到她身邊,抬起她顫抖的手,在那上頭印下一吻。
※※※
當(dāng)班接過那名年輕女侍遞給他的茶單時,她對他綻出微笑。她的藍(lán)色大眼睛迅速的瞄了璐茜亞—下,但隨即又停駐在班的臉上。
“晚安,班!蹦敲倘崧曊f道,她的臉煥發(fā)著光彩。
班也回報她一抹微笑。“查莉,這位是璐茜亞!
“歡迎你來到低語橡樹林,璐茜亞小姐!辈槔蚬緡伒,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曾離開班。
班開始點菜,璐茜亞本想告訴他她可以自己點菜,但隨即決定保持緘默。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紳士,既然她對禮儀所知不多,她決心要盡量從他那邊學(xué)習(xí);了解禮儀意是件好事。
在班研究菜單之際,璐茜亞暗自納悶她怎么會變成跟他出來吃飯!另外,圣提雅各為什么不跟他們一起來?她想要詢問班,但隨即又決定這樣做可能不太合宜。這個男人要請她吃晚餐,她明白自己應(yīng)該拋開一切,好好享受這一晚。
無奈她想念圣提雅各。
“你的餐巾,璐茜亞!辈槔虬阉麄兊氖澄锼蛠碇,班傾身向前,悄悄地告訴她。
“我的餐巾?”她從餐桌上拿起那塊方形亞麻巾,用手指撫摸它。“是呀!它相當(dāng)不錯。不記得有看過比這個更好的餐巾!彼Σ[瞇地把它放回到桌上。
“你應(yīng)該把它鋪在你的膝蓋上!彼崧晞竦馈
她飛快、狼狽地把餐巾鋪在她的膝蓋上。圣提雅各絕不會叫她做這種事。事實上,他也沒有把他的餐巾鋪在他的膝蓋上過。
“來點酒?”班問,然后不等她答覆,他就替他們各斟一杯葡萄酒。
璐茜亞審視那只細(xì)致的酒杯。當(dāng)她憶起上一次品嘗葡萄酒的經(jīng)驗時,她的身體頓時變得酥軟
那一次,她并不是由酒杯喝酒,而是經(jīng)由嘴唇,溫暖、性感的嘴唇——就在酒汁依舊殘存于圣提雅各的嘴唇的時候,他親吻了她。一波欲望涌向她,她控制住自己,以免她開始閉上眼睛,陶醉在那一夜的激情里。
班露出寵愛的微笑。“你臉紅的時候真可愛,璐茜亞,”他柔聲說道,并朝她點點頭!靶邼谋砬楹苓m合你。我猜你這輩子認(rèn)識的男人沒幾具,不過,當(dāng)佻跟我在一起時,你實在不必害臊。”
璐茜亞險些嗆到也差點嘻嘻笑出來,不過這兩者她都忍下了。她投給班一抹淘氣的微笑,他為之神魂顛倒。
“敬你,璐茜亞,”他舉起酒杯,說道。“敬今晚,愿我們以后能常常像這樣在一起。”
他說得多么高雅!她想道。也許明天,圣提雅各就會加入他們。她笑盈盈地和他碰碰酒杯。在啜飲一口葡萄酒之后,她伸手去拿放在一個小盤子上的一片面包。
班清清喉嚨!澳鞘俏业拿姘P,璐茜亞。你的在你的左邊。”
她慌忙把手中的面包丟回盤子里,仿佛它剌到她的手似的,她的臉因為羞辱而漲紅。不管她怎樣努力思考,都無法理解自己吃哪一個盤子里的面包有啥差異。然而,她還是改拿自己的面包,然后拿起叉子,開始吃她的主菜。梅莉的食物名不虛傳,但令璐茜亞大感驚訝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胃口了。為了某種莫名的原因,她發(fā)現(xiàn)在班身邊她很難做她自己。她甚至不曉得該跟他聊什么。
她更加懷念圣提雅各了。
“你不餓嗎,班。”她問,注意到他留了一堆食物在盤卜沒動。
換作是圣提雅各,她想道。他會把它們?nèi)砍缘,然后再叫更多食物?br />
“我本來是很餓,不過現(xiàn)在我吃飽了!
他沒有問她為什么她吃得不多,使她的感情有點受到傷害。如果是圣提雅各就會立刻問她。
“我認(rèn)為那些肉有點走味,”班評論道!懊防虻膹N房一定是換了一個新女工!
他的話不禁令璐茜亞納悶,他對于她和圣提雅各在野外吃的那幾頓飯會有怎樣的評價。在野外,他們的肉食往往是烤焦的,風(fēng)一吹,肉就會沾到沙子。她笑嘻嘻地憶起有一回她一不小心害整支烤兔子都掉到地上,而圣提雅各只是用溪水把它洗干凈,再把它吃掉,完全沒有埋怨她。
“你喜歡詩嗎,璐茜亞。”班邊問,邊欣賞著她的美麗。
“我喜歡童話故事。你知道,就是那類有著‘從此以后過著幸福生活’的快樂結(jié)局的童話——”
“童話故事,哦,那些是給小孩看的。明天,我會念幾著發(fā)人深省的詩給你聽。”
她咬住下唇。童話故事是給小孩看的又怎樣?那并不表示成人不能也從里頭得到一些樂趣或者啟示啊!
圣提雅各念了好幾次故事給她聽,他從未對她說它們是幼稚的。
“童話故事賦予人們對未來的希望,”她沖口說道,決心要讓班理解她為何喜歡那些故事。
“在那里頭,壞人永遠(yuǎn)會得到就得的懲罰,而男女主角永遠(yuǎn)會找到愛,從此過著快樂的生活。你從不希望自己也能像那樣嗎?班。”
班的心跳開始加速。她的問題顯然是種暗示,這使得他更大膽了些。
“我當(dāng)然希望。雖然我這樣講也許是太快了,不過,你就是我一直夢想自己能找到的那種女孩。昨天,當(dāng)你從醫(yī)生的診所出來時,我一時竟震懾得講不出話來。你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璐茜亞。今晚我能跟你在一起是我畢生的榮幸!
她努力想讓自己有受寵若驚的感覺。班所講的話,正是她一直盼望有一天自己能從一個男人口中聽到的話。一個正直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紳士,就像班這樣。
雖然這些話很甜蜜,卻沒有敲進(jìn)她的心坎。它們仿佛無法找到一個位置,于是毫無意義的四處飄浮,完全無觸髑及她的任何一部分。
可是另一句話浮上來了,一句深植于她心底的話。每一次她想到它,它似乎就更滋長、更茁壯。
我喜歡你,璐茜亞。
他喜歡她。圣提雅各說他喜歡她。即使她從未把餐巾鋪在膝蓋上,即使她大嚼直接從食物袋里取出的面包,即使她對詩一無所知,他還是喜歡她。
透過低垂的睫毛,她望向班,發(fā)現(xiàn)他正住等待她的答覆?墒,她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他。
“我……你有沒有看過成群的野馬,班?”
他又替自己倒一杯葡萄酒!翱催^一次。他們所揚起的灰塵害得我差點無法呼吸!
“圣提雅各幫我抓到一匹野生的牝馬哦!我給地取名‘小瑪菲小姐’。你真該瞧瞧他,班。他在誘捕那匹馬時表現(xiàn)出的仁慈與愛心,然后他開始讀她的思緒。他說一個人必須了解馬兒在想什么,才能贏得他的心。他對待那匹馬就像他是個小女孩似的。我從末見過人和馬之間有這樣溫柔。他打算訓(xùn)練她,并且教我騎馬呢!”
班不贊同地?fù)u搖頭!耙粋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應(yīng)該擁有一輛馬車,璐茜亞。騎馬是男人的事!
“可是你就沒有騎馬呀!”
“我比較喜歡我的馬車。它載我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而當(dāng)我抵達(dá)目的地時,我全身上下都還是干凈的。”
璐茜亞聳聳肩,并開始更敏銳地打量他。他真的不是一個難看的男人。他有一頭栗色的發(fā)絲,不過它們被修剪得很短,只達(dá)到他的耳朵上。她納悶著如果它們是黑色的會是什么樣。又黑、又長,長過他的肩膀,以致在他移動時,它們會甩過他的肩膀。
他的皮膚比她還要白,看起來也甚至比她還柔嫩。他的右手戴著一枚大鉆戒。它很漂亮,不過地判斷不出它究竟有多漂亮,因為他蒼白的肌膚襯得那枚鉆戒有點暗淡。
他翠綠色的大眼睛也很好看,可惜他的睫毛太長了,長得像女孩子的睫毛。他又有眨睫毛的習(xí)慣,每當(dāng)他那淺色的睫毛碰到他蒼白的皮膚時,她幾乎就看不到那兩排睫毛的存在了。當(dāng)他那對漂亮的翡翠眼睛凝視著她時,她毫無感覺。它們僅是一對眼睛,她猜它們唯一的益處便是讓班看得見。
他有一張小嘴巴。它不丑,只是有點小。他的牙齒潔白,但顯不出光澤,因為他的皮膚是那么的白。事實上,她覺得他的皮膚和他的牙齒幾乎是同一種白色。另外,雖然他的笑容并非不迷人,但是它卻一點也無法讓她感到溫暖,或者心跳加快。
他聞起來像是月桂果香皂。她知道月桂果的香味,因為有一次,她聞過一根月桂果蠟燭。如今再嗅到那氣味,她決定月桂果用在一根蠟燭上比用在一個男人身上效果好。男人,她覺得,就應(yīng)該聞起來像男人。像炙熟的太陽、冰冷的鋼鐵、馬匹、皮革、汗水、暖烘烘的大地,以及涼爽的溪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男人。
他的西裝十分優(yōu)雅,但它似乎是松垮垮的掛在他身上。她猜這樣應(yīng)該就叫合身,國為她不認(rèn)為班是那種會屈就不合身衣服的男人。但她還是不禁要想,如果它在某些部位能夠熨貼著他應(yīng)該會更好看。當(dāng)然,她暗暗補(bǔ)充,班并沒有多少肌肉能夠讓那件西裝熨貼著他。
當(dāng)下她決定自己喜歡緊緊的長褲,那種包裹著一個男人雄糾糾的肌肉的長褲。黑色的長褲,又黑、又緊的長褲。
班很高,比她高一個頭,不過不像圣提雅各那樣高。她想把他歸類為瘦削型,不守又覺得這
樣很沒禮貌,所以她決定不這樣想。她提醒自己,他是一個銀行家,所以他不需要厚實的肩膀、肌肉糾結(jié)的手臂、寬闊的胸膛,或者修長有力的雙腿。班不需要強(qiáng)壯。既然他不強(qiáng)壯,她了解到如果他穿著緊身的黑長褲,他會看起來像根細(xì)線。
她看著他用餐巾拭拍他的嘴巴。他的指甲是她所見過最干凈的,她懷疑他是否把手指浸泡在酒精里,才會變得這樣白。唔,她告訴自己,他整天所做的就是算鈔票,算鈔票自然不會讓一個人變得多臟。然而,她仍舊覺得如果他那些像細(xì)樹枝的潔白指甲上能有一點污痕也不賴。
“你想來點甜點嗎?璐茜亞。”班問。她的眼光似乎離不開他令他十分高興!拔蚁嘈挪还苣銗鄢允裁刺瘘c,梅莉都能供應(yīng)!
她微笑著搖搖頭!懊防蚧蛟S提供各式各樣的甜點,不過我敢打賭,她沒有我最喜歡的那一種!
“你最喜歡什么?”
“手形餅干,我自己的手形餅干。我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吃到手形餅干了,不過,我永遠(yuǎn)忘不了它們的滋味有多棒!
“手形餅干?”班重復(fù)道!安唬也挥浀没诶蛴刑峁┦裁词中物灨。不過我敢打包票,只要你試過她的水果塔,它們就會變成你最愛的甜點。事實上,只要你嘗過它們,很可能就會完全忘掉什么手形餅干!
他的說法不禁讓他懷疑喜歡手形餅干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也許它們算不上是很正統(tǒng)的甜點。“不,謝謝你,班。我今晚不太餓!
“好吧!”他協(xié)助她站起來。
她的裙緣鉤到桌腳。“該死!”當(dāng)她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時,她嚷道。
班睜大眼睛,但他今晚的情緒特佳。“璐茜亞,那只是一件袍子,”他笑道!皼]有必要為了區(qū)區(qū)一件袍子說那種話吧!”
他的話立刻提醒了她,良家婦女是不隨便咒天罵地的。她為自己的缺乏教養(yǎng)以及那襲裙緣被撕裂的新袍子感到難過極了。
“我今天才收到這件袍子,班,”她嘗試解釋!八鞘ヌ嵫鸥鲙臀屹I的。當(dāng)我穿著一件破袍子回去時,他會怎樣想啊?”
班拍拍她的肩膀!安每p師的店已經(jīng)關(guān)了,不過洛蒂的雜貨鋪可能還開著。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她那邊是否有什么袍子可以換掉你身上的這一件?”
璐茜亞投給他一抹溫暖的微笑。他的舉止有點古板,但他確實是一個親切、體貼的人。任何人都會自然而然的喜歡他。
“我比教堂里的老鼠還要窮,班,所以,我無法再買袍子了!
她的生動比喻令他呵呵笑。
“不過,我在飯店里還有四件嶄新的袍子,以及我的緋紅色絲綢袍子!
“緋紅色絲綢袍子?”
“還鑲滾著黑色的蕾絲喲!它是我所擁有的、最漂亮的袍子!
班謹(jǐn)慎地盯著她!拔也滤欢ㄊ羌钑┑呐圩印!
她連眨好幾次眼睛,猛然領(lǐng)悟到自己實在不該對像班這樣的紳士提到她的緋紅色絲綢袍子。良家婦女是不會穿那種東西的。
“呃——對,它是一件舞會穿的袍子。”
“。』蛟S改天我可以看到你穿上它的模樣!
她險些又嗆到。如果班看到她穿著她的工作服的模樣,他馬上就會曉得她做的是什么樣的工作。她不搭腔。
在領(lǐng)她走出餐廳之后,班牽起她的手。他的手又冷又濕,仿佛他渾身沒有一絲溫暖似的。那雙手感覺起來太平滑、太小,而且太虛弱,所以她并不喜歡握著它,但她還是握著它。班對她很好,她想自己至少該拿出點禮貌。也許一點戶外運動會讓他的皮膚溫暖些,讓它感覺起來比較像一個男人的皮膚,她想。
“既然你不想去看看洛蒂是否有什么袍子,那我們散散步,如何?”他問道!斑@附近有一座美麗的橡樹林。雖然有時那里頭有許多螞蟻,不過只要我們小心,就能避開他們。被螞蟻咬到總是讓我腫得厲害!
她納悶在她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爬滿螞蟻的那個早上,如果她身邊的人是班,他是否能幫助她:圣提雅各努力擦掉了她身上的每支螞蟻,而在那樣做的過程中,他自己也被螞蟻咬了好幾口若懸河
“可愛的月亮,”班喃喃說道,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澳悴幌矚g在月光下散步嗎?”
她點點頭。但在月光下做愛更棒,她暗自補(bǔ)充道。
“啊,我們到了。”班宣布道!拔也皇歉阏f過這些樹很美嗎,”
“是的,它們真的很漂亮,班!
班突然掏出他的小手槍!澳阌袥]有聽到那個聲音?”
她豎尖耳朵,卻沒聽見什么代表危險的聲音。她望向暗影處,看到某種東西在移動。接下來,一只兔子跳了走。
班如釋重負(fù)的吁口氣!澳阒,野外總是令人不放心的。危險潛伏于每個角落。不過你不必怕,我拔槍的速度很快。你跟我在一起,應(yīng)該感到就像和圣提雅各在一起一樣的安全!彼湴恋呐e高他的小手槍給她看。
璐茜亞差點‘噗哧’笑出來。跟他的小手槍一比,圣提雅各的槍簡直就像加重炮。
漾在她嘴角的笑意令班覺得大受鼓勵。璐茜亞顯然頗受他吸引,這樣一想,他的膽量就增加了。
他收起他的小槍,握住她的雙手。“璐茜亞,請別認(rèn)為我太唐突,可是——我——我正處于一種十分羅曼蒂克的心情。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有這種感覺,吃飯的時候,我一直試著想告訴你,可是你改變了話題。”
他抬起她的左手,將它湊到他唇邊,輕輕地親吻它!拔以诘驼Z橡樹林也已經(jīng)住了三年,我認(rèn)識這里的每一個女人,可是,我從末遇到過比你更美麗的女人。你有一種令我無法抗拒的單純魅力,璐茜亞。我——現(xiàn)在跟你講這個實在太快了。我無法相信認(rèn)識你這么短的時間我就有秋得感覺。”
她再次試著對他所講的甜言蜜語感到高興,卻什么都沒感覺到。除了空洞,什么都沒有。
當(dāng)班放開她的手,踱離她時,她觀察著他走路的樣子。他走路有一點跳跳蹦蹦的,好像他踩著彈簧似的。
另一個男人的步伐浮上她的腦海。一種流暢、悠哉的步伐,優(yōu)雅卻又潛藏著隨時能爆發(fā)的力量。
“璐茜亞,”班靜靜地說道!拔摇医裢砭淳茣r所講的那些話是有含義的。我確實想要見到你。因此,當(dāng)圣提雅各下午來找我,告訴我你今晚想跟我共進(jìn)晚餐時……我這輩子從未這樣快樂過!
璐茜亞凍住!笆ヌ嵫鸥髂菢痈嬖V你?”
班微笑道,“你不必覺得害臊,我不介意你的前衛(wèi)。事實上,我滿喜歡它的,而且我很感激圣提雅各把你的心意傳給我!
“我想回飯店,班。我——我的頭痛欲裂。醫(yī)生曾囑咐我要多休息,我想,我最好乖乖的照著做!
“當(dāng)然。我忘了這—點真是太粗心了!彼跗鹚哪,迅速的啄一下她的前額,然后就挽著她朝飯店走去。
走在他身邊,璐茜亞的疑惑漸漸轉(zhuǎn)化為憤怒。等班護(hù)送她踏上飯店前的臺階時,她已是火冒三丈。圣提雅各竟敢擅自幫她安排約會!她簡直等不及要告訴那個暴君她的想法!
“我明天能再見到你嗎?璐茜亞!
她的腦中塞滿了各種她要罵圣提雅各的臟話,以致她根本沒聽到他的問題。
“我能嗎,璐茜亞!彼俅螁柕馈!拔覀兛梢匀ヒ安,然后晚上再去吃飯,后天……我要用我的馬車載你去兜風(fēng)。我知道有一片很美的夾竹桃林。趁著你欣賞那些花朵的時候,我會念些詩給你聽的!
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笆茄!班,隨你怎么講都好。”
“好極了。那么明天早上十一點左右我來接你。晚安,璐茜亞。”
她茫然地瞪著他,終于了解到她剛接受了他的三項邀請。老天爺,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認(rèn)命地幽幽嘆口氣。
“晚安,班!
班目送她消失在飯店里。他的心臟擂鼓似的鳴跳,他的小腹有一種奇異的抽搐感。
天啊,他墜入愛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