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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夢琉璃 第九章 作者:蘭京
    “姊姊……妳的念珠斷了!

    長久的沉寂后,這聲細微的低語喚回琉璃飄忽的注意力。她沒有很明顯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垂眼看了一下手中的斷線與三兩顆殘珠。

    “啊。”毫無情緒的應了一聲,她緩緩將視線自掌上調回大家那兒,依舊視而不見。

    “琉璃,妳……妳聽到沒有,連元夢貝勒都招認他是在利用妳!”

    兆蘭先前的囂張氣焰在反常的氣氛中消減許多。

    “我聽到了。”

    “就這樣?就一句『妳聽到了』而已?”錦繡不可置信的沖向她。

    “他欺騙了妳,在妳面前裝好人、假熱心,背地里其實是在忙著解決他自己的問題!”

    “那又如何?反正他成功的讓玲瓏脫離險境了,不是嗎?”

    “可是他跟那個海東青……”

    “那是別人的私事。至少在搭救玲瓏這件事上,元夢有恩于我們!睙o論動機純不純,他的行為確實幫了他們一個大忙,救回玲瓏一條小命。

    琉璃的淡然平靜震住了每一個人,卻沒人發現她安置在腿上的雙拳,指甲已深深陷進掌心里。

    她要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的應付這場狂風暴雨,縱使她的心已被元夢的欺瞞活生生地撕裂滴血,也要咬牙把這場戲演下去。

    當初是她決定要愛他、信任他、站在他這方的,對吧?既然如此,哪怕他拿著無形的斧頭將砍得支離破碎,她也只能鮮血淋漓的堅持自己愚笨的誓言。

    “妳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說什幺?”她怎幺沒如兆蘭預期的哭著要求退婚、重回他的懷抱?“他看起來像是在幫妳救玲瓏,事實上那是幌子!他利用妳做為管道,以玲瓏的安危去救他朋友!”

    “不是元夢利用我,而是我們彼此在互相利用!

    “琉璃?”這是什幺狗屁歪理?

    “他利用我來救他朋友,我則利用他來救自己的妹妹!

    “妳胡說八道!妳那顆只會大作鴛鴦蝴蝶夢的腦袋,哪知道玩『利用』這兩個字的手段!”

    “兆蘭!”一旁的惠夫人氣得發抖,她不知已告誡他多少次,講話要看場合!傲鹆г龠^幾天就是親王府的少福晉,措辭放尊重點!”

    “您還打算讓她嫁?您真想讓琉璃嫁給這個心機深沉的家伙,不怕將來有一天您有會遭他算計?”他改以哀兵姿態忠諫惠夫人!澳詾樵獕糌惱諡楹我⒘鹆В渴菫榱嗣髡皂樀牟仍谀胰说念^上,藉你們的地位去擴張他的政治勢力!”

    惠夫人剎那間的動搖被琉璃的輕聲細語一下子穩住。

    “我們也可以借著敬謹親王府的姻親地位,去擴張惠家的勢力!

    “琉璃!”兆蘭憤恨的朝她狂嘯。

    他不相信!這不是他那個唯唯諾諾、乖巧柔順的琉璃!

    “游戲到此結束,琉璃該回房休息了!币恢背聊淇催@場面的元夢,一開口發聲,沒人敢有異議。他宛如一位天生的發令者,毋需高聲嘶吼,自有懾人降服的魄力。

    他讓琉璃默默地走在他身前,隱約的距離感讓他的不安逐漸蔓延。

    太平靜了,她得知真相的反應甚至可說是過分冷淡。其實琉璃的心思正如她的名,剔透而美麗,很容易捉摸。無論她在看什幺、想什幺、做什幺,他都可以輕易猜透。但他現在才想起自己最嚴重的疏忽——

    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他這次傷琉璃太重太重,殘酷得可以深刻感覺到她靈魂深處的粉碎。

    “等一下,琉璃。”他才微微伸手碰觸她欲轉入房內的肩頭,立刻嚇得她像被灼傷似的縮躲入廊邊角落。

    “做什幺?”她警戒的怯懦勢子,無法被故作無事的細語掩飾。

    “我想跟妳好好談談。”看著她低垂的視線,他可以感到內心一陣陣的抽痛。

    “可是我不想。”這句呢喃細微得彷佛花瓣落地的聲音。

    他困難地咽下喉頭的不適!拔矣浀脢呍f過,只要我肯主動打開心門,妳就愿意來多了解我。妳自己說即使為此等上一輩子也無所謂,不是嗎?”

    她極為緩慢、極為痛苦地合上眼。一道淚痕倏地劃下臉頰,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衣襟前。

    “拜托……不要在這個時候拿我曾經說過的蠢話嘲弄我。”今天她受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琉璃……”

    感覺到一股正微微接近她的掌溫,她緊閉雙眸火速縮入更深的角落,逼得元夢不得不縮回自己的手。

    她整個人渾身是傷,再輕柔的撫慰對她都是椎心刺骨的劇痛。

    “放心吧,我不會碰妳,也不會靠近妳。妳就這樣閉著眼睛也無妨,不必勉強自己看我!彼麑㈦p手僵硬地交握在身后!傲鹆,我原本就打算在成親后的日子里,將這些事的真相慢慢向妳說明!倍皇侨绱丝桃话,讓她一下子承受所有打擊。

    現在說什幺也沒用了。已經破碎的東西,用再多的溫柔細語也復原不了。

    她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用愛去包容元夢、了解元夢、以為這樣可以融化他心中孤冷的冰雪,溫暖他的靈魂。卻沒有想他到的響應竟是一場騙局,拿她的真心當游戲,拿她的感情當工具。

    她承受不起。求老天快叫元夢回去吧,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快灰飛煙滅的意識。

    “琉璃,妳有在聽我說話嗎?”看她漸漸轉入墻角陰影里的小臉,他的心劇烈地狂跳。他有感覺,琉璃正在逐漸消失,從今天以后他可能只能跟一副空殼過一輩子。

    “妳應該已經忘了我曾向妳坦白的事。我說過我幫妳的目的有二:一是找到咒術的『線索』,一是因為我要妳。或許我曾經想玩弄妳——正如剛才兆蘭和錦繡說的,將妳視為可用、可玩的工具,但是我失敗了,因為我動了真感情!

    她聽不見元夢在說什幺,封閉而受創的心不想再接受任何有關此事的話語。

    “琉璃!”她縮在墻角背對他的景象令他不自覺地加重語氣!皧吙梢圆豢次、不理睬我,但是別背對著我!”

    她是怕元夢看到她,很怕,非常怕!

    當她幼稚的說要藉破除妹妹大限危機的機會,替元夢洗清以往大家對他的誤解時,他是用什幺樣的眼光在看她?當她為了見他、和他一塊同心協力找替身而離家出走時,他是以什幺樣的眼光在看她?當她感動的說世上只有他最了解她的時候、當她說愿意等他打開心門接納她的時候、當她說她第一眼就愛上他的時候、當她說不在乎將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的時候,他到底是用什幺眼光在看她?她在他眼前的模樣究竟有多可笑、多滑稽、多無恥!多丑陋?!

    “琉璃!”

    “不要!不要看我,走開!”

    當他一掌箝住琉璃的肩頭,整想轉過她身子的剎那,立刻引起她瘋狂的嘶喊與慌亂的反抗。他的手勁愈是強悍,她的掙扎愈是狂亂。

    “站出來,琉璃!我們進屋里談!”盡管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抓痕,他也不放開她。

    “放手!我不要聽,我什幺都不要聽!”

    “那妳看著我!”他硬是拉下她低頭掩耳的雙手!盀槭茬垡硨ξ?我令妳厭惡到這種地步嗎?”

    “不要拉我,不要靠近我!你走開!”

    眼前的哭喊聲與推打猛然和他腦海中的記憶合而為一。一聲聲凄厲的狂嘯,由十年前的那場洞房花燭夜穿透他的耳膜,與琉璃幾乎扯裂的嗓子一同擊碎他的意志——

    不要靠近我!元夢是鬼!鬼!走開!不要靠近我,不要。

    “格格!格格冷靜點,老嬤嬤在這兒!”在房里原本等著應侍的老嬤嬤和小玉,都被她的哭喊嚇了出來。

    “嬤嬤救我!嬤嬤!”

    元夢無神地一松手,她立刻躲進老嬤嬤肥胖安全的胸懷里,埋首顫抖。

    “我像鬼一樣令妳害怕嗎?”連她也想遠離他了嗎?

    琉璃主仆三人頓時一震,一只小手無意識地撫上蓋著高領的頸項,內藏駭人的勒痕。

    元夢為何突然這幺說?

    凝重的靜謐與庭院的雪色天地的寒氣凍為一體,元夢不再有動作,琉璃仍舊埋著頭,安安靜靜。

    “妳會退掉這門親事嗎,琉璃?”他空洞的啞嗓讓她心頭一悸。

    退婚?一旦退婚,就她永遠也沒機會再見到元夢,再也聽不見他這樣站在身邊的溫柔耳語。

    這樣不是很好?她再也不用面對這個利用她的男人,深不可測的男人,欺瞞她、傷害她、粉碎她一切付出與幻想、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的男人——

    一個讓她深深愛至心底的男人。

    “我絕不退婚,琉璃!比绻岢鋈绱艘,就是他唯一能給的答復!安还苁茬劾、什幺欺瞞,只要能和妳在一起,再卑鄙的手段我都使得出來!

    琉璃沒有反應,只是身子的顫抖逐漸止息。

    “利用之事是真的,我動的感情也是真的!彼v的閉上雙眼。

    “我承認我用了最差勁的途徑接近妳、用了最糟的方式愛上妳。妳可以怪我、恨我、排斥我,但我絕不放手!

    或許這對彼此都是種折磨,但若分手,那份折磨會更加慘痛。

    “妳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已經打開心門,將最真實而脆弱的自我展露眼前,只等她重新接納。

    她的心已融化,由眼眶泛濫而下。她實在太傻,傻到無法報復性的頑強抵抗這份感情。她是不是太沒志氣了?

    “琉璃?”

    她聽得出他的期待與懇切。她的靈魂早已再度倒向他那方,可是她的意志還未準備完全。一句原諒他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是嗎?”這就是她的響應?元夢苦笑,眼中深沉的失落是埋著頭的琉璃無法看見的!拔颐靼琢。那妳好好休息吧,我們大喜之日再見!

    琉璃赫然由老嬤嬤懷里抬起頭,亟欲喚住他背影的聲聲一直梗在喉間,了無聲息。

    元夢……

    肥暖的大掌輕拍著她背后,安撫她癡癡的凝望,直到那個令人心痛的身影消失于眼中。

    “沒事的,格格。妳仍然是貝勒爺心上的一塊肉!

    “可是……我還沒跟他說……”

    “成親之后,妳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跟貝勒爺說,嗯?”老嬤嬤輕拍琉璃淚濕的臉蛋。“好格格,聽貝勒爺的話,乖乖休息養好身子,等著后天上轎做新娘吧!

    “是啊、是啊!笔膛∮襁B忙應和!拔腋岘嚫窀窠枇嗣姘素早R,已經替您擱在房中了,包你這些天可以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天明!

    琉璃只是淺淺苦笑,雙眸仍依依不舍的看著元夢離去的方向。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彷佛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答元夢方才的問題。

    ※※※

    “姊姊,我不太希望妳嫁給元夢貝勒!

    明日就是琉璃出閣的日子,玲瓏與錦繡及其它嫂子們都到她的院落里幫忙打點,順道做最后的促膝長談。

    “錦繡,這些絹花發簪全給妳。這件袍子我很喜歡,可是做得太寬大了,我不適合,也送給妳。”琉璃神情平和地分著各個精致的個人用品。

    “姊,妳……”

    “妳不贊成她嫁給元夢貝勒有什幺用,我從一開始好說歹說的勸她回頭,結果呢,說破了嘴還不是等于白說!”錦繡沒好氣的抱著一堆東西夾在女人們之間繼續挑選。“琉璃,我要那個粉盒,絹帕也再多給我幾條!

    “錦繡……”這又不是在做買賣,一切東西她早分類好了!澳莻粉盒是要給大嫂的!

    “那我這幾朵絹花跟她換!”她不甩大嫂難看的臉色,讓琉璃左右為難。

    “姊,我是跟妳說真的!绷岘囸ぴ诹鹆砼詧猿值降!拔矣X得妳嫁給元夢貝勒不妥,不是因為昨兒個大家吵鬧的什幺利用事件,而是他的詭異靈氣愈來愈明顯!

    “妳搞清楚,錦繡!這兒是琉璃家,不是妳家,別以為每個人每件事都非得順妳意不可!那粉盒明明就不是給妳的,妳還死命賴著!”大嫂卯起來破口大罵。

    “那個粉盒就是妳的嗎?琉璃也只是說要給妳而已,成定局了嗎?

    粉盒上有刻妳的名字嗎?”

    “別這樣,錦繡!庇謥砹,這種場面每天都會上演。

    “琉璃,妳說,東西到底給誰!”大嫂氣得拍桌而立。

    “錦繡,把那粉盒還給大嫂吧,我自己的送給妳行不行?”

    “妳的?”錦繡雙眼一亮,立刻把手中的粉盒拋給大嫂!昂冒,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東西就讓給妳吧!绷鹆蕚鋷У椒蚣业哪且粋可比這個精致好幾倍。

    “琉璃,妳不能因為錦繡來自江南鄉下,生活不好就任她予取予求,凡事總得有個規矩在!倍┖腿┮查_始看不過去。

    “妳們說我什幺?我鄉下來的、生活不好又怎幺樣?妳們這些姑奶奶關起門來還不是聚在一塊說琉璃的不是,妳們這就叫規矩嗎?”她要什幺、想什幺向來開門見山,比她們上流多了。

    “妳好一張放肆的嘴!”

    “妳們怎幺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現在的嘴臉?”惡,怕她們啊!

    一場火爆十足的女人大戰頓時展開,尖銳的嗓子嘰哇亂叫,吵得亂七八糟,琉璃待嫁的閨房一片混亂。

    “姊,我知道妳就是非嫁不可,可是我希望妳能小心,別讓自己危險!

    “我不會有危險的!敝徊钏、五個月歲數的兩姊妹,感情好得像同齡朋友。“我知道妳和錦繡都很關心我,我也很謝謝……”

    “妳有沒有仔細看看我借妳的八卦鏡?”雖然屋里吵翻天,玲瓏這句低聲警告她聽得十分清楚。

    “怎幺了?”她遙望墻上的鏡面。

    “妳再仔細看看!”玲瓏硬把她拉到內房的鏡面前。

    琉璃這才嚇一大跳。明亮的鏡面因有赭紅的繁復八卦圖,不易察覺上頭的異狀。仔細一看,才會發現鏡面早已爬滿裂紋。

    “這個裂紋不尋常。姊,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對妳怎幺樣?”

    琉璃臉色慘白的輕撫頸際高領!坝袉幔俊

    “有,而且元夢貝勒要負最大責任。”鬧烘烘的房子里沒人注意到她們倆的肅殺氣氛。

    “元夢?”真是他的緣故?

    “我不是告訴過妳,元夢貝勒周圍的靈氣不對勁?昨天他和妳在一起時,那股邪惡的壓力大得令我喘不過氣。我原本還分不太出來是生靈還是死靈,昨天剎那間我就明白了,那是生靈!”

    “活人的靈力?”那她頸上的掐痕就不是死人作崇了。

    “對方已經在嚴厲警告妳,別靠近元貝勒,否則……”

    “都怪琉璃分配不均!”錦繡氣急敗壞的殺到她跟前!岸际菉,要是妳先私下找我來挑選東西,我就不會搶輸那票老女人!”

    “妳說誰是老女人!”一大票嫂嫂軍團也殺進來痛罵。

    “琉璃,妳干脆跟我回江南鄉下隱居去!光看妳這些嫂子就知道,住在京城里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妳又好到哪里去!”

    一群女人的廝殺喊叫,吵得琉璃的心思更加紛紛擾擾。

    是誰?為何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傷害親近元夢的人,刻意讓他孤寂、讓他冷僻、不讓他去愛、不給他溫暖?為什幺要這樣對他?

    難道從以前在元夢周圍的意外全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姊,妳都不怕嗎?”元夢貝勒有多危險,琉璃一定比她還清楚。

    “我會怕!彼瓜聭n愁的雙眸!暗皇桥滤桥聞e人會傷害他!

    “他傷害妳又怎幺說?”琉璃雖然情緒平穩,但玲瓏感覺得到她昨日受到的意外創痛仍在,只不過被隱藏起來。

    “那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愛,用錯了方法。”他也坦誠自己用了最糟的方式去愛,但那份感情卻是真實的。

    “我不懂。為什幺妳不恨他,而且還在大家面前替他說話?”

    她輕輕咬著下唇!拔覜]有辦法跟著大家一起責備他,總得有人站在他這方想想。”她相信,對于欺瞞、利用她這件事,對元夢的內心也是一番痛苦煎熬。

    玲瓏皺起了眉頭。“我還是不太明白!

    “等妳深刻的愛過,自然就會明白。”

    玲瓏看著姊姊溫柔而悠遠的笑容,看得失了神。姊姊變了,就像不斷在火中反復冶煉的琉璃,愈經磨難愈顯晶瑩。一時之間,熱淚竟泉涌而上。

    “玲瓏?”她不解的回摟伏在她肩上哭泣的妹妹!霸蹒哿耍俊

    “不知道。我有種感覺,好象……我們會就此各分東西,往不同的路遠去!

    “是啊,總有一天妳也會嫁人,進入另一個家庭。”成長的過程中,終究會走到分離的一刻。

    “不知道要再過幾年、十幾年、二十幾年,我們才能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币院罂峙逻B這般細聲談心,靠在姊姊肩上低泣,都會化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她親昵地靠著妹妹的頭,傾聽屋內家人熱鬧的叫罵聲。這是最溫馨的家庭感,最平凡的幸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王府喜宴,將嚴冬的街坊弄得熱鬧非凡,傳聞中邪魅詭異的貝勒爺就要迎娶原本打算和他私奔的孟浪格格。

    “聽說那位格格本來是要嫁兵部尚書的貝子爺,結果現在往上更攀一級,嫁進親王府里做少福晉!

    “嘖,女人!”

    “聽說那格格曾出入龍門坊的妓院好幾趟!

    “我的老天,怎幺可能!”

    “那格格模樣生得好,走到哪兒誰都愛多瞧兩眼,怎會沒注意到。

    聽說敬謹親王為此還曾反對過這門親事,結果還不是讓那個邪門貝勒把人家娶進門來!”

    沿街流散著各種不同的傳聞,讓深冬的喜宴更顯陰冷。豪華的嫁娶隊伍散發無形的氣勢,隊伍中各個訓練有素的隨行者,襯得騎馬領轎的元夢更加威武莊嚴,看得沿路眾人紛紛懾住,忘了嚼舌根。

    傳聞中的貝勒爺果真俊美逼人,完美得不像真的,彷佛得到地獄邪魔的專寵與祝福,將人世間最頂尖的一切賜予他。正因著這是來自黑暗的恩典,元夢的英武氣勢總帶有令人戰栗的寒意。

    喜轎入門,盈盈賀客與家人早將親王府擠得水泄不通。

    “格格,待會兒貝勒爺就要按滿人習俗朝轎底射箭駟邪。三箭之后,就請您動身下轎了!

    “知道了。”響應喜娘的,是琉璃略帶緊張的細語。

    前些天的混亂與不愉快,全被身為新嫁娘的緊張感取代,她一輩子都是元夢的人了。

    她好想見元夢,好想聽聽他的聲音,礙于婚禮禮節,她激動的情緒只能不斷壓抑。尤其當喜娘說元夢三不五時就瞥向喜轎時,她真想不顧一切的掀開轎簾迎向他。

    元夢的心也在狂跳,他的夢想就近在眼前。

    一切的誤解、秘密與隔閡,將在這一天完全化解。

    當三箭射向轎門底,嬌弱紅艷的身形跨下轎的剎那,迎接她的不是喜娘前來攙扶的手,不是元夢急迫的牽引,而是朝她胸口火速飛來的第四支箭。

    “琉璃!”元夢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她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猛烈的蠻力撲倒在轎桿上。

    由于沖力過猛,粗重的八人大轎轎桿順勢往側向一翻,嚇壞了所有人。轎邊的人摔的摔、跌的跌,場面一片混亂。

    “貝勒!”仆役們和轎前親友剎那失色!翱焱ㄖ鯛敽透x,大事不好了!”

    “二哥!”元夢的兄弟姊妹趕緊沖上前。

    “快傳太醫,快!”

    怎幺回事?琉璃被重如巨石的龐大身軀壓得喘不過氣,無法搞清楚整個局勢。直到她掀掉紅蓋頭努力掙扎起身,才看見壓躺在身上的軀體背后,深深地插著一支箭。

    “元夢!”她驚恐的抱住伏在她身上的人,急切的撫著他的臉。

    “為什幺會中箭?為什幺?”

    一場喜氣的婚禮,轉變為驚慌混亂的災難。

    “是他!抓到偷襲的放箭者了!”后方人群里爆出另一陣紛爭,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人雙手箝在身后推了出來。

    “兆蘭?”琉璃覺得眼前的一切,活像一場惡夢。

    她幾乎不認得眼前的男子。憤恨的雙眸,怨毒的神情,對自己暗箭傷人的行徑毫無悔意與愧疚。這是從小和她一塊長大、熱心又率直的兆蘭嗎?

    “殺他也罷、殺妳也罷,反正你們兩個別想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兆蘭瘋狂的吼向琉璃——那個他真正想一箭穿心的美麗幻影,那個辜負他多年戀慕的絕情少女!

    “快將二哥抬進屋里去,待會兒再來處置兇手!”

    “元夢!怎幺回事?”原本在正廳內等著的敬謹親王及福晉,一出來看到愛子中箭,立刻暴然狂怒!笆茬廴烁傻暮檬?元夢!”

    親王急于趕來探元夢的氣息,硬將元夢自琉璃的環抱中拉離,登時發現他的雙拳緊抓在琉璃身側,不肯松手。

    “元夢,快放手,阿瑪替你找太醫來!撐著點!”

    箭傷太深,刺及內臟,元夢的意識已幾近崩解,雙手卻仍緊緊抓著他的夢。

    這是他渴望已久的夢,如今就近在眼前!他有太多話想告訴琉璃,有太多內心的領域想與她分享。他要給她更多的愛,彌補之前帶給她的傷害。一切就從今天重新開始,他要給她世上最濃的寵溺,他要親口對她說心中最重要的一句話……

    “放手!把元夢的手拉開,快!他傷勢太重,得盡快清理傷口!”

    親王一聲令下,仆役們立刻上前扳開元夢雙手?v使他已經昏迷,手上的勁道卻強硬不屈,緊箝得幾乎要捏碎琉璃雙臂。

    “這是怎幺回事,給我說!”

    “啟稟親王,射箭者是兵部尚書之子兆蘭,假扮賓客混入人群中而來。他原本要偷襲的是新娘,卻被元夢貝勒及時搶救,因而導致貝勒爺背后深中暗箭!

    “兵部尚書之子?”親王狠眼一瞪,呀牙切齒!昂,我兒子要是有什幺三長兩短,就拿你全家的命來抵!我看你父親這兵部尚書的位子還能夠坐多久!”

    兆蘭頓時才明白自己闖的禍牽連有多廣!拔摇乙蝗俗鍪乱蝗水敗

    “把他拖下去!”

    “喳!”

    兆蘭沿途的吶喊呼救未歇,敬謹親王立刻沖到琉璃身側,當場撕裂元夢緊抓不放的衣袖,將她遠遠推離元夢。

    “快送二貝勒回房診治!”

    “元夢!我也要去!”她連忙爬起身亟欲追上前的勢子,被親王大手一揮,火爆格開,害琉璃重心不穩的跌靠在喜娘身上。

    “好一個禍害連連的格格!庇H王的震怒全咬在唇齒間,瞇起肅殺雙眼。“先是自個兒下落不明,家人卻三番兩次跑來找人,污陷我的元夢私藏妳,F在則把一個跟妳牽扯不清的男人引進這里、暗算元夢。妳到底有何居心!”

    “我沒有和兆蘭貝子牽扯不清,我……”

    “元夢都已替妳擋了,還敢說沒有!”

    “這不是咱們琉璃的錯,是兆蘭貝子自個兒跑上門來,怎可怪罪琉璃!”女方送嫁隊伍中身分最長的親友挺身抗辯。

    “那個兆蘭是為誰而來,?”親王這一怒喝,對方立刻屈居劣勢。

    “兆蘭貝子的事……根本與咱們……”

    “夠了,我道歉,我替兆蘭向您道歉,F在請您讓我進去陪著元夢好嗎?”琉璃已經慌得雙手顫抖。元夢會不會死?他現在情況如何?

    “妳還有什幺資格接近我兒子!”親王憤然斥退琉璃!叭绻獕粲惺,你們一家人也全給我等著瞧!這門親事,到此為止!”

    “親王!”女方的人一陣錯愕,連親王府里的親友賓客也駭然無聲。

    “來人,把他們全給我攆出去!”

    “老爺,您先冷靜一點!”敬謹福晉慌了,已經送進大門的新娘要是被趕回去,她這輩子都別想做人!澳@樣的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這無疑會使惠大人全家臉上無光,他豈會善罷甘休?

    “給我滾!”暴喝一聲之后,親王旋身而去,趕往元夢的院落。

    “好,既然這就是你們敬謹親王府的響應,這份羞辱我們收下了。

    他日必定重重還禮!”女方的權威之長撂下狠話后,立即下令,“起轎回府!”

    “等一等,讓我見元夢!我要守著他!”

    “格格,走了,別再讓他們看笑話!毕材飩冞B忙低聲勸誡,合力將她推進扶起的大轎里。

    “可是元夢有危險,我不能離開他!讓我下去!”

    “他們不會讓妳見人的,回去吧!

    “不要,我要見元夢!”他們之間才正要解開彼此心結,廝守一輩子!皧厒兎砰_我,不要攔我!”

    “夠了,格格。不要面子輸了,連里子也丟了!庇悬c骨氣行不行?

    心愛的人正臨生死關頭,她哪有心思再去顧慮顏面問題。

    “我要見元夢!讓我見元夢!”

    任她喊破喉嚨,也傳不進清波苑里。任她再怎幺擔憂,也無法讓逐漸逼向死亡邊緣的元夢清醒。

    她的預感成真了。她這輩子果真再也無法響應元夢真心的懇求——

    妳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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