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事情似乎更不妙了。
一群人又出了南日城,城外是一大片的稻田,如今正是稻綠之時,微風吹過一片草浪,令人心胸也開闊起來。
而這耕作一大片稻田的農戶們,都集中居住在南日城西邊的一個村落。村里雖是平凡的磚瓦泥屋,村民也偏瘦弱,但至少比起北方那種土地龜裂、路有餓殍的情況好多了。
不過回想起南日城里那種繁榮的樣子,還有陳老板那奸商身上的油都快流到地上了,足見在這南方一隅官商欺民多深!
羅大毛將眾人迎進了他的小平房里。這是一座老舊的泥屋,里里外外還算整齊,只是桌上柜上的灰塵,說明了此間的女主人恐怕很久沒有空擦拭了。
“寒舍簡陋,不堪入目,請各位見諒……小牛,還不快擦擦桌椅,客人來了!”羅大毛連忙叫家中晚輩拿條巾子拍了拍灰塵,然而這一拍卻揚起了滿天塵埃,眾人咳成一片,比不拍還要慘。
“無妨,先看看夫人的情況!贝龎m土落地,申伯延揮了揮手,解了羅大毛的尷尬。
“那好,我讓人扶她出來……”羅大毛連忙叫方才闖禍的小牛進去扶人。
熟料,樓月恩突然攔住了那壯得像只小擰的孩子!靶∨#鹊鹊。羅夫人現在應該身體虛弱,難以行走吧?很可能還高燒不退,身上長了疹子要好好看護,如果磨擦到衣服破裂,可就難治了。”
“夫人真是神醫!我內人的情況確實如此!”憂心忡忡的羅大毛臉上終于出現一絲喜色。
說得準才糟啊……樓月恩在心中暗道,與申伯延交換了個眼神,這眼神中的沉重與憂慮,卻是難以啟口。
“我進去看看吧,你們待在外面……呃,我是說房子外面,沒事別進來!闭f完,連小牛的帶路她都拒絕,逕自進了內室之中。
因為她一句話,眾人又全移到了屋外,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
“能把丞……把公子你轟出來,也只有咱們夫人做得到!”沈祿打趣地道。
由于不想嚇到這些純樸的村民,申伯延要求眾人不要以官銜相稱,所以他現在就成了沈祿口中的公子。
而他毫不在意,出了房門后,竟氣定神閑地立在院落中曬起太陽!八龝@么說,必然有她的道理,我們只要等候結果就好!
“你真的很寵她,她嫁給你,是因為錢士奇與皇上的陰謀,想不到你竟如此信任她?!”沈祿好奇了起來,他現在是以一個朋友的身分和申伯延說話。
申伯延沉吟了一下,才坦然道:“因為她不是樓月華,她是樓月恩,樓月華的孿生姐姐,樓玄的大女兒!
沈祿臉色微變!斑@……這是欺君之罪!正直如你,居然沒有辦了她?”
“我早就知道了,在成親那日之前,我就查明了樓月華逃婚,由月恩代嫁!鄙瓴用娌桓纳卣f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連樓月恩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你還娶?難道你……”沈祿腦子一轉,突然明白過來,搖頭笑看深謀遠慮的好友。
“你該不會一開始就看上人家女兒了吧?我看就算那樓月華沒逃婚,你也有辦法讓樓家把樓月恩嫁給你吧?”
“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月恩也不知。”申伯延并不回答,但一直波瀾不興的臉色,竟也微微不自然起來。
沈祿直視著他,突然像明白了什么,詭異地笑了起來,有些事情盡在不言中,丞相追求起女人來令人不知不覺,才是最高境界。
這方正打著舌戰,另一方倒真像要打起仗來,羅大毛的叫喝聲突然由后頭響
起,接著他持著一支棍棒擋在申伯延兩人面前。
迎面而來的,是幾個衣著光鮮的男子,看他們也不像官,身上也不是官服,可除了自帶幾名武師,后頭還跟著十幾名捕快,一群人聲勢浩大,態度囂張。
“你們……孫老頭,你們想做什么?”羅大毛明知道是螳臂擋車,但仍堅持護著申伯延兩人,他絕不能讓貴客在他的地盤上受到委屈。
“做什么?我們來這村子買稻米啊?有生意上門,你該跪下謝恩才是,這是什么態度?”為首的華衣男子便是孫老頭,他是源榮行的管事之一,專司這類欺壓百姓之事,威風得很。
羅大毛聽到他說的話,氣得手上的棍子抖得都快拿不穩!敖衲甑拿走沒收成,村里儲存的早就被你們收購光了,我自己昨日連種米都讓你們陳老板給訛了,你還來買什么米?”
“這個我不管!總之我們源榮行要向你們這村子買五百斤米,你們死也得給我湊出來,這是十分之一的訂金,十日后老子會再來。你們知道的,如果十日后老子取不到貨,你們這村子如此破舊,到時候燒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說完,孫老頭象征性地丟下一兩銀子,拍拍衣擺就要走。
“熳著!”沈祿在旁從頭看到尾,這次還真算開了眼界了,“十兩銀子要買人家五百斤米,不從還威脅要燒房子,強買強賣到這種程度,還真是囂張到沒邊了!”
要知道在京城里有申伯延鎮著,百姓都還算奉公守法,偶爾有一兩個不長眼的鬧事,也是不管背景很快就抓起來,哪可能看到如孫老頭這般公然搶劫的?
“你是誰?關你什么事?”孫老頭不屑地看了沈祿及申伯延等人一眼,冷哼了聲。
外地人?外地人來這貧窮的破村子做什么?
“路見不平,自有人拔刀相助——”沈祿才想出風頭,卻馬上被人打斷。
“拔你個頭,我馬上讓你連刀都拔不出來!”說完,那孫老頭一揮手,一干武師與捕快立刻朝沈祿及申伯延沖了過來,拔刀就要亂砍一通。
他是來要米的,既然這外鄉人自己送上門要讓他立威,他也懶得廢話。
羅大毛見狀臉色大變,舉起棍子就要豁出這條命跟他拚了,這時一直沉默著的申伯延,突然冷冰冰地開口道:“你們聽到了?要做到讓他們連刀都拔不出來!”
一聲令下,一直在后頭蓄勢待發的丞相府侍衛全動了起來。這群人雖然對南方有些水土不服,但以前都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士兵,武功高強戰力十足不說,更有一股子殺氣與悍勁,真要動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何況這一路上平安無事,他們也閑得有點發慌了,現在正好動動手腳。
一群精兵對上烏合之眾,高下立判。孫老頭帶來的人,一個照面就全被打翻,還有的甚至直接扔下武器求饒,狼狽至極。
“這么快就解決了,真沒勁!笔绦l頭領踢了踢地上那嚇得半死的捕快,不屑地回到申伯延身旁。
“你們這群外地人,竟然敢毆打官差……”見人退去了,孫老頭緩過氣,一張老臉變得猙獰不堪。
“你是官差嗎?什么官?”沈祿打斷了他的話。
“我……老子不是官差,但他們是!”孫老頭指著一地東倒西歪的捕快。
“你不是官,憑什么號令捕快?我合理懷疑你們是假扮的!既然是假的官,那打你們也只是剛好而已!鄙虻撔ξ氐馈
“你你你……你一個外地人這么愛管閑事,老子絕對讓你出不了南日城方圓……”
“哼!”申伯延突然重重一哼,孫老頭立刻像老鼠遇到貓一樣,脖子一縮,什么話都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