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來,他總算厘清一件事。
即便他反算計了她,讓渴望已久的人兒自投羅網,但是倒映在她眼中的人,終究不是真正的他。
他想要她愛上他,卻又害怕著,萬一她知道藏在封以揚這具軀殼底下的、真實的他,會不會下定決心推開他,從此離他越來越遠,再也不愿意靠近。
遠在二十一世紀之時,心高氣傲的他,已經被她拒絕過一次,他無法再忍受一次那樣難堪的滋味,更無法忍受,再一次當面聽見她說討厭他,不想再見到他的那些話。
因為如此,他絕對不能告訴她實情。
然而他又不甘心一輩子用封以揚的身份與她相愛,也不愿意她愛上封以揚。
這矛盾的心情令他無比痛苦,卻又無從解套,只能鴕鳥心態的自我安慰,至少她是他的人,只要他繼續隱藏真實身份,讓她將他當成可以供她翻身致富的封以揚,她永遠不會離開他。
“你……還好嗎?”華敏見封以揚遲遲沒開口,只是直勾勾地瞅著她,搞得她心中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娘剛才找過我,談了一些事!狈庖該P淡淡說道。
“嗯!比A敏低下頭,繼續完成手邊的發簪樣式圖,一副沒她事兒的神情。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嗎?”
“方才婉兒已經跟我說了,娘想讓紫鴛進門,讓你納為小妾!
見她一臉若無其事,仿佛此事一概與她無關,封以揚真不知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繼續方才的惱怒情緒。
他既想要她在乎他、喜歡他,同時卻又害怕著……他究竟該拿她怎么辦?即便上回親耳聽見她大喊著陸雅清,但那終究不能證明什么,他不能冒著她會推開他的風險,告訴她實情。
或許,他惱的是在她面前缺乏自信,又不干不脆的自己,這樣的他,一點也不像陸雅清。
“你一點也不介意?”壓下心中的煩躁,他又問。
華敏笑吟吟地道:“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醋妻,我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你若是真想納她為妾,我是不會反對的!
封以揚知道自己不該為了她的反應生怒,但終究還是難以忍受她的無動于衷。
“想不到我娶了一個這么懂事識大體的妻子!
聽見這句挖苦意味濃厚的自嘲,華敏一僵,捏在手中的畫筆微微發顫。
又是錯覺,絕對是錯覺!否則她怎么會覺得,正在跟她交談的人是陸雅清!
她屏著呼吸,心跳紊亂,身子不可抑制的發抖,緩緩抬起眸光,望向佇立在花窗前挺拔頎長的紫色身影,眼底升起朦朧霧氣。
丁敏敏,想不到你這么笨,還懂得怎么賺錢。
熟悉的語氣,相仿的調侃話語,但是那張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是“他”——
第6章(1)
“你方才說什么?”華敏心慌的追問,滿溢惶惑的目光,緊緊凝睇著封以揚的面龐,試著從他臉上尋出些什么。
只是,她的渴切,看在封以揚眼里,卻像極了恐懼。
久遠的記憶中,她一看見陸雅清,總是能躲就躲,不愿與之碰面。
大概是陸雅清把她欺負得太慘,才會讓她這么討厭……
封以揚胸口一緊,連忙撇開白玉般的俊顏,將所有屬于陸雅清的情緒與神情從臉上抹去,換上溫雅的笑。
“我是說,想不到敏敏你這么明白事理。我還擔心你會反對娘的決定,不愿意讓紫鴛進門。”
看見他揚起爾雅俊逸的笑,語氣和煦如春,華敏緊提到嗓子口的一顆心,霎時重重地跌回原處。
果然是錯覺。
她是怎么了?近來越來越常想起陸雅清,老是將封以揚錯認成他,弄得自己精神緊繃,思緒混沌。
“紫鴛是娘屬意的人選,我怎么敢反對!比A敏別開盈滿失落的眸子,藉由微笑掩飾自己的異狀。
“日子是我們自己在過,娘屬意是她的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斷了娘的念頭!狈庖該P悄然握緊掩在紫袖下的拳心。
華敏笑笑地道:“比起沒讀過什么書,只懂得怎么做胭脂水粉的我,紫鴛好上太多。她既聰慧大方,做事得體,又得娘的歡心,你若是不納她進門,恐怕是你的損失!
她可是真心實意的替封以揚著想。雖然不明白他究竟看上她什么,但是娶了她,算是他自找死路,她不可能像尋常女子那樣伺候他,因為他的疼寵便喜上眉梢。
如果能有別的女子對他好,代替她好生伺候他,那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當真這樣認為?”封以揚面上雖是揚笑,金褐色眼眸卻凝聚起黑色風暴。
華敏歡顏喜笑地道:“能有紫鴛這樣的女子服侍你,那可是極好的事,我當然是真心這樣認為!
反正她只要牢牢霸占著封家少夫人的位置,封以揚名下的財產,照樣她也有份,頂著封家少夫人的名號,她走到哪兒,都有做不完的生意。
嘿嘿嘿,這門親事真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我知道了!狈庖該P轉過身,趁著冷靜還未崩解之前,步伐僵硬的走出房門。
他冷著臉,怒氣在胸中盤旋不散,一路走出偌大的院落,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方。
礙于自尊,礙于會失去她的那份恐懼,他什么也不能做,有怒不能發,有許多話不能說。
他痛恨這種縛手縛腳的感覺,更厭惡她想將他推給別的女人,一副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模樣。
面對封以揚已經是如此,倘若她知道他就是她最討厭的陸雅清,她會怎么做?
徹底從他眼前消失,從此人間蒸發?還是連夜收拾細軟,順帶卷走他幾斤黃金,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該死!”行經穿堂時,封以揚霍地停下步履,面色陰沉的揍了雕花石柱一拳。
“金當家,您氣歸氣,千萬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遍尋不著主子蹤影的蘇總管正好撞見此景,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封以揚下顎抽緊,額上青筋隱隱抽動,揍在實心石柱上的拳頭,不一會兒已經淤青紅腫。
可他仿佛半點痛楚也感覺不到,只是憤怒的拿開手,甩身提足又往前走。
蘇總管巴巴的緊隨在后,頭一次見到主子發這么大的脾氣,他可是害怕得緊,就不曉得主子氣的是為哪樁?
莫不是……又跟那個錢奴少夫人有關?
“金當家,您這是怎么了?您打算上哪兒?”蘇總管一路跟進了主宅大廳,只覺走在前方的挺拔身影,渾身都像著了熊熊怒火似的,像極了玉面修羅,甚是駭人。
“以揚?這是怎么回事?”封夫人正坐在大廳里品茗繡花,紫鴛陪侍在旁,兩人一見到封以揚繃著怒容走近,全都驚呆了。
“不是要幫我納妾嗎?即日便可著辦!狈庖該P冷著嗓子命令道。
封夫人與紫鴛聞言,兩人俱是乍驚又喜。
“以揚,你不是在跟娘說笑吧?”封夫人可不敢高興得太早,原本她還琢磨著該怎么說服兒子,畢竟過去她不是沒提過這件事,但是到最后總被兒子拒絕。
“紫鴛救了我一命,她又服侍娘多年,是幫著娘持家的得力左右手,如果能讓她成為封家的一員,也是一件好事!狈庖該P漠不在乎的說道。
他承認,這個舉動多少有些賭氣的意味,然而更多的是,安撫華敏想躲開的心。
只要他娶了紫鴛,華敏便會以為封以揚分了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按照她的性子,她肯定會放寬心,好好盤算起做生意賺大錢的各種念頭。
方才他不小心露出破錠,要是她真對他起了疑心……封以揚皺緊一雙優美的長眉,不愿再深入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