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間,我們連夜出京,王妃給我的首飾頭面、金銀財帛全都沒帶,幸好你爹身上還有些銀票。離開京城之后,我便跟了你爹,他把你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他是個好男人,此生受我拖累太多,若有來世,我愿傾盡一生回報!
故事說完,盧氏吁口氣,多年來壓在心底的石頭仿佛輕了幾分。
“娘知道,當時想殺你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也許是未過門的悍公主,也許是護女心切的皇上,也許是事情水落石出后,被杖責、送到莊子上的胡姨娘,也許是……也許是胡姨娘的兒子,梁玉驥!毕肫鹩∠笾心莻孤傲的少年,她不愿意相信是他,但鐘明說,他四處打探她的下落。
“娘,如果想害你的是王府里的人,你怎么能夠讓我和阿靜去投奔?”
“世子爺……不,表哥現在已經是安平王了,他很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當年發生這件事,他根本無意隱藏,而是想上奏皇帝迎我為妾,是王爺與他分析朝堂局勢,苦口婆心地力勸才壓下他這個想法。
“娘認為,他能夠護得你們姐弟周全,何況還有玉娘呢,若真有那么一天,娘不在了,你又只是個女子,根本影響不了什么,不是嗎?華恩公主心胸再狹隘也不會對一個無名無分的庶女動手!
“娘!辩娏璐故,面容堅決,“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想認那個爹,我和阿靜的爹比他更好、更有擔當!
這話沒有置疑余地,她永遠只會是鐘明的女兒。
“阿芳……”
鐘凌比誰都清楚,后來華恩公主為什么要帶她回去,重點不是認祖歸宗,而是聯姻。
華恩公主是太子黨,但皇帝為平衡朝堂,硬要將她的嫡女賜婚給二皇子,這樣一來,她該怎么站隊?怎么對皇后嫂嫂表達忠誠?
如果安平王府有幾個庶女,事情還好辦些,偏偏她生育困難,膝下無子,就梁雨歡這么一個嫡親女兒,以至于后來不得不讓丈夫收幾個通房,幾年下來也就多一個庶子而已。
面對皇帝賜婚,最好的方法就是尋回鐘子芳,將她嫁給二皇子為側妃。這樣一來,在皇帝跟前能夠交代,在皇后面前也討得了好。
不過二皇子又不是傻瓜,沒事干么娶一個私生女?怎么樣都是娶嫡女才劃算,因此對安平王府這番作為,他認定是輕賤。
前世,鐘子芳傻傻地以為自己交到好運,走上富貴人生,根本不知道朝堂局勢,更不知道自己承擔了怎么樣的風險,一顆心全數交付,再回頭已是百年身,二十歲那年便香消玉須,空余憾恨。
重來一回,她想盡辦法改變她娘和阿靜的命運,又怎肯讓自己隨波逐流?
盧氏搖頭苦笑道:“固執,真不知道是像了誰。”
“看不出來嗎?我像爹啊,像爹一樣顧家,像爹一樣愛娘愛弟弟,像爹一樣勇敢、有責任,像爹爹一樣會做生意,也像爹一樣固執。”
盧氏被她一連串的話給鬧笑了,細撫她的臉頰說道:“是啊,我在擔心什么呢,我們家阿芳多能干,小小年紀就能照顧弟弟、照顧娘,能夠讓家人衣食無虞,這樣的孩子哪還需要我悉心盤算。”
“娘,您要信我,我不是夸口,更不是虛張聲勢,我是真的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鐘凌從沒這么想當女強人過,上輩子有老媽擋在前面,她只要輕輕松松當個小公主就行,現在她的肩膀上有了責任,靈魂里老媽的基因發揮作用,她必須努力。
“我信我的女兒,她一定會比她爹更強!
“爹在天上要哭了,娘變心得真快。”
鐘凌嗚嗚假哭兩聲,盧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抱住她,輕輕搖晃,又道:“這種時候,真想你爹,如果他在的話……”
“就會給我發壓歲錢,爹小氣,幾文錢還東藏西藏,讓我和阿靜到處去挖寶藏……”
說起從前,母女倆有聊不完的話,盧氏的笑臉在昏黃的燭光下更顯溫柔。
鐘凌不禁衷心希望,母親長命百歲,這不只是對鐘子芳的承諾,更因為她已經融入這個身體,愛上這個家,愛上身邊的家人。
第十二章我要走了(1)
大年初一,走一趟大房,領過壓歲錢后,鐘凌又帶著弟弟到處拜年。
盧氏不出門的,她說:“寡婦出門易惹是非。”
鐘凌說:“嘴巴本來就是用來說是非的,連點是非都不讓人說太為難人,娘肯把自家的是非由著人說是種福田,以后要到菩薩身邊當仙女的。”
聽聽,這是什么女兒,居然要親娘提供八卦與人說嘴。
在鐘凌的嘻笑痞話與大伯母的慫恿下,娘也肯跟著大伯母往幾戶鄰居家里拜年了。
鐘凌帶著鐘子靜一路,提著小籃子,姐弟倆手牽手,像小孩子踏青郊游似的,就只差沒唱“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了。
“等我考上進士,我定要給姐姐爭個誥命!辩娮屿o信誓旦旦地道。
這小子!他的態度把鐘凌感動得一塌胡涂,揉揉他的頭,她說道:“阿靜,你喜歡念書就好好念書,將來考不考進士不打緊、當不當官也無所謂,總之,姐姐有一碗飯吃,就絕對不會讓你餓肚子,若你喜歡當官,真有本事替親人爭誥命,也得緊著娘、緊著你未來的娘子,就別考慮姐姐了。”
“說得好,你搶什么?你姐姐的誥命有我來替她掙!币粋聲音插進來,兩姐弟雙雙轉頭。
是徐伍輝和賀澧,徐伍輝的話讓鐘凌微微臉紅。這家伙,自從徐大娘把兩家的婚事到處傳遍之后,舉止越發大膽了。
“姐夫說得對,我干么搶。坑薪惴蛟,姐姐才等不及我呢!辩娮屿o笑著回答,誥命還沒掙到,先掙到鐘凌一個大白眼。
“恭喜恭喜新年好!辩娏栾w快轉移話題。
“你們要去哪里?”賀澧問。
“去拜年啊!”鐘凌把籃子往上提了提。“本來要往賀大哥家里去的,卻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
“去賀大哥家里拜年?那我家呢?去拜過年了嗎?”家里的弟弟妹妹可喜歡極了阿芳的糖。
“去過了,一大早就去過,徐大哥可得趕快回去,否則那一大籃子的糖就沒影兒了!
鐘子靜插話。
“我家那幾個弟弟妹妹在搶糖嗎?真是的,早跟他們講過,等你姐姐嫁過來,他們就有吃不完的糖,還一個比一個貪嘴!”徐伍輝說著,眼底帶著幾分驕傲,有意無意朝好友瞄去一眼。
是男人的直覺吧,直覺阿澧對阿芳有好感,這種好感對他而言是危機,旁人不知道阿澧的能耐、只看見他是個瘸子,但身為好友,他很清楚阿澧的才學在他之上,若不是因為殘疾無法參加科考,秀水村的頭一份風光輪不到自己來占。
氣悶了,鐘凌鼓起腮幫子。徐伍輝嘴上越發沒把了,這種話能到處說?
別過頭,不睬他,如果這是在二十一世紀,讓她同他當眾熱情擁抱也沒關系,可這是哪里。渴枪糯,是會把女人抓去浸豬籠不民主的年代。
見鐘凌不高興,徐伍輝臉上訕訕的,轉頭與鐘子靜說話。
鐘凌把籃子交給賀澧,說:“我又做了種新糖果,賀大哥試試,給點意見吧。粉紅色那一包是要給阿六哥哥的,謝謝他替我們趕車,再過不久就不必再麻煩阿六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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