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私啊!帶她入谷,喜歡她,一切全憑自己的喜好。
他是該死的,不是嗎?
若說揚月的生命中,誰能讓她生不如死——那人便是他。而他,也這樣做了,不想見她痛苦,不想見她流淚。他卻一直讓她痛苦,讓她流淚。
他真是該死。
明知她會受傷,明知她會難過,明知他應該一開始就遠離她,卻仍是將她向自己拉近,獨占了她這么久,該滿足了。
早就該放手了,即使他從很早就想和她過一輩子。一輩子太長了,長得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左蒼南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秀氣的眉,滑至她緊閉的雙目。緩緩地,他俯下身,覆住她泛白的唇。
“大……哥……”
“我在。”他溫暖著她冰冷的唇瓣。
“大哥!
淚自她眼角淌下,長長的睫毛扇動。
他沒有離開她的唇,看入她緩緩睜開的眼中。
盈盈大眼中盡是濃濃的悲哀,他的心毫不留情地刺痛起來。揚月看著這近在咫尺的臉,心口滿是哀傷,眼再度合上。
“大哥……”她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左蒼南輕輕嘆息,將她的手包入掌中。
“不要……叫醒我,好嗎?”破碎的聲音出自她蒼白的唇間。
“好!彼俅魏∷拇,溫柔地承諾。
相握的十指交纏。
淚不斷自她眼角流出,所有的回憶像沉入水中一樣,飄蕩在腦中,飄散得……無影無蹤……
除了……
當日林中,她所看到的那個如天神般的男子。
唇上,他的溫度很溫暖,逐漸傳入她冰冷的心。
左蒼南微微抽離自己的唇,突然失去的溫度讓她皺了皺眉,睜眼看他。他溫柔地替她擦淚,手合上她的眼,她再次陷入黑暗,被熟悉的溫暖和氣息所包圍。
她知道……他將她抱在懷中……
他溫柔如常的動作一直打動著她的心,她的手緊握成拳……
以前的種種……只是一場夢啊……
“小月!彼麌@息,唇印在她額上的疤痕上,擁著她身軀的手漸漸運功,熱氣將她包圍,意識開始朦朧、模糊……
“小月!彼撬。
她的意識已散亂,惟一能感應到的便是他的吻;蛟S……只是一場噩夢……或許……她醒來后一切又如以前……
或許……
她……
她將手放在他手中,緩緩睡去。10
雪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陳舊的大門,劃過大門上的官府封條。大門上的門神畫像早已不見,而門口上方那“武府”的匾額也不見蹤影,門縫長出了草,門角上結了蜘蛛網,門前的臺階縫里生滿了野草,而門前的石獅,也只剩下一只,倒在地上。
這……是她的家呀……
輕輕一躍,她入墻去。
每走一步……回憶便像潮水一般涌來。
走入灰塵四起的大廳……
就是這里,大哥的劍結束了爹的性命,就在她眼前——她看著那柄劍是怎樣剌入了爹的胸膛,淚水盈滿雙目,她閉眼,任十二年前的記憶將她淹沒。
再睜開,身形已不穩……
爹……爹……
年幼時,見面的次數并不多,腦中只是有一個模糊的影像……
只是依稀記得,爹長得很好看,比德叔及家里的家丁們都好看,但她卻無論如何也記不清他的長相,連……“爹”這個詞都顯得陌生。
隱隱約約記得爹并不喜歡她,爹喜歡大娘的兒子,二娘的兒子和五娘的兒子,對她和娘很少關心……
只是,爹是死在她眼前的……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即使爹不喜歡她,她仍是喜歡爹的……
走出大廳,走到庭院中。
十二年的荒蕪,讓院內雜草叢生,已經記不清哪一條路,是通向她以前所住的園子的。
腦中浮現出一張與她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她知道,那是——娘的臉。
總是在哭的娘,老是哭著打她的娘,問她為什么不是兒子的娘……
每次爹來園中,娘都會好高興,好溫柔,也不會哭……可爹極少來園中……
園子里最疼她的王伯伯、陸管家、每天和她一起玩的奶娘的女兒、廚爺的孫子,全在那一晚死去。
滿園的鮮血……
捂著臉,破碎的嗚咽自喉間散出……
為什么啊……
為什么會是大哥……
她懂了。她為什么怕見血,她為什么排斥回憶以前的事,為什么喜歡上大哥后,提起回憶便難受?
她真的懂了。
可她……好希望自己仍是那個揚月,有的只是屬于揚月的回憶,而武姍姍則帶著她的回憶繼續在她體內沉睡。
心不會痛了,已經空洞得近乎麻木,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曾經在她面前伸手可及的幸福,變得那樣遙遠而可笑,總是環繞在她心上的溫暖一夜之間全都蒸發了。
十二年前的那一晚,若是她也死在張順劍下,今日她……是不會如此痛苦的。
她將頭輕輕靠在梁柱上。
她若是能死在那一晚,一切便不同了。四周的景物開始旋轉,軟軟的軀體緩緩下滑……
白色的身影飄然而至,接住她即將下滑于地的身子。
“你……怎么來了?”她疲憊地睜開眼。
左蒼南幾不可聞地嘆口氣,陌生的疼痛感自胸口傳來。
“回去嗎?”他抱起她。
揚月別開眼,點頭。
他輕躍而起。
“這……是什么?”她看著眼前的劍久久之后,低語。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牽過她冰冷的手,將劍柄放入她手中。
揚月抬眼看他。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她的胸口:“很痛吧?”
揚月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左蒼南退開兩步,看入她的眼。
“你要我……殺你?”揚月看看手中的劍,又看看他。
他漫不經心地笑,不著痕跡地抬起她手中的劍,劍尖指著自己的胸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姍姍還是小月?”
“你……喜歡叫我什么?”劍尖微微地顫抖,劍光映著她的眼眸。
“小月!彼允切,目光漸漸冰冷。
她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你曾說過……我的劍只能用一次。”她苦澀地開口,“是……指現在嗎?”
他笑,目光冰冷。
“是指現在嗎?”她看他,他的影像在眼前模糊。
他嘆口氣,向她走近,劍刺入他的衣衫,她步伐不穩地向后退。
“下了手嗎?”他無視她的慌亂,開口。
“不要逼我……”她哭出聲,向后退。
“我不是逼你,小月。”他走近她。
手中的劍滑落,她痛苦地閉上眼:“你……為什么這樣做……”
“你應該清楚,殺你爹的人是我。”他的唇角泛起笑意,“而你,若不是我,過的不該是現在這種生活,是我毀了你一生。”
“不要說了……”她捂住耳,淚水不斷滾落。
“小月。”他輕聲嘆息,看著她蒼白痛苦的臉,胸口的疼痛感再次傳來,“你記得那晚的事,對不對?”
她拼命地搖頭,淚水怎么也停不住,他是在說服她……殺他啊……殺大哥……
“不要說了……”她泣不成聲。
他走近她,拉開她捂著雙耳的手:“你說過會聽我的話,忘了嗎?”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她推開他走至墻角。
她淚濕的蒼白面孔讓他的心狠狠抽痛著。她的發絲凌亂地散在臉側,哽在喉間的哭泣聲,讓他幾乎想將劍插入自己該死的心臟。
“為什么……”她貼著墻的身軀緩緩下滑,“你告訴我,為什么……”
置于身側的手緊握著,他看著她將頭埋入膝間,瘦弱的雙肩劇烈地顫抖。
“大哥……告訴我……”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環著自己的雙臂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連心臟也不會痛了。
他深吸口氣,蹲下,拉開她的手:“別這樣,小月。”
她拼命搖頭,為什么啊……她……該怎么辦?所有的一切像蜘蛛網一樣將她緊緊纏住,哪里才是出口?
他輕撫她的發絲,開口:“十二年前,你爹是我所殺的第九個人。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爹是名武師,不大插手江湖之事!
他停了停,注意到她的身軀立即僵住。唇邊含笑,再開口:“至于他的恩怨情仇,我并不知曉。小月,你知道我的,只要是我接到了委托,不管是誰,是照殺無誤的!彼p輕環住她僵直的肩,語氣依然輕柔,“所以,你爹與我無仇,我殺了他,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衫,渾身像是掉入冰窟般寒冷。他為什么告訴她這些?十二年前血淋淋的一幕,毫不留情地躍入腦中,深刻且殘忍地讓她明白,這個男人是殺了他爹,毀了她家的兇手,就在她眼前,他毫不給她爹任何生還的機會,就那樣殺了他,殺了他——他們之間無冤無仇,他毫不留情地殺了她的爹……
“還不明白嗎?”他語氣帶絲笑意,手輕撫她瘦弱的背,“殺我,是應該的。”
她無力地閉上眼,卻再也笑不出來,是……一個巨大的深淵啊……怎么爬都爬不出去,連最后一根通往外界的藤都斷了……
恨!
從沒想過會有一天要體會這個字,如今卻真真實實地擺在眼前。
睜開眼,她緩緩抬頭,目光觸到他冰冷的雙目——連寒冷都感覺不到了……
“你好殘忍。”她緩緩開口。
“是嗎?”他輕柔地笑,冰冷的雙眸下是深沉的痛楚與苦澀,“現在發現并不是太晚!
“你真的……好殘忍!彼纯嗟貏e開眼。
“小月。”他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自己,輕觸她冰冷的面頰。
她沒有避開他的手指。
輕輕滑過她的臉,他收回手,起身,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為什么……
即使問了自己那么多次……
揚月再度環住自己,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任由深深的悲哀在心里蔓延。
左蒼南緩緩朝林子走去,眼中是無盡的冰冷。
殘忍?
她當真是說對了。
他不僅自私,而且殘忍。相當地殘忍,所有的一切全為一己之私,一己之欲,憑著自己的喜好,任由事情發展到此,一遍又一遍地傷害著她。
“殘忍”這個詞用到他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
殘忍啊……
他苦澀地輕笑……
早該讓她遠離自己的,在他的目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時,在她的身影慢慢由他眼中走入心中時,就該讓她遠離他的,可他仍是將她拉向自己。
他從不相信報應這回事的。
如今,卻不得不承認。
那片曾開得妖艷的桃花林已過了花期,枝頭孤寂地掛著幾朵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花……風吹過,一片花瓣飄落。
忍不住,他伸出手,接住那片花瓣,像是……像是掬起她如花的笑靨。
“她還不肯出來嗎?”緋丹手上端著盛著食物的托盤。
紅菱搖搖頭:“三天了!
緋丹朝緊閉的房門看了看,眉頭微皺。
“緋丹姐,很……嚴重嗎?”紅菱絞著手中的衣帶,看她。
她無可奈何地點頭。
“是和大哥有關嗎?”紅菱的鳳眼中閃著疑惑,“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和揚日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們?”
緋丹的目光瞬時變得難測:“若是能告訴大家,事情也不會如此嚴重!
“可大家都是一起的,不是嗎?”紅菱有些激動,卻仍控制著音量,怕里面的揚月聽到,“有什么事,說出來可以大家一起商量呀。”
緋丹看她,半晌,壓低聲音:“大哥……來過嗎?”
紅菱搖搖頭:“緋丹姐……”
“不用問了。”她放下手中的托盤,看著面前的食物,不語。
揚日的身影出現在庭院,放在石桌上的食物映入他眼中,拳頭緊握。
“阿日!本p丹朝他搖頭。
他嘆氣,目光不曾移向那扇緊閉了三天的門:“走吧,不用守在這兒了!
“阿日!奔t菱不解。
“沒用的!彼聪蚣t菱幾夜未眠的疲憊面孔。
“小月姐一直沒吃東西。”紅菱握緊了拳頭,顫抖的身軀略顯激動。
揚日終于看向那道門,半晌,他忽然抬手,一掌劈向那道門。
“阿日。”緋丹、紅菱同時叫出聲。
“嘩啦”一聲,門在揚日掌下襲成兩半,他拿過放于石桌上的托盤走了進去。
“揚日,你——”紅菱怒叫。
緋丹拉住她。
“緋丹姐,你放開我。”紅菱怒看向緋丹。
“你在這兒也不是辦法,阿日……知道怎么做。”
“他……”紅菱甩開緋丹的手,使勁跺兩下腳,卻無能為力。
窗邊的人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頭放在膝上,仿佛已在此坐了千年,任何事情都不能驚動她。
“小月!彼呱锨埃瑢⑹澄锓旁谒媲。
她仍是沒有動半分。
“小月!睋P日將她的臉轉向自己,她瘦削蒼白的臉讓他心口一痛,揚日伸手輕撫她蒼白的臉!鞍⑷铡!卑肷危UQ。
“吃飯嗎?”他溫柔地笑,拳卻漸漸緊握。
“我不餓。”揚月垂下眼。
“小月,”他坐到她面前,“是臨風和御石下的廚!
她沒有再開口。
揚日的眼一陣剌痛,他捧起她的臉,那張曾經生動活潑的臉,變得如此的……麻木。
“我……喂你吃好不好?”他仍是溫柔地笑。
揚月看向他的臉,一動不動:“我不餓。”
“小月。”他痛苦地低語。
“阿日,”她扯出笑容,“我真的不餓!
她木然的笑狠狠地撕扯著他的心,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阿日……”
“聽我說,小月,你不能再這個樣子,大哥他……”
“不要……提他,好不好?”她小聲地打斷他。
“你恨大哥嗎?”
揚月使勁想推開他:“不要問我。”
揚日沒有讓她掙脫,仍是緊緊地抱著她,她的反抗讓他無奈地開口:“好,好,不說,不說,先吃飯好不好?”
揚月終于停止了掙扎。
“先吃一點點,好不好?”他試探地開口。
他小心翼翼又滿是希望的問話,讓她的眼感到有些澀……忽然間,她開始憎恨起自己來了。她到底讓他傷了多少心,擔了多少心,揚日……他也有自己的痛……她憑什么讓他如此擔驚受怕?
“好!彼岢亻_口。
揚日欣喜地放開她,拿過食物托盤放到桌上,端過碗。
“哎呀!”他驚叫,“有點涼了,我去叫人熱一下。”
“嗯!彼c頭。
“先吃這個!彼f給她一盤小點心,又跑到門口叫了名下人,將飯菜拿到廚房加熱。
“謝謝。”她吞下一小口點心,微微皺眉。
“怎么了?”揚日擔心地看著她。
揚月使勁地搖頭,淚水終于滾落。
“小月!彼o張地抹去她的淚,“怎么了?”
揚月哭倒在他懷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揚日輕柔地撫摸她的發。
“我……想見……他……”揚月將臉埋入他的胸膛,“我想大哥……阿日……”
“小月!彼麩o語地環住她。就這樣抱著她,明顯可以感受到她的傷痛及無助。揚月是如此需要人保護,她怎能受這種苦?他以為有了大哥,揚月便會幸福一生,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大的變故。兩種感情——揚月——他緊緊環住她顫抖的身軀,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無力,就只能這樣環住她。
“有什么事嗎?”左蒼南點亮燈,轉身看向立于屋中的史云。
史云緊了緊雙拳:“小月……一直……沒有出門。”
“是嗎?”他漫不經心地淺笑,心中的刺痛感再度襲來。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史云的怒氣竄上,因為他的態度。
左蒼南黝黑深沉的目光異常難測。
“大哥……和她在一起了嗎?”史云向前走了一步。
“在又如何?”他笑。
“你在乎小月嗎?”史云像是用了不少的勇氣,直直看著他冰冷的臉。
左蒼南微微瞇眼,不語。在乎?他豈止是在乎,對揚月的感情連他自己都驚訝。若揚月是苗人,他多半會以為她對自己下了情蠱,否則以他這冰冷的性情,怎么肯會有這樣……強烈的情感?
“大哥!”
“若無其他事,你就回去吧!”他轉過身,向屋內走去。
“大哥,你愛小月嗎?”史云再次開口。
他微微側身,唇邊帶有淺淺的笑意:“很重要嗎?”
史云痛苦地閉上眼,大哥……不愛小月嗎?腦中閃過昨日揚月終于肯出房門時,那蒼白的臉。他知道,那是因為大哥,揚月是如此地……在意大哥,而大哥對她——無情嗎?揚月痛苦而毫無生氣的雙眸深深地扎入他心中……是大哥負了小月嗎?史云的心中忽然起殺意,他的手微微顫抖……
“想……殺我嗎?”左蒼南微轉頭,停下。
“啊……”史云猛然回過神,額上滴下冷汗。他……他在想什么?是大哥啊,他從小最崇敬的大哥……他在想什么……
左蒼南微笑:“殺人之前,不能有殺氣,這是必修課。你忘了嗎?史云!
史云退后兩步,腳步不穩。
“大哥……”
“你喜歡小月?”他唇邊帶笑。
在他深沉的目光下,史云點頭。
“很好,若是為小月,我不怪你!
“大哥……你……”史云后退,抵住門。
左蒼南目光轉寒,走向他:“知道小月為什么那么痛苦嗎?”
史云搖頭,全身發冷。
“那我告訴你好了!彼,緩緩開口,“我十二年前殺了她的父親,就在她面前!
“殺……了小月的……”史云睜大眼。
他含笑點頭。
“他父親死后,她在街上當了兩年乞丐!彼唤浶牡匦Α
“乞丐?”揚月……那時才多大?她……是怎樣過來的?
“沒錯!
史云抬頭,看著眼前的人,他屬于“大哥”的影像逐漸消失——他這才發現左蒼南令人驚訝的年輕……眼前的人……立于他眼前這位英挺俊美的人……是搶走了揚月,并且傷她至深的男人。
手已握成了拳。
……
“對不起,大哥……我愿為你死……也愿為揚月死……”史云抽出刀,退開兩步,刀往自己胸膛劃下。
左蒼南飛快地點住他的穴。史云詫異地看向他,雪白衣衫上鮮紅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眼前左蒼南的影像有些模糊。
“你不用內疚,”他微笑,按住胸口,“我活著,只會讓小月痛苦!
史云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原來……他錯了……他努力想張口說什么。左蒼南將刀從他手中抽出,在衣衫上拭干,朝屋外走去。史云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有東西滑落……
他……錯了……
揚月起身走到窗邊,緩緩望向竹園的方向,左蒼南的臉映入腦海,與十二年前的血光在腦中不斷閃現、交錯。
老天在作弄她……
曾給她那樣的幸福,現在又將一切毫不留情地粉碎。
她真的是一個與幸福絕緣的人……
撫摸著手中“風間門”的令牌,心空虛得可怕。
她與大哥……
從此,便是陌生人了啊……
狠心不去想他所有的溫柔與千般的好,從此,一切便與她無關了,不是嗎……
瘦弱的身影在窗邊站立許久之后,朝竹園走去。
又是血……
雪白的衣衫,她曾替他洗過的那件衣衫,前襟滿是鮮紅。
大哥若死了……若死了……她該怎么辦……不敢去想啊……若是他死了……
整整十年的朝夕相處,他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放了那么多感情在他身上,他怎么可以死?那樣的大哥怎么能死?他的溫度、氣息、話語、笑容、身影,那樣深刻又清晰地刻畫在腦中,他不可以死的啊……
“大哥!”她猛地自床上坐起。
“小月,你醒了!睋P日沖上前。
“大哥呢?大哥呢?他受傷了……”揚月緊抓著他的手。
“大哥不讓我們替他療傷。”揚日的臉上閃著焦急。
“我要見他!彼w快地下床。
“小月……”
“我要見大哥。”揚月堅定地看向他,目光卻飽含痛楚,“我不要他死。”
“去吧!”半晌,揚日開口。
揚月飛快地朝竹園奔去。
左蒼南坐在椅上,血……仍在流,這是他自十四歲之后,第一次體會“死亡”。十四歲也曾挨過致命的一劍,那一劍來自他的師父。之后便再無人可傷他,這真還是第一次呢,卻與那時的心情完然不同。
揚月……
她會忘了他吧。
他有些泛白的唇勾出笑容。
“你打算這樣流血到死嗎?”門被撞開。
他微微轉頭看向來人,輕輕一笑。
“這一刀刺偏了!
他衣衫上的鮮血以及漸失血色的臉刺痛了揚月的眼。
她飛奔至他的面前,伸手欲替他點穴止血,他輕輕捉住她的手,手指的冰冷一直涼入她心里。
“為什么?”她痛苦地看著他。
“你出去吧!彼Α
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這……這就是她想看到的嗎?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
她該怎么做……
十年來的點點滴滴如潮水一般涌入腦中——大哥教她寫字,大哥教她念書,大哥教她武功,大哥教她彈琴……大哥教她配藥……大哥給了她二十來個兄弟姐妹。
她這一生所有的情感全屬于“風間門”;這一生所有最美好的回憶,全是屬于那個叫揚月的女孩的;她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全是與“風間門”中的大家一起度過的。七歲之前的一切既模糊又……殘忍——即使……即使沒有愛上大哥,她也——不愿讓他死的,他給了她一切……也給了“風間門”中的所有人一切,她不能沒有他——而“風間門”更不能沒有他。
“你……不能死的!睋P月痛苦地開口。
他笑,將她的手置于唇邊:“很痛苦吧。小月,你知道嗎?若沒有我,你不會這樣痛苦!
她看著他,緩緩退開,自懷中拿出短刀抵在自己的頸項。
“小月!”他大驚,心口的恐懼真實地傳來。
“你若死了,”她緩緩開口,“我絕不會獨活!
“放下刀,揚月。”他的臉更顯蒼白,胸口血流不止。
揚月的刀毫不留情地劃過自己的頸項,一道血痕看在左蒼南眼中是那么的觸目驚心。
“我說過,大哥在哪兒,揚月便在哪兒;大哥活著,揚月活著,大哥死了,揚月絕不多活半天!”
“傻丫頭!彼撊醯亻]上眼。
“大哥不要逼我!”她加重手勁。
左蒼南睜開眼,半晌才道:
“放下刀吧。”
揚月扔掉手中的刀,飛快地替他點穴止血。從他屋內找出藥粉及干凈的衣物,跪在他面前替他包扎傷口。
他溫柔地撫摸她的發,目光未曾離開她的臉。
“讓你難受了。”他的手移至她的臉龐。
她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你若死了,我會更難受!
他心口一緊,半晌,苦澀地開口:“不值得,小月。”
“為什么?”她抬眼看他。
他輕撫她的臉:“傻丫頭!
她垂下眼:“我……不想你死……”
他不語。
“我不想把這段恩怨延續下去。”她開口。
“你……恨我嗎?”好久他才開口,眼神復雜。
她咬唇,輕輕搖頭。她……沒有辦法恨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手上的青筋暴起,微微動容。
“小月!”他輕嘆。
她替他包扎完畢,看他:“大哥……我……不想……”她不想離開他,可……
“你想說什么?”他笑。
“沒……”她忍著淚,搖頭。
“不要忘了我!彼鋈婚_口,“好不好?”
“小月!”他微微驚訝,沒有錯過她眼中絕望的眼神。
她自懷中拿出令牌,放于他掌中。
“決定了?”他的大拇指劃過令牌,苦澀地開口。
她點頭:“我……想替父母守孝!
他閉上眼,點頭。
揚月站起身,彎腰,靠近他俊美的臉:“大哥不要尋我……若是……以后,我們還能相見,大哥……我……做你的娘子可好?”
“好。”他看她,溫柔地承諾。
揚月微笑著俯下身,唇印在他冰冷的唇上。
窗外,月光如水。
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