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把這些人統統打敗了,心里卻只想著他們功夫不夠好,你說你不老實單純嗎?你怎么就沒有想過,其實根本是因為你功夫太好!
云仰驚嚇到完全找不到聲音。
他和人實戰的經驗不多,加上天性謙虛,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功夫有多高強。當然他日日勤于練功,未敢松懈,清虛派的上乘功夫亦是不少,然而他大多是秉持著做功課的心情,練練功強身健體。
難道,原來,貌似,看來,他的武功非常厲害?
他忽然想到,之前與譚肆過招之時,他只覺得譚肆招招不用到老,還以為對方有心相讓。卻不知人力本就有其極限,譚肆不再往前那一寸,是因為能力之所不能及,不是因為想讓他。
在云仰腦中,雙衛、四使、八差,古怪幫高手等人,都是功夫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每每師父談起武林軼事,他和師妹們最喜歡聽的就是這些高手的事跡。聽多了甚至頗為佩服,心想:不知何時自己才能練到這樣的功力。
卻原來,原來,他就是個一流高手?
云仰大受打擊。
“哈哈哈哈哈一一你看看你那什么臉!正常人發現自己武功很厲害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什么你一張臉變成土色?”她攛腹大笑。
可是,江湖……明明應該有一堆很厲害的人,不是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強中自有強中手?
市井之徒亦有可能是不世出高手?
難道他已經把很厲害的人都遇到過了?他脆弱的心靈開始幻滅。
柳沁大笑!自相識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率無偽的大笑。他被她笑得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不行,到底他們清虛派的武功有多厲害的這件事,他得找個時間好好想想,暫不急在一時。
“柳姑娘,你若不是江湖中人,為什么對江湖事如此明了?”他只是城府不深,不表示頭腦愚笨,馬上抓中要點。
柳沁笑聲一頓,半晌,嘆了口氣。
“我爹只是個平凡昔通的商賈,在一次出外走貨時遇險,被一個你所謂的‘武林中人’救了。我爹爹感激之余,和他結義為兄弟,我和我哥哥都管這人叫叔叔。
“叔叔在我們家勾留了一些時日,紿我和哥哥講了許多武林中的事。我和哥哥聽出興趣來,無論如何也要他帶我們出去玩玩。此后幾年,這位叔叔若是有機會來到我家左近,都會過來住上數日,偶爾帶著我或哥哥一起出門走走。
“所以,我的江湖經驗并沒有比你豐富多少,我有的只不過是機靈一些的個性,遇到你這樣的老實頭,當然一下子就把你吃定了!
“……”不要把吃定人家說得理所當然好嗎?
“下個月是我叔叔的生日。因為今年不是大壽,我爹說,讓我哥哥帶齊了賀禮去紿我叔叔祝壽。我吵著要一起去,我爹說:‘你一個女孩兒家四處亂跑,成何體統?讓哥哥去就好!倚睦锿Σ桓试傅模匚业骸绺缫彩悄愫,我也是你孩兒,為什么哥哥能去我不能去?’
“我爹聽了,很不高興說:‘你成天往外跑都跑野了!女孩兒家乖乖在家等著嫁人就好!衣犃藲獠贿^,回他一句:‘我就偏不嫁人!’
“誰知我爹聽我說了這句話,擔心我真不嫁人了,竟然瞞著我去跟一戶人家說親。那戶人家的家主本身沒有成過親,只收了幾個徒兒傳一些手藝。他一聽我爹要和他結親,高興得不得了,滿口就答應了!
“你識得你未來的夫婧嗎?”云仰不禁皺起眉頭。
“什么未來夫婧?八字都沒一撇!我以前見都沒見過這人一眼,連他長得是圓是扁、是鼠牛虎兔都不曉得,我怎么可能胡里胡涂就嫁紿一個阿甲阿乙?我氣不過,隔天就離家出走了!
云仰又頭痛起來。
這對父女也真是寶氣。做爹爹的一聽說女兒不嫁人,立馬瞞著她,幫她找了個婆家,做女兒的一個不痛快,立馬離家出走,兩人聽起來都同樣任性。
起碼現在他知道她的性子是怎么來的了。
“血羽翎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問。
“我就知道你只關心這個!”柳沁回過頭瞪他。
“我當然關心,你也不想想我們兩人為什么會弄到現在一身狼狽?”云仰沒好氣。
說得也是。
“哪個人離家出走不帶點銀子的?”她辯道!叭ツ晡沂迨鍘Я艘话研〉督H我爹,我看了挺喜歡,跟我爹爹討著要。我叔叔只是笑著跟我們說,這匕首很有些門道,要我爹爹好好收著,不可以露白。
“我出來之前先到銀庫里搜括了一點金銀,再想想路上總是需要小刀匕首什么的防身,就挑了它,我怎么知道它這般搶手?”
云仰一愣。“莫非姑娘的叔叔是和仙族人?”
“你在說什么啊,我可不知道什么和仙族!叔叔就是叔叔,我瞧他平時只是跑來跑去瞎忙,也沒有真的多厲害,我哪里曉得他是如何弄來的血羽翎?那些江湖傳言,我瞧能信的不到兩成。不過就一柄匕首而已,有什么希奇呢?我們家庫房中比它值錢的寶貝可多了!
和仙族人素來不與外人往來,她叔叔若非和仙族人,難道是識得和仙族的朋友嗎?又或者盜走血羽翎之人,是她叔叔的朋友?
但血羽翎被盜的傳聞已有數年,或許中間轉了好幾手也說不定。
“你又怎么會弄得一干江湖人追在后頭跑?”他最頭痛的是這個。
“防身武器不就是要掛出來紿人看的?你的劍不也掛在你腰上?”她理所當然道。
“你就這樣掛著血羽翎在街上走?”他叫了出來。
“當然啊,誰知道走沒多遠,就有人纏上來問東問西,最后的事,你就都知道啦!”她攤攤手。
“姑娘……”云仰一拍額頭,真想昏倒。
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家竟然帶著它亂跑,若非個性機靈,只怕早死得尸骨無存。
“‘沁兒’!
“泌兒,你說我老實,那我倒要問問你,你可知江湖中最容易送命的是什么事?”
“遇到壞人?”
“不!是不會武功的人假裝會武功!倘若你真的不會武,人家動手時還不會真的下殺著;你掛個武器在身上,對方心里有警惕,一出手你就沒命了。
“哼!這么愛訓人話!要聽訓,我留在家里聽我老頭子的訓就夠了!彼龕瀽灥氐。
他只能搖頭嘆息。
“你心里在想,我真是不受教,是也不是?”她惱得推他一下。
“你的手能動了?”云仰連忙道。
被他一說她才發現,她真的能推他了。她反復查看自己雙手,彷佛第一次見到它會動一般。
“我的腳還是很酸麻,站不起來,可是上半身稍微有些力氣了。”
云仰朗朗一笑。“或許這蝕骨銷魂散沒有那么難以對付。”
柳沁對他騰然一笑。
她的眉目如畫,一笑起來如春花初綻,嬌媚無比,嘴角的一顆小痣如花朵上的露珠般鮮嫩欲謫。
云仰的心一動,目光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她臉上轉開。
“云仰……”
半晌,她輕嘆一聲,軟軟地偎回他的肩頭。
兩人一起看著漫天雨絲,空山新雨后,樹杪百重泉。綿綿密密的雨絲將兩人的心也網了起來。
白色的雨幕之外突然有人影晃動,柳沁立時感覺臉頰下偎貼的肩膀變硬,云仰將她放在大石上,自己站了起來。
一個穿著蓑衣的大嬸從雨幕后鉆出來,驚奇地望著他們。
“咦?你們是誰?”
“這位大嬸,我們在山上趕路,不想竟遇到大雨,被困在此間。請問這附近可有人家?”云仰松了口氣,連忙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