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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逼人嫁 第1章(1) 作者:喬安
    「假錢?」

    這是疑問,更像是質問,沈緩的,甚至帶點懶意,卻是威懾十足,令捧著帳本恭敬站在席前的李衡不由自主地猛打寒顫。

    奇怪了,剛才有冷風刮過嗎?怎么身后忽然一陣涼?

    他偷偷抬首瞄了眼英氣逼人的主子,心里更是發毛,斟酌著接下來的說詞!改莻……就是……」

    「多久了?現在才發現!

    仍是淡淡的一句,從聲音、表情皆判讀不出主子的情緒,李衡的背脊更是涼冷。

    「今天一發現……就馬上給爺呈上了!估詈庑⌒囊硪淼,即刻補上一張錢票,讓主子看個明白。敢冒死在主子休息時堅持來報告,他也算是盡忠職守了!赋醪角宀榱讼拢辽僖延幸荒曛,因為這些錢全是從那些貧戶人家來的,所以數目不算太大!顾闶遣恍抑械拇笮遥蝗豢商澊罅。

    仲孫隱斜躺在臥席上,雙眸瞇成細縫,細細端詳手上的銀錢,半晌,線條分明的唇角意外勾起一抹淺笑,道:「這個有點意思!

    李衡略微訝異地看向仲孫隱,心頭更加惴惴不安!笭,您的意思是……」

    「如此粗糙的偽錢,怎么可能沒發現?負責點收的人該換雙眼睛了。」仲孫隱說道,話中并無責怪任何人的意思,聽來卻像是要人來領罪似的。

    「是新來的,所以疏忽了,不過……我倒是有個發現!

    「說來聽聽!

    「就是這些貧戶全來自同一個地方——興安城!挂娭賹O隱起身,李衡連忙抱著帳本緊張追問:「咦?爺啊……您要上哪兒去?」

    「查假錢的來源。」

    「您要親自去?是要出府嗎?」李衡眼睛一亮。

    原本忐忑的心立刻飛揚起來,那表示他也可以乘機一起出去蹓躂,不必成天悶在府里跟這些永遠對不完的帳本大眼瞪小眼了,喔,萬歲!

    「我去,你留在府里繼續看帳!

    「不是吧,老大——」

    可憐的哀號、幾乎噴出的眼淚……主子果然是主子,馬上就能讀出他卑微的心思,并且毫不留情地摧毀它。

    「別叫我老大,我不是!怪賹O隱徐徐糾正。

    「隱爺——」識相地馬上改口,只見李衡緊抓仲孫隱的衣袍袖角,露出乞求的可憐表情,只差沒跪下來抱住他親愛主子的大腿。「您要『一個人』去?」

    「除了假錢的事,還有什么要呈報的嗎?」仲孫隱不為所動道,對助手的「搖尾乞憐」故意視而不見。

    「那個……」盡管心急如焚,李衡仍是個盡職的小忠仆,馬上條理分明地回答道:「各司爺們要求咱們快些撥款過去,說什么已經『捉襟見肘』了,沒錢很難辦事之類的,尤其是淮爺那里,催得可兇了……爺,您真的不考慮帶我一起去?」只要爺能答應帶他一起出府,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唉——」仲孫隱凝望窗外灰蒙蒙的霧氣,沒來由地幽然嘆息,似有感觸道:「每個人都管我要錢,殊不知要錢難,管錢更難哪!」

    這么多年來千篇一律的日子,有時還真讓他感到膩了。

    「爺,您又犯倦怠病啦?」小忠仆連忙一旁倒茶水,貼心奉上!钙鋵嵃。紶柍鋈プ咦、透透氣也是好的,若是能有個伴兒隨行,那就更好不過了……爺,您確定不要讓我跟……」

    「阿衡!

    取過茶水,悠哉享用。

    「在!」

    中氣十足,洗耳恭聽。

    「淮那家伙,一年到頭閑來晃去也沒見他給咱們掙多少銀子,要錢倒是挺勤快的,就擱下他那一份,其他的全先撥付吧!乖绞羌敝胍X,他偏不給。

    「是……」

    被點燃的卑微希望再度破滅,李衡略帶失望地在帳本上記下一筆,整個人明顯氣弱,隱爺四兩撥千斤的本事還真是無人能及,看來這回是沒望了,爺根本連聽都沒聽進他的哀求。

    「爺啊,其實我也不是想替淮爺說情……只是覺得……淮爺他有任務在身,必須時常出去蹓躂,花費自然也就大了些,才會這樣求財若渴!」就不知他有多羨慕淮爺身邊的小吏,沒事就能跟著出去逛逛。

    才想著,李衡旋即對上仲孫隱打量的目光,心頭猛一驚,連忙改轉心思——當然啦,平心而論,在他心目中,他的主子才是世上最好的主子!

    偷瞄了仲孫隱一眼,發現銳利的雙眼仍然定在自己身上,李衡連忙再補強心思——跟著仲孫隱做事,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就算從此不能出府,他亦無怨無悔!

    見仲孫隱調轉視線,李衡這才暗暗松口氣……呼!每次他偷偷在心里有點小抱怨時,就會發現主子在盯他,真可怕!有時他都不得不懷疑他的主子有讀心術,能讀出他所有心思。

    「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有爺您坐鎮于此,其他司爺們也難如此快活!

    身為財務大總管,仲孫隱理財生財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跟在仲孫隱身邊多年,主子雖不是府里最有權勢的一個,可連最上頭的老大主子都賞識他,凡事還得讓他三分,畢竟,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無論在哪兒,錢就是重要!有錢,就是好辦事!

    「阿衡……」

    「在!」

    「去申請出府令。」

    「是……」依然有點不死心,他再探問:「是要……一張?還是兩張?」

    「你自己看著辦!顾朴幸荒ㄒ馕渡铋L的淺笑劃過仲孫隱唇角。

    算了,還是死心吧!

    「我這就去……」主子永遠都是對的,爺要留他在府里,定有他的用意。雖然放棄爭取,李衡還是忍不住再淡淡強調一次自己的重要!钙鋵嵃⒑膺是有用處的,去哪兒定能幫您的——?!」他一怔,瞪圓了眼,訝異道:「爺……您您……您確定要穿這樣去?」

    一眨眼,仲孫隱已換妥衣裳,一副打算出遠門的模樣。只見他一個帥氣旋身,金絲袖袍瀟灑一揚。

    「怎么?太醒目了嗎?」

    ★★★

    一襲亮面銀紫色綢緞繡真絲金線長袍,腰系清透純凈的上等翡翠玉飾,指套閃亮晶瑩的鑲金藍寶指環,隨意束尾披垂的俊逸長發,瀟灑自信,意氣風發。

    沒錯,跟平日的裝扮相比,仲孫隱確實已經「樸素」許多,但一身低調的華麗仍是掩不住的貴氣逼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瞧,這次他們的任務是「微服出巡」,可打他們來到興安城后,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哪一個不是逮到機會就乘機多瞄全身閃著金光的仲孫隱一眼。

    爺兒果然是爺兒,一出馬就是與眾不同!

    「阿衡。」

    「在,老大!」有求必應、有喊必答,向來是他忠心的標記。

    「要講幾遍,別叫我老大。」

    「是,隱爺!什么事?」仍然中氣十足。

    「你的腳離地了,是準備飛天了嗎?」仲孫隱冷瞟了李衡一眼,淡淡說道。

    「沒辦法,實在太開心了嘛!」李衡眉開眼笑道。因為仲孫隱最后還是答應帶他一起出府辦事,令他雀躍不已,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地飛揚起來,他開心得都快飛上天了呢!

    只可惜頂上刺眼的陽光,照得他有些頭暈不舒服。

    「我們不是出來玩的。」他不疾不徐提醒道,冷銳的視線默默被街角聚集圍觀的人群吸引。

    「咱們有任務在身,這我當然知道。」身負查假錢的重責大任,他自然不敢輕忽,只是剛出府,凡事新鮮得緊,見什么都有趣!肝艺f爺啊,咱們那么久沒出來,要不要先去那個『錢來客!惶钐疃亲印祝瑺,您去哪兒?」慌張的腳步急忙跟上堅定沉穩的步伐。

    李衡跟著仲孫隱來到街角湊著人群看熱鬧。在這興安城里,百姓們平日最大的娛樂就是上茶館聊是非、上大街看狗跳雞飛,哪兒有熱鬧便往哪兒鉆去,喜事愛看,喪事也不放過,若是喜事喪事一起來,那可就更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瞧瞧,來了來了!」有人大喊。

    李衡興致被挑起,拋下主子箭步上前,踮起腳尖,跟著引頸翹望,只見一頂系滿紅白布條相間的轎子,隨著鼓樂和鞭炮聲出現眼前,圍觀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請問這些人是在做啥?」李衡隨手抓了個擋在前頭的老頭兒問。

    「咦?你不知道?是施家在嫁女兒呢!」

    「不是啦,是『招贅』才對。」一旁大嬸馬上糾正。

    「施家?哪個施家?」

    「還會有哪個施家,當然是城南最大戶的施家呀!」老頭兒和大嬸異口同聲,同時轉頭多睇李衡一眼,道:「這位小哥是外地來的吧?」

    「呃……『勉強』算是吧!估詈夂馈

    「那也難怪了,竟然不知道施家!勾搅藗「適合說話」的對象,大嬸自然不介意浪費一點唇舌,無私貢獻所藏,發揮說長道短的本領。「瞧瞧施家那顆掌上明珠,可是個標致的大姑娘哪,家世又好,只可惜年紀輕輕就……唉,真是可憐哪!」

    「怎么會可憐?太年輕不能成親嗎?」李衡不解。大多姑娘不都是及笄之年就許配給人了嗎?他聽不出到底哪里可憐了。

    「成親當然可以,只可惜姑娘家還沒出閣就死了!

    「死了?!」李衡驚訝眨眼,再用力瞧了一下,剛才打他面前經過的明明是頂花轎沒錯呀!覆皇钦f正在娶親嗎?」

    「是冥婚!冥婚你懂不懂?」大嬸再三強調。

    施家是興安城里最有錢的人家,想當施家乘龍快婿的人自然是多如過江之鯽,即使是娶牌位加入贅這等條件,仍是大家爭破頭的搶手事。

    「施家姑娘是怎么死的?」李衡問道。

    「突然生了急病,唉,連柳家也救不了她!

    「柳家?哪個柳家?」門外漢又問。

    「當然是咱們城里醫術最高明的柳家大夫!怪豢上г俣嗟腻X仍無法救回寶貝女兒一命,只好花錢找人完成女兒想出嫁的心愿,婚事喪事一起辦。

    李衡細細咀嚼眾人的話,腳步暗暗移向仲孫隱,心有盤算地道:「爺,您聽到了吧?是富家千金的婚事呢,說不定咱們又能有大筆進帳了!顾坪跣岬揭还筛稿X」有關的氣息。

    仲孫隱聳聳肩,不置可否。這婚禮兼喪禮的場面固然吸引他注意,但周圍一股特殊又略帶些熟悉的味道,卻更挑起他的興趣。

    那味兒非常微薄,尤其在這百味雜陳的大街上,一般人更是難以注意到那份特殊。但,他注意到了。

    對仲孫隱而言,那微弱的氣息就像是隨著他呼息似地進入他的身體,再竄入四肢百骸,讓他全身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慢離開擁擠的人群,循著那股味兒來到大街旁一條不起眼的巷弄前——

    一陣強勁狹風掠面而過,有張紙片狀的東西飛至他腳邊。

    還未來得及細看,一抹嬌小的白色身影,已緊追著那張玩意兒而來,他直覺伸腳踩住它,卻換來一句尖聲急喊——

    「不可以!」

    慢了!那張紙已然「橫尸」在他腳底。

    白衣姑娘奔至他跟前,情急之下已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分際,蹲下身直接伸手捉住他的腳踝想挪開。

    仲孫隱單眉微挑,按兵不動,定定垂首望著眼前這一襲白衣、發際插系一朵紅花的年輕女子。

    「抱歉,你的腳……」輕柔嬌細的嗓音帶著濃濃泣音。

    「我的腳怎了?」他明知故問。

    他的聲音似乎驚著了她,只見她渾身一顫,猛地抬頭,淚眼迷蒙地望著他。

    「秦……秦大哥?」她猛然起身。

    被淚水占據的模糊視線中,她看不真切他的長相,只隱約感覺一股似曾相識的感受強烈襲來。他說話的聲調,以及流竄于周身的特殊氣息,都像極了某個她認識的朋友……

    「誰是秦大哥?」仲孫隱盯著眼前爬滿淚痕的臉龐,皺起眉頭。

    老天,踩她一張紙,有必要哭成這樣嗎?

    「你不是秦大哥……」她用力眨眨眼,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視線瞬間清楚許多,聲音同時也沮喪許多。眼前這男人全身上下「金光閃閃」,像日陽一般,閃亮得讓她幾乎睜不開眼。「也對,秦大哥不會穿成這樣……」聽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卻更像是在咕噥抱怨。

    聞言,仲孫隱眉毛揚得老高,對她的結論覺得分外刺耳。

    怎么?他的穿著是哪里礙到她了?有必要露出一副好像是他對不起她的模樣嗎?

    「為什么你不是秦大哥呢?」她瞅著他,毫不掩飾自已的失望,喃喃道:「秦大哥好久都沒來看我了……」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顾е,一字一句道。

    天殺的!他為什么要在這里跟她進行這種無聊的對談?!他真是吃飽了撐著,中邪了!

    「其實也不是失望,我只是太難過了,想要別人的安慰罷了……」

    她幽嘆一聲,垂下頭,雙肩無力地垮下,無精打采地走回墻角邊,蹲身面對一堆燒得熱紅的火焰。

    看來他是遇上癡兒了!仲孫隱聳聳肩,思忖著,正想移步離開,忽然想起腳底下那張紙,他蹲下身,輕輕將那張中間夾有銀箔的紙片抽出,認真端詳了半晌,才走到她身旁,開口問道:「你在做什么?」

    「給我朋友錢和禮物。」她回道,忙碌的小手不停地將一疊又一疊的紙片丟進火堆里,聽起來又要哭了。

    沒錯,那是錢,只可惜不是給活人的,而是給死人用的「紙錢」。

    「你朋友?是指施家的千金?」

    「嗯,婉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淚眼婆娑地道:「她生前一直想嫁人,現在終于得償宿愿,我真的替她好高興……」一襲的白衫代表了告別的憂傷,而發際的紅花則是對婚嫁的賀喜!杆晕襾磉@里送她一程……送上我給她的紅包和禮物……」說著,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再度潰堤。

    仲孫隱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某種興趣似乎被勾起。

    「可你這紙錢看起來跟一般店家賣的不太相同,你是在哪兒買的?」

    「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他微訝道。

    「我知道婉婉不會缺錢,她家人向來給她很多,但我還是想表示一點心意……」

    「那你為什么要一個人偷偷躲在這里?」

    「因為施家不讓我們去,我知道他們怪哥哥沒治好婉婉的病,但我知道哥哥們都盡力了,反正沒關系,我只想默默送婉婉一程,就算是在這里,我想她應該也會收到——」她好心疼,婉婉是個好姑娘,這么早就過世實在可惜,若要先走,也該是自幼就體弱多病的自己才是。

    「那可不一定!顾挠牡馈

    「什么意思?」

    這小姑娘的行為雖然古怪得緊,但顯然情義十足,他不想潑她冷水,卻還是忍不住提醒她。

    「說不定你燒的錢根本送不到她手里,早被一些孤魂野鬼給搶走了!

    「會嗎?」她瞪大眼,驚道。

    「當然。」他點頭,神情看起來頗為誠懇,不像會唬哢人!覆贿^我倒是知道一個方法可以防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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