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鶦笑而不答,輕輕瞪他一眼,不含怒氣的微嗔瞪得江琮格外開心。王妃梳完笄,笄贊二人回到東房更換素衣儒裙,這樣的儀式要進行三輪,江鶦以為江琮會不耐煩,畢竟他在自己冠禮中還幾次三番地發過牢騷,誰知江琮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嘖嘖聲,江鶦只當他是新鮮,哪里知道他在借此遙想當年她受禮的一幕一幕。
姑娘三加之后,著釵冠和大袖長裙自東房內出來,喝罷醴酒,王妃又給她取字,終于到了揖謝參禮賓客,姑娘謝著謝著臉突然一紅,江鶦一愣看向身側,江琮果然正笑臉迎著人家,還有江琬江琰,三個人臉上笑容加在一起真是明艷照人,他們年紀相仿,有這樣的表情也不足為奇,年長者都心照不宣地笑一笑,唯獨江鶦比他們大不了一兩歲,卻始終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中午河邊有規模宏大的賽船,王妃笑著說既然出了王府,就干脆都去看吧,一對雙胞胎自然叫好,只有江鶦懨懨不樂,不大想去又不好挑明,那神情落在江琮眼底,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當下淡淡說:“那些地方太吵鬧,我聽了頭疼!
王妃一想也是,“我讓馬車送琮兒回去吧,江邊風大,你身體不好受不住。”
江琮看一眼江鶦,“我不想一個人回去!
江鶦說:“我跟你一起走,我也不喜歡那些地方。”
“你真的不去看競舟嗎?”一上馬車江琮就問。
江鶦淡淡一笑,“我不想去。而且我去了你怎么辦?”
江琮也就跟著一笑,這樣的貼心又有誰不喜歡,因為關懷孕育出來的默契,似乎固若金湯,不會隨時光改變,卻又宛如風中蛛絲,也許哪一天關懷不再,這份溫柔就會輕易逝去。
“睡一會兒吧!笨粗樕嫌兄诓蛔〉木胍猓C拉過他枕在腿上,江琮只是微微一掙,便順從地伏下去。這條大路尚且平坦,馬車穩行沒有顛簸,不多會兒細勻的呼吸聲就從膝頭傳來,不知為什么江鶦聽了竟然有種放心的感覺,輕輕低下頭去看了看,江琮的確睡著了,額頭上一層細密的薄汗,襯得肌膚越發晶瑩。
就這樣跟你相伴一生嗎?
日出日落,閑庭信步,就是我所要的全部嗎?
江鶦揉起絲帕拭過江琮額際,嫻熟輕柔的手勢,一如生活慣有的軌跡。
“永夜懨懨歡意少,空夢長干,認取長干道!苯C猛地抬起頭,那個聲音從馬車旁經過,這下子倒是非常快,仿佛騎了匹馬似的,一下子就過去了,江鶦趕緊撩起車簾卻已經什么也看不到,只聽見一句悵然的尾音,“……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憐人似春將老!
她愣了愣,輕輕放下車簾,一回頭卻發現江琮醒了,慢慢從她腿上爬起來,靠著車壁雙眼迷蒙地望著她。
第三章低眉莞爾,此生欲與醉(1)
“這么快就醒了?”
江鶦欲蓋彌彰的聲音引不回江琮望著車簾的目光,“我好像做了個夢,你剛才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看?”他一點點來了精神,爬到江鶦身側。
“有人在唱歌,我聽著還不錯,就想看看是什么樣的人!苯C聞到一陣淡淡的合著藥味兒的熏香,這香氣總像是一種警醒著她的訊號,“可惜慢了一步,人已經走遠了!
“是么,那人可真太不識相了。”江琮放下簾子,忽然想到什么,轉過來望著她,“遲日園的牡丹開了吧,我一直想去看可總提不起興頭!
“你不是累了嗎,牡丹又不會跑掉,哪天不能看?”
江琮大失所望,挽住江鶦胳膊,“牡丹會謝!”
“什么花都會謝的。”江鶦不為所動地兀自輕笑,不去看他懇求的目光,也不聽他哀哀切切的聲音,若換在以前江琮提出這樣的要求,她是無論如何無法拒絕的,可這兩天自己也奇怪,怎么老是提不起精神,像被那場邂逅勾走了魂魄,反復思量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江琮憤憤盯著江鶦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臉上頓時明媚起來,“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江鶦有一絲詫異,不過很快釋然。他到底是愛花成癡,和容王惜玉的程度一樣,不管有沒有人陪同都會去。馬車在王府側門門口停下,等江鶦進去了才走開。江鶦忽然莫名其妙地轉過身,身后是一片空蕩蕩的春色,她心里不知怎的也開始茫然起來,不想去看賽船,也不想去賞遲日園的牡丹,更不想就這么回屋,躊躇一陣竟趁著沒有家仆看到,趕緊又從側門出去了。
出來后還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一個人信步走著,不想騎馬也不愿租轎子,到了繁華大街上,路人見她錦衣華緞儀態雍容,分明是大戶人家里的小姐,卻不知怎么單獨一個人走了出來。
江鶦懶得管這些,自顧著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茶樓,開口就要了一個樓上的雅間。掌柜沒有見過這樣風姿峭拔的人兒,看起來真是得罪不起,然而雅間又因為節日的關系全都滿了,一時為難起來。
江鶦一路走來只看中了這一家的清凈,還以為客人不多,誰知雅間都給包下了,嘆一聲就要走,樓上卻傳來一聲邀請:“美人兒留步,如不嫌棄請上來歇息片刻!
江鶦聽這聲音甚是熟悉,抬起頭來一看,一個白衣公子探出扶欄,玉冠垂珠,拿一把扇子正朝她笑著,江鶦也是搖頭一笑,拾步上了臺階。大堂的人忍不住一陣驚訝,這樣也行!眼見那白衣公子攙了麗人的手一同步入雅間,底下終于發出嘖嘖議論聲潮。
不過這些兩人都是聽不見的,門一合上江鶦就笑道:“不在江上待著,怎么跑到這里閑晃?”
“瞧你說的,我又不是魚精,怎么就不能上岸走走了?”白衣公子笑呵呵地端起茶壺。
江鶦左右一望,“你那兩個小丫頭呢?”
“看賽船去了!
“說到賽船,你怎么不參加?你那無情畫舸一開出去,奪冠怕是穩當的吧。”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大白天的,我可不想嚇著人。”
江鶦笑出聲來,“你做的驚世駭俗的事情還嫌少?”
對面任東籬莞爾,“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剛才一個人板著臉站在大堂,看著還以為出了什么事!
江鶦忽然一笑,卻已經沒了重逢好友的欣喜,滿滿的凈是悵然,“我不像你,到處游山玩水天天都這么開心。你爹從來也不管你交什么朋友,你弟弟更不會膩著你嘰里呱啦說個沒完!
任東籬“撲哧”一笑,“江琮又給你招了什么麻煩?我說你也該知足了,我倒盼著鳳眠能拉著我嘰里呱啦說個沒完!
“別提他了!苯C懶懶看了眼茶碗,她不像任東籬對茶道有研究卻不講究,受了家人的影響,江鶦如果不渴,不是極品茶葉就不入口,“一個無情畫舸,一個觀棋君子,都是沒有半點心肝的人!
“哎呀哎呀,怎么又罵到我頭上來了!苯C看著任東籬那沒有半點委屈影子的委屈樣,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江琮笑起來的方式,心里又一片茫茫的混亂。
“三月我在長暇寺遇到一個人!币呀洺闪藨T性,一想起他江鶦就開始找話題。
任東籬一邊飲茶一邊了然于心地點了點頭,“陸抉微?”
她能猜到江鶦并不意外,“不止,一道的還有秦少辜,我想陸抉微只是陪他去的吧,那寺廟可巧被我們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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