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一切顯得如此寧靜,時間在此處像是完全停止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某種鳥禽的啼叫聲突地響起,那怪異而高亢的聲音,不僅劃破了靜謐,也將牧云兒從昏迷中擾醒。
她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茫然地仰望眼前的景物。
望著清亮的日光從層層迭迭的葉片間篩落,最后親吻似地輕輕灑在自己身上,她恍恍惚惚地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好美呀!但……這是哪里?她怎么會在這兒呢?
牧云兒有些虛弱地眨了眨眼,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她的腦子像是突然陷入泥漿之中,好半晌不能運轉,甚至就連身子也宛如一尊無法動彈的人偶,就這么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駭人的畫面恍如驚雷般劈進腦海,終于讓她記起自己乘坐的轎子從山崖翻落一事!
憶起那驚悚的情景,牧云兒的心狠狠揪緊,臉色也變得蒼白,彷佛自己又重新經歷一遍那可怕的遭遇。
她……應該已經死了吧?
眼前所見的一切,實在靜謐、美麗得太不真實了,應該是人死了之后魂魄所歸之處吧?
對,沒錯,她肯定是已經死了。從那么高的山崖摔下來,再怎么強壯的人也必死無疑,她又怎么可能還僥幸活著呢?
但是話說回來,倘若她真的死了,這渾身的疼痛又該作何解釋?人死了之后怎么還會感到痛楚?
莫非……
“我沒死?!”
牧云兒疑惑地試著動了動身子,一陣更猛烈的疼痛立刻宛如狂風驟雨般襲向她的四肢百骸,那痛楚讓她明白自己真的還活著,但……
“這怎么可能呢?”她愕然低語。
懷著難以置信的驚異,牧云兒更仔細地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發現附近長著許多她從沒見過的巨木,樹干雖然高壯參天,樹枝卻十分纖細,并且有著巨大而茂密的大葉子。
目光一轉,就見在她周圍的地上,散落著大量巨木的斷枝殘葉,那些枝葉堆棧起來幾乎快有半個人那么高,該是它們無辜承受了她墜落的力道,在被她撞斷的同時,也大大減緩了她下墜的勢子。
但,光是這樣,就足以保住她的一條小命嗎?
正感到疑惑之際,牧云兒瞥見離她最近的一截樹枝上,高掛著一塊破布。定睛一看,那布料瞧起來竟十分眼熟。
“咦……那不是……”
那不是她身上穿著的衣裳嗎?
牧云兒低頭朝自己身上張望,果然發現自己的衣袖破了一大截,白皙的手臂暴露出來,上頭不僅青青紫紫的,還有著好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想來,該是她的衣裳正巧被樹枝勾住,又幫她多撐住身子一會兒,最后才摔在這片長草叢上的吧!
牧云兒的注意力接著又轉移到自己所躺著的地方,發現這片長草叢不僅相當半茂柔細,就連壓在身下的泥地感覺起來也異常綿軟。
肯定是先前下了好幾個時辰的滂沱大雨,讓這兒的土質變得宛如泥沼般松軟,再加上那些巨木枝葉的幫助、以及最后僥幸被樹枝勾住了衣裳,才讓她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大難不死。
“我還真是命大哪……”
牧云兒深深慶幸自己的好運,然而當她試著起身時,全身的骨頭卻像是快要散掉似的痛楚不已,眼淚也差點奪眶而出。
她咬著唇,忍疼審視自己一身的狼狽,發現不僅左腳踝有些扭傷,身上也有多處的傷痕。
“這也難怪。”牧云兒的紅唇逸出一絲苦笑。
從這么高的山崖摔下,沒死已經是奇跡了,又怎么可能毫發無傷呢?事實上,她沒有缺條胳膊、斷條腿,就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牧云兒忍住淚水,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強撐著虛弱的身子,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充當拐杖,一拐一拐地走著。
“芷靈?芷靈?”她開口大喊!坝袥]有人在。寇旗`?”
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聽見半點回音,那讓牧云兒愈喊愈心慌,也愈來愈旁徨不安。
慘了!芷靈肯定以為她已經摔死了,就算是有意找回她的“尸首”,恐怕也找不到前往這里的路。
這么說來……她豈不是一個人被遺留在這深山里了?
一股極度的無助感朝她襲來,牧云兒終于忍不住扔下樹枝拐杖,蹲在一株大樹下,掩面哭泣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我……”她的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
一夕之間,她失去了摯愛的家人,懷著一絲希望想去尋求神女的幫助,卻又在途中發生這樣的意外。
不是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嗎?可為什么一樁樁的意外接連發生在她身上,逼得她走投無路?
絕望而悲痛的淚水,不斷地自她的美眸涌出,然而哭了好一會兒之后,她驀地想起了摯愛的親人、想起了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神女。
“不,不行,我不能這么絕望!蹦猎苾号φ褡髌饋恚焓帜ㄈデ文樕系陌甙邷I痕。
既然從這么高的山崖上摔落都沒死,肯定是老天爺為了讓她能夠去救她的親人,才為她保住性命的。
“不管怎么樣,我得想法子先離開這座山林才行!
牧云兒重新拾起樹枝拐杖,忍著渾身的疼痛,憑著直覺挑了個方向,一拐一拐地前進,就算沒能自己脫困,希望至少也能夠找到人來幫助她。
夜色漸深,月光雖然瑩潔,卻難以照進森林的深處。
在一片幽幽暗暗中,偶爾傳來幾聲古怪的啼叫,為夜晚的山林增添幾許詭魅的氣息。
牧云兒害怕極了,美麗的眸子盈滿不安,纖細的身軀瑟瑟發抖,情緒緊繃得宛如拉滿的弓,隨時有可能會繃斷。
長這么大,她從來就沒有這么孤單無助過,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只知道自己似乎走錯了方向,不但沒能離開林子,沒有遇見任何人,反而愈來愈往山林的深處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有碰上兇禽猛獸的攻擊,然而這并不足以讓她放松,因為在這一路上,她除了驚見幾條又粗又長的蛇盤繞在樹上之外,還曾在一些樹干上瞧見幾道爪印。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動物留下的痕跡,也許是豹子、也許是巨熊,但無論是什么,從留在樹干上深刻的抓痕來看,那一爪倘若是揮在她的腦袋上,肯定會立刻要了她的命!
懼怕的淚水在牧云兒的眼眶中打轉,而此刻的她既虛弱又疲憊,幾乎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
“我該怎么力才好……”她無助地問著自己。
想要在短時間內離開這座山林,顯然是不可能的了,或許她該趕緊找個可以棲身之處度過這一晚。
可問題是,究竟哪兒才安全呢?
沙沙……沙沙……
正當牧云兒茫然無措之際,忽然聽見右方傳來可疑的沙沙聲響,聽起來像是某種動物正在接近的聲音!
她驚駭地掩住嘴兒,制止自己發出尖叫,美眸害怕地瞪向聲音的來源,卻只看見一片漆黑。
沙沙……沙沙……
老天!那到底是什么聲音?會不會是兇禽猛獸?
萬一是的話,她該怎么力?既不會武功又筋疲力盡的她,肯定只能成為尖牙利爪下的犧牲品呀!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快點找個地方躲藏起來,說不定還能夠僥幸地逃過一劫。
牧云兒試圖在附近找個藏身之處,卻因為太過于慌亂,不小心被自己手中的樹枝拐杖給絆倒。
她重重地摔在地面,雖然勉強忍住了痛呼,但卻發出了不小的聲響,而這么一摔之后,她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了。
沙沙……沙沙沙……
聽見那古怪的聲響已近得像是就在她的身后,牧云兒嚇白了一張俏臉,頓時像是有人扼住她的頸子似的,頓時無法呼息。
她驚惶地回頭看,就見幽暗的月光下,一抹黑影已來到面前。那黑影十分龐大,像是一張巨網朝她迎面襲來。
慘了!肯定是一頭巨熊!
“不!不要過來--”
牧云兒終于忍不住失聲驚叫,那恐懼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的寧靜,驚擾了休憩中的禽鳥。
一陣陣振翅而飛的聲音驟然響起,伴隨著抗議似的巨大啼叫聲,更是讓牧云兒嚇得蜷縮成一團。
“救……救命……”她淚眼汪汪地低語,卻絕望地知道在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來救她。
“這里竟然有人?!”
一個帶著驚訝的低沉嗓音驀地響起,讓原本以為自己即將成為巨熊爪下亡魂的牧云兒僵住了。
她驚魂未定地抬頭,然而月光實在太過昏暗,她瞧不清楚對方的模樣,只見那高大的輪廓真的很像一頭巨大的野熊。
“你……你是人?”她顫巍巍地開口。
“我看起來不像人嗎?或者該說,除了人之外,還有什么是會說話的嗎?”這一回,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揶揄,但聽起來并沒有惡意。
牧云兒大大松了一口氣,能在這種地方遇見人,她真是激動得一塌糊涂。
“太好了!我本來還以為是一頭大熊呢!”
“大熊?”駱斯聞言不禁挑起眉梢,隨即聳了聳肩,自嘲似地說道:“好吧,大熊也總比你以為見鬼了好!
今年二十四歲的他,住在距離此處約莫五日路程的一座山上,和從小扶養他長大的師父一同生活。
說起他的師父,那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不僅武藝高強、醫術精湛,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精通卜卦的算命師。
這些年來,他從師父那里習得了一身好武藝,對醫術也略有涉獵,唯獨對卜卦算命毫無興趣,幸好師父也沒有勉強他非學不可。
這一回,他受師父之托,要先到這一帶的深山中尋找一種極為罕見的靈藥,再將靈藥送去給師父的友人。
據說那種靈藥只在夜里開花,而他必須在花開的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將它采擷下來,才不會損及藥性。
為此,他已經連續兩晚在這座人煙罕至的山林里尋找,終于在剛才找著了師父所說的靈藥,順利地采摘下來。
就在他打算離開時,想不到竟會在這里遇見人,而且還是個姑娘!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還好吧?跌倒了?受傷了嗎?”
見她似乎沒有辦法站起,駱斯便在她的身邊蹲下,藉由微弱的光線仔細地打量她的模樣。
“乖乖,你可真夠狼狽的,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她的發絲凌亂、衣袖破裂,瞧起來似乎傷痕累累,幸好她看上去應該沒有受到什么致命傷,至少,剛才她那聲尖叫還挺大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