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中原的那幾天,南門靖親手埋了好幾具孩童的尸骨。
他的心劇痛也震怒,當年他替先王打下這些地方,可不是為了造就這個人間煉獄。
回到塞外的家中,他郁郁寡歡了好幾日。
想起兄弟們對他說的那些話。
“回來吧,大哥。如果是你領軍的話,軍中兄弟們肯定愿意跟著你再戰千百回!
“我……”他很猶豫。
“你還考慮什么?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看著人民受苦嗎?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指望了!”
就這樣,事情擱在他心上,夜夜總會被一具又一具的白骨給驚醒。
直到某一夜,他又被惡夢所擾,煩心地下了床,卻被坐在床邊的墨殤給嚇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她似乎已經坐在那兒許久。
她淡淡一笑,拿了行囊給他,道:“回去吧。那兒需要你,對不對?”
南門靖啞口無言,靜靜接過手,懷里的行囊仿佛有千斤重。
“我……”
“唬!彼灾父馆p抵著他的唇,“我都知道了,那邊的人正在過著很苦的日子,你不回去怎么行?”
“墨兒——”他皺了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其實,令他為難的還有一件事。
那日在中原,有位弟兄告訴他,“現在掌握軍權的是一個叫作范駒的年輕小伙子,跟當今腐敗的朝廷是一掛的,他是個有實力的年輕人,可惜心術不正,若是同時與他杠上,恐怕會造成我們這方的嚴重傷亡!
“你的意思是……”他有不好的預感。
那人果然面有難色,躊躇了半晌,說出了“美人計”三個字。
美人,自然是指墨殤。
于私,他當然千百個不愿意,然而,回頭看看昔日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他自己也明白,若是硬碰硬,死傷勢必慘重。
這究竟是不是必要的犧牲?若是,他又有何權利要求墨殤這么做?這讓他陷入了兩難,日日天人交戰。
墨殤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怎么了?”
他不語。
“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無謂的秘密,就算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
南門靖低著頭,苦思了老半天,才困難地把那該死的美人計告訴了她。
有那么一時半刻,他多希望墨殤會站起來,怒斥他無恥、下流、摑他一把掌,然后就這么拂袖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是的,他真心希望是這樣。
但她沒有,她先是怔楞了一陣,而后爽快答應。
“好,我去!泵男g正是她所擅長的術法,要讓兩個男人為了她而互相殘殺,何難之有?
“可是……”他啟口。
“我去!
她沒讓他再爭論什么,就這么離開了他,前往京城。
然而,當她以虛假的笑容與真切的淚水,終于讓兩個男人自相殘殺、斗垮彼此之后,在后頭迎接她的卻不只是新的王朝、新的時代,竟也包括了他的背棄……
都怪沐向旸,害她想起了那段不堪的過往。
辦公室里的兩人彼此干瞪眼了老半天,氣氛僵持不下。
“你就是打定主意一個字都不說?”
墨殤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岸寄敲淳眠h的事情了,你到底要追究什么?”她先行移開了目光,反倒是把桌上那本八卦雜志遞到了他面前,敲了敲書頁,“好好看清楚,這才是你現在應該要煩惱的事。你明年要拚連任吧?這樣放著不管行嗎?”
他淡淡睞了眼雜志的內頁、照片。“我早就看過了!
“看過了?那你人還在這里干什么?不是應該要開個記者會澄清?”
“不需要!
“不需要?!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那跟我的政績扯不上關系。”
“你太天真了。你靠的是人民的支持、人民的選票,最后他們會連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甚至連你身邊的女人都想干涉!
沐向旸瞅著她,瞇眼端詳!澳愫孟窈芰私猓趺?你也從政過?”
“這跟你沒有關系!北凰锹唤浶牡膽B度給惹惱,她用力闔上雜志,扔到一旁,道:“隨便你!反正事業是你自己的,要用心經營還是要任它腐爛,那都是你家的事!
語畢,墨殤起身,打算走人。
“你要去哪?”
“跟你沒關系。”
又是“跟你沒關系”?他也惱了,難道她就只會說這一句?下一秒,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來。
“你想干么?”她的眼神有防備、有驚慌,也有嫌惡,“放開,不然我揍你!
除了敵對政黨之外,這還是首次有女人說想揍他。
“上次捅我一刀,這次又想揍我一拳,我上輩子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才會讓你這么痛恨我?”
“我說放開!
“我不放!彼幕饸馍蟻砹,有些口不擇言,“既然你這么想擺脫我,那就把事情了斷得干凈一點,把你的東西收回去!”
墨殤聽了,牙根一酸,這男人連她的妖丹都嫌棄嗎?曾幾何時,妖丹成了這么廉價的東西?
“給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忍不住揚聲吼了他,“現在我不想要了,你要是嫌它礙眼,隨你高興要送人還是丟河里!”語畢,甩開了他的手,她抓了自己的提包轉頭就走。
“墨兒!”一時情急,他就這么脫口而出。
正是這一聲呼喚,讓墨殤驀地停下腳步,她怔怔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剛才……叫我什么?”她顫著聲問。
只有南門靖會叫她“墨兒”,幾百年來,會這么叫她的,只有他一個。
可惜,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喊出了什么字眼。
他一臉莫名,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問,“不是墨殤嗎?還是我說出了什么奇怪的話?”
第7章(2)
她靜了一陣,心里五味雜陳,好像松了口氣,也好像有那么一點失望……
“沒事,沒什么!彼龘u搖頭,深呼吸,道:“我要走了,總之妖丹的事到此為止,最后,我奉勸你最好別一個人留在這里。”
他聽了,知道現在逼她也沒用,暗嘆口氣,似笑非笑道:“干么,你們在辦公室里養獅子嗎?”
“怎么可能?”她露出了假笑,笑得好邪惡,“是比獅子還可怕的東西!
說完,她“Bye”了聲,就走了,留下沐向旸一個人,獨坐在這間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辦公室里。
空間布置得很舒適,到處都看得見裝飾用的小盆栽,辦公桌的數目不多,在他視線所及的范圍內只有四張桌子。
他這才發現,這地方很安靜,安靜到讓人懷疑是否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比獅子還可怕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毒蛇?毒蜘蛛?在好奇心驅使下,他開始在辦公室里四處打轉,就只為了想找出她那夸張形容的根據。
不過,繞了老半天,什么也沒發現,辦公室就是辦公室,就只是個很平常的工作空間罷了。
正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又被她給糊弄的時候——
“需要幫忙嗎?”
他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便看見一個斯文優雅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眼前。
沐向旸瞠目結舌,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第一,他根本沒聽見任何腳步聲,這男人就突然出現在那兒。
第二,這男人的外貌實在是太特別了,特別到令人移不開視線。
長到了這年紀,沐向旸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證什么叫作“童顏白發”。男人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整整齊齊束成馬尾、扎在腦后,他有著清秀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