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最近太過安分,極有可能在暗中籌備什么。
聽來聽去,不過就是這些,朱麗妍靠在軟墊上,道:“秦國會出兵是遲早的事,與其胡亂猜測不如鞏固趙國兵馬。”她微微瞇起眼,白皙的手指扣著桌案,“如果非要注意什么,秦國白起……若能廢除這個人,秦國會收斂三分。”
印象中,白起是個了不得的大將,但他具體做過什么事,朱麗妍記不太清楚。從現(xiàn)在的情報來看,他雖有將才,但功高,秦王對他可能有間隙。
可惜,她的歷史不好,除了呂不韋的兒子秦始皇會統(tǒng)一六國,其他一概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她未來人的身份。
看小說里寫的,但凡穿越,總有許多關(guān)于歷史的感慨。穿越到過去的人,既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
歷史……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太沉重。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早已融入歷史,否則,也不會這般痛徹心扉。
猶記得她初來乍到之時,正是早春時節(jié),冰雪初融,嫩水柔光。而今小荷初露,已是夏日時光。
當(dāng)初滿心的不安與新奇,如今漸漸退去,換成了熟悉與疼痛。
她捏捏眉心,門客們知道她累了,紛紛退下。朱麗妍叫人喚來魏含子。
魏含子施施然進來,笑著問:“勝兒身子可舒坦一些?”
朱麗妍這才真正看清魏含子的樣子。
既然魏無忌那般俊美,魏含子自然也不會差。
朱麗妍深深地看著魏含子,讓魏含子有點驚心動魄的感覺。
朱麗妍突然一笑,說:“我沒事了,你坐吧!
魏含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在她的身邊。
“來跟我講講以前的事吧,我都記不太清楚了。”早就想知道趙勝的過去,但一直都不知道該問誰,畢竟沒有人知道她是女人的事。
魏含子沉吟半天,卻開不了口。
朱麗妍還是笑笑,“有什么說什么,我沒有關(guān)系!壁w勝的以前絕對與魏無忌有關(guān),她早就知曉。
魏含子嘆了口氣,道:“無忌與勝兒很早以前就是好友,我與勝兒感情也不錯。當(dāng)年趙魏兩國因為利益,要求我嫁給勝兒。新婚那夜,勝兒跪下求我原諒,我那時才知道她是個姑娘。”
“嫁給一個女人,你不怨嗎?”
魏含子很自豪地瞪她一眼,“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的?三妻四妾不說,一個個都是負(fù)心漢!我嫁給勝兒,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比那些官家夫人舒服多了!”
想不到這年頭就有女權(quán)主義者了,先鋒啊,奠基人啊……
魏含子接下去說:“勝兒那時才告訴我,因為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孩子,為了爭奪權(quán)勢,從小把你當(dāng)作男孩來養(yǎng),甚至連嗓子都用藥灼傷了來扮男人的聲音!
朱麗妍摸摸喉嚨,怪不得這個聲音低沉得像男人的。心里突然一軟,趙勝這一路走來,怕是吃了很多苦吧。
“今年年初的時候,魏王召我回魏,我以為無忌出了什么差錯,便立馬回到大梁。但回去之后發(fā)現(xiàn)無忌沒事,可魏王卻找人看住我不讓我回趙,那時我就知道要出事了!蔽汉诱f著,看了看朱麗妍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沒有露出什么異樣,才繼續(xù)下去,“我與無忌向來感情深厚,父母早逝,是我將無忌拉扯大,無忌一向敬重我。魏王就是知道這點,才將我控制來威脅無忌。”
“威脅他,讓他來殺我?”朱麗妍終于說話了,可語氣平淡得有些詭異了。
“……”魏含子不安地移動一下,“這本是魏國國事,但我說了。無忌文武皆通,又能禮賢下士,威名遠(yuǎn)揚,因為有無忌,諸國不敢侵犯魏國好幾年。”
“又一個功高震主。”朱麗妍冷冷地說。
“……對。所以魏王漸漸疏遠(yuǎn)他,不將國事交予他。”
朱麗妍這才微微驚訝。
原來,魏無忌早已沒有實權(quán)。
朱麗妍無法去揣度他究竟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在朝野中沉浮,懷才而不遇的苦悶曾有多少人嘗過,但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坎。
心中泛起一絲心疼,然后手微微顫抖一下,繼而握緊。
“然后呢?”朱麗妍平靜地問。
“然后……即便是架空無忌的權(quán)力,魏王也不滿足了,可他又需要無忌的威望。所以,才會扣下我,讓他來趙國!
“勝兒!蔽汉右ба溃瑳Q定把話攤開來說,“無忌會那么做,一定是魏王用了什么手段。你要知道,魏王要他來趙國殺……殺你,也是斷了他的退路。魏王讓他在趙國對你動手,也是要把他逼死在趙國。
朱麗妍沒有說話。
魏含子急了,“你要設(shè)身處地地為他想想,若是換作你,你會怎么做?”
朱麗妍終于被魏含子的語氣逼出話來了:“果然姐弟情深,他是你弟弟,你當(dāng)然會讓我為他著想。但你又為什么不從我角度來考慮一下?”她扯扯唇角,笑得極為冰冷,“若有人拿著刀子對著含子姐姐,含子姐姐也不會高興吧?”
更別提這個人還是前一刻還與她纏綿的人。
她守護了二十幾年的心,第一次給了一個人,然后這個人拿刀子毀了它。
魏含子一窒,“我想方設(shè)法地從魏國逃出來,就是怕發(fā)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真的不可挽回了嗎?”
朱麗妍還是笑著,“含子姐姐以為那刀沒有扎到我,一切就可以挽回?”
“無忌真的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魏含子被她突然的怒喝嚇到。
朱麗妍深吸幾口氣,轉(zhuǎn)過頭說:“他有苦衷,我知道;他不能拋下姐姐的安危,我也知道。他可以掙扎,可以矛盾,我不要求他義無反顧地為我放棄家人的安危,甚至他要殺我的這件事我都可以忍受!但他不能一邊說著愛我的話,一邊拿起刀子!”
“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然后再來傷害我?如果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我的命的話,何必讓我愛上他!我要的愛情,他根本就給不起,那他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
魏含子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房間里很安靜,二人都沉默著,只有時間在看不到的地方靜靜流走了。
朱麗妍突然扔給魏含子一塊符信,冷漠地說:“魏王急召魏無忌回魏,你把這個給他,讓他看著辦吧!
魏含子拿起符信,心中百味交雜。
朱麗妍不曉得為什么人們說到送別總想到長亭,但李叔同先生的一首歌她卻是牢牢記下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看著他熟悉的面容,微微皺起眉頭。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這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兩千年的日子恍如隔世,她幾乎都記不起自己原本的樣子了。
每天早晨從夢中醒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陌生到熟悉,再到習(xí)以為常。聽著人們叫她“公子,公子”,便以為自己真的是這紛飛亂世中的君子蘭。
平原君趙勝,而眼前的這個人總是叫她“勝兒”。
每一天都有他的影子,如同飲水,一日不見,干渴便爬上心頭。
曾經(jīng)為了他的一個吻,而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很幸福,其實,在虛偽的幸福背后隱藏著欺騙。
她仰頭看著他,他說:“勝兒,我以為你不會來送我了!
這個人依舊有著溫柔的嗓音,溫柔的眼眸,溫柔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多了許多悲戚,他的面容也憔悴了許多。
“世人都知道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你要回去了,我怎么會不來送送你!敝禧愬淠卣f。
他靜靜地凝視她,她幾乎要扭頭跑掉,他的視線太沉重,有著無法負(fù)荷的悲痛。
但即便如此,還是什么也改變不了了。
“無忌,你何必回去送死!”魏含子在一邊憂心道。
“我了解大王,他不會讓我死的!蔽簾o忌輕輕搖搖頭,不想繼續(xù)談?wù)撨@個話題。
魏無忌看著朱麗妍,等待她再說些什么,但朱麗妍只是沉默。
“對不起……”他終于對朱麗妍說。
她猛地一顫,干澀地說:“沒有什么對不起的,算是各為其主!闭f完,她冷冷一笑,拿出一個東西,“物歸原主。”
魏無忌的臉立刻變得慘白,那是破壞了一切的那柄刀子。
他顫抖著接過那柄刀,失魂落魄地說:“自作孽,自作孽……”他喃喃地說著,目光渙散,騎上馬。
朱麗妍握緊了拳,第一次看他打扮得這么豪邁,馬兒高健,馬上的人,一身胡服,扎緊了袖口,腰身修長而柔韌。
他轉(zhuǎn)頭,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時他說:“勝兒勿怕,有我呢!
大喝一聲,馬兒飛馳,光與影中,那人逆風(fēng)而行。南風(fēng)和暖,他在風(fēng)中策馬奔馳,竟多了分剽勇的味道。
她這才記起人稱信陵君文武雙全,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直到他即將跨越了地平線,她才不由自主地追上去幾步。
“一路順風(fēng)啊……”
她的呢喃消失在了風(fēng)中。她沒有流淚,魏含子卻為她哭了出來。
而那首離別的歌,還有后半部分:“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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