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障月相識、馬房、離城、進入索羅，住進別苑，還有他送她錦纓花的日子。
那一切，彷佛一場夢。
一場已經(jīng)很遙遠的夢。
晚間，平兒進來告訴她：「主人在屋前，他來看您了。」
他還是來了。
「平兒，幫我對妳的主人說，我睡了，不能見他�！顾鏌o表情地這么對平兒說。
平兒愣住�！感〗�？」
「這么說就成了，麻煩妳。」她回首，蒼白地對平兒微笑。平兒遲疑半晌，才應了一聲是，然后退出房外�？椩埔琅f坐在窗前。
因為不愿意讓他看見她的妒嫉，所以，她寧愿不見他。
障月走進來的時候，織云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為何不肯見我？」他已走到她身邊。
織云抬起眸子才看到，他已走到身邊。
她凝望他片刻，然后淡聲回答：「我正打算歇息，所以——」
「妳明明未睡，何必叫平兒騙我？」他聲調(diào)冷肅，沉著的眼俯視她。
她默然，半晌，輕聲說：「你忙，應該早點回去歇息，不必特意來看我�！�
「我已經(jīng)來了�！顾f。
「好，那么你看過我了，可以走了�！箍椩普酒饋�，走到床邊。
他握住她的手腕�！笂吘烤乖趺戳耍俊�
「我沒事，」她強顏歡笑。「為何這樣問？」
「妳的態(tài)度不對�！�
「我真的沒事，」她笑了笑，這么回答他：「你該關心的是生病的人�！�
他臉色略沉，眼底掠過一抹黯冷。「為何說這種話？今早我已經(jīng)對妳解釋過，龍兒是個負責任的女子，在她心里只有主人，沒有自己，倘若我不制止，她不會照顧自己。妳應當已能理解我留在龍兒屋里的原因，不該再任性，妳不像這么不明理的女子�！�
她小臉蒼白。「我明白，我可以明理�！顾p聲說。
他沉眸，斂眼看她。
「所以，你回去吧，不必在乎我的情緒，別理會我的不明理�！顾蛔忠痪湔f。
「妳在跟我賭氣�！顾f。
她掙開他的手�！肝覜]有�！顾p輕掙開他，蒼白的小臉剔透如晶玉�！肝依哿�，讓我歇息�！顾仨辉倏此�。
「好，妳歇息，明晚我再來看妳�！顾f。
「不必了，你該去看她，她是病人，比我需要你。」她淡聲說。
他沉眼看她�！笂呉欢ㄒ@么說話？」沉聲問她。
她不語，凝視床榻內(nèi)側(cè)，剔透的眸子模糊了焦距。
他淡聲道：「等妳心情平復，明日來我屋里見我，有話再說�！共淮蛩阍倥c她爭執(zhí)下去。
話畢，他轉(zhuǎn)身走出她的房間。
織云凝立在床邊，眼睜睜看著他走出自己房外。
隔日，她沒去見他。而他也沒來。他說過，等她心情平復，這成了他沒來看她的理由。
偏偏，平兒每天都會回來告訴她：「今日在龍兒屋里見到主人，龍兒又好了一些。」
五日過去，龍兒的病已好，她以為他會來，然而他還是沒來看她。
織云沒想到，自己等到的人，竟然是龍兒。
那天，龍兒怯生生地跨進她的屋苑，用抱歉的聲調(diào)告訴她：「主人這幾日太忙碌了，因為有要事，所以不能來探望小姐，但主人一直很關心小姐，再晚一些，主人如果得空，一定會來看您�！惯@話像是安慰。像是龍兒自己編出來的安慰。
「是他叫妳來說的嗎？」織云淡聲問她。
龍兒愣了愣�！覆弧顾@得有些忸怩�！甘驱垉�，自己代主人來說的�！�
代主人來說？
織云回眸看她。「妳為何這么做？」
「因為，」在織云的注目下，龍兒有些不安。「因為龍兒聽平兒姐姐說，小姐因為龍兒的事，生主人的氣，所以龍兒才……」她話沒說完，因為怕自己說得太多，惹小姐不高興。
織云凝眸看她�！笂叺牟。B(yǎng)好了嗎？」她淡聲問，彷佛不介意她說的話。
「是，龍兒的身子已經(jīng)無恙了�！挂娍椩脐P心自己，龍兒稍稍露出笑容。
「之前我忘了問妳，妳跟在障月身邊多久了？」織云問她。
龍兒乖巧地回答：「龍兒自小就跟在主人身邊，已有十多年了。」
「自��？他曾經(jīng)離開索羅國，當時，妳在哪里？」
「龍兒在舊居，等待主人回來�！�
她默然半晌，然后又問：「妳幾歲了？」
「龍兒今年十八。」十八，比她還小兩歲。
「許婚配了嗎？」她再問。
龍兒眸光略閃�！钢魅耍魅松形礊辇垉涸S婚配。」
「那么，等我新婚后，我會為妳許婚配�！顾龑垉赫f。
龍兒倏地睜大美麗的眼睛。「不，」她忽然跪下�！庚垉呵笮〗銊e這么做！」
急切地請求她。
織云垂下眸子凝視她�！笧槭裁�？」輕聲問。
「因為，龍兒不愿離開主人。」她顫聲說出內(nèi)心的話。
「妳想伺候障月一輩子？」織云輕聲問，沒有表情。
「是，龍兒是女奴，心里只有主人，龍兒只想伺候主人一輩子，求小姐成全龍兒，龍兒會感激小姐一輩子！」龍兒抱住小姐的腿，她只是個可憐的小丫頭。
織云看著她�！傅�，他將成為我的丈夫，我怎能讓妳，伺候他一輩子？」一字一句，她輕聲地，卻沉重地，對跪在地上的女子說。
「不，不，」龍兒搖頭，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她害怕、她惶恐。「龍兒是女奴，一心只想伺候主人，不敢有其它念頭，請小姐不要趕走龍兒，不要怨恨龍兒！」女孩楚楚可憐地哀求。怨恨？織云怔住了。她在怨恨這個女孩嗎？
回眸，她深吸一口氣�！笂吰饋�，別對我跪著�！�
「小姐，龍兒做錯了什么，請您原諒龍兒——」
「妳沒做錯什么。」她站起來，因為承受不起。
她的心承受不起。
「不，龍兒肯定做錯了什么！必定是龍兒冒犯了小姐？請小姐原諒龍兒，不要將龍兒許配人家，不要讓龍兒離開主人！」女孩跪著流淚，如泣如訴。
織云凝望女孩的眼淚，她的臉色漸漸凝白。
她也是女子，女子的眼淚，都一樣珍貴。
「妳喜歡障月，是嗎？」終于，她開口，輕聲問。
那聲調(diào)之輕，如點水蜻蜓，卻泛起一湖漣漪。
龍兒臉色慘白，驚恐地跪地叩頭�！覆�，小姐您誤會了！龍兒沒有，龍兒不敢！」
她凝視女孩可憐的模樣。心中已下了決定。
「妳出去吧�！够剡^身，如剛才那般輕聲地，她屏退女孩。
聽到小姐叫她走，龍兒害怕極了�！覆�，請小姐原諒龍兒，請小姐答應龍兒，不要為龍兒許婚配——」
「平兒�！顾齾s喚進平兒。
「小姐？」見到龍兒跪在地上，平兒有些詫異，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妳帶她出去吧�！箍椩频瓛佅略�。
然后，她走進屋后。
平兒是怎么把龍兒勸離開的，她不想去管。
她只知道，如果她留下，那么這個女孩，就必須離開障月身邊。
稍晚，他終于來看她。「為什么那么做？」他問她，聲調(diào)很沉，眼色很深。
他的語調(diào)不再低柔，但看她的眼神，仍然那么溫柔。
「你也是這樣看龍兒的嗎？」她問他，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妳說什么？」他眼一沉，神色嚴肅。
「我問你，平日你也是像看我這般，這樣看著龍兒的嗎？」她輕聲問他。
「妳究竟怎么了？」
「我問錯了？」她抬眸凝望他，臉色蒼白。
「妳對龍兒說的話，我都知道了�！顾谅暤馈�
「你知道，是她對你說的吧！」她問他，料想得到的答案，她說得沉靜。
「妳要將她許婚配？」他未答，反問。
「對，我是這么對她說的�！顾龥]否認。
「為什么對她提這個？這件事，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這態(tài)度，酸了她的心�！高@位龍兒姑娘很重要，是嗎？」
他沉默，徐淡的眼，讓她看不清他的心。
「否則，為何你會為了她，特地來質(zhì)問我？」她笑，笑得酸澀�！傅攘藬�(shù)日，你終于來了，可你來了，卻是為另一名女子來質(zhì)問我�！�
他沉眸看她，那眼色自制，顯得保留。「無論如何，龍兒跟我在身邊已很多年，妳未問過我的意見，如此做法，太自我。」
自我？「那么你呢？你不自我嗎？」她反問他：「將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留在自己身邊，難道你從未想過，她會戀上你？」
「我不會一直將她留在身邊，但妳的話，傷了她�！顾谅暤馈�
傷了她？
「好，我傷了她�！顾男�，笑得凄楚�！傅�，難道你沒想過嗎？身邊有一名如此貼身、嬌媚的女奴，也傷了我？」
他眼色略沉�！冈苾海瑠呉呀�(jīng)要得太多，何必與一名女奴爭寵？」他說。
如此溫柔的聲調(diào)，說「爭寵」二字，傷了她的心。
「好，我明白了�！顾樕�，回身別開眼眸�！杆悄愕呐銢Q定就好，不必顧慮我的感受�！�
他的臉色一黯�！高^來我身邊，云兒�！钩辽っ�
「平兒�！顾龥]過去，反而喚來平兒�！钢魅艘厝チ�，妳為主人秉燭。」她漠聲說。
平兒回頭看了主人一眼。
障月?lián)P手，示意平兒退下。平兒立即退下。
「我忘了，你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她笑，笑容哀愁。他跨步上前，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她本能地抗拒。
他將嬌柔的她擁向自己�！高�在生氣？」沉嗓問。
她不說話，低頭不看他，兩手抵住他的胸膛。
他握住她的小臉，抬起她，凝視她的眸子，那手勁溫柔得像是怕弄傷她，卻又霸道得不許她拒絕他。
「還生我的氣？」沉柔的聲調(diào)，魔魅溫柔得，像要催眠她。
「沒有，我不生氣�！顾涞琅f，不愿輕易地，向這溫柔折服。
他明明懂她的心，為何卻要她眼睜睜看著別的女子，溫柔地為他著衣？然后，再來為那女子說話？
「看著我�！顾腿岬孛�。
她看他，容色卻仍舊是淡冷的。
「妳明白，我身分已不同。如果是為之前的事，妳怨我，那么我要妳明白，妳是主人，不該做奴仆的事，屋內(nèi)須有規(guī)矩，才能管妥下屬與家丁。妳從織云城出來，應當明白這個道理。」他徐聲說：「龍兒只是女奴，妳對她，多心了�！�
多心？不，她不多心。龍兒是女子，是他刻意忽略，女子的心思。
她不看他，也不說話，因為一句多心，她傷了心。
「她不僅是女奴，也是女人�！顾徽J同，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在我眼中，她為你著衣，不是女奴為主人著衣，是女人為男人著衣，你一定明白我意思，也一定明白我的心思，然而你卻要我把她看做女奴，把你看做主人？」
「現(xiàn)在情況已不同，我以為妳了解�！�
「不，我不了解，而且我認為我辦不到�！弓h(huán)住他的腰，她揪著心，顫細的聲柔柔地對他說：「為什么一切都變了？我可以不要奢華的豪宅與衣飾，我想回到從前，與你一起并騎的時光，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快樂�！�
他沉著的眼，有那么一瞬間掠過熾光，卻驚鴻一瞥。
低頭凝視抱緊自己的女人，他慢慢拉開她的手臂。
他眼底殘留溫柔，臉色卻很淡，拉開她手臂的五指很穩(wěn)，沒有遲疑，他甚至退了一步。「我已回到索羅，就不可能回到從前�！顾曊{(diào)仍然溫柔，眸色卻變得冷靜。
「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婚后，我就要看著別的女子，為你著衣，伺候你飲食，甚至沐浴？」她澀著聲問。
「那是女奴的工作，在我眼中，妳是我的未婚妻子�！顾�。
「那么，你可以為你的妻子，撤掉身邊的女奴嗎？」她固執(zhí)地問他。
他凝視她半晌。「云兒，」低沉嘆息�！敢以趺凑f，妳才會明白？」
她臉色蒼白，沉默地回視他，不再說話。
「我是男人，男人的生活，不會只有愛情�！顾忉專樕艿��！肝覍κ聵I(yè)有野心，也有原則，否則不會答應回來。妳應該理解我的苦衷，執(zhí)意跟一名女奴吃醋，大可不必�！�
吃醋？
「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你是男人，你不懂嗎？」她沉靜地一字一句說，臉色卻蒼白。
他避開她的眸光，淡聲道：「龍兒是女奴，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分得很清楚�！�
「好，你分得很清楚�！顾α耍瑓s心酸�！甘俏曳植磺宄覍δ惚�，但是，我可能因此做不好你的妻子，你最好考慮，娶我的決定�！乖捦辏D(zhuǎn)身。
他不走，那么，她離開。
他凝立在那里不動，直至見到她傷心欲絕的臉色——
他不由自主跨前一步，直接握住她柔軟的小腹，將她欄腰抱�。�
織云嬌喘一聲，男人的力量，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別跟我發(fā)脾氣，妳不是這樣的女子！」他鎖住她，低柔對她說。
她沒有看到，他復雜的眼色。
「如果我是呢？」她眼眶酸了，委屈涌上心頭�！肝揖褪沁@樣的女子。」
他定住，橫在她小腹上的手臂，一瞬間收緊。
她迫不得已，靠在他的胸膛，那熾熱的體溫，一下子灼痛了她的背……
他忽然將她翻轉(zhuǎn)過來，握住她凌亂的發(fā)，凝視她帶著幽怨的眼眸，他的神情陰暗而且沉肅，手臂凝定……
他，難以動彈。
織云抵著他胸膛，她不許他迫近自己，在這時候，她是怨他。
她承認。很怨他。
「看我�！顾辽っ�。
她別開眸，就是不看。
「看我�！顾僬f一遍，那嗓音，因強大的控制力而沉啞。
「放開我，讓我回去。讓我們都好好考慮，該怎么做才能不為難彼此，行嗎？」她沉靜地說，別開眼，不看他。
「我讓妳難過了？」他問。
「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別再急著辦婚禮�！顾f。
說出這些話，她的心是痛的。
他的眼色凝住了，陰暗的臉色變得更深沉，是一種不能化解的難懂。
「就因為龍兒，一名女奴？」他問。
「不，她不是原因，也不是結(jié)果�！顾酥谱约�，試著平靜地對他說：「我只是害怕，害怕將看到更多女子圍繞在你身邊，她們伺候你、服侍你，我真的不知道見到那樣的情景，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承受�！苟反蟮木К摐I珠，悄悄滑過她蒼白的臉龐。
他眼看她的淚落下。他面無表情�！负茫瑠呅枰獣r間，我給妳�！剐斓氐�，他放手。溫柔的放手。那溫柔輾過她的心臟，壓痛了她的胸口。
為什么，他可以用那樣溫柔的表情，說這么冷淡的話？
她退了數(shù)步。
忽然之間，感到彼此的距離，已不是僅僅那數(shù)步而已。
「這幾日，我不會打擾妳�！顾兄Z，凝淡的眼色，卻用溫柔鎖住她。
「婚禮可以延遲，直到妳考慮清楚，點頭同意�！�
她蒼白地凝視他。
男人轉(zhuǎn)身走開。
她怔立半晌，終于有了動作……
伸手，顫抖地抹掉淚……
她跌坐在床上。
自那日回到自己的屋苑，已過三日。他果然不再來打擾她，平兒代主人轉(zhuǎn)告：「主人說，會給您時間，什么時候您想通了，可以喚平兒請主人過來�！�
織云沒有表情，僅沉靜地對平兒說：「好，我知道了。」
平兒退下。
她坐在窗前，考慮的，是回到織云城的可能。
如果因為愛留下，那么，她也可以因為愛而離開。
「我可以，真的可以�！箍椩凄珜ψ约赫f。
晚上，她喚來平兒�！钙絻�，所謂貼身女奴，凡是主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須伺候著，就像妳平日伺候著我一樣，是嗎？」
平兒愣了愣，然后回答：「是。」
她凝望平兒，沉靜的眸，幽深空洞。「主人入浴時，女奴也伺候主人，對嗎？」
「對。」平兒答。
織云垂眸，輕聲對平兒說：「我明白了�！�
平兒站在原地，卻不明白，這些問話，是為了什么？
「平兒，請妳去告訴妳的主人，我想見他�！�
平兒露出笑容�！感〗�，您想通了？」
「對，我想通了�！箍椩频卮稹�
「平兒立即去告訴主人。」她退去。
織云凝視地面，許久許久，沒有抬起頭來。
她的心很痛。
她沒有辦法，安撫自己，不去在意這些現(xiàn)實。
她做不到。
一個時辰后，障月來見她。
織云坐在床邊，她靠在帷帳后，聽著男人接近自己的腳步聲。
「妳想見我？」他沉嗓問。
她從帳后出來，看到他冷靜的眼神。
他凝立在門前，未走向她。
她也沒有。
她坐在床前，遠遠地對他說：「不讓我給她許婚配，那么，就讓她到我身邊來伺候我�！顾龑λf。
「龍兒從小到大一直伺候我，沒有任何理由，我不能這么做。」他聲調(diào)徐淡。
「你只是不愿意，讓她離開你，是嗎？」她說。
「是妳親口對我說，女奴也是人，何況龍兒一向善盡本分，妳不該如此要求�！顾谅曊f。
她臉色凝白。
對，是她說的，是她作繭自縛。
「往后，你能給我多少？」她問，聲調(diào)淡得飄忽。
「什么意思？」
「你的心，能給我多少位置？」她在問的，是他的愛。
他沉眼凝視她，徐聲道：「只要妳不針對龍兒，我給妳的，可以比妳想象得更多�！�
她的心被這話傷到。
「她對你說了多少？」她顫聲問。
他瞇眼。
「她說的，必定比我說的更多，是嗎？所以你如此維護她，認為是我針對她，對嗎？」她的話幾近于苛薄，她知道。但是她已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傾訴自己的委屈。
他凝視她半晌�！笂呅那椴缓茫铱梢运蛫叧鰟e苑，獨居一陣子，待妳心情好些再回來。」話說完，他抬步走到門前。
「我不走，走的人該是她，不是我�！顾龥Q然的臉色凝白。
他停下，長指擱在門扇上，回頭看她。
她臉色蒼白，卻平靜。
「妳的心太小�！拱肷危晫λ溃骸庚垉�，其實什么都沒說，話，是辛兒告訴我的�！�
話落，他離開她的屋子。
那刻，織云的心裂了。
她失去力氣，滑倒在門邊，坐在冷涼的地板上，再也站不起來。
靠在門邊，她沒有啜泣，只是安靜地掉眼淚，流不止的淚，濕了她的衣襟。
她可以為了他，不顧生命危險，拋下爹爹與織云城，來到索羅國，進入王衛(wèi)城。
然到頭來，卻換來他說：妳的心太小。這傷人的五個字。
他已經(jīng)對她太特別。到此為止，是他設下的底限。宮苑后墻，四伏的黑色鐵騎，遍布在王城古老的石板道上，只待主上一聲令下，即隱入巷內(nèi)，開始這一夜的宵禁。
百年前，王城就開始施行宵禁。
當時王城天際的焰火，已轉(zhuǎn)為白熱化，那是天火將滅前的征兆。
馬車已備妥。
他要將她送出別苑那夜，王衛(wèi)城上妖異的焰光，已幾乎熄滅了。
戌時，他到她的屋里接她。
「馬車在外頭等著，我送妳出去�！顾f。
她已不能不走。
緩慢地由自己的床沿站起來，她轉(zhuǎn)身走向屋外，木然、沉默地越過他身邊，不看他一眼。簡單的行李，她已經(jīng)在昨夜自己整妥，甚至未勞駕平兒。
她沒有帶走任何一件，屬于這里的東西。
屋外，他的女奴，垂首安靜地守在廊下，看來身上的傷與病，皆已康復�？椩颇⒃谖萸皼]動，眸色木然沒有表情。
聽見主人走出屋外的聲響，龍兒抬頭，看到織云，她的神情立即變得忐忑，害怕與敬畏全寫在臉上。
「走吧。」障月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格R車就停在苑后，正在等著�！�
「怕我嚇到她嗎？」她問他，開口對他說第一句話。
他俊臉沉下�！冈苾骸�
「無論是什么身分，能留在你身邊的女人，是她�！顾f，無畏他警告的神色。
「至少記住妳自己的身分�！顾谅暤溃骸笂叢辉撜f這種話�！�
「我該說哪種話？說我妒嫉嗎？」她反而失笑了。
他眼色一沉。
龍兒悄悄抬起眼角，不安地觀視她的主人……
「我不會妒嫉�！箍椩茀s這么告訴他：「如果你要我離開這里，我會走。如果你要我離開王衛(wèi)城，我也會聽從�！顾f。
「我未說過，要妳離開王衛(wèi)城。」
「是嗎？」她說，透水的淚色，悄悄氳滿她的眸�！赶Ｍ娴臎]有這一日�！�
轉(zhuǎn)身，她決然離開他身邊。
她決心不讓眼眶里的淚水，在他眼前掉下。
離開別苑，她被送往王衛(wèi)城西區(qū)的牡丹莊。牡丹莊內(nèi)遍植牡丹，春月來了，牡丹花季已臨，莊內(nèi)的牡丹花開，粉、紫、白、金各色嬌花益既艷，美不勝收�？椩谱鴪@中，卻無心賞花。
見過比牡丹更美更嬌的錦纓，她又豈會為牡丹的風韻流連。
但男人呢？
男人的天性是摘花，而不是養(yǎng)花。
再美再嬌的花，只要得到了，男人就會另覓花朵，在其它花叢中流連。
她握著他送給她的血玉，想著他的承諾，想著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加倍心酸。
「小姐，花匠來了，請您離開花園，回到屋子暫且避一避�！蛊絻旱�。
她與辛兒奉主人之命，跟隨織云一起來到牡丹莊伺候小姐。
「我坐在花亭里，花匠在園中工作，應當無礙�！顾p聲答。屋子里太悶，一個人太寂寥，她不想回屋。
她看到數(shù)名男丁進園內(nèi)，還有幾名婦女，眾人一起翻土栽花。
出了別苑，織云才留意到，索羅國的女子，皆有一身蜜色肌膚，容貌雖非天香國色，卻都生得十分美艷，先前在王衛(wèi)城郊外圖謀誘害她的婦人，還有今天她看見的栽花婦女，皆是如此。
在這樣的國都，美艷女子比比皆是，恐怕集結(jié)中土三國與各城邦的美人，加起來也比不過索羅一國的美女數(shù)目。
在索羅國，美婦可嫁與粗鄙的獵戶，美婦農(nóng)作栽花，美婦為人奴仆……
在這樣的國家里，美色根本不算什么，因為俯拾皆是。
爹爹認為織云女最重要的美貌，對索羅國的男人來說，如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那么，障月到底喜歡她什么？
如果他根本就不愛她，只是短暫淺薄的喜歡，那么當障月得到她那日……
她會死。他知道她會死，如果他不愛她。她對他說過。他很清楚�；ㄍづ詡鱽硐に髀暎瑔净乜椩频淖⒁饬�。
她收回心神，放下愁傷，回眸尋找平兒。
平兒走回廊下，正在交代小丫頭工作，亭中只剩下她一人，她看到一名男子接近花亭，悄聲朝自己走來。
「小姐？」男人喚她。
織云略一遲疑�！改惺聠幔俊闺S后大方應答，溫婉有禮。
男人取出一方白色水緞，展示予她。
織云愣住�！改銇碜钥椩瞥�？」
白色水緞為織云城特產(chǎn)，男子在她面前特意展示水緞，自然有原因。
「是，在下是城主送進索羅的民夫，名喚樂贖。」男子道：「小姐，您別來無恙嗎？」
「我很好，」織云略定神�！改闶桥既灰姷轿遥�是……」
「在下是特意來見小姐的。」樂贖壓低聲道：「小姐失蹤后，城主十分焦急，如今宮城總管與小雀姑娘，都已進入索羅國王衛(wèi)城，為了找回小姐�！�
織云屏息�！杆麄円瞾砹�？」
「是，總管與小雀姑娘，十日之前已到，但小姐身處宮苑，苑內(nèi)禁衛(wèi)森嚴，總管與小雀姑娘皆不得與您聯(lián)系，直至您離開宮苑，才能安排樂贖來與您相見�！�
「宮苑？」她愕然�！改阍谡f什么？我住的只是一般人家的別苑，豈是宮苑？」
即便別苑占地廣闊、陳設豪奢，也不可能是宮苑。
樂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平兒，才開口道：「現(xiàn)下不便多話，」他將一張字條交給織云�！缚偣芘c小雀姑娘很想見小姐，小姐看過紙條便知�！�
織云還想再說什么，樂贖已匆匆走開。
平兒走回來�！感〗悖鷨酒絻簡�？」
「沒有，妳怎么這么問？」織云焰緊掌心里的字條。
「丫頭聽見小姐的聲音，以為小姐在喚平兒。」平兒說。
「對，我剛才是喚了妳的名字�！顾樦絻旱脑捳f：「隨我回屋吧，外頭起風，花亭里有些冷�！�
平兒略一遲疑，才緩緩應道：「是�！�
織云看得出，平兒有些懷疑。她站起來，裝作若無其事往屋內(nèi)走，穿過花徑時，已不見樂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