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周以謙利落的掏出玉算盤,手指熟練的撥弄著算珠,“我不僅要算錢,還會算得清清楚楚,你該付多少銀兩,我一個子也不會漏!
“啊?”展桃花瞪大眼,傻愣愣的瞧著略顯興奮的他。
他有一張神佛般清冷的面容,此刻卻是十足的市儈作風。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周以謙,怎么跟剛才救她回來的周以謙判若兩人?難道京城的風評傳到芙羅村就出了差錯?
“纏腳傷的錦緞一條約一文錢,將姑娘從林中載回藥鋪……算二文錢好了,上藥所使用的藥材七文錢……”
“公子!闭固一▽擂蔚爻雎暣驍嗾J真撥算珠的周以謙。
他并未抬首,只是淡淡的問:“姑娘府上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她連忙搖手,“不,不需要,我家就在對面,不用麻煩!
“既然如此,就不必加上送姑娘回家的費用。”周以謙將算盤遞給她瞧,“姑娘若想答謝,請付十文錢!
“。俊闭固一ú挥傻么舐曮@呼。
聽到她詫異的語氣,周以謙馬上將算盤拿回,手指又撥了幾下,“姑娘如此詫異,想必是想打個折扣。既然姑娘與我是鄰居,那就算便宜些,六文錢好了。”
展桃花聞言,尷尬的低下頭,“公子,別說十文錢,就算是六文錢,桃花一時間也湊不足!
“是嗎?難怪師娘說鄉下人以物易物,不時興金錢交易!敝芤灾t收起玉算盤,“湊不足用物品折抵銀兩也無妨,珍珠、瑪瑙、手環、耳墜,只要是有價值的我都收!
“折抵?”展桃花低頭,微皺著小臉努力思索,“香燭算是有價值的東西嗎?”
“不算!敝芤灾t輕挑劍眉,“我不拜神!
“那符紙呢?”她依舊低著頭。
“無用!
“那……冥紙呢?”展桃花不禁將頭壓得更低。
“姑娘瞧我是短命之人嗎?”
“不是的!”展桃花猛然抬頭,對上周以謙清冷的面容,“!”她突然輕訝了聲,趕緊扳過他的下巴,仔細將他的面容瞧了一遍。
她真大意,剛才怎么會沒發現?
“姑娘?”
“公子在來芙羅村的路上是否有遇上怪事?”她邊問邊仔細瞧著他。
“怪事?”周以謙努力思索,一陣寒意突然自背脊襲來,“要真說怪事,有一座以紅繩圍界、穿掛銅鈴的湖倒令我印象深刻。不過,或許是我少見多怪,不了解當地風俗,所以……”
第2章(2)
“旱鬼湖!”展桃花詫異不已,連忙用雙手捧著他的面頰,“公子的身子有任何不適嗎?”
“沒有!
“聲音呢?有沒有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音?”
“……沒有。”
“不可能!”展桃花瞪圓了杏眼,又將周以謙徹頭徹尾的瞧了一番,“公子印堂發黑、烏云罩頂,恐怕已遭旱鬼詛咒,要是不趕緊處理,十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周以謙輕哼一聲,揮開她的手指,“生死有命,豈是姑娘的能力所能預料?況且你的鬼怪之說,周某實在難以信服。如果姑娘只是為了湊不出銀兩而發愁,盡管跟周某說一聲,周某可以讓你慢慢償還,用不著編派妖物嚇人!
“公子,你誤會了,我……唉,不能再說了,救命要緊,你等我一會兒!闭固一ㄉ袂榛艁y,一跛一跛的走出藥鋪。
“旱鬼?哼……”周以謙收拾藥罐,臉上微露輕蔑的冷笑。
從沒見過這么怪的人,竟然想利用鬼怪之說來蒙混報償之事。不過……這姑娘的招數倒也高明,尋常人或許會嚇得打退堂鼓,但換作是他周以謙,門都沒有!他絕對會讓她付清應償的代價。
“公子。”展桃花端著木盆,重新回到藥鋪門前,“你過來,到外頭來!
“在里面不行嗎?”
“不行,在里面會污了藥草!
“是嗎?”周以謙半信半疑的踱出門外,純粹是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戲,“我出來了,有什么事就……”
“混帳東西,還不退下!”展桃花大聲喝斥,將木盆中的液體朝周以謙身上潑去。
好冷……好臭……
一瞬間,衣袍素潔、面容略顯蒼白的周以謙被染得通紅。他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眉心微微抽動,提起一身濕透的衣裳,踏著忿忿的步伐走向展桃花。
周以謙撥開額上猶帶水珠的發絲,緊抿薄唇,強壓住滿腹的怒火,許久才開口:“這是什么?”
“黑狗血!闭固一ù脚相咂饾M意的微笑,“這盆黑狗血……”
周以謙緊繃著面容,退回藥鋪,迅速關上大門,留下展桃花獨自一人對著木門發愣。
“公子,我話還沒說完,你怎么悶不吭聲的就把門關上?”她輕拍門板,“這盆黑狗血只能暫時壓抑公子體內的瘴氣,往后還得……唉,算了!彼裏o奈的嘆了口氣,“反正就住在對面,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驅邪!
周以謙只手托腮,半瞇著雙眼,慵懶地對著窗外的天際發愣。困哪!昨晚被對面的女子一鬧,害他整夜輾轉難眠。他將衣袖湊近鼻尖細聞,忍不住干嘔起來?蓯海≠M了好幾個時辰清洗,卻怎么也洗不去身上的腥味。
“大夫,您不喜歡我身上的油味嗎?”滿身油污的青年不斷往自己身上嗅。
“不是,與你無關!敝芤灾t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眼淚瞬間盈滿眼眶,看起來淚眼汪汪的,“你得了風寒,吃些祛寒的藥,多休息,三日即可痊愈。你先到外頭候著,待我開張藥方讓仆人抓藥!
“多謝大夫!鼻嗄旮┦椎乐x,怯怯的將手里的銅板捏緊,“不知道該付您多少藥錢?”
“不用了!敝芤灾t拿起墨條在硯上磨了幾下,準備開藥方。
“不用?”青年搓揉著發紅的鼻頭,驚訝地看著他。
“是的,不用付錢!辈皇召M,并不表示他宅心仁厚,而是昨晚從那兇惡的女人身上得到了證實——鄉下人生活儉樸、以物易物,就算他開出價格,他們也未必付得出。要是他不識相地強行討取,沒準就會像昨晚一樣,惹來一身腥臭。
“大夫,您人真好,知道我們生活艱苦,不跟我們計較!鼻嗄旮袆拥妙l頻用衣袖拭淚,“可是讓您吃虧,我心里過意不去啊!不然,我送上幾顆自家種的地瓜作為謝禮好嗎?”
“不用麻煩,你自己留著吃!敝芤灾t微皺眉頭,心中盤算著先前到底收了多少簍地瓜。
“那花生可以嗎?”青年再次詢問。
“真的不用費心。”周以謙眉頭鎖得更緊,想起上位和上上位病患送來的花生還擱在旁邊。
“那……高粱呢?村人都知道我家的高粱長得最好!
“高粱……”周以謙思索了一會兒,釀酒的計劃頓時閃過腦海。高粱釀成酒后可以泡藥草,制成藥酒,比起地瓜和花生實用多了。正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咳,好吧,我也不希望看你為了謝禮的事而耗費心神!
“多謝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回頭我就差人把高粱送來!”青年開心地奔出門外,拉開嗓門向村人宣揚周以謙的善行。
周以謙瞧見門外村民的崇拜眼神,不禁搖首嘆息。
錯誤!天大的誤解!不論是京城還是芙羅村都一樣,人人都將他定位為視錢財如糞土的好大夫,怎么就無人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討錢呢?看著腰間快發霉的玉算盤,他憐惜的用衣袖拭了拭。
“公子,藥方開好了嗎?”小梓上前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