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瞳若見狀更是啼笑皆非,氣也消了大半,“這蠢小子,連我送的東西都不要?”那只金鐲子足夠他大半輩子的花銷了!
“他畢竟只是個奴才,若真收了這金鐲子恐怕還會惹來不必要的禍事!鄙瞎僮铣α诵,撿起地上的金鐲子遞還給她,“都說金玉會認人,還是由你戴著最合適不過了!
“你這樣說可是嫌我奢侈無度?”蘇瞳若嗤了一聲,那神情卻是嫵媚至極。
真像個妖精。上官紫楚在心下感嘆,卻故意哂她道:“我只是覺得你喜怒無常,想哄你開心可真不容易!
蘇瞳若抿唇一笑,狐媚的氣質滲透到骨子里,“別人哄我我自是不理,但你若愿意哄我,我倒可以細聽幾句。”
她接過那只金鐲子,忽地一揚袖,竟丟進了蓮池里!滿池金光一瞬即沒。
“你——”上官紫楚驚愕地看著她。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來之理?”蘇瞳若巧笑嫣然,眼里升起一種嫵媚的驕傲,那樣專注而執迷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如同我送出去的心意,哪怕石沉大海沒有回音,哪怕千秋萬世?菔癄,也絕不會收回——我絕不后悔!絕不后悔!絕——不——后——悔!”
她啞著嗓子一連大喊三聲,眼里突然有了淚光,轉身朝著天空吶喊:“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官紫楚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少女,那樣弱不禁風的身骨,卻偏執地許下那樣鏗鏘的誓言——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滄海桑田,此志不渝。
“三小姐!宴會就要開始了!”娉書的聲音遠遠傳來,驚擾了滿園的情思縈逗。
蘇瞳若不悅地蹙起眉毛,而后拉過上官紫楚便往南面的幽徑走去,“知道了,我先去練會兒琴,誰都不許打攪!”
玉壺催更,游絲橫路。
沿著紅稀小徑往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蓊郁的竹林,竹影參差間掩著一個八角玲瓏木屋,即便是晴天白日也鮮少能照到陽光,難怪是府內的庇蔭佳處。奇的是,如今已入夏,那木屋前卻還有一樹桃花半開半謝,幽葩細萼,偏向著竹梢疏處橫斜了兩三枝。
“這是百日桃,花開百日不謝!碧K瞳若笑吟吟解釋道,順手取下結在枝頭的一個香囊,遞給上官紫楚,那香囊上繡的便是從前玩行酒令時隨性而作的詩句——
紫陌瀠煙繁塵斂,楚竹清湘奈落天。
上官紫楚微微一怔,繼而嘆息著笑起:“繡的是我的名字,道的卻是你的心思!边@些年獨守深閨的寂寞,卻又迫于天命的寂寥無奈,單看這兩句詩便能清楚感受得到。這姑娘天資聰穎,媚骨清奇,可惜被閨門禮教束縛了成長,“若能出門游歷一番,定能增長不少見識。”
分毫不差的句子,好似又回到了初次相逢的那日——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如果”之后的下文,只是偶爾會抱著含苞待放的欣喜和猜測——哪怕只是一瞬的沖動也好,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帶她離開?
“你難道不曾懷疑過——我們從前的過往?”蘇瞳若突然定定地看著他,“即便我能懂你至此,你也只當我是迷戀你的人,為了吸引你的注意,才故意胡謅出莫須有的相識和別離?”
上官紫楚緘默不語。是了,他不止一次地懷疑過——這個少女難道真的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如同從前那些鶯鶯燕燕,匆匆一瞥而去,只因是露水之緣,便連回憶都不值得留下?卻又為何——再次相遇時,她那一顰一笑,竟會這樣鋒利地鍥入他的心?
蘇瞳若嗤笑一聲,搖搖頭,“你心里定是想著,你既能那么輕易將我忘記,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如同那些可有可無的回憶,你也不會努力嘗試著去回想。”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一枝粉面桃花,聲音在月夜里透著涼意,“是啊,你我相識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那些不可多得的經歷,縱然我捧在手心里百倍呵護著,你卻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決然不是!”上官紫楚情不自禁地打斷她的話,對上她詫異的眸子,他又嘆了口氣,“你為我彈一曲,可好?”他撫上自己的右眼,不是他不愿去回想,而是——每當他想努力嘗試著回憶過去時,右眼總會像針扎一般的刺痛,“我好像……記得你的琴聲!
蘇瞳若嫣然一笑,“榮幸之至!
她轉身走進木屋,中央的矮桌上橫列著琴瑟笙簫各式樂器,包括筆墨紙硯,也一應俱全。
蘇瞳若信手撥了兩三弦,頓了一頓,看向上官紫楚,“上官公子冠有黔州第一才子之名,讓我好生歆羨,倒不如這樣吧——”她明眸善睞,抿唇一笑更是說不出的楚楚動人,“我彈一曲,看你能否跟上我的旋律,如何?”
上官紫楚了然一笑,“你想同我比試?”
蘇瞳若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黔州第一’的名號?”她搖頭,“金玉固然耀眼,卻已在無形中將人扎傷。鋒芒太利的東西……有些人雖然適合,卻未必就真心喜歡。我所在乎的,只是你的認可。獨獨只有你一個——”她的眼里搖漾著月光,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而你不也一樣嗎?紫楚,你從來不缺少欣賞你的人,你只是缺少一個知己,一個對手,一個——能夠真正與你契合的人!
捕捉到他眼里一瞬間的精光大盛,她又是輕巧一笑,“那些隨聲附和的喝彩,包括瞻仰你的視線,不過令你徒添寂寞與空虛罷了。相比于那些癡迷與青睞,你更需要一個——在你醉生夢死的時候,用冷水將你潑醒的人。我說得對不對?”
第八章花鈿委地無人收(2)
上官紫楚久久沒有說話,滿心的震撼又豈是言語所能形容?
從來沒有人能夠大膽道出他的心事,從來沒有人能夠懂他至此——紅顏知己,平生難遇。應該將她銘刻到骨子里的啊,為何卻在他轉身的一瞬便將她遺忘?
她……究竟是誰?
“阿寶,”蘇瞳若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巧笑嫣然,“你只管喚我阿寶便是!
“阿寶……”上官紫楚惘然念出,相比于她的閨名,似乎這個名字聽來更親切幾分,“上天跟我開了一個玩笑。我……萬萬不該忘記你!
蘇瞳若倏地垂了眼眸,“休要唉聲嘆氣的,倒像是我委屈了你。”她分明是在奚落他,但聲音有些喑啞,“我要開始彈琴了!
言畢一揚手,泠泠琴音綿延而起,剎那回旋,似冰盤珠光流瀉。
上官紫楚取過桌上的烏簫,并沒有立即跟隨上她的曲律,而是側耳細細聆聽。及笄之年,鋒芒初露,婉轉的琴音彈出的都是她滿溢的相思,她執迷的等待……直至尋到清商轉羽時琴音最單薄的一點,上官紫楚才舉簫吹奏起來……
曲音綿綿,琴簫合奏,亦是靈魂的契合——上官紫楚并沒有刻意去附和她的旋律,相反卻是用自己的簫聲循循牽引著她,如入無人之境。許多畫面在腦海里一瞬清晰,是那日明月皎潔,總角宴宴的少女在桃樹下縫囊葬花的場景。
曾經針鋒相對的調笑打趣,曾經對月吟詩的情投意合,曾經生死一線的陰錯陽差——
便就著這份心悸為他譜下一曲——《葬花》。
待琴簫聲畢,那顆心似乎還在云端飄飄蕩蕩,尋不著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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