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又是重重一哼,斜他一眼,“你當老子稀罕?”
話音剛落,就見阿顏歡天喜地地奔了過來,摟住他的胳膊搖晃著,笑吟吟“瑞之,瑞之”的喚他的名。
要走的話是再也說不出口了,可疾風的嘴卻是硬的。他冷哼:“看在笨丫頭的分上,老子就委屈委屈,在你這寒酸地方住上兩天。”
青年并不生氣,只是笑了笑,“鄉野郎中,杜伯欽!
疾風當然明白對方的自報家門或許并非實情,正如同他絕非是普通的鄉野郎中。他連拳也不抱,只是冷冷應了一聲:“老子疾風。”
他剛說完,阿顏又笑瞇瞇地喚他一聲:“餓,瑞之,吃飯!”
杜伯欽聞言大笑出聲,惹得疾風燙了耳根,狠狠瞪她一眼。這蠢丫頭,又拆他的臺!
小鎮上的日子不比城里繁華忙碌,更不比江湖上步步驚心。鎮子里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直是清閑得很。原本是個夜貓子的疾風,不過住了十日,便覺得閑得全身不自在,似是骨頭眼兒里都懶散下來。
每天睡醒了,便見那傻傻的小丫頭張羅著白粥和饅頭。等吃飽了,便只能干坐著——他那條腿兒這德行,想不坐著也不行。
他也曾想拄著拐杖出門遛遛彎,卻被杜伯欽淡淡一笑,“請便,盡量,隨您樂意。只是到時候殘廢了,莫要說是我醫術不精!
被對方這么一堵,疾風也只有冷哼一聲,打消了外出的念頭。他雖然嘴上并不待見那姓“杜”的,但是他卻也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他當然明白自個兒的腿傷全靠杜伯欽醫治,否則定要落下病根,說不準就是個殘廢的命。
疾風嘴上雖從不說,心里卻是存著感激,暗暗打定了主意,將來定要還了他這份人情。
總而言之,這短短十日,卻差點將疾風憋出了病來。幸好有個阿顏,成天樂呵呵地跟著他轉,“瑞之、瑞之”的不離口,算是這些日子來他唯一的樂趣了。
瞧得久了,才察覺這個傻丫頭,真是癡得可怕。行為舉止,簡直就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一般。更要命的是,她還記不住事。那姓杜的先前叮囑的事兒,她一轉身便能給忘得個干干凈凈,只能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兒,于是便伸手敲著腦袋拼命去想,卻也怎么想不出。
每每看見她那困惑的神情,疾風就覺得心里有點酸。是,看她犯傻是他唯一的樂子,但是一想到好好的一姑娘,竟是癡兒,又覺得可憐得很。真不知道老天怎么狠得下心,讓她得了這種毛病。
“好了好了,別捶了,再捶就更傻了!”見她又在捶腦袋,疾風趕緊伸手拉住她,制止她自虐的動作。
聽他說她“傻”,阿顏有些委屈地抱怨:“阿顏不傻,我只是記不住了……”
說著,她又要抬手敲頭。疾風忙摁住她的兩只胳膊,斂眉道:“記不住什么?記不住剛才杜伯欽讓你做什么?”
“嗯,”阿顏乖巧地點了點頭,“老頭兒剛才說……剛才說……”
嘀咕了半天“說”字,卻又說不下去了。疾風看著心疼,沒好氣地沖了一句:“說屁!有什么事兒那姓‘杜’的自己不會做?非要折騰你?別理他!”
阿顏固執地搖了搖頭,“老頭兒說的,阿顏得聽!
這一句,聽得他心頭沒來由地一陣不爽,“他說的得聽,我說的就不用聽了?”
話剛出口,疾風就后悔了。這話怎么聽怎么有種怪味兒。他重重地咳嗽一聲,露骨地轉移了話題:“我渴,替我拿點水!
阿顏畢竟是傻,被他這么一忽悠,立刻就奔出去提茶壺。正奔到一半,看見地上被她踩倒的草藥,她“哎呀”一聲,趕忙蹲下去,用手將土撥開,又將那小小的草藥苗兒,向土里插了插。
折騰了好半天,才讓那原本軟蔫了的小苗兒力了起來。素凈的小臉上,漾起明媚的笑容來,她轉身沖倚在門邊的疾風揮手,“瑞之,瑞之,我記起來了!老頭兒讓我整草藥呢!”
這一頭的她,是興高采烈的模樣,興奮的笑容漾了滿臉。而這一頭的他,卻是黑沉著一張臉,皺著眉頭瞪著她猛瞧,恨不得將人抓來狠狠打一頓。
他這一張黑臉,就連不懂得察言觀色的阿顏,也能瞧出些不對勁兒來。笑容凝在她的面上,她輕聲問:“瑞之,你不高興嗎?”
廢話!高興才有鬼!這蠢丫頭,記起了姓“杜”的吩咐,卻把他的交代忘了個一干二凈!
疾風不爽地磨牙,但終究沒將這番心聲說出口,只是狠瞪了她一眼,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屋里,拖著壞腿坐回凳子上。
第二章心有千千結(2)
阿顏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間生了氣,一雙沾著泥的手也來不及擦擦,便急急地奔進屋里來,“瑞之瑞之,你怎么了?腿又疼了嗎?”
說著,她繞到他的身前,晃著他的胳膊問。
見她的面容上滿是著急的神色,原本還想裝個跩樣兒的疾風,卻終是說不出狠話。一垂眼,便見自己的衣袖上給這傻丫頭蹭了滿袖子的泥,他又好氣又好笑,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模樣,“把手伸出來!”
阿顏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偷偷瞄著他的臉色,慢慢地伸出手來。疾風高舉右手,作勢要打。阿顏嚇得趕緊閉起眼,可等了半天,也等不著落在手心上的板子。
下一刻,溫暖而粗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再然后,便是濕布的冰涼觸感。
阿顏偷偷地將眼瞇成一條小縫兒,偷瞄他。只見那人皺著眉頭,正抓著隨手從灶臺上拿來的抹布,替她擦起手上的泥巴來。
先前的膽怯一掃而空,她瞪大了眼,笑嘻嘻地看著他。疾風被她盯得不自在,又是惡言惡語:“笑屁啊笑!”
語氣雖臭,卻已經嚇不倒阿顏。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板凳上,將一雙手湊近他的面前,“瑞之好!老頭兒不好!”
“哦?為什么?”他專注于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地應聲。這蠢丫頭玩得連指甲縫里都是泥巴,他還得給她挑出來。
“老頭兒好久好久都不幫阿顏擦手了!”
疾風挑眉,“好久?”
“是啊,”阿顏忙不迭地點頭,“好久好久了,還是阿顏好小的時候,老頭兒帶阿顏來這里玩,還幫阿顏擦手!
疾風怔了怔。憑這癡兒的記憶力,他對那個“好久好久”不報什么精準的希望。但是光聽她那句話,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尋常。聽她之言,是杜伯欽將她帶來此處的?那她的生父生母呢?他與她似乎并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他也并非從小將她帶大。
“喂,笨丫頭,你家老頭兒帶你多久了?”
阿顏想了想,又望著他搖了搖頭,“阿顏不記得了。”
疾風挑眉。片刻后,他換了一個問法:“那你知道你今年幾歲嗎?”
她從他的手掌中掙脫,翹起拇指和小指,在他面前比了一個“六”的數字,笑瞇瞇地說:“阿顏今年六歲了!”
果然,這笨丫頭腦中有疾,還只當自己是六歲孩童。
疾風伸手將她比劃“六”字的手摁下,攥在掌中,“那你記不記得,你家老頭兒幾歲帶你來這里的?”
“六歲。 卑㈩佇Φ。
是六歲才出鬼,否則那個“好久好久”又從何而來?疾風皺了眉頭,“那你總該記得,過了幾個年吧?過年很熱鬧的,會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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