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是累,苦也極苦,可是這種靠自己雙手掙來的銀錢、賺來生活才叫踏實。雖然偶爾在夜靜時分,她也曾幾度輾轉反側,腦中不自禁浮現他的一抬眉一揚笑,他的種種霸道卻體貼之舉,想著想著,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了笑,心窩處格外的暖。
可是,每每笑著笑著,她眼眶就漸漸酸澀得泛起水霧,呼吸也變得緩慢沉重。傻阿旦……既是愛不起,那就該徹底忘個干干凈凈。
就像,就像他倆從來不曾相識過,也從來未曾靠彼此那么近過。
獨孤旦倚著堆滿蘿卜大白菜的板車,小手緊緊搗著左胸口,那兒怎么變得空空蕩蕩,好像再搗也搗不暖了?
好半天后,她才終于像還魂了般,踩著略顯虛浮的腳步,繼續拉著小板車往客棧方向走。
第6章(2)
日已黃昏……
“待我看看這幾日都掙了多少錢!卑巡巳高M灶下給大娘后,獨孤旦努力振作精神,故作歡快地自言自語,在一張矮案前盤腿坐了下來,興興頭頭地認真算起了帳。
“昨晚就掙了二十五枚刀幣、三十銖錢,再加上前兩天向老趙爺盤的那批好皮子,昨兒轉手賣給了南下的客商,共得——我看看啊,一片金葉子又五十七枚刀幣,太好了,果然還是買賣來錢得快呀,咳咳咳咳咳……”
獨孤旦笑容甫起便一陣劇烈嗆咳了起來,咳得胸口老疼老疼的,冷汗濕透了背心。
“丹哥兒,你又咳得厲害了?!”在灶間忙著的大娘跑了出來,老練熟手地端著碗一直熬在灶上的濃濃的姜湯,小心地遞到她嘴邊!鞍,叫你給大夫瞧瞧硬是不肯,就算省錢也不是這么個省法,這錢有身子重要嗎?”
“大娘,咳咳,謝、謝謝您了!彼鹊脻q紅的小臉都能反而慘白,卻像是早就已習慣了,在稍稍止歇之際,忙灌了好大一口姜湯入喉。
“我沒事兒的,咳咳,開春已經好些了!
“依大娘看你這癥候不像是受寒的,”大娘滿眼關切地看著她,“要不,還是明兒個趕緊進城給個好大夫診治診治吧,你還年輕,身子骨落下病根兒可就不好了!
“不行的,明兒晌午羅那兒有批貨要來,咳咳咳,王大爺答應了讓我先挑的!彼胍膊幌肓⒖虛u頭。
“聽說北羅那兒的野山參極便宜,王大爺既然給了我這個情面,容我比坊間市價低上兩成選買,我怎能言而無信呢?”
“可是——”
“大娘,您放心,咳咳!我多喝兩碗姜湯就無事了!彼齼煽趯⒔獪谎龆M,對著大娘討好地笑道:“勞您再給我添上一碗吧!
“唉!贝竽餆o奈接過空碗,嘴里叨叨絮絮去了。“看來還是得早點兒給你相看個好姑子成親,這男人一成親有娘子管束,就不會這般糟踢自己身子啦!”獨孤旦聽得哭笑不得,卻也解釋不得。
她把拿來記帳用的粗棉布卷起,塞回衣襟間,忽聞外頭馬聲嘶鳴——
咦?馬?
普天之下,舉凡客商販夫走卒代步之用多為驢車牛車,馬若非軍事之用,也就是有錢的高門大戶人家才用得起了。
“難道今晚有大生意上門了?”她一喜,忙急急起身往外迎去,卻在看到門外沉沉暮色下的幾名高大男人時,不禁僵住了,腦中一陣空白,下一瞬想也不想地火速回身往灶房方向沖去。
天老爺呀,難道我的霉運不是已經耗盡走光了嗎?今晚又來上這么一出到底是想怎樣啊啊啊?
“大、大娘……”獨孤旦氣息狂亂,結巴道:“外頭有、有客人來了,可我,咳咳咳……咳得胸口疼,我想去躺會兒,便、便勞您出去幫忙接待客人吧?!”
手上端著熱騰騰姜湯的大娘一愣,“呃,?好呀,那你快去躺躺,這兒有我呢!”
“還有,如果他們要用飯就好好招待,如果是要住房就說、就說……”她急得熱汗都飄出來了。
外頭已經有人在喊:“店家!店家在不在?!”
獨孤旦急促地吞了口口水道:“就說都滿房了,知道嗎?”
“可咱們樓上房間都空了,沒滿房呀!”大娘一臉迷惑。
“總之就是滿了,而且滿得不能再滿!”她小臉都猙獰起來了。
“滿了滿了滿了!眹樀么竽镞B忙點頭如搗蒜。
獨孤旦隨即自灶間的小門繞到后門躲進了自己房間,拉上大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連根發絲兒都不露。
她知道自己這做賊心虛的模樣很蠢,也說不定人家早就把她給忘到天邊外了,就她還在這里傻躲,丟也丟死人。
可,她就是怕。
怕他認出她,更怕他……看見她時,流露出的是冰冷無視的陌生眼光。
“獨孤旦,你真是可悲到了極點,你沒救了!彼榭s在被里,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昏昏沉沉間,不知辰光流逝多久,當獨孤旦驚醒時,外頭已是漆黑一片,可素來入夜就靜謐無聲的客棧卻傳來陣陣鏗鏘響聲,隱似刀劍交擊——
她悚然大驚,翻身坐起,顧不得再隱匿蹤影便急急穿上鞋往外沖去!
有無數黑影在大堂內激烈交戰,刀光劍影寒意殺氣凜凜迫人而來,她腦袋里竄過的頭一個念頭便是“逃”,可是、可是大娘呢?大娘到哪里去了?她老人家有沒有及時找地方躲?還是……還是……
慢著!那——那他呢?
獨孤旦小臉在昏暗的夜色里慘白成一片,她極力睜大了眼想要辨認清楚,那飛來飛去的黑影里有沒有她認識的熟悉高大身影?
縮躲在門邊,手腳虛軟的獨孤旦死命咬著唇,臉上布滿恐懼的淚水,拼命忍住驚恐的驚叫聲,心跳急快如擂鼓。
老天爺,她再不怨怪自己為什么倒楣到開間小客棧都能遇到兇殺尋仇,也絕不心疼那被斬得七零八落的矮案杯碗了,她只要他沒事,她只愿他們平安無事……
驀然間,她眼角余光終于捕捉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高大威猛身影,他正被五道黑影圍住,卻仍游刃有余地出劍迎戰斬殺中。
她高高懸著的心總算稍稍跳回胸腔內,強捺著憂心忡忡,焦急的努力尋找著大娘的下落。
可盡管高壑身邊有三名大宗師和飛白相護,然今晚敵手顯然是有備而來,幾乎都是大宗師級的死士,源源不絕撲襲而入。很快的,大堂內尸體堆積如山,厚重腥臭的鮮血充斥在大堂里,獨孤旦胃底陣陣翻騰,險些抑不住就要嘔吐出來,她死死地用袖子搗緊嘴巴,不許自己在此時添亂。
飛白手中劍迅速劃破一名死士的喉嚨,接著反手捅進了另一名沖來的死士肚腹,登時肚破腸流地泄了一地,但他面不改色地疾聲道:“主公,您快走,臣等斷后!”
“要走一起走!”高壑手中持著厚重鋒利的春秋名劍“巨闕”,挾帶雷霆萬鈞之勢斬下了一名死士的頭顱,剛毅臉龐揚起一抹噬血的獰笑!皼r且,孤還沒殺夠呢!”
五名圍攻他的死士陸續命喪當場,素有“冷面戰神”之稱的高壑,一身沉沉可怕的殺氣重重壓迫而來,大堂內僅剩的二十數名死士寒顫難禁,可外頭凄厲的短笛聲又逼促響起,隨即涌進的是另一波瘋狂攻擊,死士們眼見援軍到來,不由士氣大振。
“主公!”飛白冷厲的嗓音里已有一絲的顫動和哀求。“您速撤,臣等方能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說什么屁話?”高壑一咬牙,眸光騰騰殺氣橫溢!坝泄略冢瑫茉实媚銈冇泻腿送瑲w于盡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