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茜從班武那里聽說,白安娜的父親從美國來了,人豪去見了他。當沈茜在宿舍里嗦這些事時,妙云就在看書,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鋼筆,她的嘴唇緊緊地閉起。
采靈用力捶了幾下沈茜,把她推出宿舍。其他同學都不說話。
那幾天,宿舍里,氣壓很低。
“采靈!妙云!”沈茜風風火火地沖進宿舍,喊道,“邵齊和人豪打架了,就在昨天晚上,他們一個宿舍出去吃飯,在小飯館里。是邵齊先出手,人豪竟然沒還手。班武和羅志彬竟然也沒去拉架,還說打得好,解氣!”
“那邵齊沒事吧!”采靈擔憂地問。
“沒事!”沈茜笑著說,“沒想到,邵齊也能打架!”
妙云昏昏地走出醫院,沒有意識地走在已經有些寒冷的街頭,下過一場秋雨,天氣一天一天地轉涼了。
她的手里握著一張化驗單,耳旁不時掀起醫生的話:你已經懷孕三個月,要注意營養,多休息,你的體質弱,不利于孩子的發育。
她已經沒有淚水,她要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
空氣里飄蕩出歌聲:我像落花隨著流水,隨著流水飄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處,總覺得缺少一份愛,我早也徘徊我晚也徘徊,徘徊在茫茫人海,我早也等待晚也等待,心愛的人兒何方。
那是我的歌,她想,是我和他的歌。我是落花,愿意隨著流水飄向天涯,我是流水,愿意承載著落花穿越江河……
譚雋走出PUB門口,就望見她站立在冷瑟的街頭,霓虹燈反射出她寂寥、孤獨、無助的身影,她似乎迷路,在尋找,在尋找靠岸的港口。
妙云感覺自己又一次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就像那次在超市。他抱著她,帶她遠離寒冷與悲傷。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房間里,似曾熟悉,乳白色的地毯、白色的窗簾,米色的書櫥、白色的書桌,一個男子坐在轉椅里睡著了,手里還抱著一本書。
睡眠中的他,沉穩、慵懶,襯衣扣子開了兩個,顯出少有的頹廢。是譚雋,妙云第一次如此仔細地觀察他。忽然想,他真是一個帥氣的男人。
他醒了,身體一動,手里的書掉在地毯上。妙云看清了封面:《孕婦保健》。血色從她臉上褪去。
他拾起書,轉頭看妙云,四目想對,都沒有任何表情。
好久,妙云才擠出一句話:“我不要孩子!”
他不語。
“我不要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妙云嘶啞地喊,“我不能讓他長大蒙受恥辱!”
“一切聽你的!”他說。
“學校里有一個公派留學的資格,系里想讓你去!”系主任對顧妙云說,“不過,學校方面似乎有意讓上一屆學生會主席孟人豪去。但他需要托?荚嚦煽儯阍缇陀辛,660分,非常理想。所以最大可能就是你去。而且江教授也愿意推薦你。他稱贊你口語不錯。”
“江教授?”妙云不記得認識這么一個人。
“你不是曾經教他女兒英語嗎?”主任說。
妙云恍然。凱蒂是姓江呀!她都忘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是一個女孩,現在她是個女人,失去了愛情,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幸福,失去了一個胚胎,失去了,都失去了……
出國,離開,走得很遠,再也不回來。這里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人和事,這里是她一生的心碎地。
“顧妙云!”章老師攔住她,將她拉進一間辦公室,“主任和你談了?恭喜你,能出去,又是公派。以后,可別忘了我們!”
妙云客氣地說:“這幾年多虧了老師的照顧,幫我介紹工作!
章老師一笑,“我?你呀!感謝錯了人。真正幫你的不是我,是譚雋!”
妙云愣住。
“江教授是他姐夫。是他托我介紹你去教他外甥女。我聽譚箏說,他還賄賂凱蒂,讓她聽你的話!這個譚雋,認識他那么久,總一副陰沉的樣子。事業做得那么大,也不找女朋友?砂阉改讣彼懒。我看他是對你一見鐘情,你在臺上唱《我的祖國》,他就動心了。所以才找我介紹。后來聽說你一人在學校過年,就讓他爸媽請你去家里吃飯。他呀!也是要面子,況且知道你……唉!他是一往情深,我都被他感動。要是有個男人這樣對我,我呀!也就這一世不白活了!”
妙云想著章老師的話,回憶起四年的種種。多少次,她困難無助時,他出現了。他就是那無聲無息的溫暖的眼神啊!
“顧妙云!”凱蒂的母親、譚雋的姐姐譚箏奇怪地看著妙云。
“我想見譚雋!”她說。
“他在這里!”
妙云慢慢走近他,他正在給花澆水,高雅的蘭花在水的滋潤下,更加嬌嫩。
“我正在等你!”他不看她,平淡地說,“章老師來了電話!我知道你會找來!彼f得緩慢,但不給她插話的空間,“不必感謝,也不必有負擔,我愿意做,也很喜歡做。對我來說,做那一切實在是簡單的事。”
“你……不嫌棄我嗎?”妙云問。
他看向她,等待她的下一句,罕有地,他感覺到了緊張。
“我想要個家。”她果斷地說。
“我給你一個家!”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公派名額最后給了孟人豪。妙云主動放棄,但這個秘密也只有系主任、江教授知道。大家都為妙云惋惜,羨慕孟人豪的好命。
“號外!特大號外!英語系大美女、女生部部長顧妙云最終花落譚雋!”班武沒心沒肺地嚷著沖進宿舍。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瞪視著他。人豪則如被刺疼的豹子,原本懶散地躺在床上,此時忽然坐起,瞪視著前方空白的墻壁。
“譚雋?誰?沒聽說過?”羅志彬問。
“音樂系老主任的獨生子、香港太誠集團的年輕總裁譚雋先生是也!”班武賣弄口舌。
人豪一把火起,就是那個有車的小子!他忘記了自己的背叛,內心燃燒著怒火,毫無理智地沖出門,奔向妙云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