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那段她人生中最漫長的日子里,她在刑堂中受盡了酷刑與折磨,那深淵般的痛苦,直將她對人世間最后一絲的希望都吞噬殆盡,不給她留下一絲活下去的光明。
她曾經以為,她就要死了,在那心灰意冷的當頭,她顫抖地自懷中拿出一張珍藏的魂紙,咬破指尖,以血在魂紙上許下了人生最后的愿望,期望她的魂役能將她自這個噩夢中拯救出來。
可他沒有。
他一直都沒有來,他遲到了。
“我忘了!膘硟舫槌鏊氖郑D身就走。
湛朗并沒有追上去,他只是握緊了拳,啞聲對她的背影說道。
“你說,你想幸!
深秋即將來到,大地在清晨時已覆上了一層寒霜,而斐凈與湛朗之間溫暖親愛的氛圍,似乎也直線降到了冰點。
那一夜在知道湛朗乃是她的魂役后,向來貪睡的斐凈,一整夜都坐在房里沒睡,哪怕花雕再怎么擔心再怎么急,她也不開口說話,原本就而無表情的她,一旦擺出這副德行,就算是相處多年的花雕也拿她沒半點法子。
憂心如焚的不只花雕一個,湛朗在她門外徘徊了一夜,卻沒能自花雕口中得到什么答案,這讓他不禁更是因此而心慌意亂。
斐凈沒讓他等太久,當晚即打開了房門,趕走了花雕,擺出要與他談談的架式。
“你是來實現我心愿的?”
“是!闭坷市⌒囊硪淼厍浦纳裆,卻發現,他再也看不出她微小的情緒表現。
“你遲到了十年!彼赋鲎钭屗裏o法諒解的一點,“為什么來得這么晚?”
他人的魂役,通常都是一召喚便會立即來到魂主的跟前的。
此時湛朗的面上,再也沒有以往展示在眾人而前冷硬強橫的氣質,也沒有面對她時的春風徐徐。深埋在心底的愧疚,令他幾乎不敢直視她坦坦的眼眸,而當年那一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悔恨,更是令他不知該如何對她說出口。
因他知道,當年她是在何等絕望下向魂紙許愿的。
而他卻連保護她這點都做不到。
見他似乎是不想說,斐凈再換了一個話題。
“原來你娶我,就是為了實現我的心愿?”她就覺得奇怪,怎會有人眼巴巴的想娶她?
他低低應著,“嗯……”
“若是無魂紙約束著你,你還會如此對我嗎?”她知道大部分的魂役都會效忠魂主,魂主要他們做什么,他們便什么都會去做,可她卻沒有聽過,在忠心之外,魂役還會賠上自個兒感情的。
“我……”
她很不想這么推論,“你對我的感情,皆因你受命于魂紙?”
湛朗猛然抬起頭,激動地大聲否認,“不是的!”
“身為魂主,我可否終止我倆之間的契約?”將他臉上的慌張和恐懼全都看在眼底的斐凈,試探性地問。
“不行!”湛朗飛快沖過去將她死命抱緊,“不行,不許你這么做!你不能如此對我!”
整個身子被他抱得處處發疼,斐凈皺著眉,將整個人都已繃緊到了頂點的他拉開來,再推開一臂之遙的距離。
“夫人……”他伸出手,顫抖的指尖想要一如往常地撫摸她的小臉,可她卻避開了。
“你讓我想想!彼龂@口氣,“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湛朗不知道,她這一想需想多久,而住在城主府里的眾人也不知,宗主大人他滿而的寒霜,到底還要冰凍他們多久。
打從那一夜他倆談過一回后,次日起,斐凈就把自個兒關在房里不出來,除了花雕外,無論誰來敲門都不見。湛朗連連在門外守了她三天,斐凈卻完全不心軟也不給他面子,說不開門就是不開門。
見不著自家夫人的湛朗,就像跌入了萬丈深淵,生平從不曾有過的恐慌感擄獲了他所有的心智,令他什么都無法想,如同迷途于大霧中的孩子,徹底迷失了去路。
他因此而暴躁易怒,再不能冷眼看待一切,斐凈的冷淡令他心慌得無所適從,可她又將他拒于門外,于是在忍抑到了一個極點后,他便開始折騰所有人來發泄,發泄他心中那股……不知究竟該說是害怕還是委屈的感覺。
也因此……
第4章(2)
不小心路過宗主面前的阿提拉,在湛朗陰陰的眼神掃過來時,被嚇得全身寒毛登時豎起,急急拉著木木西一塊兒逃命去。
養在院里的大狼們,在見到黑著臉的湛朗時,各自尖叫了一聲,便夾著尾巴火速逃出院外。
最常和湛朗一塊兒商討公事的公孫狩更是干脆,這陣子就直接不回府了,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幾日下來,府內上上下下的人們,紛紛對著夫人居處的方向含淚遠望,偏偏他們家夫人就是鐵了心硬了腸,打定主意就是要折磨湛朗也折磨他們到底。
深受全府上下請托的花雕,這一日,在終于受不了整座城主府里低迷的氣氛后,終于挺身而出。
“小姐,你與姑爺是怎么了?”前陣子不是還甜蜜蜜的膩在一塊兒?
“做錯事,自然得挨罰!膘硟羰帜靡槐緯矗瓕λ。
她愣了愣,“姑爺做錯事了?”
“嗯,套句納蘭先生說的老話,他皮在癢了!
“那小姐你不動手教訓姑爺?”花雕偏袒的當然是自家小姐。
斐凈睨她一眼,“你以為我打得過他?”她只是相級初階而已,跟那個中階的打會有勝算?她又不是腦袋瓜冬眠去了。
花雕毫不猶豫地搖首。
“不過,打不過也有打不過的做法!膘硟艉仙鲜种械臅,“我要冷著他!
一直都呆愣愣的小姐終于有長進了!
深感老懷安慰的花雕忍不住想要為她喝采叫好,完全都忘記了,她在進房前那些人是怎么拜托她的……
于是烏云持續徘徊在湛朗的臉上,一眾人等也繼續叫苦連天。尤其在這夜,眾人的苦難似乎又再次晉階了,一大票漢子被湛朗領去了后院的演武堂,美其名為操練,實則是虐待,虐得他們一個個都鬼哭狼嚎的。
“小姐,外頭有人在慘叫。”
“音色挺不錯。”叫到最高處時還會破音。
花雕有些同情他們,“他們是被心情不好的姑爺遷怒的!
“我不會去幫他們求情,因我還沒有罰夠你家姑爺!膘硟羧徊粸樗鶆,照樣繼續她的冷戰大業。
再也扛不住的眾人,次日晚上齊齊殺至她的院外,不管不顧地強行突破花雕的防守陣線進入她的房中,整齊跪在地上哭求著她。
“夫人……”
斐凈一開口就否決了他們的懇求,“是他不對,不對就該反省!
“不知宗主究竟犯了何錯?”好歹也給個死因吧。
“他遲到了!
“?”眾人霎時呆若木雞。
她問得正經八百兼理直氣壯,“他不但遲到,還遲了整整十年,你們說,如此不守時的人,是不是該罰?”
“……”就為了這么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他們就平白無故被宗主虐得死去又活來?他們冤啊。
“納蘭先生說過,插手夫妻之間的閑事,是會被雷劈的!膘硟羲餍灾更c他們一條明路,“所以我奉勸你們,這陣子你們最好是躲遠點,否則下回又被雷劈了,可別怨我事先沒提醒你們!
“……”說的也是,人家夫妻吵架關他們什么事?走了,回房睡覺睡覺。
十天過后,當失魂落魄的湛朗已瀕臨行尸走肉的邊緣時,斐凈終于覺得自個兒的心情總算是轉陰為晴,于是她再次招來湛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