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頤萱被尖嚷聲拉回神,思緒跟著一轉,葉釗祺平日雖與葉德升感情平平,但應該不至于結怨,沒道理會故意與他起沖突。
事出必有因!
趙頤萱冷靜下來,問起那些婆子,“你們說趙頤萱沖撞了德升,倒是說說,是什么樣的沖撞法?”
這一問,那些氣焰高張的婆子個個神色怪異,竟然沒人搭腔。
她心下覺得古怪,只能端起怒容再問:“怎么,沒一個人說得出來,難不成這事情根本是你們在搬弄是非?”
其中一名婆子是羅氏遣去照料葉德升的許嬤嬤,這些人多以她為首,是以當趙頤萱怪罪下來時,她便被推派出來。
許嬤嬤訕訕地說:“大少爺有所不知,二少爺不過是問了趙頤萱幾句話,就被這個不知羞恥的賤丫頭推倒在地,她還當著眾人的面訓斥起二少爺。”
“德升問了她什么話?”趙頤萱直覺有異。
“……二少爺年輕氣盛,又未收房,在男女情事上自然沖動了些,他不過是隨口問了趙頤萱愿不愿意過來西院,那丫頭給臉不要臉,居然擺起譜來……”
許嬤嬤繼續顛倒是非,趙頤萱的心思卻早己飄遠。
想不到葉德升竟然對她打著這樣的主意!趙頤萱這才省悟,原來葉釗祺之所以會惹出這樣的禍事,全是為了她!
思及此,她不發一語,將丫鬟婆子扔著,自顧自的往回走。
“大少爺、大少爺?哎,您怎么就這樣走了……”西院的婆子們發出尖銳的叫聲,彷佛她們口中喊的人不是主子,而是與她們這些下人平起平坐的奴仆。
一整個葉家,根本沒人真正把葉釗祺當回事,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恥笑他,不過是寄人籬下的遺孤,一個被叔嬸握在掌心的傻子。
趙頤萱一回到霽月閣,迎面看到的是滿地狼藉,花盆茶杯全被砸碎了,花幾小凳翻倒朝天,簡直像是遭了賊,看得見的東西全給翻了。
她再往里走,瞧見葉釗祺正好舉起了寢房里擺飾的青瓷,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她立刻上前攔住他。
“放開!”葉釗祺一見是她,立刻咆哮起來。
“對不起!彼_口便是一句真誠的道歉。
葉釗祺愣住,被她按住的那一手慢慢垂放下來。
“少爺,是我錯怪你了!
“你、你到底在說什么?”先是被她當眾訓斥,現在又得了她的道歉,葉釗祺混亂極了。
趙頤萱滿懷虧欠的說:“我以為少爺沒顧及我,頂著我的身分惹禍,后來才曉得少爺是為了我好,才會頂撞二少爺。”
葉釗祺目光一閃,“你知道了?”
“是的,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二少爺對我打著別的主意!彼袂閺碗s的說。
“怎么,不會怪我擋了你的道吧?”他故意嘲笑地問,其實心中很是不安。
萬一她真的喜歡德升,那他a不是“怎么可能!彼Α!吧贍斶@樣做,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是萬不可能去西院服侍二少爺的。”
“為什么不可能?”他佯裝不在乎的問。
“因為……”心思百轉千回,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清為什么,只曉得她越來越放不下葉釗祺。
“因為什么?”他心慌地追問。
“因為我想幫你!彼紒硐肴,最終她給出了這么一個答案。
葉釗祺一愣,旋即皺眉,“幫我?幫我什么?”
趙頤萱猶豫半晌,忽然拉起葉釗祺的手,讓他在窗邊長榻上落坐。
這一個看似平常的舉動,對葉釗祺而言,卻是極為震撼的改變。
她竟然主動碰他!這是否代表她對他,并不像從前那樣厭惡排斥?
葉釗祺內心欣喜若狂,表面上卻只能裝得滴水不漏。
相較于他隱而未發的歡喜,趙頤萱的心情倒是沉重得多,她垂眸望著榻上的葉釗祺,決定把這些日子的發現告訴他。
“少爺,你靜下心來聽我說,千萬別沖動!彼寐暫脷獾膭竦馈
“趙頤萱,你別用著我的臉說出這樣婆媽的話,太惡心了!彼床粦T自己的臉露出那樣娘娘腔的表情,不由得嫌惡起來。
“少爺,你曉不曉得,二爺跟二夫人他們對你……”
“對我全是虛情假意?”
聽見葉釗祺語氣冰冷的接話,下改換趙頤萱愣住。
“少爺怎么會……”
“前些日子,我聽見嬸嬸在對德升訓話,無意間知道的!比~釗祺自覺難堪的別開/臉。
全天下大概只有他這個沒長眼的傻子會被親人這樣耍弄擺布。
過去他曾以為,父親跟娘親走了,世上只剩叔叔與嬸嬸對他好,他們是他僅存的親人,他將他們當成珍寶,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們……
結果,叔叔跟嬸嬸只是想把他寵成一個廢人,才會故意放縱他,不對他嚴加管束,甚至利用他傷痛未平的叛逆心態,故意拿死去的父親來激他。
見葉釗祺故作冷漠的姿態,趙頤萱的心硬生生被絞疼了。
想不到原來他已經發現叔嬸的禍心,可這段時日他始終不曾提及……也是,他身邊沒有親信,能跟誰提?又能對誰訴苦?
是不是因為他心里太苦,又無人可以分擔,才會造成這般暴戾的性情?
思及此,趙頤萱心下發疼,已經分不清對他是同情,還是有著其它更復雜的情感,只曉得她不舍他獨自一人忍受這樣的痛苦。
驀地,葉釗祺擱在茶兒上的拳頭被輕輕握住。
他渾身一震,撇首一看,一時之間,彷佛透過自己的臉龐看見困在他身軀中的趙頤萱。
她溫柔一笑,說:“少爺莫要擔心,總有一天,這些人會自食惡果的,你千萬要好好的,別讓那些賊人稱心。”
他喉頭發緊,胸口漲滿了感動,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然后,他又聽見她說:“少爺,讓我幫你,好不?有什么煩惱或痛苦,往后少爺都可以跟我商量,只要少爺愿意說,我就愿意聽!
這是第一次……自爹娘走后,第一次有人這樣真心待他。
葉釗祺暗暗紅了眼眶,死死睜著眼,不讓淚意繼續醞釀。
過了一會兒,他才別扭的撇開臉,勉為其難的說:“既然你都有臉開口了,我能說不好嗎?”
明明想卸下心防,卻又害怕被發現,這樣的葉釗祺……當真可愛極了。
趙頤萱忍著笑,忽然慶幸與他交換身體的是自己,因為她不清楚,換作是他人,能否看出葉釗祺承受的苦。
既然她看見了,也親身遭遇了他所受的痛,那她就不可能視而不見。
她想幫他,想導正他被賊人惡意扭曲的心,想把一個差點被埋沒的天才找回來。
一抹不容改變的決心,在趙頤萱心底油然而生。
第4章(1)
地上的積雪越來越深,嚴冬緩緩走至盡頭,轉眼間,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一年到了頭,好的壞的都己不要緊,最重要的是除夕夜人團圓,老百姓日子過得再苦,碰上了新年,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過個好年。
于是乎,整座京城浸淫在喜氣洋洋中,炮竹聲時不時響起,大街小巷四處可見張貼著春到福至的紅紙。
除夕夜當天,葉府上下忙著除舊布新,置辦年貨,好不熱鬧。
掐指一算,趙頤萱與葉釗祺交換身體后,竟然己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個多月。
自那一回解開誤會之后,兩人的關系拉近,葉釗祺也不再動輒對她發脾氣,逐漸收斂起暴躁的性子,越來越沉得住氣。
即便碰上時晴惡意刁難,他也能為了大局而忍下,這對趙頤萱來說,倒是始料未及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