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是啊……”敏兒急哭了,奮力想掙脫赫的扶持,抓牢側身以對的偉岸碩軀。
眼看她的指尖快要觸著暗灰色衣袂,赫強行壓下她的胳膊,目光越過她的發頂,與尹宸秋相互角力。
他的目光猶如凍結的寒泉,凜冽無波,漠然瞥過她倉皇驚悸的雙眸,短暫交會。
“宸秋哥哥,不要走!”瞠大的雙瞳倒映著他絕情撇頭的關鍵一幕,用冰冷的眼角余光將她最后一絲絲企盼的希望全數撕裂。
夢中的情景,浮現眼前,虛實重疊。
走了……他真的走了。
開始的時候不曾因她停留,最終時刻也不會為她回首,不停追逐的夢到此劃下句點。
雨淅瀝瀝的下,淋得她滿臉都是,但觸感不是冰涼,而是燙膚的。
回過神來,她才知道那不是雨,而是從心底涌出來的淚水。
“嗚啊……”敏兒放聲大哭,淚花模糊了眼界,朦朧了難以區隔究竟是夢抑或是現實的景象,哭出埋藏許久的委屈與不安。
“敏兒!焙諊槈牧耍桓以購娦凶プ∷,連忙松開掌力,放她自由。
可是她呆坐在地上,一逕的哭泣,蒼白的臉龐異常憔悴,失魂落魄的望向遠處巔峰的殿堂,無助的模樣象是頹萎的花瓣,瞬間衰微。
赫苦惱的抓抓長耳,哄也不是,勸也不是,無計可施。
糟了,他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唉,這年頭怎么當個護使都這么難啊?
第5章(2)
烈焰直燎天際云霄,整座后殿深陷火海,塌圮傾毀,火舌肆虐之處,盡是支離破碎的古磚,珍貴的史籍盡成灰燼。
“尹師兄,你可終于回來了!
幾名小道徒蜂擁而上,將陰森著臉色、不懼火焰熱度、僵立火場前方的頎影包圍,眾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后的報備。
“師兄,天亮不久,這場火就從天師修煉的煉丹房竄出,一路延燒到偏殿,大師兄、二師兄和幾名弟兄全都不見蹤影,大家亂了陣腳,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還有啊,小曹說……說他在火勢蔓延之前,似乎看到裘師兄從煉煉丹房中匆忙的走出來,懷里抱著成堆的書簡本冊……”
“還不只這樣。”小曹干脆自個兒呈報,“裘師兄身邊還跟著一只小貍貓,好像同謀作伴,將煉煉丹房里的秘笈搜括一空!
“師兄,你說現在怎么辦才好?”
“尹師兄?你怎么都不說話?”
尹宸秋臉色陰鷙,來回梭巡,排開眾人的環繞,徐步踱入火勢囂狂、僅容一人通行的狹道,撥開著火的門墻,若無其事的拾了數本僅剩的書冊,再次現身。
“師兄,你沒事吧?”
眾人驚駭的嘩然,咽下唾沫,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從容自若的在烈焰之中來去自如,從頭到腳毫發無傷,簡直象是天助神力。
“小曹!蹦繙y火勢半晌,尹宸秋瞇眼輕喚。
“師……師兄,有何吩咐?”
“你說你看見姓裘的和一只貍貓同伙劫走了煉煉丹房的秘笈?”
“是……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會錯的!
“好,很好。”
“師……師兄?”沒聽錯吧?珍貴的秘笈遭竊,神殿遭焚,尹師兄居然還能面帶微笑的說很好?!
“傳話下去,所有的人即刻救火,待火勢撲滅之后,全數齊聚到前庭。若是有人不從,讓他們來找我!惫雌鹱I誚的笑紋,他撂下宣告,“從此刻起,太虛殿由我做主!
“遵照師兄的吩咐……去去去,沒聽見師兄說的話嗎?快點去召集大伙救火!毙〉劳絺兗娂娮鼬B獸散。
人潮熙攘,眾聲喧嘩,尹宸秋雙手負在身后,靜靜佇立,任由火光燎紅了氤氳雙目,感覺體內的熊熊怒氣不斷攀升,將先前莫名凝結的剛硬心腸一并镕化成熱漿,沸騰著,燒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都是串通好的嗎?
先是假借通風報信,讓他因為敏兒的事而分神,再乘機伙同姓裘的一塊竊書,離開昆侖,那只該死的貍貓究竟想干什么?
他明明答應過它,待練成五雷邪法,便會替它找來合適的肉軀,它沒道理會在這個節骨眼起意反叛,莫非……
“師兄,大伙已經在前庭候著!
環顧遍地的衰頹殘亂,俊朗的面容微微一動,風涌腳下,云起天邊,沉思的答案在剎那點醒,袂內的大掌掐握成拳,將遭受背叛的恨意咬進齒根處。
是嗎?原來是這樣。
假使真如他所臆測的那般,她在這出騙劇里也參上一腳了,是嗎?說不準連同那只魃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梗,好用來絆住他,讓貍妖與姓裘的能有充裕的行竊時間。
連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也想負他,到頭來,他身邊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甚至是畜生也沒有,何其可笑?!
“尹師兄?”
被盤雜交錯的思緒困住的尹宸秋倏地掀起眼瞼,炯炯眸心割除任何可能左右他心緒的幻影,封閉耳畔不時縈繞的鶯吟似呼喚聲,露出陰狠的冷笑,環視近百名同門。
他們有的是年輕氣盛,甫上昆侖不久,只知根本小術的少年,一如當年的他;有的則是在昆侖一待便待上數十載,仍毫無建樹,總愛倚老賣老的家伙,這其中不乏對他百般不滿、輩分在他之上的人,隨時都等著將他從高處推落,卻礙于牟兆利的偏袒,以及他越來越凌駕眾人之上的修行,而不敢有所動作。
如今,太虛殿群龍無首,正是他們的大好機會。
“尹宸秋,你穿著天師的道袍是什么意思?縱使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你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奪權篡位,這擺明了是視教規為無物,更視我們眾人于無物!
尹宸秋橫眉冷對千夫指,仰起冷峻的下頷,“我知道諸位師兄想說的無非是‘為什么姓尹的敢站在大家的面前發號施令’、‘姓尹的憑什么把大家踩在腳下’,我說的應該和師兄們心中所想的相差不遠!
“既然你心里有數,那么倒是說說看,你想怎么做?”
“葉師兄,”他轉向惡聲質問的那人,點明身分,眼角瞟睨,揚眉一笑,“你問我想怎么做,我倒是想問問諸位師兄,你們想怎么做?”
“不怎么做,你將天師的道袍脫下,自動負起燒毀神殿的罪責;再者,大師兄、二師兄和數位師弟為何會失蹤?多半與你有關,怎么說,你也該給個交代!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說來說去,你們要的,不就是想把我逼下昆侖?告訴你們,我會離開昆侖,但是在解決你們這些茅山廢物之后!
“茅……茅山廢物?!王八羔子,你罵誰是茅山廢物?”
“自然是不滿我的存在的諸位師兄你們。〕四銈冞@些技不如人又喜歡濫用輩分欺辱小師弟的師兄,我還能說誰呢?還有誰能讓我說?”
葉師兄伸出手臂,格開阻隔在兩方之間的小道徒,領著身后一班人包抄團繞,指著他的鼻尖,嗤聲道:“好哇!你這個不知輕重死活的小王八蛋口氣倒是挺猖狂的,今天我倒要看看,究竟誰才是所謂的茅山廢物?”
“依師兄言下之意,是打算循茅山門規擺陣斗法?”
“沒錯!
“可是我嫌擺陣太過羅唆麻煩,這樣吧,干脆我們今天別理會門規那一套,由你我自設勝負之規,要怎么斗,如何個斗法,都由我們來制定,葉師兄,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