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三天也讓柳熾兒知道了許多事情,譬如說,原來她跑到玉門關外了,而這是關外的堡家堡,名字怪得很,但堡主就姓堡,堡名就是堡家堡,不論是從前面念過去,或是從后面念回來,結果都是一樣的,真有意思。
而中鏢的人正是少堡主堡智天,聽說他是同堡菱羽——也就是那天柳熾兒在房里看到的美人——一起出門時,為了保護不懂武藝的她才受了傷。
原本不以為意,好友要為他取下胸口的暗器時,反讓暗器里彈射出的銀針給射中,連帶的觸發了機關,不只自己中招,連帶害到堡智天被另一枚銀針給射進身體里,眾人也才知道這道暗器另有機關。
聘請了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后,他們才想到有少年神醫之稱的尹圣原,請他來到堡里醫治堡主,而尹圣原當初會來也是因為覺得好玩有趣,看過已經陷入昏迷的堡智天后,他馬上就說出了解決的方法。
要他醫治也得先有人將暗器給取出來,所以才會有這場綁架之災。
堡智天身上嵌有暗器,自然是放著給他繼續昏睡,等她有空去取出;而另一個莽撞取鏢的南鳳和早在服過解毒丹后醒了過來。
柳熾兒正想去堡智天的房里取出暗器,才一推開門就愣了一下——在她的房門前早已站著好些人,一看到她出來,神情各個顯得有些緊繃。
一名婦人率先迎上前來,讓柳熾兒愣了一下,“堡夫人!贝巳苏悄侨赵诜恐锌嗫喟笏热说谋し蛉,也就是堡智天的娘親。
堡夫人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眼睛四周的紅腫和憂傷的神情是顯而易見的,“柳姑娘,你的身子好多了吧?”
緊張的手心微微冒汗,這些天來他們雖然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去催促柳熾兒立刻卸下暗器,就怕尹圣原翻臉走人。
柳熾兒主動上前拍拍她的手,“堡夫人莫憂心,熾兒現在就去取下!
雖然來的方式是那么的不堪,但事后證明只是誤會一場,再加上那暗器確實是出自她手,她也有一份責任。
“謝謝、謝謝!”堡夫人眼一眨,淚水又差點掉下。
再次安撫的拍拍堡夫人的手,柳熾兒跟著眾人移動腳步,走向堡智天所住的院落。
一踏進房里,柳熾兒已經看到尹圣原在床畔處等著她了,“準備好了嗎?”
尹圣原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白幀包著的物事,“照你吩咐的制好了解藥!
其實這些毒藥當初也是他制作給柳熾兒防身的,只是送的毒藥太多,他已不知她到底在上面抹了什么毒。
柳熾兒轉身看了一眼房里眾多的人群,“房里太多人了,除了堡夫人、左公子、右公子留下外,其他人請離開吧!”
卸下暗器可是她獨門手法,她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房里另外兩名護衛動也不動,直到堡夫人揮了一下衣袖,才迅速離開。
柳熾兒轉身來到床前,看著昏迷中的堡智天,他的臉色比前兩天看起來更糟了,薄唇上甚至微微泛黑,這代表毒性已侵入身子里了。
卷起袖子,她伏低身子,拿出她昨天請尹圣原找來的器具,細心的開始進行卸下暗器的工程。
原本左衛及右權還有堡夫人都以為取下一個暗器需要什么功夫?不過當他們親眼所見之后,才知道事情并非他們所想的那么簡單。
柳熾兒小心翼翼的先拿起細長的小刀,小心的挑開暗器外蓋,蓋子一掀開,暗器里所有機關都裸露在眾人眼前。
只見那不到巴掌大的暗器上,細細麻麻的塞滿了一些軌道及機關之類的東西,暗器的尖角處都藏著一根非常細小的圓管,簡直比頭發還要細,若不仔細瞧,壓根看不出上頭的機關。
左衛這時心底升起一股欽佩感,沒想到柳熾兒能將暗器做得如此精致繁復,這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真不愧是柳家的女兒。
柳熾兒專心的解開一道又一道的機關,額際上的汗水不停滴落,床旁也不斷多出一些細小的零件,直到將近一個時辰后,她才將暗器里所有的機關都取出來。
輕吁一口氣,緩緩的坐挺身子,哦!她的腰疼得好像快斷了似的,伸手揉捏一下腰部,“好了!
房中等候的三人一聽到她的話,立刻圍到床旁。
“怎么還沒將暗器給取出來?”堡夫人疑惑的問道。
原本厚實的暗器已經被拆卸得剩下薄薄的一片,但卻還是鑲嵌在兒子的胸窩上。
“別心急,接下來是圣原的事了。”柳熾兒捏捏酸疼的雙臂,起身離開床邊,讓尹圣原接手。
堡夫人等三人一臉的不解,但也沒多問,只是靜靜的看著尹圣原接下來的舉動。
尹圣原的動作跟柳熾兒比較起來就粗魯好幾倍,他拿起刀子,說也不說一聲的就劃開堡智天中暗器之處的肌膚,鮮血立即奔流而出!
尹圣原拿起一旁準備好的白布吸去流出的膿血,他取出暗器的方式跟用挖的差不多,不手軟的割開幾刀,長刀一轉鉆到血肉下,用力一挑,將緊卡在堡智天身上的鐵器給挑飛。
“啪!當!”鐵器掉落的聲音清脆的在房中響起。
左衛想了一下,看著專心為少堡主縫合傷口的尹圣原一眼,轉身尋找掉落在地上的暗器,找到那沾滿血的暗器后,拿到眼前仔細打量。
原來這暗器嵌入肌膚處的那兩個尖角下方又有另外兩個倒鉤,難怪尹圣原要劃開少堡主的傷口,要是硬生生的拔出來,只怕取下的同時,倒鉤同時也會傷了筋脈。
頓時,他對柳熾兒的佩服度又上升了幾分,這個暗器看似簡單,卻隱含了這么多的巧思,真是太厲害了。
“左衛!碧幚韨诘揭粋段落后,尹圣原喂堡智天服下解藥。
左衛走回床旁,先將手上的暗器交給柳熾兒,才轉身看著出聲的尹圣原,“尹神醫,有何吩咐?”
尹圣原指指躺在床上的堡智天,“我已經幫他解了毒,也處理好傷口,解藥我已經準備好,只要再服三帖就可以清除體內所有毒素!蹦闷饎偛湃〕鲎尠着涟奈锸,原來是已經調制好的解藥,放到左衛手中。
“多謝尹神醫、多謝柳姑娘。”左衛接過手,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擺擺手,“不用謝,診金一萬兩!币ピξ纳斐鍪。
一、一萬兩?!
柳熾兒聽到咋舌,這簡直比上匪還好賺,原來表弟都是這樣斂財的。
左衛幾人早就聽聞過尹圣原收費昂貴的傳聞,對他所開出的診金數目,雖然有一點吃驚,但也算是能接受的范圍內。
“尹神醫,診金領取后,能請你多留幾日嗎?”堡夫人對左衛點個頭,左衛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票遞給尹圣原。
接過手,尹圣原看也沒看的把銀票塞到懷里,“不要。”很干脆的回絕。
“但是……天兒還沒醒來呢!您再多留兩日可否?”不是不相信對方,只是到兒子醒來之前,她都沒辦法放心。
“堡夫人,你這豈不是不信任我的醫術?”
糟糕,戳到馬蜂窩了!柳熾兒知道表弟生平最討厭人家懷疑他的本事。
堡夫人一愣,被尹圣原臉上流露出的陰狠表情給嚇了一跳,“我不是這個意思!壁s忙開口解釋。
“圣原,留下也好,少堡主還要多久才能清醒?”不忍心看到堡夫人被嚇壞的模樣,柳熾兒開口問。
“服下解藥,少說最快也要到明日才會蘇醒,留下并無意義。”
“我有些事想問問少堡主。”這話不假,柳熾兒的心底存著疑惑,在成都遺失出自她手的暗器,怎么會無緣無故跑到關外來?
這次是好運,憑著堡家堡的人脈迅速找來有神醫之稱的表弟,也虧得尹圣原是她的親戚,不然一般人一定難逃一死!
雖然她不太想膛進這淌渾水里,但她怎么也見不得別人拿著她制造出的心血去奪取無辜人的性命。想了又想,她決定還是要將剩下的兩枚暗器給追回才行。
“你想追回暗器?”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打算什么——遠在成都失竊的物品卻被拿來對付關外素有第一堡之稱的少堡主,恐怕對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嗯!
堡夫人聽到他們肯多留下一陣子,當然很開心,“柳姑娘,真是多謝你了。”要不是她,只怕兒子這條命就沒了。
“不會。”柳熾兒下意識低首看著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人,她有預感,事情沒這么簡單就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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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圣原,你要去少堡主的房里嗎?”柳熾兒喚住才踏出房門的尹圣原。
尹圣原轉頭看她,“是啊!怎么了?”照理來說,堡智天那家伙應該早醒了,怎么會到現在還沒醒來?他要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過去,昨兒個收拾東西時,我有部分零件沒拿到!绷鵁雰鹤叩剿磉,兩人并肩而行。
“你寫信通知阿姨及姨丈了嗎?”尹圣原問,要是讓姨丈跟表哥他們知道,表姊是怎么來到關外的,他身上的一層皮大概會被扒掉吧!
“嗯,今早已經請人送回成都了,你放心,我在信上只大約提了一下我到關外來救人,還會在堡家堡停留一些時日的事!鼻扑蠲伎嗄樀哪,柳熾兒掩嘴偷笑。
拍拍胸口,尹圣原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真怕表哥他們會拿刀來殺我。”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表姊可是柳家的寶,其他幾個表哥都疼她疼得像是走火人魔似的。
“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睨了他一眼,柳熾兒和他一起跨步走人堡智天的寢樓。
撇撇嘴,尹圣原不打算辯解,反正事實就是這樣。
一進到房里,他們就看到堡智天的床旁站著左衛,左衛自然也看見他們。
“尹神醫、柳姑娘?”左衛疑惑的看著柳熾兒,尹圣原過來他還知道是為了什么,但柳熾兒為何也跟著過來?
“昨天收拾東西時沒拿齊,有東西遺落,我來找找而已!绷鵁雰褐鲃娱_口解開他的疑惑。
左衛點點頭,“需要在不幫忙嗎?”
尹圣原一屁股坐到床旁,仔細為堡智天診脈,并覺得納悶的挑眉,奇怪?堡智天都服下解藥這么久,怎么還不醒呢?
“不打緊的,我自個兒來就好。”柳熾兒也同時來到床旁,蹲在床邊仔細搜索,想找找昨天沒拿到的一個零件。
在地上看了許久都沒找著,一抬眸,正好看見尹圣原將堡智天的手放回錦被,那一眼,讓她瞄到錦被中有個細小的物事,找到了!
尹圣原離開床邊,走到房中擺設文房四寶的書桌旁,“左衛,我開些藥帖,你去抓來給堡智天吃!
左衛趕緊跟了過去,站在書桌旁等著。
柳熾兒一轉身坐到床旁,伸手掀開錦被,正要移開堡智天約手拿東西時,卻看到堡智天的手動了動。
訝異的睜大眸子,她轉頭看向堡智天的臉,一轉首,她就看到一雙深沉的黑眸,那一瞬間,她無法轉移視線,只能和那雙黑眸的主人互相凝視著。
堡智天緩緩的從無邊的黑暗中恢復神智,感受到盈滿全身的無力與虛弱感,斜飛的劍眉輕蹙,“你是誰?”
眼前的女子穿著唐裝華服,綾羅綢裙,肩披紗羅帔子,嬌美的臉龐上鑲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眼生得很。
沙啞低沉的聲音稱不上好聽,但柳熾兒就是全身一顫,白嫩的雙頰染上緋紅,紅唇輕啟,正要說出自己的名字時——
原本站在桌邊的左衛一聽到床上傳來聲音,一轉身就沖到床旁,“少堡主!”他一激動,硬生生的將柳熾兒給擠開,還緊抓著堡智天的手。
這一撞,也撞回了柳熾兒的神智,站在一旁,伸手輕捂著自己發熱的雙頰,這是怎么回事?她頭一次看男人看到失了神。
堡智天不悅的擰起眉,一張俏生生的臉蛋變成一張男人的臉,尤其是這個男人還一雙眼睛濕潤得好像快哭的樣子,這感覺……差異還真大!
“少堡主,你終于醒了!”左衛激動的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在昏迷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想到還能看到少堡主睜開眼睛!
感謝上天!
動了動手腕,堡智天無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左衛,放手!”怎么他從沒發現左衛這么讓人討厭?
眼神移轉到床旁的少女,不自覺染上柔意,“你是誰?”他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再一次,來不及等到她的回答,左衛已經搶先答道:“少堡主,這位是柳熾兒,柳姑娘是咱們千里迢迢從成都請來為你治傷的恩人!”
柳熾兒眨眨眼,她可不記得自己是被“請”來的,左衛這是昧著良心說謊話嗎?
不等待他們的反應,左衛松開手,“屬下立即去通知堡夫人及小姐!”話落,三步并作兩步的往門外沖去。
床上,堡智天身上的錦被半掀,手也無力的垂落在床旁,模樣有些狼狽。
想也不想的,柳熾兒伸手將他垂落的手臂放回床上,輕柔的為他覆上錦被,抬眸看著他。
“柳熾兒!北ぶ翘斓腿岬妮p喚,視線離不開她嬌俏的臉蛋。
紅著臉,柳熾兒避開他如火般的凝視,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不一會兒,房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遠遠的就聽到堡夫人的聲音傳來,這一次,柳熾兒很識相的先起身離開。
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一群人爭先恐后的來到堡智天身邊。
堡智天輕語安撫趴在床邊哭泣的母親,一雙眼看著柳熾兒緩慢的走到書桌旁,同另一個稚氣的少年相偕離去。
“柳姑娘!钡统恋穆曇魪纳砗髠鱽怼B皆诒ぜ冶と斯ず磁缘牧鵁雰耗_步一頓,回頭看向身后。
休養了數日,堡智天讓左衛攙扶著,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就站在離她身后不到十步遠的地方。
“少堡主!鳖h首對他示意,水亮的眼眸瞅著他,前幾次見面都談不上話,當然,躺在床上昏迷的人能跟她說啥?
堡智天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這些天他已聽左衛及其他人說過,當然也知道是她救了他一命,但這不是他來找她的重點。
“有什么事嗎?”他不語,就靜靜的看著她,這樣的眼神讓柳熾兒覺得有點不對勁。
“聽說從我身上所取下的暗器是出自姑娘之手?”他的語氣有些冷列。
柳熾兒點點頭,“是由我設計的沒錯!彼@么問是什么意思?
“真有心機!北ぶ翘烀虼揭恍Γ捴杏性。
“有心機?”單純的柳熾兒一時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思忖了半晌,她救人一命跟有心機是有什么關系嗎?
“難道……柳姑娘不是正在上演救命恩人的戲碼嗎?”堡智天的眸光變冷,凌厲的緊盯著她臉上所有神情。
這下她懂了,原來他以為是她傷了他,卻又扮演好人來救他!
柳熾兒抬起小巧的下巴,迎上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你說這活是什么意思,但對我來說,這件事的確是巧合,雖然你是個不錯的男人,但還不值得讓我受這種奔波之苦,就為了演這種無聊的戲碼!”
她是實話實說,他是在瞪什么瞪?再怎么瞪,她的眼睛還是比他大!
一旁站著不語的左衛聽到她的話,忍不住低笑一聲,這柳姑娘說得可真是理直氣壯,一點也不會害羞。
堡智天先是一愣,“話并非你說了算數。”不禁為她的直率而感到好笑,但在他還沒百分百確定前,他還是不愿輕易相信她!傲媚铮虑檫是要解釋清楚的!
“那你要怎樣?”柳熾兒臭著一張俏臉,原本對這家伙的好感全都沒了,早知道她應該聽圣原的話。別救他就好。
“另一個朋友曾見過傷我之人的臉,你肯跟我一起到書房中去對質吧?”堡智天說完,逕白轉身讓左衛扶著離去。
哼!柳熾兒重重的哼了一聲,滿肚子怒氣的跟在他們身后,腳步踩得又重又急,像個發脾氣的小孩似的。
走在前方的堡智天再也掩不去唇角的笑意,她還真是個有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