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辈坏然粽牙柙賳枺桃莅额^也不回地道,“干我這一行的,點子踩過一遍,自然要牢記在心!
青年知他所說的“這一行”就是偷盜的營生,但此時對他觀感又與月前不同,因此打不定主意如何回對,索性默然不語,緊隨其后。
倒是程逸岸又開口道:“你竟然好好活著,也算難得!
青年聽了老大不高興,“我又不與人打架廝斗,也沒生病,自然好好活著。”
程逸岸奇道:“你不與人打架廝斗,干什么出來江湖上行走?”
青年人聽了竟然大驚,“我什么時候在江湖上行走了?”
程逸岸被他問得皺起眉頭,看他神情不似作偽,才道:“上回做了有錢人家的護院防御盜賊,上上回還在林子里與武林中人動手,不是行走江湖是什么?”
“才、才不是!”青年急急忙忙擺手,“上回是他們硬拉我去,上上回是看不過一大幫人打你。我沒有要行走江湖!”
“你既然不要行走江湖,怎會拜師學藝,去練一身內力和幾招三腳貓拳腳?”
“我沒有師父。拳腳是偷看娘學的……內力是什么?”
程逸岸大奇,“你不知道什么是內力?”
青年搖頭。
程逸岸停下腳步,疑惑地看他半晌,指著自己胸前道:“你用力打我這里一掌試試——”想了想,又改變主意,指向路旁一株大樹,“你還是打那里吧!
青年不知他什么意思,在他目光逼迫之下,依言伸出右手,重重一掌擊向那樹。那樹紋絲不動,倒是他痛呼一聲,手也腫了起來。
“接下來你氣沉丹田!背桃莅秾⑿袣獾穆肪向他說了一遍。
那青年聽了,茫然站在原地。
程逸岸心想他聽一遍必記不住,難得有耐心地又從頭說起:“氣沉丹田,然后依次行至膻中、紫宮、璇璣……”
他還未念完,青年便接了下去:“俞府、氣戶、云門、極泉、青靈、曲澤、內關、勞宮!
程逸岸皺起眉。這小子耍他?
誰知青年一念完,卻又撓頭道:“這些是什么?”
程逸岸這才信了青年確實未曾如一般人那樣習過內力,走上前去,要將那些穴道的位置一個個指給他看,青年似乎甚是怕癢,被他碰到身體,便不自覺左右扭動起來,口里邊笑邊叫著“不要”。旁人若是聽到,還不知會以為二人在干什么。
程逸岸想想不爽,伸指一戳,青年便動彈不得,任由他擺布。
待得指點完畢,程逸岸解開穴道,叫他再試一遍。青年似懂非懂地照做,一掌拍下去,那樹仍是毫無反應。
程逸岸正覺得奇怪間,只聽喀喇聲響,厚厚的樹皮一塊塊掉下來,再接著轟然一聲,大樹從被青年擊打的地方,攔腰折為兩段。斷口處像是被螞蟻蛀蝕般,細細碎碎留下許多粉塵,那一圈圈的年輪,竟也成了模糊一片。
青年瞪著自己的手掌,駭然。
程逸岸比他更駭然。
如此特殊的內力,并非誤食奇珍異果即可得到,而他自己分明也不知道,身上蘊蓄著何等神功。
“你說你跟母親偷學拳腳功夫?”
青年回過神來答道:“嗯,她常常趁我不在的時候一個人比劃!闭f罷頗為憤憤,“我稍微偷看一下,她就生氣,后來索性她也不練了!
二人邊走邊說著話,達到目的地之時,青年身家已被摸個清清楚楚。
他父親早逝,母親帶著兒子在鄉下務農為生,母親似乎經常偷懶,田里的活很早都交給兒子做。有一日回家時母親已經不在,留了封語焉不詳的書信,說三個月不回,就叫兒子去找她,卻沒說到哪里去找。青年因此便從家里出來,四處亂走。青年初涉塵世,除了年輕力壯之外身無長物,因此這幾個月來一直風餐露宿,還常受人欺負。
“如果半年還是找不到,我便回家去。在外頭吃不飽,家里田都荒了……咦?這是什么地方?”
青年只顧著說話,看程逸岸停下腳步,抬頭一看,卻見二人站在一片老大的曠野之上,四下無人,曠野中心卻搭了一座外形像個橫放大酒桶的木屋,甚是精巧,卻也突兀。
程逸岸笑著答他:“飯館。”邁步走到“桶蓋”前,抬腳一踹,“桶蓋”應聲朝里頭縮進,他朝青年招招手,二人并肩進入酒桶中。
一進去便聞到烹制菜肴的香味,青年餓了好半天的肚子又大鬧起來。
此時已到日落時分,左右墻壁上各自開著三個小小的窗戶,里頭仍是亮堂堂的。二人進來的屋子當是正廳,相當寬敞。廳堂以大理石鋪地,光可鑒人,廳中別無他物,只中間有張小小圓桌,圓桌邊擺上兩張紅木椅,桌上放著三兩盤菜肴并一壺酒,那叫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想來便是桌上菜肴散發的了。
青年恨不得即刻便撲上去大吃一通,見程逸岸不動,自己又不好先動。
“死來了?”陰惻惻的聲音自地底響起般,不知何時,二人身后出現一個瘦高男子,瘦高還不足以形容,端的便是竹竿一支。此人緩緩走到向陽處,青年才看清楚他的臉。男人的臉也是又瘦又長,臉色鐵青毫無血氣,如僵尸一般,卻又偏偏掛著十分愁苦的笑容,看來怪異之極。瘦子厲目往青年清秀的眉目一掃,對程逸岸譏道:“小情人?”
這句話青年當然是聽得懂的,不禁大窘,“我、我不是……”
程逸岸全無情緒,自若地道:“我帶他來吃飯而已。菜準備好了沒?”
瘦子點頭,“就好。先吃!焙喍陶f完,一轉身又沒進黑暗里,想來那里該有一間廚房。
“如此有勞了!”程逸岸搓著手,緩緩走向飯桌,青年立時乖覺地跟上。
“小兄弟,算你有口福,”程逸岸取過酒壺替二人斟上,“剛剛那根竹竿,名叫刀維蔻,長相倒胃口,做出來的才可半點不倒胃口,算得上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名廚,我與他今年約好煮的是荊楚菜,你既餓了,便先嘗嘗這道散燴八寶飯!
青年正等他這句,話音未落,便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要酒嗎?”
青年嘴巴塞得鼓鼓的,百忙中向他搖了搖頭,又埋頭苦吃。
程逸岸失笑,只顧自己飲著酒。
過不多時,仆婦模樣的中年女人將一道道菜端上來,整個飯廳香氣繚繞,單用鼻子聞,便已是人間極樂。那青年自小生在鄉下,粗茶淡飯吃慣了,出門后更是半饑不飽,對于報的菜名,諸如“冬瓜鱉裙羹”、“珊瑚桂魚”、“滿載而歸”、“太和雞”、“梅花牛掌”、“應山滑肉”之類,皆是聞所未聞,更哪里親見過這許多珍饈佳饌?直看得眼睛都花了,舉著筷子不敢落箸,生怕壞了廚師精心裝點的盤中美景。
程逸岸笑道:“菜燒來便是給人吃的,你吃得少,可要小心他一個不高興,在菜里下毒害咱倆!
青年這才動手,閉著眼隨手夾起一道菜來放進口中,嚼得幾下,立時大呼好吃。
程逸岸道:“荊楚菜以河鮮為大宗。這道叫做八仙過海,乃是宜昌名菜,據說八仙曾來荊州吃過這道菜。你方才夾的是海參,刀大廚的刀工非同小可,紋理之細之密,遠過一般廚師所能。這旁邊鋪的各色菜肴,則分別是火腿、蹄筋、雞肉、冬筍、蝦米、香菇、蓮子和荸薺!
青年憶起家鄉此時正當采摘蓮蓬之季,忍不住多夾了幾枚蓮子來吃。
“這道是秭歸菜湯汆桃花魚,秭歸是王昭君故里,昭君出塞前回歸省親,返京時正值桃花將謝,昭君與父母告別,淚灑花瓣,花瓣飄入河中變作這透明的桃花魚——不過桃花魚理當在初春捕食,現在已是盛夏,老刀如何能弄到新鮮貨,倒是十分費解!
青年小時聽過昭君出塞的故事,一邊吃一邊聽他講這段典故,倒也津津有味。
此時天色漸暗,刀維蔻拿了盞頗為別致的燭臺過來,點上火后,靠著墻看二人用餐。
程逸岸兀自對青年說個不停,青年到得后來只覺越吃越好吃,越吃越想吃,連程逸岸在講什么也懶得聽了,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一刻不停地夾菜。他只在剛出門時喝過一次酒,不但吐得稀里嘩啦,還被人趁醉摸走了行李,因此雖然那酒也是少見的玉液瓊漿,卻引不起他興致。
“今天話多。”刀維蔻靜了半晌,突然開口說道。
程逸岸看向他,笑道:“我自然要在這位小兄弟面前夸耀一番學識淵博,好賺得他全心欽佩。”
“話多,毒走得快!
話音剛落,程逸岸手中酒杯掉落桌上,渾身軟綿綿地跌倒在地,欲振乏力。
“程大哥?”青年剛咬了一口狀元油,見此情形,一時躊躇著該先吃完再去看他,還是先放下這道極品美味。
刀維蔻冷冷掃他一眼,“你莫摻和!
程逸岸半趴在地上,神色微顯慌張,“你下毒?”
刀維蔻點頭坦誠:“我下毒!
“為什么?”
刀維蔻仍然是一臉扭曲的笑意,“你太吵,又不吃菜!庇挚戳丝匆慌缘那嗄,“他吃菜,便沒事。”
青年聽他這樣說,也知道菜里大約放了解藥,是以自己安然無恙。連忙要端吃剩的一盤排骨煨湯想要去解他的毒。刀維蔻身形一晃,已到了桌邊,伸手往桌上一拍,石質的圓桌出現數條裂縫,碗碟盡數碎裂,湯汁灑得到處都是。
青年一呆,怒氣橫生,“你不是程大哥的朋友嗎?怎能無緣無故害他?”
刀維蔻搖頭,“不是朋友,他沒朋友!
“你胡說什么?我就是他朋友!”青年說著毛手毛腳往他臉上打去,刀維蔻輕易閃過,反手一掌印在青年胸前。
青年自然閃不過,硬生生接了,身子一搖晃,同時只聞到一股幽香,立時癱倒在地不能動彈。
刀維蔻這一掌并未用全力,只是要他暫時不能行動,卻未曾想雖然奏功,手掌卻也被他胸前一股大力反彈回來,心中不禁有些吃驚。
此時程逸岸道:“你做的菜再鮮美,我也向來都是吃不多的,這一回做什么這樣憤慨?”
刀維蔻重新回身向他,“可見積怨已深!
程逸岸諷笑一聲,道:“事已至此,老刀你連收了泗合門多少好處都不肯說,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
刀維蔻聳肩,“嫁女兒,沒錢。”
程逸岸挑眉,“你直接問我要不就行了?”
“借錢要還。”
程逸岸失笑,“老刀啊老刀,你果真是欠我人情欠怕了!
“死人不欠。”
“說得也是。”程逸岸緩緩站起來,“人一死,自然恩仇一筆勾銷!
刀維蔻臉上終于有了不同的表情,“你沒事?”
程逸岸拍了拍本就臟污不堪的乞丐裝,口中嘖嘖有聲:“杯沿里斷腸粉,壺柄上蝕心草,酒中七蟲七花,再點悲淚燭——竟然能做到無色無味,只制住我卻不傷性命、不波及旁人,你這幾年大有長進啊!
刀維蔻憮然道:“還是不及你!
能在這樣的情形下分辨毒性,且不知不覺化解,真是匪夷所思。
“這是自然的!”程逸岸臉抬得高高的,十二分的傲岸自信,“你要是及得上我,當年也不必被我救了!
刀維蔻沉默一會兒,說道:“我不愧疚,隨你處置。”
“我也不指望你愧疚。你說得沒錯,我們本就不是朋友,自然也扯不上什么背信棄義!背桃莅缎θ菘赊涞刈叩剿媲,“我呢,最近養了一種蠱,剛剛已種在你身上。你就幫我試試看有什么效果,怎樣?”
刀維蔻沉著臉點頭,“……好!
程逸岸從懷中取出一把金葉子,擲在桌上,“這些且當作我侄女的嫁妝罷!
轉身要走,才看到青年坐在地上。
程逸岸像是十分開心地對他說:“軟筋散好不好聞?老刀還以為他打倒你了呢!
青年心想原來那陣香氣是你弄的。也不知他怎樣動作的,身上酸軟的感覺消退得無影無蹤。
“程大哥你沒事?”
“我自然無事。走人了!
青年聽話地跟在他后面,走出大酒桶。
路上程逸岸一言不發,青年想他大約心情不好,也不敢說話。二人走到一里開外,程逸岸突然止步,盤腿席地而坐。
青年這才發現他臉色灰敗已極,不僅大驚失色。
“該死的老刀!”程逸岸喃喃咒罵,“小兄弟,你照我白天說的運氣方法,送些內力給我,行氣切記要緩慢!
方才他察覺不對勁,確實已暗中服了解藥,但刀維蔻調配的幾種藥物毒性實在劇烈,須得服了解藥后便運功將毒素逼出。程逸岸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覺得當著刀維蔻的面逼毒便不夠瀟灑,因此才逞強到了現在。此刻腹中幾味劇毒與解藥互相沖撞,疼痛難當。
青年聞言,連忙也坐下來,照著他的話傳送內力。
程逸岸只覺一股暖洋洋的氣流自前胸緩緩流進體內,雖然雄渾卻十分柔和,待他挾著這股內力運行一周天畢,非但毒素輕易排出,四肢百骸更是無處不舒爽。他睜開眼,見青年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朝他微微一笑,道:“可以了。”
青年見他神色間略無痛楚,遂放心地移開了手。
程逸岸端詳他微微出汗的臉頰,沉吟道:“說起來,你又救了我一回!
青年憨憨一笑,“其實沒有我幫忙,你也不會有事的。”
程逸岸心說那倒不一定,口中卻道:“雖然如此,你還是多多少少有點用處。有什么想要的東西,盡管開口,我大多可以弄來給你!背桃莅斗佬纳踔,若是對別人,必不會做這樣的承諾,但是此時已經確知青年秉性純樸,斷不會寫挾恩圖報,漫天要價,才說得如此爽快。
果然青年不住擺手,“我不是想要什么東西才幫你的,你不用在意!
“你這么窮,就連要我送你幾張銀票使使都不想?”
青年搖頭,“我一個人,只要肯做事,怎樣都能過活,銀子太多也沒有用處!
“那女人呢?你這個年紀,也能娶房媳婦兒了,我給你物色個漂亮的姑娘如何?”
青年臉上大紅,囁嚅道:“這個、這個我從來都沒想過……”完了又像是想到什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再說,又不是只要長得漂亮就是好姑娘,就像娘長得好看,但是懶得一塌糊涂……”
程逸岸噴笑,捶著他的肩頭道:“臭小子,都想到這分上了,還說沒想過!”
“我真的、真的——”
看青年急得舌頭都大了,程逸岸也不忍再調侃他,說道:“既然金錢美人你不要,我就傳你功夫吧。”心下開始盤算,哪些功夫盡管教給他無妨。
“我也不想學武!鼻嗄觐D了頓道,“我救你原本就不圖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程逸岸有些不耐煩地道:“你是施恩的人,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我欠了你人情,不當下還掉,多拖得一日,便多一日擔心,什么都好,總之你快些說出想要什么吧。”
青年仍是堅拒:“我不要你還人情。莫說你我是朋友,就算遇到陌生人有難,我也不能不去管他……”
程逸岸打斷他言語,眼睛上挑,不高興地道:“誰和你是朋友?”
青年一呆,訝然道:“我們還不算是朋友?”
“朋友?”程逸岸冷笑一聲,“哪里來這么便宜的朋友?你不要胡亂套近乎!
青年被他說得莫名其妙,委屈地道:“可我覺得咱倆處得挺好——”
程逸岸再次打斷他:“什么處得挺好?我與你認識才幾天?你知道我什么?江湖上,不管你認識一個人多少年,都是各謀其利,隨時都可以反目成仇的。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把人當朋友的,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青年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看著他。
程逸岸莫名其妙,斥道:“你傻呆呆地看什么?”
“你在生氣!
程逸岸避開他澄澈的目光,口氣兀自強硬:“胡說什么!你笨死自去笨死,我有什么氣好生的?”
“你把刀大廚當朋友,他卻要害你,你心中難過,是不是?”
程逸岸仰天打個哈哈,殊無笑意,“講的什么屁話?我程逸岸從來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青年看著他,眼光溫柔,“你既沒有朋友,我便來當你的朋友,好不好?”
程逸岸正準備狠狠拒絕,再嘲笑他一通,突然改變主意。他緩緩地道:“你已知道我無喜怒無常殺人成性,還要與我做朋友?”
青年道:“我還是覺得程大哥不是壞人,你殺人,肯定是有緣故的!
“竟然還有人為毒飛廉殺人申辯。有趣,有趣之極!”程逸岸雙掌相擊,拍手聲在這闃寂夜色里,聽來分外刺耳,“你真要與我做朋友?”
青年聽他口氣似有所松動,連忙使勁點頭。
“好!我們便在這里,義結金蘭如何?”程逸岸指指二人所站的位置,詢問他意思。
青年在鄉間曾看過人唱桃園三結義的戲文,小時便對劉關張結成異姓兄弟,相互扶持,共創一番基業的事跡向往不已,聽他說要結拜,頓時稱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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