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你和我相約,除了你以外,沒有人知道我在那時會到善若寺的后山上,然而我卻遭到了偷襲!
寬爺目光閃爍,“你不能因為……”
“一般偷襲我的,通常會正面直接給我一刀,讓我知道死在誰的手中,而不是可笑的打暈我,害我跌下山!笔谰R怒目如炬!皶@么做的人,只有一個!
他不懂武,要是他落單,要對付他只需一把刀就夠了,會在他背后使暗招的人,一向是自知比他還弱的小人。
寬爺聞言,垂眼噤聲。
“我再說一次,把世近良給我交出來,否則等到我找到他時,回報給他的絕對是千百倍!”就因為那一擊,將他的計劃打散,讓他現在盡管得到了米缸,卻覺得失去更多更多。
靜默半晌后,寬爺沒多說什么,隨即離去。
大廳靜得只聽得見外頭的雨聲,以往世君臨總覺得那悅耳如天籟,此時此刻卻擾得他更加心煩意亂。
“呼,事情總算處理完大半,接下來只要找到世近良就可以了!笔退闪艘豢跉獾恼f。
世近良是世君臨的養兄,長年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后來還卷了鉅款離家,沒想到多年不見,一回來竟然就打算陷害主子。
石猛發現主子沒有回應,臉色一逕冷沉,只好揣測著他的心思,然后嘆了口氣。
“唉,那兩個擾事的麻煩精總算是走了,不過就是一個米缸,有什么好吵的?”他邊說邊啐了聲。“爺,你剛剛看見了沒?那胖千金像是愛慘了你,你不過是拿走她的米缸,她卻一副你騙了她感情似的,真是笑死人了,你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種胖姑娘?那種貨色——”
話未完,他就被一個拳頭打得連退幾步,才錯愕的想問為什么,卻聽見——
“石猛,備馬!
“嗄?現在?!”他愣愣的看向外頭的滂沱雨勢。“爺,外頭正在下大雨耶!”
他一回頭,竟見主子已經奔出外頭,壓根不管淋了一身濕,硬是差人替他牽來馬,然后迅速駕馬離去。
“這是怎么回事?爺到底是怎么了?”
***
米乃祿坐在馬車上,神色呆滯,沒有哭,只是失魂落魄的宛若行尸走肉。
“乃祿,你不要擔心,還有我在!庇裉么鹤趯γ,暖聲安慰她。
她神色恍惚地看著他,覺得自己作了一場難忘的夢,只是如今她還在夢中,那人卻早已離她干百里遠。
那個會喂她吃甜湯,喂她吃米團的人,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怎么又哭了?”玉堂春不舍地坐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摟進懷里!安豢,把那個壞蛋給忘了,還有我在。”
米乃祿沒有反應,只是無聲墜淚,直到聽見馬兒發出嘶叫聲,緊急停下,教她往前撲去。
玉堂春也差點跌跤,不禁沒好氣地揚聲問:“發生什么事了?”
就在他發問的同時,他瞥見了世君臨,只見他舉步走到車門邊,一把拉開門,踏進馬車內。
“不許走!”他無視玉堂春,一把將米乃祿扯向自己。
他明白了、他懂了!他會痛,是因為在她眼里看見痛苦,和不再信任他的堅決,即使他不想承認,這樣為了一人而難受不已、牽腸掛肚的心情,絕對是因愛所致,而不只是失憶時的依賴。
她踏進了他內心最荒蕪的地帶,滋潤了他的生命,給予他所渴切的情感,正因為如此,他才愿意為她縫衣出一口氣,才愿意下廚作膳,只為哄她開心。
“姓世的,你太放肆了!”玉堂春上前一步,想扯回心上人。
“玉堂春,別說我沒有警告你,你要是膽敢在這里和我搶人,我可以跟你保證,三個月內,我就會將你玉家在京城整個連根拔起,讓你試試當乞丐是什么滋味!”世君臨聲薄加刃,說的不似威脅,而是勢在必行的計劃。
玉堂春明白自己應該無懼惡勢力,將人搶回,可是卻懾于對方噬人般的危險神情,一時間竟就真的呆坐在馬車內,眼睜睜看他把人帶走。
“你放開我!”米乃祿想扯回手,只要她肯,憑她的蠻力,他根本抓不住她。
“我不準你嫁給他!
她冷笑!澳銘{什么不準?”
“就憑你將米缸送給我當定情物,你我已經私定終身,你是我的妻!
“……為什么你還說得出這種話?!”她氣得渾身發顫,抬手刮了他一個耳光,不敢相信他居然得寸進尺到這種地步。
世君臨輕撫著頰,唇角隱現的笑教人頭皮發麻!按虻煤,這一巴掌就當是我給你的定情物,你更沒有離開我的道理!
“你!”
“到我的身邊,哪里都不許去!
“你霸道可惡!”
“是,只要霸道可惡就可以得到你,還算便宜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把我留在你身邊,到底想做什么?”
“我沒有想做什么,我只是……”
她哭喊,“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是嗎?你要的米缸已經到手,米家的米行也岌岌可危,你還想要什么?你還想怎么折磨我?”
他急聲說:“我沒有想過要折磨你,我只是……”
米乃祿不等他說完就扯回自己的手,抱住頭,泣聲道:“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給你了……從今以后,你我就當從來沒有相識過,你對我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不!我不允!”
“那么……當仇人嗎?”她不擅長恨人,太傷神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恨自己,恨自己怎會如此天真可憎,教他給騙了!
“不,當我的妻子,我喜歡你!”在雨中,世君臨放聲大吼,就怕她不信,就怕她真是鐵了心。
米乃祿心頭狠狠抽了下,“你還想圖我什么?”沒有喜悅,她笑得傷悲。
“圖你一份情!
“然后呢……”她慘澹一笑。
這句話,如果是在他離開米府之前說,她會開心得飛上天,可此刻,她只覺得那是他的陷阱,他的計劃。
“祿兒?”他不解,為何他都把話說開了,她還一點反應部沒有。
“你知道嗎?你從沒說過喜歡我,表示你根本不曾喜歡過我,現在又何必自欺欺人?說吧,你到底圖我什么?抑或者是想傷害我更深?還是想嘲笑我不自量力地愛上你?可我告訴你,不了……不了,我不愛你了,也不再喜歡你!彼腻e,已經鏤在她的心版,鐫在魂魄上,她一輩子不忘,也絕不原諒自己。
世君臨震住,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傷她多深。
“我真后悔認識你,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帶你回家。”她面無表情地說,再沒有任何力氣去哭去怒去笑,體內的情感好似被抽得干干凈凈,什么都不剩了。
也許,哀莫大于心死,就是這般滋味。
“我不許你這么想!”雨下得又急又快,打在身上讓人渾身冰冷,怕凍壞了她,染上風寒,世君臨只好扯著她上馬!案易,你不能再淋雨了。”
米乃祿想掙扎,但多日沒好好進食和休息,再加上擔憂憤怒悲傷等太多太多的情緒充盈在心口,終于教她撐不住地軟倒在他懷里。
“祿兒!”他一驚,隨即將她一把抱起,躍上了馬,直往世府而回。
***
小姐,我喜歡你。
福至、福至,真的嗎?真的嗎?!
當然是騙你的。
“祿兒,醒醒,別再哭了!
驀地,米乃祿驚醒過來,一張開眼,那個曾會擔憂她,守在她身邊的人便映入眼簾。
“別哭了……”世君臨啞聲喃道,指尖溫柔地揩去她不斷滑落的淚。
米乃祿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就再度讓自己放空。
不想,就不會痛,所以她讓自己變成木偶,不哭不笑不說話,不管他說再多,她就是吭也不吭一聲,也不喝他喂的茶水。
見狀,世君臨不禁低嘆,看向窗外的雨勢,想了下,突道:“祿兒,我知道杏樹為何在北方不開花了!
她看來依然面無表情,可淚水卻在眸底凝聚。
他記得?還記得她說過的話?
“因為北方太冷!
她沒有搭腔,亦不看他。
“記不記得你說過,只要我猜中了,你便答應我一件事?”他俯近她,逼迫她只能看著自己!暗搩海乙阈Αo我看!
就是那抹沒有心眼又直率的笑,坦然又真誠,才能如光般照進他的內心,讓他察覺自己的空虛。
養父母去世之后,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憑藉著聰明才智,他賺進大把的銀兩,將世府裝點得有如皇宮般華麗,可事實上,他孤獨如鬼,即使存在著,卻沒人愛他,太多人懼怕他,沒有人真心待他。
遇上她之后,他才發現,原來他的嗜錢如命,只是拿錢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因為只有錢不會傷害他。
米乃祿直睇著他,淚水終于忍遏不住地決堤,有些呼吸困難,不斷發出抽噎聲。
“祿兒,別哭、別哭,我是要你的笑,不是要你的眼淚……”他手忙腳亂,最后只能緊緊將她擁入懷中,頭一次感到自責,惱自己親手毀了她的笑!暗降滓以趺醋觯悴旁敢庠徫?”
他好想念她像是麻雀般在他耳邊聒噪,想念她一看到帳本就裝可憐的俏皮模樣,想念她嬌柔地喊他福至福至……
“我原諒了你,誰來原諒我?”米乃祿啞聲回答。
她的罪不是那么輕易可以被饒恕,相對的,他也一樣,原諒了他,就像是原諒了自己的過錯,她做不到。
世君臨直瞅著她,深切感受到自己傷她有多重!爸灰阏f,我就做得到,我會做到你原諒我,沒有人能責怪你的地步!
她沒有回答,只說:“我要回家!
世君臨掙扎了下!啊!
他立刻差人備好馬車,由他親自送她回到米府。
“小姐……福至!”米麗一見到兩人,錯愕得說不出話!靶〗,你怎么會跟他在一塊?”
“麗兒,我好累……”她一開口,淚水就掉落。
米麗見狀,趕緊撐著她進房歇著。
世君臨大刺刺地跟了進去,見她臉色蒼白,又轉頭朝身旁的石猛命令,“石猛,去找大夫來。”
“是。”
米乃祿聞言,朝米麗招手,示意她貼近,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等等,我家小姐說不用了!泵惣钡。
世君臨瞇起眼,這才知道米乃祿有多不愿意跟他說話,惱怒中的他還是捺住性子說:“大夫過府,可以替你和你爹看病,有何不妥?”
米乃祿又在米麗耳邊說了幾句,由她代表發言。
“我家小姐說,最重要的是藥材,不是大夫。”
“我會想辦法備齊!毕氲皆谒壑凶约赫媸莻壞人,他就難以忍受地轉身走出房門,朝石猛說了幾句,待石猛離去后,便如識途老馬般走到米來寶的房里,一進門就瞧見總管常壽守在里頭。
“你想做什么?”常壽臉色不善地斥問。
他已經聽米麗說過,福至正是惡名昭彰的世君臨,對他的評價一路滑到谷底去了。
“回來報恩!笔谰R沒好氣地回道。
這差別可真不小,他先前好不容易在米府建立的一點威信,現在都蕩然無存了。
“哼,誰指望你報恩,就盼你將米缸還回米家!背凼卦诖策,不允許他再踏近一步!皠e再靠過來,虧咱們都把你當自己人,就連老爺也把你當成未來的女婿看待,沒想到你竟背叛米家,傷害了老爺和小姐!”
“……我無意傷害他們,但我確實傷害了,所以現在回來彌補!
常壽冷嗤!傲蚜丝p的墻,要怎么補?”
“嵌入黃金燒熔不就得了?”他回得理所當然,向前幾步,輕輕將常壽拉到一旁!胺判模乙舶牙蠣斠暈槲业脑勒,怎么可能傷害他!
他說著,往床邊一坐,便見米來寶正瞪大眼看著自己!袄蠣,我回來了,也把米缸帶回來了!
“……你走!泵讈韺殮馓摰氐,氣色極為不佳。
“老爺,不要激動,暫且聽我一句話!笔谰R直睇著他!拔沂浭钦娴,但想要米缸也是真的,只是小姐把米缸送給我時,我方巧恢復了記憶,才一走了之,可是……我對小姐真的動了情,也把老爺視為自己的長輩,所以我再次回來,誠心彌補我犯下的過錯。”
他說得頭頭是道,米來寶卻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他。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也難以服眾,但是我會盡力去做。現下首要處理的是老爺的病情,我會想辦法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材將你醫好,至于米倉的事,也會派人處理,發霉的部份由我買下釀酒,不是的也從我的糧倉里補足,立刻送到商家那里。”
米來寶直盯著他,好半晌才啞聲開口,“常壽,把帳本交給他!
“老爺!”常壽不能理解主子為何這么輕易又相信他。
“米家要是度不過這次難關……就會一無所有……”米來寶氣若游絲地說明,細長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冷斂卻又愧疚的世君臨!八莻真小人,想下手,會先告訴我……”
世君臨不由得垂下臉,在他面前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袄蠣,你說得對極,我是個真小人,行事之前,我也會先告訴對方,但是此刻,我不當小人,而是要等著當你的女婿!
此刻,他不求原諒,因為他什么都還沒做。
要人家原諒,也得要他有一番建樹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