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曾曉喬僅十歲,但歷經顛沛流離,早能辯識誰是待她好的人,所以她對朱微茵真情至情,又敬她又愛她,總是笑喊著“茵姊姊”。
而此刻自己就坐在她面前,范敏兒聽到曾曉喬先正正經經的介紹自己,再說了夏黎莽撞冒犯及她身上的裙裝是差人到綢緞坊購置的新衣,算是賠禮,至于換下的衣服,待洗凈晾干,自會送去府衙給她致歉的話。她只能努力的忍著不哭、不撲向曾曉喬,將她緊緊抱著——她實在太瘦了。
曾曉喬看著眼前這名嬌小孅細又楚楚可憐的女子,愈說愈不知該說什么,不解為何她眼睛濕漉漉的,似乎在忍著不掉淚,“靳夫人是哪里被撞疼了嗎?”
范敏兒一出口聲音就沙啞了,“沒有,我很好。”重生后,她從來沒這么好過,還能再見到曉喬,她真的好想哭,好想開心的抱著曉喬大哭。
此時,敲門聲陡然響起,一名伙計一臉無措的站在門口,輕聲開口,“對不起,打擾了。喬主子,上官太太帶著兩名貴客要找二爺,可是二爺還沒到店里,上官太太堅持要喬主子親自招待!
上官太太是一個難伺候的官太太,前世被朱微茵放在黑名單上,也是昨晚那些八卦的長舌婦之一。
曾曉喬向她致歉后,就跟著伙計出去。
夏黎和春蘭有些無措,也向她行個禮后離開。
范敏兒則再喝了幾口茶,以緩和重逢的激動情緒,這才起身出去。
原來上官太太帶來了兩名富太太。她趾高氣揚地要曾曉喬拿最貴的飾品介紹給她帶來的客人,看到范敏兒后,只是高傲的微微一笑,并沒理她。
范敏兒不介意,以官階來論,上官大人比靳懿威高了好幾階,上官太太不理她完全不奇怪,但上官太太要是以為她會靠近巴結,那就大錯特錯了。
誰不喜眾星拱月,上官太太的確有這心思,偏偏范敏兒刻意站得遠遠的,看著另一排茶葉,讓她心生惱火又無可奈何。
曾曉喬則帶著她們三人介紹另一邊精美的玻璃器具及粉彩工藝品,上面所繪的花鳥蟲魚栩栩如生,讓三人贊嘆連連,此外,她們還看了典雅細致的琺瑯工藝以及一些來自外國鑲嵌琺瑯及螺鈿的家飾,每一個皆讓她們愛不釋手。
兩名富太太看中一些東西,但價格不滿意,上官太太硬是強迫曾曉喬到一旁說話,命令她低價售出不算,竟然還討了一樣價值不菲的粉彩花瓶,說是她替宜和洋行做成這筆生意的謝禮。
曾曉喬不客氣的道:“很抱歉,賠錢的生意我不會做!
上官太太那妝容精致的臉蛋頓時漲紅,“你給我搞清楚,若不是你家二爺不在,我還不愿找你。要是二爺在,我根本不必跟你啰唆,一樣能拿這個價,這個花瓶走人!
“這里是我作主,二叔沒有權——”
“笑死人了,還要不要臉啊,你身上沒半點朱家血緣——”
“曾掌柜,你這里的東西我樣樣都喜歡,尤其那幾樣,在京城的價格貴得咋舌,足足要貴上一倍呢,我全要了!狈睹魞和蝗恍溥涞淖哌^來,以纖纖玉指,一連點了好幾樣,連兩名富太太看中意的物品也在其中。
“那些是我們先看中的!”兩名富太太立即慌張出聲。
“是嗎?但店家做生意,誰出的價高就賣誰,是這個理吧?”她充滿慧黠的眸子看著曾曉喬。
曾曉喬原本不解,但隨即明白她的用意,回以一笑,“沒錯,就是這個理!
兩名富太太互看一眼,迅速交換眼神,其中一名急著表態,“那我們就照曾掌柜剛剛開的價買了,上官太太,我們兩家要辦喜事,好日子近了,要做的事還很多,就這樣吧!
“呃,那好吧!鄙瞎偬睦镉袣猓裁春锰幎紱]得到,還浪費時間陪她們過來,但她更氣范敏兒,忍不住瞪她一眼。
在上官太太等人上馬車離去后,曾曉喬就請范敏兒再回雅間,畢竟店內人多,不好說話。
長桌上除了奉上重沏的新茶,還有精致糕點,曾曉喬也不扭捏,看著坐在對面的范敏兒直言,“多謝靳夫人,不然還不知要被她們折騰多久?”
范敏兒笑道:“做生意不需要低聲下氣,本就該有些分寸跟原則,但不能硬著來,尤其是官太太們,她們只要在丈夫耳邊吹點枕邊風,商家就麻煩了。”
“靳夫人不也是官太太嗎?”曾曉喬半開玩笑,也不知為何,靳夫人給她一種極為熟悉的親切感。
“哦,我忘了強調,芝麻小官的官太太不算。”
范敏兒先自嘲再輕笑出聲,曾曉喬也笑了出來,兩人靜靜對視,眼中盡是欣賞。
趁著這么好的氛圍,范敏兒開口,“昨夜商幫設宴,我與二——二爺交談,他說了不少你的事……”
見曾曉喬的臉色變得不好,她急切的又道:“我不信的,我在京城看過太多人,一看朱二爺那嘴臉就知道他是個心中充滿算計、虛偽厚顏之人,若可以,你應視他為鬼神,敬而遠之。”
“我是很想,但宜和洋行——有點復雜,目前是我與二叔各自經營,可他更加強勢,有些事我還是無法作主!痹鴷詥桃膊恢雷约涸趺戳,竟會跟初識的范敏兒吐露心事。
“那你得想辦法以你能掌控的部分來牽制他,讓虎視眈眈的他不敢將手伸到你能作主的部分來,才不會被他趕出去啊!狈睹魞喊崔嗖蛔×,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曾曉喬呆呆的看著眼眶泛紅的她,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但她臉上的擔憂與關切是那么真實,令曾曉喬不由得也想哭了——“走開,竟敢擋本爺的路——”
門外突然傳來朱永信勃然大怒的聲音,接著又是一聲哀號及咬牙怒吼,“夏黎,你敢撞上我,你最好祈禱曾曉喬還能撐下去,不然我第一個開除的就是你!”
“二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腳才摔著撞上您——”
“走開!”朱永信又吼了一聲,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雅間門口,一眼就瞧見范敏兒跟曾曉喬面對面坐著,兩人在喝茶聊天,氣氛不錯。
他臉色一沉,大手一揮要夏黎跟春蘭退下后,徑自走進來坐下,看也不看曾曉喬,堆起笑容對著范敏兒道:“靳夫人需要什么?我可以介紹——”
“謝謝二爺,曉喬已經介紹給我不少好東西了!边@當然是謊話,但范敏兒不想聽他啰唆,他一進來就打斷她跟義妹談天的美好氣氛了。
“她介紹也沒用,有些物件她是不能作主買賣的!敝煊佬爬溧鸵宦暎瑘A圓的臉上難掩嫌惡,“靳夫人貴人多忘事,昨晚我可是說白了,她現在是我朱家人的公敵,死皮賴臉占著女主事的位置,說是要等到我朱家大房的嫡長子回來才肯離開,但族里眾人皆知,我那大侄子根本就不會回來承接家業!
范敏兒明知朱永信是故意留話等著她問為什么,但她一點也不想問,因為她什么都知道,且她討厭看他這張自以為是的嘴臉!
朱永信沒想到她一點都不好奇,但他可是不吐不快,“不瞞靳夫人,我朱家共有三房,我是二房,而我大哥跟大嫂都是心有大愛的醫者,他們只有一名獨子,在我侄子十一歲時,大哥他們就將我侄子交給我的弟弟,也就是三房照顧,隨后兩人便攜手云游行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