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宮城位于興慶府的西北部,周圍置城門,上有門樓,門口攝智門廣寒門、車門、南懷門和北懷門,每門上建門樓,樓宇壯麗,其在四角者,尤雄偉工絕。池闊十丈,水四時不竭。
人馬一到北懷門,李元昊下令將苦役扔進天牢,人馬收隊歸營,身邊只留展昭一人相伴。
蕓香氤氳,靄深暮重。宮場一片暗金凝膏,在每一條深深長縫中刻下寂寞的印記。青色的錦旗高高樹立在白色的石獅頂,寂寞飄蕩。
李元昊裹緊身上的裘皮大衣,朝遠方的落日望去。灰膩的夕陽將他的臉頰映襯得分外昏暗,深不見底的眼神中似乎又籠起幾分神秘。
晚風在宮場席卷了起來,將展昭的衣衫打落得有如長幡。夕陽西下,好一幅英雄悲嘆的景象。
突然,展昭定了眼神,出語道:“那個女孩是誰?”
李元昊沿著展昭的眼光看去,不遠處的角亭中幡影飄飄。風點清香,梵宮仙境瑞煙散于四周。香靄云飄間一白衣女子正跪在地上,只見她面似梨花,肌膚如冰雪,清麗俊美,細長的柳眉間溢著本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滄桑。
“她是念一楚的女兒念子休!崩钤换卮鹬瑢⒛抗饩o緊凝在了展昭的身上。
“念將軍的女兒,怎么會在這里?”展昭追問道。
念一楚是邊疆著名的將領,可在幾年前的一次宋夏戰爭中,突然失蹤雖然有傳言說他投了敵,可展昭始終不信。
“你可以自己去問她!崩钤坏馈
展昭目光一定,提步飛奔到角亭,單膝跪在女孩子的身邊,道:“姑娘是楚將軍的女兒?!”
女孩兒不敢抬目直視,連身子都不由得在哆嗦,只輕輕點了點頭,未作正面的回答。
“你怎么會在這里?”展昭柔聲問道。
“只求陛下放了我爹爹!迸阂讶黄怀陕暋
“念將軍還活著?”展昭臉色大變,全身像是被雷擊一般,心中卻掩不住喜悅之情翻滾。
“不錯!念一楚一直被朕關押著!崩钤坏穆曇粼谡拐驯澈髠鱽怼
女子一聽是李元昊的聲音,連忙磕頭哀求道:“陛下,放了我爹爹!”
李元昊仰天一笑,輕蔑地道:“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連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展昭心頭猛地抽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站立在一側的李元昊。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多大變化,只默默地將自己的雙手伸出,把跪倒在地上的念子休扶了起來。
念子休抬眼望向展昭,又猛地跪在展昭的腳下,哀求道:“大哥哥,求你救我爹爹,求陛下放了我爹爹!爹爹已經七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再這樣下去,爹爹肯定會死的!”念子休見展昭不語,哭求道。
“你父親不是說自己是老莊周的傳人嗎?盡可以學山林真人,不食五谷,吸風飲露。≌f不定再過幾日,就可以得道成仙了!”李元昊提高了嗓門,故意火上加油。
誰也沒有留意念子休的變化,就這剎那間……
斜風跳過她的眉梢,在深黑色的瞳孔間剜挖出一道刺目的殺氣,身子靈巧地掩藏在展昭的背影后,未待李元昊察覺,一把雪白色的利刃,已從念子休的袖口飛速滑進了她的手心。
“李元昊,拿命來!”念子休驟然揚開長襟,瘦小的身子如火鳥般急速地攻向李元昊。
展昭大驚,不想她竟有如此舉動。衣帶穿風,火辣辣在展昭的眼角拉出幾道滾燙的真氣。
雖然李元昊平素好武,有不差的武功,但而對如此突如其來的攻擊,卻顯得有點束手無策,只本能地向后傾躺著自己的身子。
李元昊覺得咽喉干啞,眼底隱隱閃耀著念子休的身影。
金黃的夕陽在她的眼角綻開絢麗的光芒,白色的利刃上涂上了一層深深的凝膏,耀跟萬分。裙衫似火翼,將念子休的臉龐照得分外光彩。
李元昊目光抖動,猛然抽劃開自己的外衫,手腕猛轉,頃刻間在念子休的身邊旋轉出一股猛烈的風。
念子休的眼睛變得異常銳利,細小的手掌捻握住最后的激勁,一個飛燕空翻,猛然沖頂在李兀昊的背后。
白色的月光在平敞的大地上反射出晶瑩的碎花,剛勁而又犀利。
“小丫頭!”李元昊揚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猛地在咽喉中嘶嘯出一聲長鳴。
展昭臉色乍變,轉過肩頭,一把拉過念子休的手,道:“趕快走!”
念子休甩過墨色的長發,犀利的睥于有如墨色的驚閃,喝道:“你休管!”
“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姑娘此時不走,必悔之!”展昭高聲道。
四周空氣已漸稀落,展昭的語音尚在風中飄旋,宮場四周卻已被黑壓壓的兵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天地間的金黃在須臾間化為陰暗,念子休終敵不過眾人,被李元昊擒了下來。
***
念子休被扔進了大牢。
刺鼻的鐵腥味充溢著整個牢房,通紅的烙鐵在巨大的火盆中炙燒著。
念子休衣杉不整地被綁縛在旁的木制刑架上,只見她雙手被緊緊捆扎在十字木架的兩端,單薄的表衫敞開著,露出一褂粉色的肚兜。
白皙的雙肩上血跡斑斑,依稀留著兩行清晰的牙;濃密的睫毛抖動著,嘴角開裂著,不時流淌著深紅的鮮血。
‘臭丫頭,平時見你那么乖巧,原來是想麻痹陛下,伺機刺殺陛下!你還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獄卒一把抓起念子休的下巴,又色色地望著她雪白的肌膚,竟又再次在她的肩頭咬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在她的額頭滾下,額頭卻依舊高昂著,不出半點呻吟聲。
“小丫頭,平日里見你弱不禁風,斯斯文文的,想不到你還挺能吃苦,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啊!豹z卒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粗糙的手掌在念子休的肩頭上下撫摸著。
“哼,你們這群蠻夷禽獸,自不懂我大宋高潔!”念子休冷眼斥喝道,額上的汗水輕輕劃到了她的嘴角,將深色血絲沖淡了幾分。
“念一楚的女兒果然與眾不同,展護衛,你說對嗎?”
陰暗處傳出了李元昊的聲音,原來他與展昭已經站在了大牢門口。
展昭身著著一襲白色單衣,側邊而望,依稀能看見他起伏的胸膛。念子休的慘狀讓他心疼,不待李元昊語音落,雙腿已向前奔去。
“展昭,你想救她?”李元昊一把攔住了展昭的去路。細長的鳳眼中震動出傲人的氣勢,仿佛想將眼前的男人絆伏在自己的威嚴之下。
“多此一問!”展昭反手將李元昊推開,大步止到念子休的身邊,“念姑娘……”
念子休冷漠地瞟了瞟展昭,“你來做甚?就是因為你,讓我在須夷間盡失乾坤!做人家的俎上魚肉!你少在這里貓哭耗子假慈悲!”
展昭平靜地低下了頭,將念子休的衣衫扣緊!肮媚锩髦敃r即便展某不阻攔你也早失去了先機……你是不想連累展某,故而想與展某劃清界限!”
念子休眼圈有點紅潤,沙啞叫道:“你少把本姑娘想得那么偉大!你是我什么人,我有什么理由去維護你?你不過是李元昊身邊的一條走狗而已。配本姑娘如此舍命維護嗎?”她狠狠扭過頭,肩頭的血結悄悄拉裂,紅色的液體在鎖骨間流淌開來。
“姑娘不必解釋……”展昭始終沒有正眼看念子休一眼,也許他是不忍心。
“李元昊,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她?”展昭驀地轉頭問李元昊,五官頓時刻進李元昊的腦中。
“你以為朕帶你來過里,就是想借此威脅你?”李元昊抑著心中的那份欣悅蕩漾,面無表情地道。
“難道不是?你又何必如此折磨一個小姑娘!”
“她要刺殺朕,朕為何不可以如此對待她?對待敵人就應該殘忍,難道展護衛在江湖這么多年,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李元昊冷笑著。
“是不是所有要刺殺你的人,都該受到這樣的待遇?”展昭問道。
“不錯!”
未等李元昊話音落,展昭一個飛身,轉手抽起獄卒的大刀,直劈李元昊。刀鋒在即將劈到李元昊頭顱的片刻,大刀竟然無故震落。四周一群獄卒一擁而上,將四、五把鋼刀同時架在了展昭的脖子間。
“你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朕?”李元昊望著束手就擒的展昭,鎮定地問道。
“我只要這個結果!”展昭正視著李元昊。
“你殺了朕,會有一群宋人陪葬,你舉刀卻不殺朕,是料定朕不會殺你,就必須對念子休也網開一面,同時也不會連累那群王陵苦役,對不對!”
李元昊吸了一口氣,低頭尋思了一陣,驀地又開口:“你真的以為拿你自己做賭注,你就會有贏面?你休要以為你夠了解朕,也休要以為朕真的舍不得殺你!”
“展昭從來沒有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因為你根本不配展昭正眼一視!”展昭嘴角露著蔑視的笑意。
“展昭!”李元昊怒道,一雙手竟被氣得發抖了起來,“你不要惹惱了朕!到時候……”
“元昊陛下若還當自己是一個君于,就不要在展某面前行小人之舉!”展昭搶白道,目光依如刀刃。
李元昊臉色又變了變,像是在思考著些什幺,但卻又絲毫捕捉不到展昭的心思。
展昭濃眉揪起,心頭不禁有些發涼。
“來人,將念子休放下來,送到清隱宮交給西平王!”李元昊斜著眉角,看著惶惑的展昭,得意地道。
只有李元昊這種人才能在風云變幻間行若游龍,他如此舉動當然有他的理由,念子休選樣一個麻煩人物,遲早會出事端,將她安置在李承啟那里是最合適不過,到時說不定可以一石多鳥。
展昭雖然聰明,但此時卻沒有心思想太多,聽李元昊說李承啟已回興慶,他心里陣翻騰,不由得道:“玉堂也回來了?”
“不錯,現在正在清隱宮養傷……等他傷好,朕可以放了他。”李元昊微笑地看著展昭,他越來越喜歡觀察展昭神情的細微變化,他發覺展昭對他剛才這句活十分滿意欣慰,自己竟有點飄飄然。
***
展昭住進了宏鳩官的某個小別院。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幾天過去了?茨窍﹃柕M黃霞,退盡芳華,在遠處的天邊孤單散離,展昭心頭一酸,手中的杯盞“砰”地落地。
李元昊雖沒有阻止他去看白玉堂,但他還是沒有邁出宏鳩宮一步。那份用心,白玉堂是否能了解?他是在盡力地保護白玉堂。
他看著夕陽西沉,聽著暮鐘聲聲,心頭發悶,千萬種滋味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咽喉。
密鳩官四周雕欄玉砌,正廳卻布置得極其樸素,淡淡藍色輕帛席地而鋪、幾株寒梅安插在木制的花盆中,在右方墻角掛著一張女子的畫像。但見女子細眉柳腰,神態安然,眉宇中尚含幾許青澀之意。
展昭每次看到這幅畫像,心頭都會一震,心道此女似曾相識,怎奈任憑他如何思考,終究想不出那似曾相識的感覺由何而來!
他心思有些兒恍惚,眼光不由得又落到了那張畫像上。
“到底在哪里見過這個女子?”展昭低頭思忖。正當此時,一粉衣侍女輕搖羅裙來到了展昭跟前,她低頭作札,道:“展大人,陛下邀您去后園。”
展昭正凝神看那畫像,突然見有人來,便隨口詢問道:“這畫中女子是何人?”
“是瓊妃娘娘!笔膛鸬。
“瓊妃……瓊妃……”展昭猛地想起,自話道:“原來是她!”那日王陵被盜,其中一個就是瓊妃的墓,而且連尸首都被毀了。
想到此處,展昭當下嘆息一聲,“可惜,可惜!”
“展護衛也懂得憐香惜玉啊?”李元昊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后響起。
展昭目光陡然一冷,將頭偏轉了過去,不多看李元昊一眼,大步一開,坐定在一旁的椅子上,悶聲不語。
李元昊凜凜一笑,見展昭那副冷漠的樣于,心頭反而樂了起來,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堆在了自己的嘴邊。
一旁的侍女哪里見過這鐵面君王的開懷一笑,心頭一驚,也顧不得體會那笑容的深意,趕緊提裙離開了宮殿。
“朕擔心宮女請不動你,所以親自來看展護衛!”李元昊慢慢走到了展昭的面前,他嘴角含笑,目光殷殷,全然不是往昔的霸氣。
李元昊走到了那張畫像跟前,道:“展護衛覺得此女如何?”
他突然如此一問,倒叫展昭略吃了一驚,著實摸不透這個人心里的想法只好以沉默去探對方的意圖。
但見李元昊眼中突然有了幾許失望之色,“她是朕的寵妃,一年前死了。若她還活著,朕倒可以將她送給你!”
聽李元昊此話,展昭道:“她不是你最寵愛的妃子嗎?”
“誰都入不了朕的眼,除了……”李元昊自言自語道。
展昭并沒有留意李元昊的話語,腦中似有靈光閃現,他慢慢轉過了身子,仔細看了看那張畫像,夕陽余暉下,一點粉星在女子的耳側若隱若現。還有那一對眼腈,還有那眼底的一抹靈魂……那么熟悉。
李元昊見展昭呆立不動,不由得有些緊張,“你沒事吧?”
展昭猛地驚醒,連忙道:“沒事!這女子好相貌!”他有意引李元昊接下話頭。
李元昊只當展昭突然不適,當下并未深慮什么,繼續道:“她是瓊妃,一年前就死了!彼难凵耧@得有點悲涼。
展昭見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再繼續追問下去,但心中卻暗暗思忖起那畫中人。
李元昊突然發覺展昭失了神,只道他念及白玉堂傷勢。
西邊的太陽將最后的一道光芒投進了廳內,地面上好似披上一層華麗的金縷衣。李元昊方覺日暮西山,時間已經不早。又見窗外寒風又起,叮囑了宮女幾句,自己悄然離去。
展昭正苦思畫中人之玄妙,全然沒有留意元昊的存在與否,直到夜幕深重,那畫淹沒在墨色中,他才緩過神來。但見他臉色微白,似有萬千心事堆積在心上,一雙深色的眼睛里積聚了許多思緒,相互交織在一起,千頭萬緒……
午夜的寒風越刮越烈,敲打得四周的窗門都“吱吱”作響。展昭的雙眸越發凌厲,似有一股吞噬黑暗的勢力蘊藏其中。他已經有了頭緒……
他一步長開,驀地跨出了宏鳩宏,朝西邊的青隱宮走去。
***
這時的白玉堂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生性好動,讓他長時間呆在一個地方,那簡直是要他命,若不是為了尋找機會相駒還昭,他早跑沒影了。
這天晚上,他正來回踱著碎步,就聽門外有人聲,仔細一聽,竟然是展昭的聲音,白玉堂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一把拉過展昭的手,“展昭,我在這都快被憋瘋了!”
“你的傷都好了?”展昭見白玉堂活蹦亂跳的樣子,心里也十分開心。
“那等然,白爺爺天生就是活金剛,自然死不了!”
展昭見他還是那副嬉皮笑臉樣,心里感到很寬慰,“白玉堂,有機會就離開這里。”
“你不走嗎?”白玉堂突然有點不悅。
按他的性子,早該把李承啟踩扁了,可展昭偏偏又讓李承啟救了自己,好歹人家救了自己一條命,白玉堂也只好饒過李承啟。可現在聽展昭說不愿意離開,白玉堂心頭的火氣又一下于噴到了李承啟的身上。
“李承啟待你很好?你這么樂意留在這?”白玉堂怒道。
展昭并不激動,也不生氣,面帶微笑道:“你還是老樣子!”
他本想稍微解釋一下,可天色越發黑沉,他不能再多耽擱,他必須將正事交付給白玉堂,于是道:“要你離開這里,是為了讓你去找兩個人……”
展昭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貼著白玉堂的耳朵又道:“幫我找到天中鏡,還有天云榭!
“找他們?”白玉堂有些疑惑。
展昭道:“我懷疑王陵被盜與他們爺孫有關……王陵案牽涉太多無辜,我希望白兄能鼎力相助,以救數百人命!
“原來是這樣啊!”白玉堂這才意識到,展昭交給自己的是多么重要的一個任務,當下喜悅萬分。
***
展昭安排好一切后,回了宏鳩宮。
這樣,展昭在皇宮里又平靜地度過了幾個月。
這夜,天很黑,云層裹著大地,狂野之風操持著它獨有的橫霸之氣,席卷眾生。
展昭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衫,斜著身子靠在窗前,望著夜色發呆。眼見冬去春將至,仍沒有白玉堂的半點消息,他的憂愁與日懼增。
“但愿一切平安……”展昭虔誠地閉上了雙眼。
突然,從身后猛然伸出一雙手,抓住了展昭的手掌。
展昭本能地將身子一轉,正欲引掌出擊,卻驚見一雙熟悉的眼睛正愣愣地看著自己,那眼神已不能用言語來形容,枯竭了往日的神采,磨盡了昔時的英雄氣。
正是李承啟。
李承啟癡望著展昭,喃喃道:“我來看看你……”
他緊緊抓著展昭的手掌,思念如天堂之火,燒灼著李承啟的五臟,雖痛苦,卻始終不愿擺脫它。
展昭抽開了自己的手掌,故意扭開頭,道:“你怎么進來的?”
李承啟緩緩走到展昭面前,自言自語:“你瘦了!”
展昭不經意看了看李承啟,見地面色微黃,精神萎靡,不比自己好多少,回應道:“我……很好!倒是王爺瘦削了許多!
這是展昭第一次如此善意地對待自己,喜悅之意毫不掩藏地堆到了李承啟的全身。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擺放自己的雙臂、雙足,更不知道此刻該說什么。
墨色似乎飄進了屋子,將兩人的身影漸漸蒙了起來。
黑暗中,生命變得純粹,簡單。
“真想永遠生活在這一刻!”李承啟深深沉醉道:“若此時死去,也是一種幸福!”
屋子里一點聲響都沒有,靜得連銀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李承啟當然知道展昭對那句話并沒有他所想的那般深意,但他還是很高興,因為展昭并沒有打斷他的話語。
遷忍其實也是一種感情,李承啟是如此理解的。
其實,他與展昭之間是非交錯的感情,走到“遷忍”這一步已是終極。
李承啟親手點起了一盞油燈,打破了黑暗的沉寂。他背對著展昭,沉思良久,似乎在做一個決定。
“你是不是讓白玉堂去追查某些人的下落?”李承啟終于開了口。
展昭心頭一凜,急聲道:“你怎么會知道?”
李承啟捻了捻手里的火石,許久方道:“昭,如果……白玉堂死了……”
“你說什么?”還沒等承啟將話說完,展昭蒼白的臉頓時變得異常的血紅,整個身體的神經都繃緊了起來。
他一步開出,如箭般沖到了承啟的跟前!笆遣皇前子裉贸鍪铝耍渴遣皇恰恪
望著展昭那驚恐與憤怒交織的眼神,李承啟輕蔑一笑,道:“我李承啟在你展昭眼里看來永遠都只是大惡人!”說著移步走近一張長椅躺了下來,一雙眼睛也不再緊抓著展昭,睫毛下隱隱溢出了幾許疲憊。
“玉堂到底怎么了?”展昭激動得咽喉都有些沙啞。
李承啟睜眼看著他,長吁一口氣,道:“有人要追殺他!
“誰?”
李承啟思慮片刻,低聲道:“莫云易!
“不會的,元昊答應放白玉堂走的。”展昭思忖道。
李承啟驟然大笑,翻身站直了身子,跑到展昭的跟前,道:“不要忘記元昊陛下是我的親哥哥,卑鄙無恥,言而無信。是我們家祖傳的!
“那玉堂怎么樣了?”展昭繼續追問道。
李承啟心上一酸,“他現在沒事。”
展昭長長舒了一口氣,定睛繼續思量,道:“你怎么知道白玉堂是去找人?”
“我不但知道他要去找人,我還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誰!”李承啟望著展昭一臉的迷惑,繼續道:“你是不是讓他去找天中鏡爺孫?”
展昭前額驀地一昂,道:“玉堂絕對不會跟你說這些難道難道這都是圖一年的刻意安排?”他似乎聯想到了什么。
李承啟微笑點了頭,繼續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早就察覺,宏鳩宮中的那張仕女畫有點特別……”
展昭頓時眼前一亮,驚訝道:“難道真是她……天云榭!”
“你的確不一般,難怪國師會選你幫他完成最后一計!崩畛袉⒌馈R苫蠼K于在展昭的腦中一個一個解開,他分析道:“天一鏡將自己的畢生所學盡傳自己的孫女,并未傳授第二人,而那日在紫云宮的火房中,卻有一個人聲稱是云榭‘師兄’。說明云榭曾另外拜師學藝——她所學的就是易容術。
“因為當日云榭為搭救我,曾經易容成紫兒,眾所周知,天中鏡根本不會易容術!
“的確!”李承啟道。
“我在宏鳩宮見到那張畫,已然覺得眼熟,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仕女的耳垂有一粉痣……與天云榭耳垂邊的粉痣一般無二,所以我推測天云榭曾易容成瓊妃。
“但使我百思不解的是,她為什么要易容成瓊妃留在元昊的身邊。為財?為勢?絕對不是,因為云榭不是這種人。所以她的這個行為是令人費解的!闭f到這里,展昭的眼神變得異常的嚴厲,直視著李承啟。
李承啟直迎著展昭的眸子,道:“為何如此看我?”
“既然圖一年算準我會將人去調查天中鏡爺孫兩,說明這一切都是你們事先安排好的,是你們在操縱云榭。”展昭目光如炬,繼續道:“云榭不會輕易聽人擺布。定是受了你們的威脅,你們究竟對她做了什么?”
李承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只提了支言片語,展昭竟然借此抽絲剝繭到這種地步?墒撬难壑袇s沒有一絲贊美的意味,相反倒有了幾分驚恐之色。
“昭,以你的聰明才智,國師的遺愿一定能達成,可是……也是因為你的聰明才智,可能最終要了你的命!
李承啟鎖緊了眉頭,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把抓起展昭的手,道:“走,你趕快離開這兒,這個游戲你玩不起,我也玩不起!
兩人正要跨出門檻,卻驚見李元昊正從不遠處飛奔過來。只見他身披銀色的大氅,身邊還有幾十名高手跟隨著。
李元昊腳下步履如風,一會兒便堵在了兩人的眼前,李元昊的半張臉被深深地掩進了濃重的夜色中,幾乎看不清一絲的面部表情。
“原來是承啟,來訪故友?”李元昊挑著劍眉道,眼梢還時不時地打量著展昭,“你們這是要去哪里啊?看風景?吹涼風?”
李承啟拱手道:“臣弟特地來看望展兄,聊得甚是開懷,就想到外面走走!
李元昊淺笑著道:“展護衛,是這樣嗎?”
展昭點了點頭。
李元昊一邊仔細端詳著展昭,一邊對李承啟道:“承啟,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你的王府了!
李承啟知今日已無法將展昭救走,只好悄望一眼展昭,隨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