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因為我什么也沒看到,所以就想,皇帝的東西是好東西,皇帝吃的東西應該也是好東西,于是就跑到那個叫“御膳房”的地方,哎喲,那里的菜多得簡直……”
“你不會是把菜給偷吃了吧?”利雋臉色一變,立刻打斷她的話。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他會考慮是不是要先將把她吊起來狠狠打一頓,再送回童家,警告童家從今以后別再把八怪放出來嚇人!
她自己闖禍也就罷了,還要連累他們這么多人一起提心吊膽。
“我才沒有!”童音一臉“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的表情!澳鞘腔实垡缘臇|西啊,我怎么敢拿!
利雋松了一口氣,可惜還沒等他這口氣松到底,她又開口了。
“只不過,熟的不敢拿,生的……”
他瞪著她,已然說不出話,眼里明白寫著:你到底做了什么?
童音豎起一根小指頭,大眼睛一瞇一瞇的,附在他的耳邊小聲的道:“我就帶了一只雞回來……”
“雞!”利雋不敢置信的跳起來,差點撞到她的腦袋。此舉有損形象,但他已然顧不著。
“活生生的雞?”
“都說是生的,難不成會是砧板上的死雞嗎?”童音瞧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道。做生意的人理解能力都有問題喔?
“你從皇宮偷雞?”利雋形象全無的張口大吼,就差沒真的跳腳。
不過他沒跳童音卻跳了,跳起來理直氣壯的狡辯:“發現了才叫偷,沒被發現就叫拿!”
利雋徹底無言了,有點渾身沒力的軟倒在椅子上,一手撫著額頭半垂首,不知道該對非正常人的八怪說什么了。
怎么有人能惹是生非到這種地步?偷一只雞的確算不上什么,旁人看了大抵只當她是頑皮,但這只雞身份不同,出身高貴啊,那是要進皇帝老子嘴里的雞啊。
什么不偷,沒事去偷什么雞!
童音陷他于萬般無奈的沉思后,很乖很聽話的沒有去吵他,蹲在一旁只管拿純善的眼睛盯著他看。
利雋一抬頭便瞧見那眸光楚楚的凝視,就像是巴望著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樣,她看上去乖得不得了。
利雋一時鬼迷心竅,又忘了原本想要不管她的主意,嚴肅的開口:“童音,童家會被你害死!
“所以我立刻就來找你了啊!彼f得誠懇,笑得天真,好像就在等他說這句話。
利雋突然感到自己的眉心抽動起來,他十分不想去計較這是不是某種兇兆的暗示。
再見童音蹲在那里一臉坦誠的樣子,他一驚,半是疑問半是肯定的問:“你該不會把那只雞……”
童八怪一臉“你真聰明,心有靈犀一點都通”的表情,活蹦亂跳的跳起來,往外面一指——
“對啊,我順手就把它給帶過來了!
這下利雋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他在想是不是先動手掐死這個禍害八怪比較好。
可不可以請她不要這么“順手”!
利雋思考著是該先把她這個“罪人”給殲滅了,還是先把贓物“雞”給毀尸滅跡,畢竟“物證人證”全都在他這里,他的處境太危險了。
最后他看著童音在屋子里笑得沒心沒肺,一臉無憂無慮的樣子,還不時跑到他的身邊跟他稟報新鮮事,全然當他是值得信賴的自家人……
于是利老板第一件做的事,是盡快通知索司,請他在宮中打點一切,接著是幫禍害消滅罪證,將那只富貴雞就地正法,還不敢假手于人,他必須親自動手。
他實在不想承認,在看見童音的笑臉后,就無法想象她沮喪或挫敗的表情,更不想讓她失望。
如果能讓她一輩子都保有這樣的笑臉和童心,他多擔待一點也是可以的。
當利雋的腦中浮出這個想法時,心里一驚,殺雞的刀險些落地。他很快否認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最近被她鬧得太兇所以不太正常,一定是這樣。
“小雋,你到底會不會殺雞?”童音一臉懷疑的看著他,他拎著那只富貴雞已經好久了,手上的刀就是下不去。
“那么你來吧。”那還需要懷疑,他當然不會殺雞!
“行,我來!”童音的雙眼露出陰狠的光,手一伸將腰側的碧玉匕首摸出來,一副要將那只雞大卸八塊的樣子。
甭說那只雞看了害怕得撲騰撲騰的拍動著翅膀,連見多識廣的利雋也看得心驚膽戰。
還是由他來吧,他不想再添一樁“血案”。
“這么大一只雞,你到底是怎么把它帶出來的?”
童音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傻呵呵的笑著裝傻,什么也沒有說。
反正她就是有本事嘛。
利雋也沒有追問,他一手持刀一手抓雞,那只雞眼見小命休矣,掙扎得尤其厲害,一時間想抓牢它還有點吃力。
“小雋,快,它要跑了!”
“你先抓住它!
“你快下刀!”
“你抓牢!”
兩人一雞弄得雞飛狗跳,一旁的蜥蜴小乖滿臉鄙視的看著它的前主子和現任主子,實在是——有夠丟臉的。
利雋覷準一個時機,心一橫,手起刀落,舉著刀子就往雞脖子抹去,沒料到抓雞的那只手突然松了一下,雞脖子是砍到了,順道也把自己的手指給割傷了。
他的反應十分奇特,怔怔的看著被割傷的手指,皺了皺眉,頃刻又面無表情,眼中閃過一抹暗光,像是突然想起忘卻已久的事。
“糟!割到手了!”童音一看急了,哪里還顧得上雞,一把將雞抓過來丟到一邊,便抓起利雋的手細看。
利雋的神色一變,原本還算正常的面色瞬間變得有些灰暗,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一下,若不是童音抓得太緊,恐怕他早就抽了出來。
“還好還好,只是小傷口!彼闪艘豢跉,打趣道:“我就說嘛,小雋嬌生慣養的,哪里殺得了雞?早告訴你交給我了!
半天沒聽見他回應,她正覺得奇怪,抬頭一瞧,看見他面色不善的樣子,不由喊了一聲:“小雋?”
“放手!崩h冷冷的道,那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
他突兀而冷硬的神色讓童音呆了呆,雖然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他瞬間變得如此冷淡,但她還是下意識手一松,他飛快的將手抽回去。
難道小雋討厭她的碰觸?可是她之前也不是沒有碰過他!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想喚他卻瞥見他一臉冷漠的神情。
“小雋,我惹到你了嗎?是不是因為我弄來這只雞,結果害你受傷,所以你生氣了?”
“沒事!彼酒饋韺⑹重撚谏砗,看見她一臉小心翼翼的表情后,臉色微微和緩,道:“要生氣早就生氣了,你不用胡思亂想,我有點不舒服,你把雞丟給底下人去弄!
她原本也想自己還是乖乖聽話不要惹他,都已經打定主意要點頭了,卻在看見他的側影時,沒來由的感到孤獨和寂寞,她的頭就死活沒能點下去!
他不聲不響的什么也不說就要離開,天吶,她是什么性子的人,弄不清楚、想不明白她是絕不會善罷罷休,腦袋一發熱,哪里還管是不是會惹他生氣。
當即站起來就朝他撲過去,寧死不屈的抱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非要他說出理由來才行。
“小雋,你就告訴我吧,是不是我惹你生氣了?是不是我的錯?你到底為什么突然就真的變成死人臉了嘛!雖然我總說你是死人臉,但沒想過要你真的變成這樣啊,到底什么原因你告訴我吧,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利雋原本陰霾的心情經她這么一鬧,想陰沉都快陰沉不起來了?此o緊抱著自己不肯松手,他一時也不知是直接踹開她好一點,還是哄一哄先騙過去……
還沒等他決定,童音便似察覺到什么,她將他的左手抬起來,半是驚訝半是疑惑的聲音冒出來。
“小雋,你的手流血了……”
利雋一驚,猛然甩開她,在她驚詫的目光中,看見自己左手,那道原本很小的傷口冒出一點血珠。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陰鷙,抬頭狠狠的盯著她道:“你看到了吧?”
童音立刻重重的點頭,似乎有點被他的態度嚇到。
雖然他沒有說清楚,但她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看到了,那道傷口冒出來的血珠——血的顏色很不正常,雖然仍舊是紅色,卻是半透明的!
“小雋,你的血……”
“你覺得很奇怪?”利雋的聲音聽起來陰陽怪氣的,她總覺得很不舒服。
“那個顏色……”很特別。
“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嘲弄的彎起嘴角,頃刻又恢復成冷漠的樣子!拔业难獜男【褪沁@樣,好久沒有血光之災,我都快忘記自己不是正常人了!
童音瞪大眼、噘圓嘴,還沒開口就又聽見他陰沉沉的道:“你覺得害怕或惡心就走開,離我遠點。”1拜托,她什么話都還沒說。
她當然知道他的血不尋常,哪有正常人的血是半透明的……與其說童音是害怕驚慌,不如說她是被難得的奇事給震撼了。
“現在你既然明白我不是常人,往后就不要跑來找我,不然發生什么事我也保不住你!
利雋心里其實沒有太多期待,她會感到惡心和害怕是正常的,連他自己在看見的那一瞬間,都因為忘卻太久以為自己是很正常的,而感到不能接受。
但真的看見童音一臉木然,毫無反應得像是被嚇傻的樣子,他的內心還是感到一陣刺痛。
原來,他的內心還是有小小的期盼。
見他轉身離開,傻了半天的童音才回過神來,腦中回蕩著他說的話,立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心情。
“你等等!等等!”童音連忙七手八腳的拽住他,她第一次如此費力抓著一個人!澳銊e不聽我說話就想走啊。”
利雋眉梢一揚,冷著張臉,想聽她還能說什么,豈料童音跳起身來,一巴掌拍在他的頭頂上。
“你少看不起我!他大爺的,我什么怪事沒見過,會怕你區區一點血?”她跟在童閱屁股后面挖坑、開棺、探寶時才牙牙學語,也沒見她在怕,如今會怕他?
利雋被她這么一打,有點被打成癡呆的嫌疑,傻乎乎的愣在原地看著她。
“你說,你講的那些是什么話?我跟你是什么交情?怎么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離開?你真的很會惹人生氣啊,真的很瞧不起人啊。”
她似乎真的生氣了,小孩子一般的臉嚴肅的繃起來,但利雋一一看在眼中,那雙灰冷的眼眸卻漸漸浮出點光彩,漸漸的,有回暖的跡象。
忽然,他輕笑一聲,緊接著難以克制的笑出聲來,他覺得自己快被這個八怪給打敗了。
怎么會有人像她這樣,怎么會有……
“我說不定是個怪物,所以爹娘才都消失了。”他淡淡的道。
童音突然覺得這個樣子的利雋讓她好心疼,意識到他潛藏著的那份自我厭惡的情緒和對失蹤多年的爹娘的感情,她突然無法克制自己想要給他溫暖和愛的念頭。
“你別這樣嘛,就算所有的人都不愛你、不疼你、嫌棄你或丟掉你,從現在開始,你有我啦,我很靠得住的,你就放心的靠過來吧。”
童音是有什么想法立刻就要去實現的人,二話不說上前就給他一個熊抱,緊緊的將雙手扣在他的背后。
不是那種對蜥蜴小乖的疼借,不是那種對弱小事物的憐憫,她就是想將他抱在懷里,大力的給他支持、給他力量。
利老板還沒能從驚愕中反應過來,更來不及為這催人淚下的情景感動和感激,童音便用力的抱著他的頭,硬是要他往自己的肩膀上靠。
“你靠吧靠吧,你是我的靠山,我也是你的靠山。”
“你先放手,放手!”
“你別傷心了,我不會拋棄你的。”
“傷心你個頭!”利雋破口大罵!澳憧彀盐业牟弊咏o扭下來了。”
童音反應過來,嘿嘿干笑了兩聲放開他,擔心自己安慰不成,反倒先落下個謀殺的罪名。
利雋表情古怪的瞄了她幾眼,摸了摸脖子又拍了拍身體,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到她的體溫似乎還留在自己的身上。
“你真的不怕?”
她不屑的哼了一聲,隨后又賊兮兮的道:“我一天到晚都想著尋寶,沒想到身邊就有這么大一個寶貝!
“你……”利雋哭笑不得。奇跡似的,那長久堆砌在心中的陰霾和黑暗,竟因為她的幾句話和幾個動作,而消散了不少。
童音只管笑,其實利雋心里明白,她知道他的心思、他的想法,她那些看似不經大腦又蠻橫的動作和語言,是她關心他的方式。
“小雋,我們已經定下約定了喔!彼⑿χ瑘远ㄇ艺J真的說!安还馨l生什么事,我們都是對方的靠山!
他的心里流過一陣暖流,蕩起無法言喻的激動,他不像她那樣可以直接而坦率的用行動和言語表達出來,但這一瞬間,利雋突然覺得如釋重負,像找到了靠岸的地方。
“誰要靠你,你少惹點事就謝天謝地了!彼哪樕辖K于浮出一點笑意,童音見狀又十分大力的抱了他一下,利雋沒有拒絕這份充滿暖意的擁抱。
她窩在他的胸口笑起來,抬起臉笑嘻嘻的說:“小雋,這雞怎么辦?”
那只被這兩人折騰得要死不活的富貴雞,也真夠歹命的。
“丟給底下的人去弄。”利雋還是放棄了,他終于明白原來還是有他做不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