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摩肩擦踵的繁榮街道,在霧氣中顯得寂寥而空蕩,郁還煙的身上披著時府一名女仆好心遞來的外衣,讓兩名家從安全送回紅柱大門,她禮貌的道了聲謝,反倒讓對方難堪的一愕。
“姑娘,你……你不怪我們嗎?”福福泰泰的圓臉小哥窘迫的搔搔頭。
“怪你們?”
“是、是啊,你在二樓廂房里喊得呼天搶地的,可我們終究沒敢幫上忙。”瘦瘦扁扁的窄臉小弟心虛的垂下臉,兩人的樣貌有些相近,應是兄弟。
圓臉小哥看起來不過比煙兒大上幾歲,只見他有些難過的吸吸鼻子。
“我們……我們實在想不到,二少爺會做這種辣手摧花的事,他的個性雖稱不上正人君子,但也沒見他輕薄過哪家姑娘……”
一旁的窄臉小弟個頭頗矮,年紀也小了許多,臉上稚氣未脫,還是個小孩子,聽到哥哥這么說,眼眶不禁兜地一紅。
“對不起,我和哥哥其實很想救你,可是……可是我爹娘已經收了整年的薪餉,所以……”
“不打緊的!比诵缘臏嘏诖丝舔屔焹盒念^的寒意,她有些感動,雖然他們并不曾真正幫過她,但她能了解個中苦衷。“而且我也沒事,謝謝你們這樣擔心我!
“怎么會沒事呢?”小弟更自責了!耙郧拔液透绺缏芬姴黄蕉紩䴖_過去幫忙,現在進了時王府,卻反倒變成孬種了。”
“我真的沒事,你們二少爺──”她輕咬下唇!安]有對我怎么樣!
“可是……”兩人懷疑的面面相覷。
“你們叫什么名字?可以做個朋友嗎?”一向對陌生人戒心甚重的她,卻忍不住想認識他們。
“我們姓江,我是大仁,他是小仁。”
“大人?小人?”煙兒怔詫了幾秒,隨及微笑著自我介紹!拔医杏暨煙,叫我煙兒就成!
“那么煙兒姑娘,我和小仁得回去了,您可要多保重!贝笕室酪啦簧岬那忧訐]手,個性老實的他,卻不由自主的喜歡這個好看的小姑娘。
“嗯,路上小心!
反身入內,幾個丫環一見是煙兒回來,都急忙奔相走告。
始終守在廳里的君夢弦,聽到訊息連忙沖到回廊上,心急如焚的她,真害怕煙兒會一去不回。
“煙兒!”一看到狼狽不堪的她,還有那敞在腰際的破衣,君夢弦呆掉了!斑@……”
“沒事的,小姐,你別擔心!睙焹汉芸斓恼,將外衣拉攏了些。
“他……他這個禽獸!”君夢弦咬牙切齒的握緊拳頭。
“小姐,難道你不信我??他真的沒碰我,只除了──不小心撕破了我的衣服。”時墨的話在心中百轉千回,煙兒黯下眼睫。
“夢弦?”一個熟悉的男音隨后出現!盁焹赫娴幕貋砹?”
煙兒微微愣然,?首觸及侯立強那張沉穩肅凜的臉,他蹙眉走來。
“怎么弄成這樣?是那個時二少干的好事?”聲音有著隱忍的憤慨不平。
她心里明白小姐和“無偷窩”二首領的感情穩定,看來好事將近,她不能讓自己的噩運壞了小姐未來的幸福。
“我跟小姐解釋過了,時二少沒有對我怎么樣,請你們放心!
“真的?”君夢弦不信。
“煙兒不擅撒謊,小姐應該看得出來才對!
這是實話。君夢弦無聲嘆息,輕輕地看了侯立強一眼。
“你陪了我一夜未睡,還是快回去歇息吧!
停留在眼中的深濃情意,侯立強沒用行動表達出來,眷戀的輕瞥君夢弦幾眼,點點頭便走了。
“小姐──”煙兒欲言又止。
“邊走邊說吧,瞧你這身狼狽,得快些換上干凈的衣服!本龎粝胰崧暤。
往前走了幾步,迎面微風輕拂,煙兒忽地打了個哆嗦。
清晨的風,怎會出奇的冷冽?
“小姐,你就答應了侯二爺的求婚吧!
君夢弦怎么也猜不到煙兒會突然開口說這事,不免有些尷尬的嫣然淺笑。
“你怎么知道的?”
“煙兒跟著小姐在“無偷窩”進進出出,自然看得出侯二爺對你的用心。”
“他的用心,我自然感覺得出,但……你覺得他是個直得我托付終身的男人嗎?”
“為什么不?小姐應是最明白的人,雖然侯二爺出身“無偷窩”,但他們那窩子都是不壞的人,我也很喜歡荔,相信小姐若是嫁了過去,一定會比待在這里快樂的。”
“如果我嫁了過去,你也逃不掉的!本龎粝易⒁曋鵁焹耗樕系穆淠。
“我?”
“是啊,你也用不著留在芳香妓院,我從良,你也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我們兩姐妹情誼,應是無庸置疑了吧?”她拍拍煙兒的手背!澳惴判,姐姐我不會將你扔在這兒的!
“小姐誤會了,煙兒擔心的不是這個!
她頓了頓!澳敲矗銚牡氖鞘裁?”
我擔心的是什么?煙兒同樣在心里自問。
“煙兒?”
“小姐只要信任我,讓我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這就行了。”
君夢弦聽不懂話里隱藏的玄機是什么,她總覺得,煙兒日夜不停的拚命習琴,肯定是有原因的;然而原因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隨著君夢弦與侯立強的婚期逼近,郁還煙與時墨的一年約定也將屆滿。
芳香妓院上上下下都將夢弦即將出閣一事,看得十分重要。
這是每個青樓女子心中的夢啊,可以見得良人,并且擁有真正的愛情。
雀姨心中萬般不舍,夢弦也算是芳香妓院的臺柱,況且一個好的琴師不好找;不過,她也考慮到夢弦年紀不小,這“無偷窩”送上的聘禮又多得讓她眼花繚亂,加上侯立史那張惡人臉孔,自然,她是不得不笑著答應了。
而這一天,也終于到了。
君夢弦穿戴好喜裳錦冠坐在房內,等待時辰一到方才上轎,怎知大伙兒都離情依依的涌了進來,將她團團圍在中心點。
“夢弦姐,你嫁去了“無偷窩”,可記得時常回來瞧瞧姐妹們!绷壕Ьо咧鴾I,扯著君夢弦的衣擺不放。
“要不你和侯二爺商量商量,讓你偶爾過來兼個差如何?”扁著嘴的游咪咪,異想天開的問了句蠢話。
“兼什么差呀,夢弦姐和侯二爺都老大不小了,趕緊生幾個娃兒才是正經的!卑着菖菁饧氈曊{嚷著。
君夢弦感動的看著?家姐妹!鞍,姐姐又何嘗舍得離開你們?咱們芳香妓院跟別家的不同,是個有人情味、溫暖又快樂的地方,待在這里,我從來也沒想過會有離開的一天。”
“都怪侯二爺不好,為什么他不是個壞男人呢?這樣你就不會為下我們嫁人去了!庇芜溥湓捯怀隹,立刻遭來無數白眼。
“如果哪天你遇上了個不嫌棄你的好男人,你會狠下心不跟著跑嗎?我才不信呢!”白泡泡交叉著雙手于胸前!澳敲,往后我們到“無偷窩”找你,你可不能忘了我們哦?”梁晶晶不舍的說。
“當然不會忘,你們在這兒,除了替雀姨工作之外,也別忘了多替自己設想,女人青春有限,總不能在這里耗上一輩子。”
“這個我們知道,夢弦姐就別替我們擔心了。”揉揉眼睛,梁晶晶不爭氣的泌出淚來,眾人見了,不禁跟著全紅了眼。
這時,煙兒匆忙走進見到這一幕,壓抑了多天的不舍也涌上腦門,但她還是強忍住不哭。
“小姐,時辰到了,煙兒來扶你上轎!
“好了好了,都別哭了。”君夢弦也不曉得該怎么安慰大家。
“夢弦姐,你安心出嫁吧,我們姐妹們都會?你祈福的。”
梁晶晶帶頭說。
“嗯。”
煙兒扶著君夢弦步出房門,穿過水池拱道、大廳、回廊……一直到跨出大門門檻,小心翼翼地讓她坐上轎,自己則連忙再跑回迥廊邊的假山旁,將暫藏在草叢里的琴取出,跟在轎子后頭追去。
奔了一陣子總算跟上隊伍,卻忽地見到身旁有個人影跟隨,她知道那是時墨派來監督她的侍從殷旗。
“郁姑娘打算去哪?”他為難的探問。
“殷大哥放心,煙兒只是想陪著小姐到“無偷窩”,等小姐安全抵達,我自然不會忘記和時二少的約定。”
“那么,還是讓在下跟著吧!
煙兒也不拒絕,反正她沒想過要逃走。
“那就勞煩你累這一趟了!保??
“我猜就是這里了!
經過長時間的尋尋覓覓,兩男一女停在三層樓高的大宅子前,擰眉凝住那塊匾額,上頭寫著斗大的“聚合樓”三字。
“居含漏,聚合樓,念起來是有那么點像!毕蛄⒌夭[起眼。
“那時候他都快死了,當然沒辦法把話說清楚,咱們找遍了各個地方,就屬這“聚合樓”有七分符合!闭f罷,向頂天毛毛躁躁的欲往階梯上走,但身旁的向晶華伸手攔住了他。
“慢著!”
“華姐?怎么咱們不進去?”向頂天垮下臉。他們在這大理京城少說也耗去不少時間,如今有了點線索,難不成要放棄?
“這“聚合樓”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們如果唐突進去,恐怕有危險。”向晶華深思熟慮道。
“那……不如我們向附近鄰居街坊打聽打聽,你覺得如何?”
“也好。”向晶華看了向立地一眼。“二弟,就你去問吧!
“是,華姐!彼c完頭便迅速躍走。
不一會兒工夫,向立地的身影又奔回原地。
“問到了嗎?”
“嗯!這聚合樓是城里學琴的地方,聽說以往頗富盛名,還培養不少琴師到宮里彈奏,風光過一陣子;但最近里頭當家的老頭子生了重病,形同廢人,接手的女兒又不懂琴藝,所以也沒人再上門拜師了!
“難怪我們在這觀察了一陣子,也沒看見半個人出入!
向晶華啐了聲!凹热蝗绱,那我們直接“登門拜訪”吧。”
三人遂不客氣的動手大拍門板,等了半晌,才見一個怯生生的丫頭,敞了個小縫問話。
“請、請問找誰?”
向頂天粗魯的一腳把門踢開,丫頭哎喲一聲跌在地上,屁股開花,痛得淚如雨下,只見來人大搖大擺的步入。
“你們、你們不能隨便進人家屋里呀……”丫頭在背后尖聲疾呼,無奈他們已經進了仰天廳。
慘了,大小姐就在廳里,她無故放人進屋,非得挨上一頓毒打不可了。
“你們是誰?”乍見三條人影踏入大廳,丁紹冰霍地自椅上站起,兇焰方熾的厲聲喝問。
被這強悍的女子一喝,向晶華專注的從頭到腳打量她,想看出一點點郁定擎的影子。但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她推翻了。
“這里有沒有一個姓郁的女娃兒?”
“郁?”丁紹冰的怒火稍掩。“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誰與你無關,除非你是郁定擎的女兒!毕蚓A冷冽地答。
“我當然不是,別把我和那賤婢扯在一塊!眳挶傻挠帽亲右缓,丁紹冰只要一想到時墨將煙兒從芳香妓院抱走的那一幕,她就恨不得毀了這賤人!
“這么說來,她確實是在這里?”向晶華的眸子忽地深沉陰暗,前進半步逼問道。
“早半年還在這兒,現在,她已經享福去了!彼恍嫉乇尺^身。
“享福?什么意思?”
“不告訴我你們是誰,我也不要回答你那么多問題!绷滔逻@句傲慢的話,丁紹冰坐回椅上,鎮定的捧起瓷杯。
“哼,小姑娘,難道你不怕死嗎?”
“死?”她諷刺的笑!八懒艘埠,你們再自個兒去找這賤婢的下落。”
“死丫頭,看我怎么治你!”向頂天跳腳的撲過去,一個揮劍卻被向晶華眼明手快的擋下。
“退下!總是這么毛躁成得了大事嗎?”她沉聲叱責。
“可是……”向頂天的兩只眼睛將丁紹冰瞪得死死的。
“這事我來解決,這丫頭是個聰明人,更何況她口口聲聲罵郁定擎的女兒是賤婢,可見也是心懷怨恨!
轉過身,向晶華難得露出好脾氣的友好笑容!案覇柟媚锎竺?”
“我是這兒的大小姐,叫作丁紹冰!
“既然你這么直爽,我們也不隱瞞,我叫向晶華,這兩個是我的師弟,一個叫頂天,一個叫立地!
“頂天立地?還真是個好名字呢。”丁紹冰冷冷嘲弄。
向頂天和向立地兀自忍著一肚子火不敢發作,但兩人的眼睛已在扒她的皮、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至于我們要找這個姓郁的女子,是仇家的女兒。”
“仇家?”這兩個字勾起了丁紹冰的興趣。怎么,郁還煙的爹跟人結過梁子?這下可好,人家尋仇尋上門了,看她怎么辦!
“依我猜想,你──似乎也很討厭這女子,既然這樣豈不正好,你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我們也好除去心頭大患!
“她爹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們找到她又能怎樣為難不成父債女還,你們更會殺了她?”她揚起眉,眼中有著濃濃的期待。
“會不會殺她,就看她合不合作了!
“這樣啊,”她故作不滿意的撥了撥頭發!翱墒恰绻銈儾粴⑺,我就沒必要告訴你們她在哪里了。”
“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她死?”向晶華真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竟有著毒辣心腸。
“不一定非死不可!彼器镆恍!凹偃襞蒙蝗缢,嘿,我倒也能接受。”
“這不難!毕袷窃手Z一樁交易完成,向晶華毫不考慮的點頭!艾F在可以告訴我們,她的下落了嗎?”
“那當然!倍〗B冰在心里痛快的拍著手!八杏暨煙,要是我日子沒記錯的話,她明兒個黃昏會與時王府的二少爺比琴,至于人嘛,我想是被安置在時二少的別居“斂琴閣”
住下了吧!
“斂琴閣!毕蚓A念完三字,立刻掉頭走人。“咱們走!”???
在殷旗的引步帶領下,懷著一顆忐忑雜亂的心,郁還煙回到了這座種滿桃花樹的“斂琴閣”。
身為時王府的二少爺,時墨理所當然的擁有一身權貴名利,因而選在濱臨溪谷的這座山陵,來建造屬于他個人修身養性、練琴賞景的地方。
這座園子比她想象中還大上數倍,樓閣不止是樓閣,足夠她繞上大半天,不過,這并不是她來此的目的。
明日傍晚即是約定的時刻,她既然沒有逃走的準備,也就不想再給新婚的夢弦姐增添無謂的麻煩;可待在芳香妓院又怕節外生枝,想想,不如直接待在這兒作準備,等明天比琴完畢,不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多留一分鐘。
殷旗將她帶到上回的那間廂房里,交代幾句便走了。把隨身帶來的琴和一小包袱放在桌上,才發現廂房另一邊還有扇門,推門出去竟是座寬闊的樓臺,兩排欄桿連接成凹字形,中間種滿花花草草,蜂蝶紛飛,后頭翠谷泄落著一道瀑布,耳邊聽著溪水潺潺聲,那景觀、那心境,莫不使人感到舒坦與快樂。
望著出神,也沒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
等她一時興起想抱琴出來撫弄一番時,才驚恐地登登退了兩步。
“如何!我這個地方夠美吧!”話里的自豪不斷提升他高人一等的信念!胺叛廴菢情w,可沒幾座可以和這兒比擬。”
時墨的唇邊掛著閑適的笑意,那回所發生的不愉快,似乎已從記憶里自動消失了。
煙兒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懊惱與悶怒,她連他幾時站在后頭都不知道,以后若真有人想對她不利,豈不完蛋?
陣陣清涼的山風拂在臉上,積郁在胸間的悶氣立刻不復存在,她茫然的抬起頭,注視著山水間的氤氳霧氣,這美得讓她心頭無法拘留煩躁的景色,勾起她無數的童年回憶。
想到爹爹,她的心情就會好溫暖、好溫暖,爹爹的愛,是她永遠都不會遺忘的寶藏,一輩子,都會深深地埋在她的心底。
“想起了什眾人嗎?”時墨將她每一個眼神都讀進心坎里,忍不住就想這么問。
“想起了我爹!痹诰吧夥、情緒皆合的情況下,煙兒的防備心減至最低,她幽幽地回答,自己卻不明白為何要告訴他。
“你是孤兒吧?否則一開始也不會在聚合樓?奴了!
“丁老爺是我爹爹年輕時結拜的義兄,爹爹臨死前將我托付給老爺,因此老爺便收留了我!
“那后來呢?為何你離開了聚合樓,寧愿在芳香妓院當丫環?”這是時墨最想知道的一點。
煙兒只當他是故意找話題羞辱她,索性不回答,神情陰晴不定,心里似蘊釀了什么。
他們相處的時間雖不多,但他多少了解她的脾氣,瞧她這表情,看是不打算繼續和他聊聊了。
“餓了吧?我請廚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就設在花園中央,你對我有意見沒關系,但別再虧待自己的身體了。”他剛要轉身,卻瞥見她兩手拳頭緊握,他不解的迎視她,冒著被勾去魂兒的危險。
“告訴我為什么?”驀地,她將壓抑已久的這句話喊出口。
“什么為什么?”時墨蹙眉。
“為什么一定要和我比琴?為什么是我?”煙兒好似不甘心,澄澈的眸子分外炯亮,粉嫩似春花的面頰浮上激動的緋色云彩。
“因為你琴藝高明,激起了我的好勝心,因此想用一年的時間來贏過你!彼膬蓳芮Ы鸬囊徽Z帶過。
“果真如此,需要這么大費周章?”煙兒搖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大可再去找個比我厲害數倍的人比琴,為什么非是我不可?”
“你錯了!我聽過無數大師所彈奏出來的琴音,都沒有那回聽你所彈的深刻,弦律里的蒼桑、悲涼、轉折、苦楚,都是我一生沒有觸及的深奧領域。”
“深奧?”煙兒側過臉,用一種辛澀而諷刺的目光,輕輕掠過他的眼!瓣P于我成長的蒼桑、經歷的悲涼、生命的轉折、以及失去至親的苦楚,你堂堂時二少,竟覺得深奧?”
時墨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殘忍的反駁,在臉色猝變的同時,努力維持心平氣和的情緒,再度糾結繃緊。
“并不是我自己選擇生在皇族世家,你用不著這樣批判我!”
“但你卻可以選擇讓一個人活、或讓一個人死,不是嗎?”
“郁還煙!我不過是誠心誠意的要和你比琴,你為什么動不動就要觸怒我?我一再容忍,你就試著踩到我頭頂?”劍拔弩張的情勢,快要一觸及發。
“說得對,只有您可以踩著別人頭頂,像我這種奴婢身份,就不行了!睙焹航z毫不顧自己接下來會遭受到何等對待,她壓根兒沒仔細去想,為何偏要頂撞眼前這個人?以往面對刁鉆兇狠的丁紹冰,她還不是忍耐了下來。
一腔怒潮熾燃胸間,時墨上前一步,雙眼死瞪著她,幾乎要伸手對她動粗了,但為了不重蹈覆徹,他硬逼自己轉身大步離去。
直到人已走遠,煙兒還呆呆的佇著。
“我為什么……會說出這樣尖酸刻薄的話?”莫名的郁躁揮之不去,她捂著胸口,有好半晌的呼吸困難。
突地,背后又有腳步聲來到,她緊張的轉過身,才發現是名年輕女婢。
“郁小姐,飯菜都快涼了,請您移駕到花園里用膳吧!
她恭恭敬敬的一揖,把煙兒嚇壞了。
“不、不用喊我小姐,也不必行禮,我和你一樣,都只是個供人差遣的丫環!彼话驳募钡,著實過意不去。
“您是二少爺請來的客人,小荷不敢怠慢!彼忧拥負u頭。
小荷的話讓她有幾秒鐘的難過,但不知是難過自己,還是難過這個小荷。
“好吧,我去就是!
名叫小荷的婢女偷偷觀察她,想說什么又不敢說,欲言又止了幾次,終于還是按耐不住。
“郁小姐,您是當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身份?”又怎為了?
“是啊,現在府里上下都知道二少爺和你的事,王爺和王妃說,如果當真比過琴就一拍兩散,他們可以不當一回事;倘若……”
煙兒睜大眼,等著她將話說完。
“倘若二少爺動了心要娶你進門,那么這不但是少爺的妄想,也是你的苦難了!
苦難?加諸在她身上的苦難還不夠多嗎?煙兒的表情在瞬間歸為深沉的嫻靜,不再多發一語。
任小荷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