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休息一下,過來吃面!蓖|香走出灶房吆喝。
匠人們放下手上的工具,爭先恐后地到灶房去端了碗熱騰騰的面出來,這么寒冷的天氣,喝口熱湯,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這是你的!蓖|香端了一碗面過來,里頭的肉片和筍片比別人多,她私心重,自己人當然護短。
姚錦杉拍去身上的木屑,伸手接過!安挥脙纛欀,你也去吃!
“我剛有吃兩口,還不大餓,你快趁熱吃,不夠我再去盛!蓖|香還是等大家吃完,若有剩下再用。
于是他坐在石階上,喝了口湯,然后挾起面條入口。
她坐在旁邊看著,光是這樣就覺得很幸福,待姚錦杉有些疑惑地偏過頭來,才趕緊找話題。
“希望過年前不會下雪。”一旦下雪,路上不好走,要搬家就麻煩了。
“是啊!彼胶。
他喝完最后一口湯,把碗給她,正要開始工作,就見有人走進敞開的大門,是個五十來歲的瘦高男子,下巴蓄著短胡,看來有些面熟。
“三師弟!”羅開光大步走來!罢娴氖悄?”
姚錦杉也認出對方。“你是大師兄?”
羅開光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拔仪皟商觳艔木├锘氐教K州,聽說了你的事,還真不敢相信,馬上決定來杭州一趟,親眼確認……你真的沒死?真是太好了!師父這些年來可是經常念著三師弟,我也一樣。”
兩人聊了一下,姚錦杉便介紹妻子給他認識。
“三師弟,你過來一下……”突然,羅開光將他拉到旁邊說話!澳阋姷綆煾改翘,二師弟也在旁邊嗎?”
“二師兄確實陪著師父到杭州來!币﹀\杉點頭。
羅開光壓低嗓音!耙⌒哪愣䦷熜!”
姚錦杉有些錯愕!按髱熜值囊馑际恰俊
“幫里的人都知道當年師父有多疼愛你,曾私下表示想把幫主之位傳給你,可惜你當年突然失蹤,杳無音信,眾人都以為你死了,我雖身為大弟子,但和匠人之間的交情不像二師弟那么好,若師父把位置傳給他也毫無怨言,但如今你還活著,就怕你二師兄會覺得不甘心……”羅開光一臉義正詞嚴。“你千萬要防著他!”
看著面前大師兄深沉的眼神,姚錦杉驀地想起陳卯說過這些年來兩位師兄明爭暗斗的事,若二師兄不甘心,那么大師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就真的沒有野心嗎?真心愿意把幫主之位拱手讓給自己?
“我無意和兩位師兄爭奪!彼斏鞯鼗氐。
“你天賦高,又有才華,我倒是希望師父把位置傳給你,有你來當幫主,定能服眾!绷_開光夸贊道。
聞言,姚錦杉并未沾沾自喜,態度上有所保留。“大師兄過獎了。”
羅開光露出一副“我可是為了你好”的表情!翱傊⌒哪愣䦷熜,他不再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人,耍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為了當上香山幫幫主,一定會不擇手段,不能不防!
如果是他以前認識的大師兄,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而是希望以和為貴,不要讓師父操心。
“多謝大師兄,我記住了。”他心口沉了沉。
“你記住就好。”羅開光朝站在不遠處的童蕓香點了下頭,然后對他說!拔疫有事,先走一步!
姚錦杉將大師兄送到大門外!按髱熜致撸
直到人走遠了,他還站在原地發呆。
“你大師兄這么快就走了?”童蕓香走到他身邊問。
他“嗯”了一聲,沉默片刻才有些傷感地啟唇!斑@世上最難看透的便是人心,記得剛進香山幫時,大師兄最為熱心,也最有責任感,處處關照我!
“那你二師兄呢?”她問。
“二師兄性格沖動,有時做事不會考慮后果,卻不是個壞人!币﹀\杉語重心長地低喃!半m說時間會改變一切,三十年又是一段很漫長的歲月,只要是人都會變,特別是利字當頭時,更容易蒙蔽人心,可是我真的很希望兩位師兄不忘初心,能保有最樸實的一面。”
童蕓香瞅著他失落的表情,也明白這時應該說些安慰貼心的話語,但那不是自己的作風,也無法解決問題。“每個人都存有私心,想替自己爭取到最好的,要真認為這世上都是善良無私的好人,只能說你太傻了!
“我并沒有認為這世上都是善良無私的好人,但我向來以誠待人,總認為別人也會一樣地對我!币﹀\杉自嘲地笑了笑,實在不愿懷疑曾經待他好的人!熬退惚煌府惸傅牡艿鼙撑,差點死在對方手上,我還是沒有學到教訓!
她想到自己連親生父母都要防備,外人更不用說。“信任一個人也不是說不好,但在信任之余,還是要保有一絲戒心。”
姚錦杉偏頭瞪視她。“意思是要我也防著你?”
“沒錯,說不定哪天我也會背叛你,所以你千萬不要太松懈了!蓖|香似笑非笑地回道。
他板起俊臉!拔沂悄阏煞。”
“若真的逼不得已,為了自保,就算是自己的丈夫也一樣!彼浩鹣掳偷苫厝ァ
兩人就這么你瞪著我、我瞪著你,最后,童蕓香先掩唇笑出來。
見她笑了,姚錦杉才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不禁氣得牙癢癢的,伸手就要抓她過來教訓幾句,結果被童蕓香躲開,轉身往大門內跑。
“不要跑!”
童蕓香笑不可抑地東躲西藏!笆悄闾抿_了!”
“我就不信追不到你。”他伸長手臂要抓,又被逃掉。
夫妻倆一時玩得渾然忘我,無視匠人們的存在,陳卯只好故意清了幾下喉嚨,好心提醒他們。
“你們要打情罵俏,也等晚上回去再說。
兩人頓時停下你追我跑的動作,這才發現匠人們都吃飽喝足,一臉津津有味地在旁邊看戲,兩張臉都脹紅了。
姚錦杉一臉困窘。“干活了!”
匠人們發出可惜的嘆氣聲,紛紛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那我也去忙了……”童蕓香真想挖個地洞鉆進去。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姚錦杉摸了摸自己不自覺揚高的嘴角,原本因為大師兄的改變而感到的落寞和迷惘一下全都拋到腦后,惡劣的情緒成功地被轉移了。
她不是玉嫻,不會像玉嫻那樣用柔細婉轉的語氣開導,反而會故意用話刺激自己,令人既生氣又火大。
但這就是她。
“她其實一點都不復雜難懂……”他慢慢懂自己的妻子了。
翌日,接近傍晚,負責“小木”的木匠將門板和窗格裝上,修繕工作宣告大功告成,姚錦杉決定請匠人們到清河坊的酒樓吃飯,童蕓香自然不便同行,決定獨自返回程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彼跉鈭猿。
“可是……”
“這條路走了那么多遍,不會迷路的。”童蕓香知道他跟這些匠人們相處得很好,建立了好交情,一定想和他們把酒言歡,不想橫在中間礙事!熬退阌龅接腥酥钢更c點,我也能夠應付自如,不用擔心!
姚錦杉望進她的眼底。“你不是在逞強?”
“是,我是在逞強,其實我希望你送我回去,不要去管別人,再怎么說我都是你的妻子!彼b出自私傲慢的口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