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奧昨天就約了伊利斯上街,說是有熱鬧的游行可以看?墒且辉缟掀饋睚R美拉就不怎么高興的樣子,喃喃地說著什么把盤子敲得叮當響。
“又要出去野啦?”她斜著眼睛看伊利斯,“成天錢沒有賺多少,花錢的本事見長,街上游行干你什么事?花上一天的時間去看熱鬧。擠了一身臭汗回來還要自己花錢洗澡!”
伊利斯不以為意地笑笑:“天天呆在家里不悶么?要不你也去吧?”
“我哪有那個好命啊。”齊美拉泄憤地把盆子一丟,“今天還要去洗衣房幫忙呢!馬上天就涼了,去年被凍得直哆嗦的敢情不是你!”
伊利斯皺皺眉頭:“又沒錢了嗎?”
“你掙幾個呀當家的?過日子的錢還不是花得水一樣!
“你別著急,前幾天礦主說發現了一個新的礦脈,要給我們每人發一點獎金,到了年底還有錢,今年是不用愁的!币晾拱参克
“算啦算啦,愁也輪不到你來愁!饼R美拉語氣放和緩了一點,“我會想辦法,你去和你的狐朋狗友野去吧,早點回來!
門外李奧的大嗓門突然響了起來:“伊利斯!你的狐朋狗友來了。”
伊利斯和齊美拉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齊美拉打開門:“走吧走吧!省得讓人說我拿繩子捆住你腳了!”
“我看看就回來!币晾挂贿叧鲩T一邊說。
“哼,”齊美拉踩著門說,“不喝個醉你舍得回來?哎!沒那個酒量別逞能!回來睡院子可別怪我。”
李奧哈哈大笑地攬過伊利斯的肩膀,他人高馬大的,本來是中等身材的伊利斯在他身邊顯得很纖細:“放心吧,有我呢!”
“我說李奧大哥,這個?刹皇侨菀紫碌,我們當家的跟你走了,晚上你還得好好的把他給我送回來!”齊美拉不放心地大聲說。
“放心放心!”李奧攬著伊利斯的肩走出好遠才說,“她的脾氣還是沒改!虧你受得了!
“不然怎么辦?”伊利斯撣開他的手,“我們這些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有人肯嫁就不錯了,你不是到現在還一個人嗎?”
“我是不想!”李奧強調地說,“這街上的女人哪個我娶不到?但是太煩了!出去喝個酒看個熱鬧也有人管著,就象你!回家后還不又是一頓!”
“她只是嘴上說說。”伊利斯分辨著,“其實齊美拉心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李奧點頭,“你老婆嘛,別說泄氣話了!走!”
離開曲折的小巷子,走上大道,身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個個興高采烈,說笑著,街旁的店鋪紛紛掛起了彩旗,臨街的樓窗全部打開,租給了想看熱鬧的有錢人,夫人小姐們矜持地倚在窗邊,議論著什么。
伊利斯和李奧在擁擠的人群中隨波逐流,不知不覺地擠到了主路的兩旁,前面就是一排全副武裝的宮廷禁軍站在道路兩旁,不準跨越一步,還有盔甲鮮明的騎士隊伍來往巡視。
李奧伸著脖子往遠處望,叨咕著:“早呢早呢,要到中午呢!怎么這么多人?”
“擠死了!币晾勾鴼庹f,“早知道這么擠我就不出來了……”
“來,靠著我點。”李奧伸出手臂護著他,“不看多可惜!這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到底什么游行?”伊利斯在他身邊好歹站穩了。
“你不知道?”李奧比他還驚奇,“今天是王太子娶太子妃!整個國家都知道的盛典!你居然不知道?”
伊利斯苦笑著:“國家大事……我哪會知道……”
“對!我們只要看看熱鬧就好!”李奧興奮地說。
這時候遠處出現了一排旗幟鮮明的騎士隊伍,人群頓時瘋狂起來,有人帶頭呼喊著:“王太子萬歲!太子妃萬歲!吉尼亞萬歲!”
一聲接一聲的呼喊象爆炸一樣傳開去,人群和旗幟的海洋全都瘋狂了,連樓上的夫人小姐們也都瘋狂地揮舞著手絹。
李奧也放開嗓門喊著,即使是最苛求的人聽了他的喊聲也會心滿意足。
伊利斯沒有動,他只是把雙臂抱在胸前保護著自己不被擠倒,冷靜地看著人群瘋狂,仿佛已經置身事外。
不,這壓根就不關他的事,他只是一個看熱鬧的。
一隊隊的儀仗隊伍走過去,長得望不到頭,人群涌起一陣陣的歡呼熱浪,彩帶和花紙象下雨一樣落在頭上,所有人分享著王家婚禮的喜悅。
“王太子妃……是誰家的小姐啊?”伊利斯聽見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問。
“是……姓氏還真難記……對了!是某個大臣家的!是德拉威伯爵家的小姐!”李奧一邊張望一邊說。
哦,是德拉威伯爵……是啊,朝中最炙手可熱的大臣,最古老的門第,最尊貴的血統……自從費司南公爵家被從吉尼亞王國除掉之后,也只有他家的小姐才配當下一任的王后了。
抬頭看去,天還是那么藍,云還是那么潔白,太陽也一如既往地照著大地,什么都沒有改變。
伊利斯忽然心平氣和了,本來變得蒼白的臉上微微出現了血色,他笑了,然后也和李奧一樣近乎瘋狂地喊起來。
“王太子萬歲!太子妃萬歲!國王萬歲!吉尼亞萬歲!……”
終于,在騎著白馬的龍騎兵護衛下,一輛豪華的王家馬車出現在大路中間,金光閃閃的馬車照得每個人都幾乎睜不開眼,馬車里坐著美麗的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滿面微笑著向她的每個臣民招手,年輕的王太子坐在新娘對面,也是滿面笑容。
人群沸騰了!禁軍士兵要用足全身的力氣不讓他們沖破防線,伊利斯正在喊得起勁的時候,忽然感到似乎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在他的臉上轉了一轉。
抬頭看去,一匹高大神駿的馬上坐著一個披著伯爵綬帶的青年人,濃眉下的一雙冷酷的黑眼睛正望著這邊,雖然帶著面罩看不見臉,但是那種威嚴的氣勢明明白白地散發出來。
伊利斯愣了愣,繼續大聲地喊著口號,激烈地揮動著拳頭。
那個人只停留了一會就走開了,馬兒的四蹄整齊有規律地在石板地上踩著音樂的鼓點,伊利斯更大聲地歡呼起來,拼命地揮著手,用力得漲紅了臉。
游行的儀式一直舉行到下午四點,太陽偏西了,人群才散開,意猶未盡地談論著這次百年難遇的慶典。
“哈!看完了!真是氣派的婚禮!可惜沒有更進一步到大圣堂去看,那里據說會散發新娘婚紗上的珍珠!”李奧興奮地說。
“那種好事哪輪得到咱們!币晾褂鋹偟匦χ,“天還早,去喝一杯吧!我請客!”
“咦?不怕你老婆啦?”李奧揶揄地說,“不是叫你早點回家的嗎?”
伊利斯豪爽地大笑:“男子漢大丈夫!怕什么娘兒們!今天我就是要喝!喝個醉再回去!看她能咬掉我的XX!走!”說著抓住李奧的手臂,一副‘不答應就要你好看’的模樣。
“哎呀放手吧,你請客我還能不去嗎?今晚太高興了!王太子是洞房花燭夜,我們就來個不醉不歸!”李奧嬉笑著把他的頭夾在自己的手臂中用力固定:“走。
他們一路高唱著“蘆葦叢里的白鳥”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愛麗絲的號角’天剛黑,里面只有很少的客人,小伙計象個靈活的兔子一樣到處跑來跑去忙著清潔桌椅。
“老板好哇!”李奧一屁股坐在吧臺的椅子上,高興地說,“先來杯夠味的!”
“來一瓶!”隨后趕上的伊利斯補充,“今天我請客了!”
面色陰沉的老板從底下拿出一瓶稍有些混濁的酒和兩個酒杯,往他們面前一放,默不做聲地擦著杯子。
“哈!干一杯!”伊利斯用衣袖裹住瓶口打開了,咕嘟嘟地倒滿了兩個杯子,對李奧說:“干!”
劣質的燒酒從喉嚨口就象條火龍一樣沖到了胃里,接著又冒上了頭,兩個眼睛里仿佛都沖出了火,太陽穴突突直跳,伊利斯齜牙咧嘴地放下了杯子,李奧舉著空杯子說:“老板……咝,這酒真夠味,別那么陰著臉哪,我們是來喝酒的!告訴你,今天可是個好日子!王太子結婚的日子!舉國歡騰!”
老板抬起陰郁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擦杯子。倒是年輕的小伙計湊過來問:“是!我聽人說了,可惜要搬貨沒有去……怎么樣,熱不熱鬧?國王的兒子娶媳婦。
“那熱鬧就甭提啦。”李奧又倒了一杯酒,眉毛似乎都飛了起來:“那氣派!有成千上萬的騎兵老爺在前后走著,新娘的馬車是用金子做的!在太陽下閃閃放光。馬的蹄鐵都是銀包皮,揀一個就發財啦!”
“我不相信,”小伙計憨厚地說,“銀子做的該多沉,馬還能跑動嗎?”
“咄!”李奧的大拳頭落在柜臺上,震得瓶子杯子一陣亂跳,“那可是國王老爺的御馬!你以為是你家那頭餓不死也跑不動的老騾子?要是給我穿上銀鞋,我保證跑得更快!”
“干活去!”老板似乎對小伙計來湊熱鬧很不滿,沉著臉喝走了他,李奧失去了聽眾,掃興地回過頭來,卻發現伊利斯已經把一瓶酒喝得精光。
“喂!你也太……性急了吧?”他怪叫著,“也多少留一點給我!”
“我不是說了請客嗎?你還怕喝不夠?老板,再來一瓶。”伊利斯笑咪咪地說,很快,一瓶也是落滿了灰塵的酒又來到了面前,伊利斯繼續豪氣地倒滿了酒:“干!”
“不是這樣的吧?”李奧嘀咕著,陪著他喝,“別喝得那么急呀,今天是王太子娶老婆,又不是你!
“那我更該高興,”伊利斯亮閃閃的眼睛湊到他面前,“這可是全國的大喜事呀!王太子娶了老婆,以后就有更多的喜事……我好高興……好高興……來!干!酒呢?老板,這樣喝太不過癮了!把杯子拿掉!我們一人一瓶吧!”
“好呀!”李奧興高采烈地叫,“我們喝個痛快!明天又要干活了,為可憐的采石工干一杯吧!他們象狗一樣生活,象牛一樣地干活!”
“然后悲慘地死去。”伊利斯低聲說,隨后舉起酒瓶,“為了王太子和他的新娘!保佑他們生兒育女!”
小酒館里逐漸喧鬧起來,沒有人再去注意他們兩個正一瓶瓶地拼命喝酒,還有酒后的胡言亂語。
**********
“咚”的一聲,醉得不成樣子的伊利斯被狠狠地摔到床上,兜頭澆了他一勺涼水的齊美拉怒氣騰騰地大罵:“好你個醉鬼!給你說了!沒那個量就不要逞能!又醉成團泥回來了!”
伊利斯被涼水一激,晃晃頭,有些清醒了,醉眼朦朧地看著房間低矮的天花板,墻上隨便糊著的廢紙,還有身下單薄的氈毯,一時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隔門傳來鄰居的解勸聲:“算啦!哪個男人不喝酒……你就讓他挺尸去吧,這時候說了也白說,男人還有管得住的……”
齊美拉看樣子還要發火,瞪瞪眼,忍住了,一腳把伊利斯踹到床外面,“安分點!要是敢吐床上我就蹬你下去!”
對了,這是自己的家啊……破敗的狹小的,但是能遮風擋雨的家……
這個兇巴巴的女人是自己的老婆……盡管兇,從來把家里的事都照料得好好的……自己的正式妻子……
伊利斯笑了:原來,這是真的呀,自己真的有個家,有個妻子……是真的……
“你笑什么?”齊美拉狐疑地問。
小小的油燈只有黃豆大的火苗,昏暗的燈火在齊美拉臉上跳躍著,伊利斯頭一次覺得:她實際上也挺美的……
“頭腦喝壞掉了?”齊美拉猜測。
伊利斯笑得更深了,他捉住齊美拉的手,醉醺醺地說:“齊美拉……我今天去看了王太子的婚禮游行……”
“我知道!”齊美拉沒好氣地說,“人家娶媳婦看把你高興的,還喝得醉了回來!放手!”
“我本來也可以那么盛大地娶你的……我是誰?……你知道嗎?”
“天……”齊美拉愣住了,“不是在外面撞了什么邪了吧?當家的,你認識我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币晾剐Φ煤荛_心,拉著她的手不放,“你是齊美拉,我的妻……我是費司南公爵,吉尼亞血統最古老的貴族……帕爾瓦大陸上最尊貴的貴族門第……你知道嗎?你實際上是公爵夫人呢!”
“我的天呀!”齊美拉臉色變得煞白,趕快上來捂住他的嘴,“你瘋了!當家的!說這種事要坐牢的呀!你是在外面撞邪了是不是?我——我這就往爐子里撒鹽去!”
她慌慌張張地要下床,被伊利斯一把拉住,含糊不清地說:“我沒醉……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我也是……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對你說實話……我怕……我是個罪犯……我……”
“好好,我知道。”齊美拉慌張地拉開他的手,“你先睡啊……我馬上就來……”
伊利斯放開了手,看著她跑到爐子前,伸手到鹽罐里抓了把鹽就灑向將滅未滅的火焰,幾乎是立刻,火焰上竄起明亮的黃色火苗,映出了她的臉,齊美拉竟是十分認真地在念著什么咒語。
他想支起身子繼續說,可是酒勁又上來了,齊美拉的身影在他眼里變成了兩個,三個……終于,他頭一歪,倒在床上,睡著了。
**********
早上,伊利斯被熟悉的盆子叮當聲叫醒,頭腦里象有幾十隊的龍騎兵在連隊列一樣轟轟作響,舌頭又澀又麻,他掙扎著下了床,把臉埋進齊美拉早準備好的一盆涼水里才好受一點。
“起來啦?”齊美拉雙手叉腰,很威風地說,“哪一次不是這樣,昨夜里倒是個英雄了,今天怎么又成了狗熊?看你下一次還敢不敢?!”
伊利斯痛苦地捂著頭呻吟了幾聲,問:“我昨天夜里說什么了沒有?”
“干嘛?酒后吐真言怕我知道?你說得都是沒邊沒影的話,誰知道!”齊美拉一甩手走了出去,“怕露餡就別做壞事!要不然就把喝酒的毛病改了!”
伊利斯自知理虧地胡亂用涼水抹了把臉:“中飯呢,趕快給我帶上,我要走了!
“知道知道,可不敢誤了你,當家的。”齊美拉語帶譏諷地說,扔給他一個用黑布包好的盒子,“哪!別說我光會罵人,你最愛吃的,熏肉蓋飯!”
伊利斯接過盒子,心里一動,好象有什么話要和齊美拉說才對,但是,他想了想,什么也沒有說。
齊美拉回身看見他還在發愣,倒奇怪了:“快換衣服走人哪!你快趕不上了!”
“。∈堑!”伊利斯慌張地穿上粗布衣服,扛起工具就走出了門。
天還黑著,頭上的夜空閃著亮亮的星星,采石工們都是在這個時候起身,一路上陸陸續續地匯集起來,變成了一條通往采石場的隊伍。
伊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清涼得讓他的心都開始發疼,走了一會,李奧就從后面趕了上來,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喂!今天老婆沒說你什么吧?”
“嗯。”伊利斯漫不經心地應著,思緒已經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