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感覺頭還有些昏沉,聽見小廝緊張的喳呼,只覺雙鬢隱隱作痛了起來。
他抬手撐額,另一手朝他擺了擺。“不礙事,你先出去吧!”
適才昏睡間,腦中不知怎的,竟不斷浮現(xiàn)與竹林中那名女子相處的片段,擾得他有些心浮氣躁。
他所有心思向來全放在寨務(wù)上,從不為女子之事煩心,思緒會為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子縈回,著實怪異。
見他臉色煞白若紙,小鹿子有些遲疑卻又不敢違逆,躊躇間驀地想到一事,匆匆忙忙折回外間取了一物遞到他面前。
“對了,頭兒,這手絹已經(jīng)洗干凈了,要留還是不留?”
見著那條粉紅色的手絹,殷淮腦中自有意識地浮現(xiàn)女子姣好的容顏,俊臉不由得一繃。
小鹿子見狀,機靈地道:“噢,明白,小的馬上處理掉。”
一開始他們在頭兒手上發(fā)現(xiàn)這條姑娘家的手絹,不免揣測頭兒是不是在外頭有什么紅粉知己?
只是……若是紅粉知己,又怎么會讓負(fù)傷的頭兒獨自回到山寨?
眾人揣度不清,心底好奇得不得了,如今小鹿子見頭兒這反應(yīng),再笨也不敢捋虎須,心想得盡快將手絹處理掉。
誰知殷淮卻開口道:“手絹給我,你先出去吧!”
峰回路轉(zhuǎn)的結(jié)果讓小鹿子有些發(fā)怔。“��?”
殷淮揚了揚眉,目光銳利地瞥了他一眼,只見小廝噤了聲后匆匆找了個理由就逃出去了。
寢房又恢復(fù)一片寂靜,殷淮拿著那條布料輕盈的手絹,眉心不自覺緊蹙了起來。
她……到底是誰?
由她的裝扮以及談吐可以瞧得出,她必定是出身良好人家的小姐;而由緝拿他的官兵以及當(dāng)下的狀況看來,也許她已經(jīng)猜出他的身分?若是如此,她又為何沒有揭發(fā)他?
他的手不經(jīng)意摸到手絹一角,上頭粗硬的質(zhì)感吸引他的注意,他定睛一看,是個“思”字。
這……是她的閨名吧?
他反覆撫著手絹上頭的繡紋,思緒卻越發(fā)昏沉,沒過多久,他又跌進(jìn)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第2章(1)
四周高山環(huán)繞,青翠參天的古木成林,放眼望去,綠意綿延,光用眼睛瞧著,便令人感到通體舒暢。
秦思趴在馬車窗欞邊,任由無止境的翠峰映入眼底,鳥鳴回蕩在耳邊,她的心情因為這份悠閑而開闊不少。
“小姐,這愈是往山里走愈是涼,你就這么把頭探出去吹風(fēng),真受了風(fēng)寒怎么辦哪?”
聽著丫鬟綠吟在耳邊叨叨絮絮,秦思輕蹙起眉,偏過螓首瞋了她一眼。“綠吟,我難得逮到機會出門一趟,你能不能不要破壞我的心情?”
綠吟委屈地努起唇�!敖駜簜€小姐出門,是要到鄰縣去探望病中的姑夫人,若是不慎染了風(fēng)寒,屆時反要人照顧,不白白折騰了這份心意?”
秦思聽了覺得不無道理,卻又覺得綠吟才多大年紀(jì),怎么就羅嗦得像個老太婆呢?
她無限感慨地吁了口氣�!叭粼缰滥氵@么嘮叨,我也不管新芽染了風(fēng)寒,也該拖著她陪我出門才是。”
綠吟純真愣直,聽不出主子語氣里的玩笑意味,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小姐這是嫌棄綠吟了?”
瞧婢女被自己逗成這模樣,秦思忍不住掩嘴輕笑,跟著輕擰她的鼻頭,取笑道:“逗你的呀!”
她的話才落下,突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旁襲來,馬車劇烈搖晃著,她還來不及有反應(yīng),只覺身子撞上車門后被拋飛了出去。
“嗚……”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跟著一股極大的疼痛襲來,秦思連睜開眼去瞧瞧究竟發(fā)生什么狀況的力氣都沒有便暈了過去……
濃重的云層壓在天際,原本晴朗的天空染上墨色,不多時,豆大的雨滴噼哩啪啦地落了下來。
殷淮正騎著馬奔馳在熟悉的山林間,才剛驚覺天色有異,未多時,身上已被突降的雨水打濕了。
“該死!”他拉緊韁繩,緩下馬速,在路旁一棵臨崖的參天古木前下馬,拿出油布將馬鞍側(cè)那一大籮筐里的東西密密妥妥地覆好。
這一大籮筐的東西全都是從靖王府的藥鋪里得來的珍貴名藥,不只能替寨里增添一些藥材,必要時還可以拿來救濟貧苦。
他好不容易潛進(jìn)城里最大、最黑心的藥鋪“借”來這些珍貴的名藥,可不希望被這一場突來的雨給毀了。
在他動作之間,其中一樣藥材不知在幾時被馬速給震得顛了出來,懸在籮筐邊緣的人蔘就這么順勢掉落。
殷淮眼一瞄,動作如電,穩(wěn)穩(wěn)撈住那可能隨時會墜下崖的珍貴藥材。
他暗暗吁了口氣,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瞥到崖下某一處。
危崖峭壁間生了棵奇樹,枝葉茂密,有一抹粉色布料突兀地懸在其間,在風(fēng)雨中搖晃著。
他透過雨幕仔細(xì)打量,見那粉色布料下是一雙繡花小鞋,他的心猛地一凜。
那懸掛在樹間的是一名女子!
雖他不確定那墜崖的女子是否還活著,可他還是不假思索地將馬拴在古木上,俐落地攀著巖壁朝奇樹而去。
片刻,他強壯的單臂便穩(wěn)穩(wěn)抓住巖縫,腳尖抵在奇樹上,騰出一手,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女子撈進(jìn)懷里,帶上崖邊。
他將女子穩(wěn)穩(wěn)擱置在地,依她身上破損的衣料瞧來,這姑娘并非一般尋常人家的女子,非富即貴。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發(fā)現(xiàn)女子的呼吸雖微弱,卻仍存一息,他迅速將她抱起,俐落地躍上馬背,火速奔回山寨。
***
雨仍鋪天蓋地的下著,驚人的雨勢讓天地陷入一片迷茫。
殷淮費了比平常多的時間才回到冥王寨,待眼底映入寨門口那亮晃晃的火炬,便見數(shù)道人影映入眼簾。
他緩下馬速,進(jìn)入大敞的寨門后,立即翻身下馬。
“頭兒怎這么晚?大伙兒說再沒瞧見您回來,要派人出去接您了!”一直守在寨門口等他的小鹿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道。
殷淮冷銳的目光淡淡掃了下四周,將馬交給馬夫后才開口:“被這惡劣天候給拖著了�!�
聞言,小鹿子咧嘴一笑。“我就說,頭兒出馬,壓根兒不用擔(dān)心。”
瞧小廝那笑得沒心沒肺的傻樣,殷淮心頭暖意微蕩。
寨中上下之人雖都不是親兄弟,但滿腔赤誠,感情好得像親兄弟,讓生來孤寂的他至今未曾感受過孤單。
他輕拍他的肩,沒好氣地扯唇�!暗昧�,快去把馬上那一大籮筐藥材卸下給阿風(fēng)送去�!�
小鹿子頷首,注意到主子的墨色斗篷下似乎還攢著某樣巨物,微微遲疑了下才忍不住問:“頭兒身上還有什么東西得卸下嗎?”
寨里雖也有姑娘家,但卻少有外來客,若這么貿(mào)然“卸下”他懷里攢抱住的姑娘,怕是會引起兄弟們議論。
殷淮暗忖片刻后才開口:“你只管顧好那一籮筐的藥材便是�!�
小鹿子不笨,即便有些許好奇,聽主子這一說,還是趕忙將藥材卸下,在懷里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頭兒放心,小鹿子明白這藥材有多珍貴難得,會誓死保護(hù)它!”
見他那夸張的言詞和表情,殷淮嘴角微彎,扯出一抹淡笑。“把那一籮筐藥材送去藥窩后,立即讓阿風(fēng)來后窩一趟�!�
山寨里的后窩便是一般人家的待客廂房,平時空置著,偶爾會留一些入寨作客的客人在此休息,而現(xiàn)下,他也只能把不知傷勢如何的姑娘安置在那兒了。
小鹿子雖滿腹疑惑,卻沒敢多問,迅速去辦頭兒交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