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九點五十分只是出站時間呀……”何小葵在幼幼班的教室墻邊畫了小白兔。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畫小白兔?你是言學長的TA耶,趕快去接他!贝筘垞屵^刷子道:“你雜志看得不夠多,不知道他對手下的要求有多嚴格嗎?”
干么講得那么嚴重?雖然覺得不用著急,但在眾人逼迫下,何小葵也只好出門了。
外面正下著雨,她剛好不用脫下方才為了防止顏料上身穿上的輕便雨衣,就這么直接跑向國小學校的停車棚,騎了摩托車火速前往高鐵站。
言震鼎九點五十分刷卡出高鐵站,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雨,不禁有些困惑。
這里是天候溫熱的臺南,竟然在他難得回母校時也下起雨來,他皺起眉,因為雨絲并沒有帶來涼意,反而將空氣弄得又濕又悶。
“說好九點五十分出站,走出來都五十三分了,還看不到人?”見沒人來接他,有些生氣,向計程車招了招手坐進去。他與一名計畫在臺南投資開發的日商有約,約在瑞都大飯店談事情,可是沒空再等下去。
當計程車慢慢駛離車道,何小葵才剛抵達車站。
她站在出口前望了望,卻沒有見到像校友刊上早就被他們翻看到爛的那張俊臉,正狐疑時,一臺計程車緩緩向前駛去,她盯著后車窗露出的男人側影,立刻認出是他。
“言學長、言學長……”她將摩托車掉頭,邊追車邊大喊。
但車內的言震鼎依然低頭看著手上的設計草稿及業主資料,沒有注意到她的呼喊。
“言學長,我是你的助教何小葵,朝志大學的何小葵!”她騎近計程車,往車窗里喊。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先生認識一直追車的那個人嗎?”憑著職業的敏銳度,運將大哥察覺到有人跟車,很客氣的向言震鼎問了一聲。
言震鼎轉頭向車窗外看,大雨嘩啦啦下著,導致景物有些模糊,他只看到一個身穿五顏六色輕便雨衣的家伙,正飆著一臺破摩托車沒命似的追趕上來,嘴里還不知在喊叫著什么,非常危險的試圖貼近計程車,好幾次還差點撞上來……
“這人想干么?”他滿頭霧水。
這家伙太詭異了,他怎么可能會認識呢?搞不好這就是傳說中故意與車子發生擦撞、好向計程車司機勒索騙錢的詐騙集團,想騙他?門都沒有!
“我不認識,用點技巧把那個人甩開,我趕著去飯店赴約,麻煩了!
“好的!
對運將大哥來說,這一點也不難,于是計程車連連閃過幾個緊急黃燈,再撇開其他大小車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大雨中直奔瑞都大飯店。
下車后,言震鼎拍拍淋了點雨絲的名牌外套,邁步往側廳的候客區走去,一眼就找到日商代表金田先生,對方正坐在沙發上看外頭的雨景。
“金田先生,您好,讓您久候了!彼Y貌地向對方伸出手致意。
“不好意思,讓你特地從臺北趕來。這兩天我瀏覽了一下這座城市的街景,發現我們金田會社提出的建案真是太有遠見了。臺北已經擠到讓人呼吸困難的地步,把我們宏遠的開發案用到臺南來才是最好的選擇!苯鹛锵壬驹诼涞卮扒,深呼吸一口氣,豪邁笑道:“我已經可以預見金田王國的旗子插滿整條街的景況!
言震鼎微微一笑,流露出氣定神閑的自信。金田會社以多大手筆來搞定這次的開發案,就代表鼎石能夠參與的建筑群規模有多么驚人,而有金田先生在前頭沖鋒陷陣,他只要一件件吃下金田丟給他們的案子就行了。
順利做完金田會社的案子后,鼎石將不再是今天的鼎石,恐怕營業額會打破業界的紀錄……一想到自己的事務所即將成為經典,他便忍不住屏息。
“我比較過幾位建筑師,只有你的理念才符合我要的,我也相信你要的跟我一樣,就是第一、第一、第一!”金田先生用力的比劃拳頭道。
沒錯!就是要沖!言震鼎正想熱烈響應客戶的豪氣,但在他慷慨回應前,一陣窸窸窣窣的塑膠扯動聲,已伴隨著門口侍者的呼喊朝他由遠而近的撲過來—
他頓時興起一股不妙的預感,向旁邊瞥了一眼,只見一團包在黃色雨衣下的臟污人兒,就這么一路滴著水奔到他面前……
他睜大眼,警戒的瞪著對方。方才那家伙居然跟到這來了,到底想做什么?
“言學長,我、我是你的TA……要接你去學校,你跑那么快干么?我闖了好幾個紅燈,警察攔我我都沒停下,我、我完蛋了!”何小葵拉掉遮雨帽,露出一張被雨水打得又濕又痛的臉,本來束起的馬尾也都散亂地披在臉上和肩上,看起來就像個瘋婆子。
他的TA是個女的?原來……一直追著他跑的可疑分子就是他的TA?
言震鼎一怔。她的輕便雨衣因為一路上的忙亂追趕被勾破了好幾個洞,雨衣上幾處臟亂的不明彩漆也因雨糊成一團,頭發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氣喘吁吁地看來又累又狼狽,簡直像是去總統府抗議靜坐一星期都沒人鳥的過氣社運分子……
這個女生就是老毛推薦給他的TA?而且下學期要到他的事務所實習?然后他還把她當作詭異又危險的詐騙集團……
“學長,都是因為你不停下來,我只好闖紅燈,你一定要幫我繳罰單啦!”何小葵嚷嚷。
“小姐,請你把門口的摩托車移走,不然我們要叫拖吊車來了!币慌砸晃皇陶咦邅碚f。
“再等一下嘛,我跟我們學校的講師聯絡好,一下就好了……”
“同學……”侍者無奈地催促。
她還把摩托車停在人家飯店門口!言震鼎面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雖然猜到她一定是為了要追進來找他,才不得不把摩托車丟在門口,可他長這么大,還從沒遇過像現在這樣一連串的混亂。
金田先生狐疑的用日文向他詢問:“請問,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言震鼎實在很想說自己不認識。
他不知道,其實他早就在世貿旁的招牌店,看過她神乎其技的切鋸木板了,只是何小葵因為今天刷油漆穿得比較隨便,又碰上下雨再加上這一連串狀況,整個人變得狼狽不堪,不似那天整齊又有精神的模樣,他才沒認出來。
“容我稍后解釋,我這就打發她走,麻煩您稍坐一下!彼蚪鹛锵壬傅刂乱猓笤僬堬埖甑姆⻊丈鸀榻鹛锵壬蜕舷蘖刻瘘c。
哪個客戶有什么習慣、什么嗜好,言震鼎都知道,所以早就事先預訂好了點心,情商飯店加碼多做一個。
“喔,每天只做十個的金字塔,居然還有第十一個?”看見甜點,金田先生很驚喜。
見已安撫好客戶,言震鼎把何小葵拉到一旁去,低聲命令道:“不管有什么事要交代,等我去了學校再說。你可以走了,快走!”
“可是老毛叫我一定要接你……”
“我說過我是九點五十分出站!
“我五十三分到的時候,你剛好坐進計程車啊,我在車后追你、喊你,你也不理我!
“下這么大的雨,就算我等你,也不可能坐上你的破車,懂嗎?”
“那你降下車窗跟我說一下就好了嘛,害我還追到這里來……”
“是我害你的嗎?”他狠狠睨了她一眼。
“不是……”雖然她也沒什么大錯,但沒有早三分鐘到達,她就是理虧。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談,你先回學校,我稍后會再自己去!
“什么時候?”她抬起頭問他。
言震鼎忍不住用一雙黑眸冷冷地凝睇她,事已至此,她還不懂自己該退場了嗎?
看見他眸中隱約的火焰,不用他開口,何小葵也知道言大建筑師的耐性已到底線,但不是她搞不清楚狀況,而是系上做了一個很特別的歡迎會,大家想給他驚喜,卻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那、那我先走了,這是我在學生會的名片……你出發前可以通知我,我們會派車來接你。當然,不是破摩托車,同學們會開車來……”她硬著頭皮再做最后的冒險,伸出濕冷的小手遞出口袋里爛糊糊的名片。
朝志大學室內設計系何小葵
言震鼎瞄了一眼名片,想起老毛說過她是室設的。
遞出名片后,何小葵快速逃離飯店,望見飯店門口出現一輛紅色拖吊車,她連忙又跑又跳的奔出去大叫,“喂!我在這里!不要吊我的車,拜托拜托—”
她的叫喊響徹整個飯店大廳,許多來往的房客、客人都回過頭去,看是哪個鄉下來的丫頭這么沒教養,在如此高級的飯店里大吼大叫。
何小葵快速奔往門外,叫喊聲也隨之淹沒在雨聲中。
夠了,她可以再丟臉一點……言震鼎難耐地閉了閉眼。
他得跟這丫頭合作一學期?打死他都不要。
一回頭,他便看見金田先生不解的表情,這下子不知會不會讓要求嚴謹的金田先生對他的印象扣分?會不會以為她是他事務所里的人?
“一定要跟老毛換另一個TA!毕氲酱,他更堅定自己不和她合作的決心。
還好,這點小插曲并沒造成阻礙,他跟金田先生談了一個多小時,敲定雙方的合作案,就等下一次正式的開會簽約。
臺南有這么多值得投資的大土地,如果能按照金田會社的計畫來開發,未來一定會變成商機無限的豪華城市。
而他的鼎石建筑事務所,將會以此立下重要的里程碑,在金田會社所開發的許多建物全權授與鼎石設計時,他將做出目前臺灣設計師不敢付諸實行的代表作。
看來,他會是臺灣第一個獲得金主支援,又能將設計奇想發揮到極致的建筑師。
又是第一……言震鼎靠向身后的沙發椅,滿足地喝了一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