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都幾點了,還不起?」
鐘華終于睜開了眼睛,是鐘萍。
「你在豬圈里也睡這么香?快起來!你昨晚干嘛去了,又去捉鬼了?你說又沒人給你錢,你那么賣力干什么?」
鐘華的頭又疼了起來。這一個不夠,又來個!
鐘華終于坐了起來,帽子還在腦袋上扣著。鐘萍「噌」給他取了下來,「你什么時候學地在屋里也戴帽子?」
取下的瞬間,鐘華的眼睛對上了一雙眼睛,近在咫尺,鼻子都要對上了。鐘華忙往后仰,「范劍!」
「犯賤?犯什么賤?哥,你怎么了?」
「你妹呀?好正點!不過她怎么那么羅嗦,像你媽?」
「住嘴!」
「哥,你怎么了?干嘛兇我?我跑那么遠來給你收拾,你為什么又罵我又吼我?我又怎么犯賤了?」
「哈哈哈哈……」
「萍萍,不是說你,我怎么會罵你?」
「親娘哎,道士好……溫柔!」
「你給我住嘴!」鐘華真的要暴走了。
「哥,有不干凈的東西在?」
「多不會說話,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我說了,你給我住嘴!」
「哥,什么東西惹你這么生氣,我可從來沒見你這么激動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好不好?」
「看什么看?嚇死你!他是吊死鬼!」
「誣蔑,絕對是誣蔑!我抗議,絕對要抗議,我可是貌比潘安,形如宋玉……」
「哥,給我看看,我可從來沒見你帶什么回來過!你就渡一口氣給她,讓我看一眼就行。」
「不行!」
「小氣!」
「什么渡氣,哎,道士,我能顯形嗎?我是不是能顯形?你倒是說呀!」
「住嘴!」
「哥,已經是第四次了,你讓他住嘴!可好像他不聽你的。」
鐘華看了范劍一眼,「你再開口,我就戴上帽子!這你總相信吧?」看著對方想張嘴卻又不能說的情形,鐘華終于笑了……
「哥,你勝了?恭喜呀。不說這個,我今天來,還有個事。是我同學,她好像遇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鐘萍說的這個同學,鐘華見過,叫季云曉,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她們宿舍老大,平常對鐘萍很照顧。據鐘萍講,季云曉這段日子老是宿舍快關門了才回來,平常自己發呆也能笑,看樣子肯定是談戀愛了。可問題是她的氣色越來越差,暗堂漸漸發黑。鐘萍覺得有些不對勁,要季云曉帶她去看看她那一位,可季云曉不愿意,說對方害羞。你說一個大男人害什么羞?
鐘萍有次悄悄跟著她走進了一片樹林,可走著走著就沒了蹤影。越想越不對!可她只能大概猜出些什么,卻不懂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就來找鐘華了。
「你剛才不是還埋怨我盡做賣力不賺錢的事嗎?不去!」
「哥,那些都是不認識的,可云曉是我好朋友,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不去!」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鐘萍拽著鐘華的袖子,狀似撒嬌。
「哥,去嘛,去嘛!求你了……」一個相似的聲音傳了過來,鐘華轉頭去瞧,卻是范劍作勢拉他另外一個袖子也作撒嬌狀,你別說,那表情和架勢還真像鐘萍,鐘華笑了起來!改銓W得還真像。」
「哥哥真壞!笑人家,人家不依嘛……」范劍做扭捏狀,手中狀似有個手巾在絞。
鐘華不再想笑,而是想吐。
「哥,他又怎么了?別管他,收拾收拾,和我去學校!
「要真是什么不好的東西,去那么早,他又不出來!
「哥,你答應了,太好了!
鐘華翻了個眼,這種事既然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管。
***
當最后一抹余暉消失在天際,鐘華隨著鐘萍踏進了校門。古老的建筑,高大的樹木都述說著這所大學悠久的歷史。鐘華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都覺得很神圣,宛如朝圣的香客到了圣地,讓他有種想膜拜的沖動。也許是這輩子都無法圓大學夢了吧,所以才有這種想法。正是紫藤花開的季節,淡淡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望著那淡雅的紫色,鐘華若有所思。
看到季云曉時,鐘華確定了她確實是遇到了什么。當鐘華很嚴肅地告訴她這些時,季云曉陡然大笑起來,看著鐘華兄妹倆,像是在看怪物,「你們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這種事也能掰出來?鐘萍,虧你還是個大學生,竟然,竟然相信這個……你哥是神漢?」
「我哥是道士,不是神漢。云曉,你今天晚上帶我們去見他,什么事都清楚了。只是見一面而已,他是人是妖還是鬼不就清楚了嗎?」
「見就見!雖然他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事,但你們這樣,也太離譜了。不讓你們見見,還不知會說什么?」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樹梢,三人踏著月色來到了一片樹林,淡淡的月光籠罩下來,一切顯地有些朦朧,有些似幻還真……當看到樹林中央的那棵巨大的銀杏樹和樹下的人影時,鐘華已經略略知道了些什么。
「好帥,好飄逸!云曉,是他嗎?」
「哼,有我帥嗎?」鐘華回頭,看到范劍正一股不屑的模樣在翻著眼。
「你怎么來了?」
「這地方是你的呀?不許我來!想甩掉我,沒那么容易!」
鐘華不再理他。范劍白天是不能出門的,只能等到太陽下山后才能出來逛。所以鐘華和鐘萍出來時,他是不可能跟著的。但他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鐘華倒不太清楚。但也不想理他,一個聒噪鬼,沒話還能找三句出來,你再給他找個話題,他還不羅嗦個三天三夜?
看這邊,季云曉已經跑了過去,挽著那人的胳膊笑著說著什么。鐘華走到了跟前,停下了腳步。
「我來介紹,這是我好朋友——鐘萍,這是她哥哥,鐘華,這是我男朋友,白果。白果,這位鐘大哥是個道士,他非要說你是妖怪,要我帶他來看看,我就帶他來了,來看看你這個『妖怪』。白果,你說好笑不好笑,呵呵……白果,你怎么了,怎么手出了那么多汗?」
「白先生,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那人盯著鐘華,啞著嗓子說了句,「云曉,你先走開會兒,我和這位鐘大哥單獨待會兒!
季云曉有些擔心,但還是和鐘萍走開了些。范劍也走遠了些。有風吹來,銀杏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皎潔的月光從樹葉間漏了下來,一地清涼……
鐘華找了個石墩坐了下來,把袋子放在腳邊,點了支煙,抽了起來。「離開她吧!人妖殊途,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認為她知道你是樹妖后還會和你在一起嗎?」
「會的,會的,肯定會的!」
「那你怎么不告訴她?」
「……」
「離開她,我可以當作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
「除非她離開我,否則……」
「她印堂已經發黑,你難道沒看到?你想害死她?」
「不是,不是,我愛她,我一點也不愿傷害她……可……」
「可你修行不夠!」鐘華吐了口煙出來:「你不到五百年吧?」
「還差二十年!
「好了,不說了,今天說得夠多的了。給你最后一個機會,離開她!」
「不,我不!」那人吼了起來,「讓我離開她,還不如殺了我!」話還沒說完,那人已飄了起來,手里驀然多了件東西。
鐘華冷笑一聲,扔下煙頭,拔出劍,說了句,「不自量力!」
霎那間,兩人游斗起來。此時,鐘華才看清那白果手中的武器竟然是個扇子狀的東西,卻是比尋常大了許多的銀杏葉。沒走兩招,等白果再舉扇揮來時,鐘華一劍刺到了扇面上,那法器碰到桃木劍,「哧啦」著了火,瞬間化為灰燼……
白果的臉色比月色還要慘白,慘笑一聲,盯著鐘華身后,「云曉,我騙了你。我確實是妖,就是這棵銀杏樹。你怕了嗎?」
季云曉愣愣地看著白果,似乎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
白果笑了,很凄涼,抬起投,看著頭頂那輪月亮,緩緩開了口,「從你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想自已就已經愛上你了吧。第一次看到你,你才五歲吧。那次,你迷了路,跑到了這里,哭得很傷心,最后竟然靠著我睡著了,那時你那么小……我怕凍著你,就搖落了樹葉蓋在了你的身上。后來你爸爸媽媽找到了你,把你抱走時,你拍著我,說謝謝我給了一張全世界最好的被子。我永遠都記得你那時的眼神,亮亮的,笑笑的。那時,我就想,要是永遠都能和你在一起該多好。
「后來,你就經常來這里玩,我就默默地看著你。看著你在樹下讀書,看著你把發黃的樹葉收集起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慢慢地,你長大了,卻仍然喜歡到這里來,仍然喜歡收集樹葉,我很開心?晌乙埠芎ε,我怕你有一天終究會離開,會永遠離開,再也不回來。
「明年你就要畢業了,你說你畢業后就要出國。想到這里,我的心就在流血。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勉強幻化成人形來見你。我想讓你記得我,記得我就行?墒俏业男扌胁粔颍荒芙柚铝恋牧α孔兂蓪嶓w。我是妖,會不自覺地吸你的陽氣,我好難受,我不想傷害你,一點也不想……可我只是想見你而已,我只是想讓你記得我……
「云曉,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我不該騙你。我恐怕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只請你記地我……」白果把眼神轉了回來,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心愛的人……
從記事起,云曉最愛來的地方就是這棵樹下。因為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她的家就在這里。她喜歡這棵銀杏樹,每年都會收集它的樹葉做書簽,都那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白果,就是在這棵樹下,飄逸地如個仙人。云曉相信一見鐘情,因為她以為自己的愛情就是一見鐘情。卻不知自己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和他相識了。
看著眼前的愛人,云曉的淚就流了出來。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上前,摟住了白果,「我不管這是不是做夢,我也不管你是人還是妖,我不會離開你。我只知道,你就是白果!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白果,我愛你呀,我愛的是你呀,不管你是人還是妖,你就是你呀,白果,別離開我!白果……」
白果不自覺摟住眼前的姑娘,淚如泉涌……
「你殺了我們吧!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季云曉突然轉過身,沖著鐘華哭著大喊。
鐘華有些愣怔,事情怎么會這樣?
「沒想到我能看到現代版的白娘子傳奇,也沒想到能看到轉世的法海!」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鐘華喃喃著,「我錯了嗎?」
范劍嘆了口氣,說:「你沒錯!道士除妖,天經地義,可你得看你除的是什么妖?惡鬼惡妖當然是除之而后快,可你看他們小夫妻,恩恩愛愛,甜甜密密,你非要給拆散,你說你這不是造孽嗎?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如今你呢……唉……可憐呀……」
「云曉,是我讓我哥來的,你別怪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鐘萍,你讓你哥行行好,放過我們吧。他是人是妖還是鬼,我都認了。我不求他來幫我,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是死是活礙不著他的事。他難道非要做法海嗎?」
「哥,你放了他們吧?」
「萍萍,我錯了嗎?」
「哥,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真心的,他們好可憐……嗚嗚嗚嗚……哥,你幫幫他們吧……」
鐘華點了支煙,抽著。夜很靜,聽得到風的聲音。四雙眼睛都在盯著他看。難得范劍也沒羅嗦。第三支煙抽完,鐘華站了起來,走到白果和云曉的身邊!赴坠,云曉,我決定幫你們。雖然我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是我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鐘大哥,謝謝你!」季云曉嗚咽著說。
「云曉,你走開些,鐘萍,陪著她,別讓她靠近,讓你們過來再過來。白果,靠著樹別動!閉上眼睛,收斂心神!」
看那兩人走遠些,鐘華咬破了舌尖,走上前,把唇貼到了白果的唇上,白果已經知道他要干什么,微微張開了唇。清爽的味道,一如清新的白果香。清風拂過,月夜下的一幕詭異而惹人暇思……
「啊……」一聲尖叫響過。白果張開了眼!鐘華伸手蓋上了白果的眼睛,「快吸!」
「不要呀,你怎么能吻他?道士,你瘋了?你瘋了?你果真是瘋了!我承認他長得很好看,可有我好看嗎?我承認他很飄逸,可有我飄逸嗎?你怎么會去吻他?我這么帥的人在旁邊你難道沒長眼睛?道士……道士……」
這個吻在范劍要暴走的狀態下結束了,白果盤腿坐下,宛如坐禪。鐘華看著范劍,狠狠地說了句,「閉嘴,再不閉嘴我……刺死你……」終于在最后一秒把「釘」換成了「刺」字。
也許余悸猶在,范劍拉著一張臉,狠狠地反盯著鐘華。
鐘華不再理他,從懷里又掏出一張空白的符,咬破中指血龍飛鳳舞地寫著什么。然后用桃木劍在地上劃了個圈,把符點著。雖然有風,但那些灰燼卻跑不出那個圈。慢慢地浸入土中,瞬間沒了一點痕跡。
白果的臉色漸漸變地紅潤,鐘華的臉色卻白地嚇人。
白果站了起來,一揖到地,「先生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請受我一拜!」
「免了,沒什么好拜的。我助你多修了二十年,你跨了五百年這個坎,和她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害處。你一切好自為之吧!
我這樣做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他想,如果把白果和季云曉給硬生生分開了,他良心會很不安的,F在,很安心,那就行了吧……
問題是,眼前這個聒噪鬼一句話不說,還真讓他不習慣。望著眼前這張能擰出水來的陰郁的臉龐,鐘華頭有些疼。如今他倒寧愿這個聒噪鬼說話,而不是擺這樣的姿勢來裝酷。鐘華不知自己怎樣得罪了他,但也不知該如何去問。再說了,他是誰呀?憑什么呀?自己又不欠他的。
兩人就這樣回到了住處,進門的剎那,鐘華想這應該不是那人的家吧?但看他,儼然一副主人的態勢,鐘華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開口?幢,已經凌晨了,明天還要去上班。比不得那些坐辦公室的人,鐘華一周只有一天休息。陡然想起乾坤袋里還有只女鬼,還要找時間去趟城隍廟,頭愈發大了起來。鐘華突然間覺得以前挺正常的生活怎么剎那間起了許多變化,而這些變化都是在那只聒噪鬼來之后發生的。
因為度了氣給白果,又放了血,鐘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洗了洗,就上床睡了。把帽子戴上,他已經打算眼不見為凈了。
第二天,被自己破手機的音樂驚醒,鐘華掙扎著爬了起來,滿臉的倦容。清醒過來后,鐘華似有意無意地把帽子往上推了推,瞅了瞅,沒看到那人,有些奇怪,走了不成?心里竟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別找了,在這呢!圭娙A嚇了一跳,忙回頭去看,范劍就在身后。心里不知怎地竟然有些安心。意識到自己竟然這樣想的時候,鐘華罵了自己一句「有病」,便不再理他,自顧去刷牙洗臉。范劍倒也沒來煩他。等洗漱好,鐘華心中已經拿定了一個主意。
臨出門前,鐘華從箱子里掏了些冥鈔出來,給燒了。然后,看著范劍說:「這些錢,你拿去吧。也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我是道,你是鬼,我們畢竟是不同路的。我現在過得挺好,我不想別人來打擾我的生活。希望你能明白!惯@話是一口氣說完的,鐘華沒等對方開口,就把帽子拉了下來。他不想令自己改變主意。等回來,就不會再看到他了吧。
一天的時間,鐘華都有些魂不守舍,讓他遞扳子,他卻給拿來鉗子。最后師傅看他有些恍惚,說是不是病了,就讓他先回去了。鐘華以最快的速度蹬到了家,推開門。果然沒人,桌子上的那迭錢卻也沒動。鐘華突然很失落……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鐘華又過上了以前的生活,忙碌著,淡漠著……卻總覺地少了些什么……
找個時間,鐘華去了趟城隍廟,那個女鬼老呆在乾坤袋里也不是辦法呀。送去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耷拉著腦袋坐在那里。鐘華心猛地一緊,忙去找李三。李三算是個很熟的人,因為鐘華隔段時間就往城隍廟跑,就這樣認識了。李三挺佩服鐘華的,說像他這種人委實不多;鐘華也覺得李三這人挺豪爽,這樣就成了朋友。
「那個人犯了什么事?」
「搶錢!」
「怎么判?」
「還不是送回陰司,然后看他罪過輕重,再打入輪回!
聽到「打入輪回」,鐘華的心一緊。
「你怎么了?以前從沒見你關心過誰?認識那小子?」
「捉這個女鬼的時候,差點著了道,多虧他救了我。李三,能不能放了他?」
「恩……」李三撓了撓頭,「他犯的不是大罪,并且還幫你捉過鬼,就算以功抵過。你領他走吧!
「謝謝你,李三!」
「記住,你欠我個人情,下次有事找你幫忙,你可不能推脫。這樣的人情你還是多欠幾個好!
「你果然不做吃虧的買賣!」
「哈哈,好說,好說。讓你欠人情還真難。我可得好好利用!」
看到眼前的人,范劍有些激動,忙站了起來,可站到中間,又頹然坐下,「你怎么來了?看我笑話呀?」
「為什么又去搶錢?我給你的為什么不拿?」
「你施舍給我,我就要拿呀?道士大爺,我不是狗!我是有尊嚴的!」
一陣沉默……
「對不起。」鐘華低聲說了一句。
「你為什么攆我走?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回去吧,我不會再攆你了!圭娙A看到范劍的手有些抖,心里沒來由一陣難受,沒想什么,上前就去抓,結果……卻是虛無的……
范劍陡然笑了,「你也度點氣給我就行了!」
鐘華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范劍喜滋滋地跟在后面。出去的時候還向李三咧了個大嘴巴。
***
撥開云霧見天日。日子悄然滑過。是誰說的?生活就是由瑣事堆積起來的……
每天早晨被手機中公雞的打鳴聲驚醒,鐘華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然后就開始聽他的念叨,說昨天晚上他到哪里去了,見了誰,和誰賭了一把,又和誰打了一架。直到鐘華推門出去,他還在屋里嚷,晚上要不加班,就早點回來,要不回來,太陽下山他就去找他云云。
一天的生活在車行中度過。沒車修的時候,就洗車,洗一輛提兩元錢。眼看鐘萍下個學年的學費又要交了,鐘響要考大學了,這錢要趕快攢起來才好。晚上,不加班的情況,蹬著自行車就吭哧吭哧回來,在路上隨便買點東西吃,然后就回去繼續聽他羅嗦。等天黑了,兩人就出來逛一逛。
范劍身上的這套衣服就是在地攤上買的,是他自己看中的,藍襯衫,藍牛仔,他說他喜歡藍色。鐘華頭上的帽子也換掉了,選了頂灰色的棒球帽。那頂迷彩帽正式退休。衣服是燒給范劍的,燒了半天才燒完,幸虧他們這里沒人管,沒物業,沒保安,否則還不要罰款?不過這里要拆遷了,鐘華想著還要去找房子。
范劍要抽煙,還要抽那種好的。鐘華哪舍得給他買,說我就是「中華」,有本事你把我給點著抽了吧。范劍笑得要岔氣了,說第一次聽到他開玩笑。鐘華不理他,給他燒了包平常自己抽的那種。范劍唧唧歪歪說那種煙抽多了,牙就黃了。鐘華真想踹他兩腳,人都死了,還講什么牙黃不黃的?
加班的日子,范劍就會過來找他,在他身邊不停地說。鐘華純粹把他當作背景音。完工了,就一起回去。推著車子,慢慢地走,就當散步。晚上鐘華睡覺,等他睡著后,范劍就飄然出門。然后在他醒來之前,保證在他面前匯報。鐘華想這樣也不錯,回家時有人等自己,加班時有人找自己,想出去逛還有個伴,不想出去還有人說話給自己解悶。就這樣過下去吧。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夏天。這天,鐘華回來后,熱得不行,沖了個冷水澡。誰知睡到半夜,竟然發起了高燒……
早晨醒來的時候,鐘華覺得身后涼涼的,很是舒服,不自覺又往后靠了靠,摟著自己的胳膊也不禁收緊了些。就在鐘華想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想再睡一會兒的時候,突然像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睜開了眼,刷地坐了起來。扭轉身子的瞬間,對上的一雙黑亮的眼睛……
鐘華有些要抓狂,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會只穿一條短褲,睡在那人懷里?他對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會有了實體?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士,道士,你先別急,什么都沒發生,你先別擔心。聽我解釋……」
鐘華壓著火,吸了口氣,拽上褲子套上,又套上T恤。
「是這樣的。昨晚你發了高燒,渾身通紅,都快成龍蝦了,是熟的那種……好,別瞪,長話短說。就是你發燒了,要喝水,我又不能去拿。但看你渴得厲害,很害怕,怕你燒成肺炎什么的。于是就引導你度了氣給我,你還別說,你是道士,這氣真不是一般地純。我喂你喝了水,還找出藥喂你吃了下去。喝完了,你抓住我不放。我才想到是我的身體是涼的,可以降溫。于是就給你脫了衣服,可是沒有脫完呀,你也看到了,不是還留條短褲嗎?然后,我就摟著你睡了,你渾身燙地像個……烤山芋,不過,對我卻沒事。你現在能這么活蹦亂跳,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呀?你知道了,不管我的事,我也沒對你做出任何不純潔的事,你放心就是了!
鐘華現在才覺得頭確實還有些疼。但既然沒有發生什么,那就算了。他不顧范劍的跳腳反對,還是去了車行,請假是沒工資的。現在要多攢點錢才好。到了晚上,又開始發燒,第二天早晨,當看到又是范劍摟著自己睡的時候,鐘華沒有跳起來,反而是又閉上了眼睛,多瞇了一會兒。習慣是可怕的……
不知是第幾次,當范劍纏著自己要度氣的時候,鐘華終于沒有再露出猶豫的神情。
范劍的唇涼涼的,軟軟的。輕輕的摩,慢慢地蹭……
鐘華一直是冷靜的,但遇到這個人,他卻總是暴走。此時的鐘華滿身躁熱,就在那一瞬間,他不再想壓抑,他也不想再忍耐……
他按下了范劍的頭,加深了這個吻,這已經不是度氣。范劍見勢大喜,忙急急回應。但當范劍意識到鐘華的真實意圖時,他笑不出來了……
「道士,我要做攻,你才是小受,錯了,錯了……」
「娘的,道士,你扮豬吃老虎!
「道士,你就不能涂點什么,你想害死我呀……」
「啊,道士,你他娘的你不是人……」
「道士,我要殺了你,殺你全家……啊……」
鐘華抽著煙,看著躺在床上的范劍,噴了口煙出來,「放心,我會負責!」
「娘的,道士……你等著,我總要翻身!」
「那就等你能打地過我那一天!」
「臭道士,你去死!」一陣回音響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