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棠格格愣住品茗的勢子,呆望當鋪掌柜的。「什么?」
「我是說,格格您府上這回送來的書里夾著一張信箋,上頭寫著這話,不知該怎么處置!故且B書一起當掉,還是不小心夾帶的?
「四貝勒是誰?」她又不認識!高@應該不是我家的東西!
但她接過信箋瞥見上頭的壓角印,才驀然領悟。
「啊,這大概是我額娘的娘家雜物,跟書本什么的混在一起了。這值多少錢?」
掌柜的努力壓抑興奮之情!父窀瘢@雖然是份滿古舊的信箋,可是信上的用印,恐怕比信箋本身更有價值,您不妨回府仔細搜尋一番!
「喔,好吧。」喜棠大而化之地將信箋隨手一彈,飄向一旁少女的慌亂接應中!糕A兒,就交給你處理羅!
她的懶散隨意,看得掌柜的心驚肉跳!父窀,那信少說也有一、兩百年的年紀,不能這么——」
「辛亥革命後,時局都變了,連三百年的大清也似乎不值錢,哎!共贿^,管他的咧,各家王府照樣庭院深深,關起門來過著一樣的日子!肝乙厝チ!购灭I。
「是,是,格格慢走。」
行至華麗的廳堂門口,喜棠這才想起最重要的吩咐。「你可別把我來典當的事說出去喔。就跟以前一樣,說我是來挑選些新鮮好玩的玩意兒!
「當然!挂话涯昙o的乾瘦掌柜連連陪笑哈腰!敢磺姓绽弦幘兀視婺苯影雁y兩轉進戶頭里!
「那就好。」私下典當古董古籍的事若給家人知道,那下一個被當掉的就會是她了。
一出宏偉的當鋪大門,喜棠嬌麗慵懶的貴氣,立即攫住大街上眾人的目光。她驀然抬起晶燦大眼,悠悠遠眺碧空中團團松軟可愛的云朵。
熱鬧市街上的人們無不驚艷。多么有氣質的干金小姐!粉雕玉琢,纖柔優雅,朦朧美眸似有千萬個訴不盡的哀愁。遙望天際的恍惚容顏,彷佛即將開口吟詠傷春悲秋的迷離詩韻。
這是數代榮華才淬煉得出的傾城風采,是老天偏寵才造就出的絕艷神態。她只不過微微駐足,就美得像幅畫,連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如此玲瓏玉人兒,想必正神思飄蕩在琉璃彩云的浪漫情懷中……
好想吃肥軟肥爛的燉蹄膀。
「格格,上馬車吧!故冀K在一旁恭敬沉默的老邁隨從紐爺爺,一臉平和地淡淡說道!改亩瞧ぬ懥!
「喔!鼓蔷烷W人吧。
主仆一票人從從容容,在大夥渾然失神、無心留意古怪的肚皮咆哮聲之時,揚長而去,撩起眾人無限傾慕之情。
真是嬌巧柔弱,惹人憐愛啊。
返抵王府,喜棠一進自個兒花廳就甜甜嬌唱:「大妞妞!你有沒有想姊姊?」
一團影子欣喜地飛奔而來,直撲喜棠的懷抱,親熱得難分難舍。
「姊姊好想你喔。要不是今天非得跑當鋪一趟,姊姊是絕對不肯跟你分離的。」
「汪!」大妞妞也是。
「哦,大妞妞!」喜棠像要融化了似地突然摟緊懷中肥肥的小哈巴,感動萬分!改銥槭裁催@么可愛呢?你害姊姊這么喜歡你,姊姊該怎么辦?」
「格格,您可回來了!」幾個嬤嬤聞聲殺來,驚惶不已。「您是跑哪去了?府里出大事了卻到處找不著您!」
「什么大事?」一人一狗眨巴著同樣的烏亮大眼。「七哥決定請聚英班給太爺唱戲作壽嗎?」
「我的小祖宗啊!」嬤嬤們慌得直跳腳。
「都什么時候了,您怎么還迷迷糊糊的?」
「先別嚷了。咱們快替格格更衣打扮,叫丫頭們傳話去,說格格馬上到!」
「這是怎么著?」喜棠愣愣地被架入內房,火速打理!冈摬粫拄[革命了吧?」
「您再懶呼呼地晃蕩下去,咱們的老命真會被您給革掉!」
「別給她梳架子頭,改梳如意頭!幸好我先前跟我南方上來省親兼借錢的表嫂串了些時興的花樣,這下可在格格頭上派上用場了!」
「你們到底是怎么了?」她是不介意這樣被老嬤嬤們玩弄啦,只是被玩得有點沒頭沒腦。
「格格,快!把手伸進袖管里!」
「可我想先吃點東西……」
「把手伸進去以後再說!」嬤嬤狂吠。
「喔……」好兇喔。
「格格,憋住氣!」隨即一團團白粉撲上喜棠的臉蛋,嗆得她七葷八素。
「喂……」好過分喔!改銈冊龠@樣瞎搞下去,我真要生氣了!
一雙老爪猝然箝住她肩頭,幾張老臉一片肅殺地瞪視鏡中嬌貴的反影。喜棠傻不愣登地直朝鏡面眨巴大眼,難得見這群向來倚老賣老的嬤嬤們如此恭敬謹慎,沒像往日那般惡形惡狀,看來革命的威力還真是無遠弗屆哩。
「格格,您等的『機會』終於到了。」
雞燴?「我不愛吃雞,我想吃蹄膀!
「董家的少爺們來了!
這一句,可終於震醒喜棠糊爛的腦袋。
「既然來了北京,就好好兒住一陣再走。跟些小輩四處玩玩,也好同我多說些南方的新鮮事兒!估咸珷斣谕盹堊郎先缡钦f。
華麗沉重的廳堂里,座上滿滿的一圈人,後頭侍立一圈仆役,再後頭則是來往奔竄的忙碌丫頭,遞茶遞巾遞水遞菜,悄聲穿梭。
席間最長的老太爺,不愛吃飯愛煙袋,逕自笑咪咪地吞云吐霧,悠哉閑串。
「謝謝太爺的招待!勾髦阋菅坨R的男客樂道!肝乙舱氤舜藱C會好好逛逛北京——」
「只可惜我們時間有限,不便久留!沽硪幻锌屠湟。
「呃,喔,對……真是太可惜了。」眼鏡大哥好失望。
「世欽,你凈會欺負你大哥。」老手滿是愛憐地假意譴責。「你們年輕人有的就是時間,哪會不便久留?」呵呵。
被誣陷為凈會欺負人的董世欽,俊眸一瞟,眼鏡大哥馬上傾身補救。
「太爺,我說想留下來玩只是客套話,世欽說的卻是實話,我們真的不能久留。這次上京,是專程來為您祝賀七十大壽,隨即就得趕回上海了。」
「趕什么呢?」匆匆來去,多掃興。
「有事業要顧啊!寡坨R大哥苦笑!肝覀兗也槐忍珷斈,有您在上頭頂著,福蔭家人。自我祖父兩年前過世後,我們家這些小輩們就得自立更生,自求多福,沒有閑情可以逍遙。」
「也難為你們倆了。」太爺含煙長嘆!冈谟x書讀得好好兒的,卻突然被召回來當家,再也沒空做公子哥兒們。」
「大概吧!寡坨R大哥嘿嘿笑,有些心虛。
顯然他還是照過他的公子生活,根本沒在用心當家。喜棠一邊起勁地嚼著肥鴨,一邊偷偷審視。
看來目前真正在當家的,應該是二哥世欽。留洋的,難怪脾氣跟頭羊似的,個性跟臉孔也一樣地有棱有角,枉費父母給他生了副俊美絕倫的面容。
虧他還是個有名有號的實業家,竟會笨到如此糟蹋本錢。
驀地,董世欽瞥來一道寒光,嚇得喜棠差點噴出整口鴨肉肥油。他干嘛突然這樣瞪她?難不成他聽得見她肚里在嘀咕什么?
他以一種在商場上廝殺斗狠的懾人眼光死瞪著她不放。她沒轍,只好非常專心地研究起碗里的每一粒飯,在桌前東夾夾西夾夾,忙碌地掃蕩盤中余孽,彷佛忙到沒空理他。
「世方,你留英回來後,一定對東方女子再也沒興趣了!固珷敼室獍У煤芨锌
「不會啊,太爺!寡坨R大哥天真地往陷阱里跳!甘聦嵳孟喾,我看了愈多洋人,愈覺得東方女子最適合我。愈傳統愈好,而且愈東方味的愈好!箽W洲近來最時髦的正是神秘的東方調調。
「那你就在我孫女兒中挑一個吧。只要你看上了,就讓你娶回南方去!
「瑪法!」席間各房格格朝著祖父驚嚷,有的錯愕,有的狂喜。
怪不得,在座的除了老太爺之外,都是孫女們,沒一個伯叔爹媽在場。也就是說,老太爺決定用誰去和番就是誰了,做父母的沒地方插嘴反對。喜棠嗯嗯嗯地閉眸嚼著南味燒鴨暗忖,對其中淡淡的玫瑰香神往不已。
「這……不太好吧!苟婪讲缓靡馑嫉赝仆票巧涎坨R,欲迎還拒。
「沒什么不好的!固珷敵料律裆餐O铝嗣臀煌5臒煷。「我和你家太爺同朝為官,親如手足,可是兒子們不肖,竟然彼此為了利益鬧得兩家失和,F在我只能寄望你們這些孫子們,把兩家的鴻溝補起來,將來才能安心瞑目!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苟婪筋D時飄飄欲仙,被浪漫的期待給沖昏了腦袋!肝矣X得,太爺的孫女們實在各具風姿,美若天仙,很難取舍。但若真要勉強選一個,我會選——」
「我!」
與董世方伸展的手掌完全不同方向的喜棠豪邁起身,笑容燦爛,嚇得他斯文俊逸的臉上大冒冷汗。
「我說呃,我想選的人是——」
「當然就是我!」喜棠開心地向他保證。
董世方僵笑得幾乎抽筋。她難道沒看見他展掌展得多用力嗎?她難道看不出他展的根本不是她的方向嗎?是他的手有問題,還是她的眼睛有問題?
!他駭然大驚。該不會,是她的腦筋有問題?
不只董世方,在座的各房姊妹們也呆若木雞,不敢相信。
「喜棠啊,跟你講了幾百遍,女孩子家要矜持點。」太爺無聊地隨口念念,又咬回煙袋逍遙起來。
「我下次一定改進!顾てさ乜s肩擠眼。
「沒有下一次羅。」老太爺笑呵呵。
「等一下!」董世方豁出去地喝止。
「我、我并沒有說我要娶喜棠!
「沒關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顾梢沧x過好些先進的書,思想開明得很。
「我不想跟你談感情,我想選的人也不是你。請你尊重我的選擇、我自由戀愛的權利,否則這簡直是在強逼我娶你,整個飯局像在給我下套兒!
太爺手中的煙袋悍然拍上桌,驚動四座。最教人膽寒的,莫過於太爺凌厲的臉色。
「把你方才的話再講一遍!
糟糕,就算太爺有企圖,也不該當場戳破!肝蚁搿艺f的應該夠清楚了……」
「我人老耳背,你再大聲講一遍!
死了,真的把老太爺給惹火了。這下可怎么收拾?說,等於自掘墳墓。不說,則是忤逆長上命令。怎會搞成這副局面?
一室死寂,在場的沒一個敢出聲,連仆役們都凝住了伺候的工作。
老太爺氣在頭上,場面更加沉重尷尬。
哎,看來她還是美夢無望。罷了,她早該學會認命,只是韌性太強,就是很難放棄?矗@回可出大糗了,一定會被各房傳出去,笑翻北京城。
「瑪法,您別這樣逼人家嘛!瓜蔡墓怨哉罩鴿M人稱謂喚著祖父!甘婪酱蟾绮辉溉⑽揖退懔恕
「婚事改由我承接!
董世欽淡漠的一句,就聚攏了在場的幾十對眼睛。
他既沒有繼續表態,也不曾觀望一下眾人,逕自優雅地享用美食珍饌。老半天後,才雍容氣派地擱下碗筷,隨意地微微掠手,下人們立刻俐落上前收拾。
待他以白巾拭妥嘴角,精銳的鷹眼才霍然上調,瞪得眾人驀然心驚。
喜棠更是好奇。她先前被他兇悍的氣勢盯得不敢窺他,這一細細觀察,才發現這董世欽真有意思。他和他大哥都剪著時髦的短發,也都長袍馬褂,可董世欽就是有股說不出的奇異魅力,讓人覺得他是個歐洲紳士,只不過外頭覆著中國的包裝而已。連用膳,都像在吃西餐。
「就這么說定了!
他的結論,同他的白巾一道淡淡擱下,全場呆怔。唯獨老太爺,微有不悅地吞吐云煙,瞇眼審度。
「太爺既然希望藉孫子孫女們的聯姻,來改善兩家僵持已久的交情。那么,誰來負責嫁娶都沒有關系吧!顾涞。
這個董世欽!喜棠真想替他鼓掌喝采。他真是老奸,不但識破太爺的詭計,還輕輕巧巧地堵死太爺的路,拿太爺的說辭來對付他自己。
聯姻根本只是藉口,太爺真正想要的,是董世方長子的名分。
行二的世欽,就算娶了他的孫女且生了兒子,仍然算不得長房老大,有什麼用?
不愧是一代梟雄,佩服佩服?墒沁郑缘吹煤,又懶散透頂,這么認真而剛烈的古董鐵漢,還是留給其他識貨的女杰享用吧。
「瑪法,您真是的,老愛作戲,胡開玩笑。您平日嚇唬我們倒也罷了,可是別這么嚇唬客人呀,人家會當真的!瓜蔡奶鹛鸬剜锹暵裨梗圃炫_階。
「就、就是啊!箘e房的姊妹們連忙順勢呼應。
「原來如此。」董世方霍然舒坦下來,連鼻上眼鏡也舒滑下來!柑珷斨皇钦f著玩的……」
「放肆!太爺豈是那種輕佻之人?」
董世欽這一威武低斥,再度弄擰了氣氛。喜棠暗暗縮頭縮腦,偷做鬼臉?磥磉@家伙是有意要和太爺杠上,絕不跟太爺的陰謀妥協。
「太爺既然有意藉聯姻拉攏兩家關系,做小輩的照辦就是,怎可用玩笑話來污辱太爺的用心良苦?」
哇,這頂大帽子一扣,太爺根本下不了臺,只能硬著頭皮撐到底。
「晚輩在太爺面前失禮了!苟罋J起身鄭重致歉,威風八面!肝掖蟾缦蚰r罪。方才他指稱您是說著玩的,太過冒犯,還請太爺見諒,勿跟小輩們一般見識。我們日後必定更謹言慎行,不敢再犯!
太爺滿肚子窩囊,卻只能猛吸煙袋。他的計謀非但沒施展開來,還反過來被箝制在董世欽的布局里。這小子,著實不可愛!
「迎娶之事,晚輩自會盡快處理,不使太爺擔心。」
喜棠猝地被他調過來的鷹眼懾到,烏云籠罩。
「今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他非常非常地有禮貌,狠狠吟道。
「!」她這才搞懂!感吕蓳Q人了,可我還是得嫁去和番?!」
番人變臉。
完蛋!呃……她、她現在捂嘴,好像有點來不及呵……
「三天後,勞你大駕,準備昭君出塞吧!
☆☆☆
番婆深覺不妥,便邀番人隔日下午水閣小聚,假賞荷之名,進行談和。
可喜棠左等右等一下午,太陽都快掉到屋檐底下,還不見董世欽人影。明明已經差人知會過他了呀,怎么會這樣?
「說不定人家還在氣頭上。」隨侍在側的釧兒朝自己搖扇乘涼,順便呵欠。
「這麼小心眼!固澫蔡倪覺得他滿有男子氣概的。一個愿意替兄長收爛攤、扛責任的大丈夫,竟為一句「番人」,就跟她小鼻子小眼睛。
「人家可是出洋留學的貴公子,被你講成這樣,他哪會再來?等著再被你羞辱一頓嗎?更何況,人家是來作客,又不是來作奴才,憑什麼聽你一句傳喚,他就得速速來報?」
「哎呀!」對喔,她怎么沒想到?「應該是我去拜見他才對!
馬上起身,打鐵非得趁熱。
「可是格格,你明明說今兒個下午要放我假的……」只因著董二少爺遲到,她的假期就得跟著泡湯?
「那你替我把點心什么的一道端去,然後就去見你的心肝趙老八吧。」
釧兒羞得急急噓聲,匆匆跺腳。這迷糊格格,平日懶散懶散的,卻又常突然精得教人手足無措。
來到董家兩位少爺和一干隨行暫住的院落,冷冷清清,安安靜靜。
奇怪,人都跑哪去了?好歹也該留個人看守吧。
「喂!有人在嗎?」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只有樹聲沙沙作響。
喜棠和釧兒在小庭園里互望老半天,也不知出什么事了。
「居然連個聽差也沒留下。」
「那……格格,我們還是走吧!垢杏X有點怪怪的……
「不對!顾煌朔催M,小心翼翼地探入屋里!笡]有風,為什么會有樹葉聲?」
「不要啦,格格!谷舨皇氢A兒兩手捧著點心,真會趕緊拉住好奇的小人兒。
「怕什么,這可是我們家哩!棺约姨诫U,格外有趣!父悴缓梦覀儠蔀槟硞血案的頭號見證……」
她正樂在頭上,沒想到竟與偏廳里的董世欽對上眼。她嚇呆了,他也怔住,滿桌紙件順勢滑跌,流泄成一條小瀑布。
喜棠癡癡傻傻地僵愣著,忘了禮數,直對著董世欽猛瞧,渾然失神。他跟昨晚夜宴上看到的人完全不一樣:工整服貼的西式發型此刻狂放地潰散著,像被人懊惱地爬梳了幾百次。她這才看分明,他的頭發天生帶鬈的,看來好野。昨日嚴謹的長袍馬褂也被西式服裝取代,雪色襯衫外罩著小背心,緊繃著他精壯結實的胴體,勾勒出俊美的腰線,突顯了宏偉的胸膛。而那一眼就可看出是上好英國料制的西褲,更展現了他強壯碩長的雙腿。
喔,糟糕。她沒想到他一改頭換面,會如此更具殺傷力。心臟有些不堪負荷……
「格格?」
「有事嗎?」不只釧兒,連董世欽也感覺她不對勁。
「呃,那個……」怎么會有點呼吸困難?「我、我在院外叫了好久都沒人應……」
「你哥哥們帶大夥逛八大胡同去了。」他仍凝著翻閱中止的勢子,一臉狐疑,不明白她突兀的存在。
「我……我在水閣等了你好久,想你是不是忘了……」
「忘了?」俊眉微蹙,魄力逼人,彷佛這話很是羞辱。
「就是呃,我一早差人跟你約的午後小聚!
「可現在連午飯時間都還沒到!
她被他的義正辭嚴懾得方寸大亂!赴!那……對不起,我搞錯時間了!我馬上離開……」
「格格!」釧兒忙低嚷!脯F在早已申時末,太陽都下山了。」
那……他說什么午飯時間沒到,是在暗示她他根本不想赴約羅?
「我再問一次,有事嗎?」
為免承認自己的疏忽,董世欽乾脆強勢主導,理不直但氣很壯地威武恐嚇。
喜棠尷尬地嘿嘿嘿,莫名其妙地乖乖賠笑。「我只是想……跟你談談昨天的事。如果你不愿意談的話,也沒關系……」
她果然誤會了。
打從一早得知她想約他私下談談,他就拚著老命趕緊處理所有要務,好騰出空檔赴約。誰知道竟處理過頭,害對方呆瓜似地等了一下午,特地前來探望卻又劈頭就挨罵……
他本意并非如此,可這種事該怎么解釋?
「坐!
他心煩意亂地抱起圓桌上所有文件,找不到夠大的地方安放,只好全丟往炕床上。
「這些是我家特制的點心,請慢用!」喜棠亟欲討好地指使釧兒將美食呈上,鋪滿一桌面的精致花樣。
「格格……」她跟趙老八約好的午後小聚……
好啦好啦,先下去吧。
兩個小姑娘嘰咕嘰咕地比手畫腳,擠眉弄眼,看得他頗不自在。這樣也好,等侍女退下了,再好好跟喜棠私下致歉。
真是,他怎會出這種錯……
困擾之際,他本能性地舉杯飲盡,隨即一怔,愕然凝望見底的清透玉杯。
「那個是還沒鬧革命前,太后賜給我家的廚子親手做的,很爽口吧!钩盟那楹,再給他倒一杯。
他微蹙眉心,似乎想判斷淡雅荷香之中,隱含的某種危險信息。該不會是他太反應過度了吧?
「另外還、還有我家餑餑房特制的水烏他,和其他王府做的口味都不一樣喔。這個荷荷、荷葉餅,也很獨到,我們家每年六月才吃得到,你來得正是時候呢,你快嘗嘗看!」
「涼掉了!
「喔……」她難堪地傻笑,把他的憐惜誤會成挑釁。
真糟,他好像對她真的很反感,擺明了不友善。怎么辦?要先行撤退,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下去?這事不能再拖了,他們後天就要帶她回上海,籌備婚事。
「董二少爺,我們就乾脆把話一次講開吧。」她豁出去了。
他原本正想婉言安慰她特備點心卻苦等一下午的委屈,沒想到被她搶了無機,讓他沒了致歉的余地。
她想講開她和他之間的牽掛也好。畢竟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深深惦記著她。
昨晚夜宴上,看她面對他時的陌生和閃躲,還以為她完全忘了他是誰。原來她是矜持,不好意思在那種場合里敘舊情……
「我想知道你在這樁利益聯姻上,想得到的好處有哪些?」
他俊美剛棱的面容頓時凝結,半晌後,逐漸顯現隱隱咬牙的抽動,以及森幽的冷睇。
喜棠狀似公事公辦,理智超然,實則桌下十指早扭成一團,涼涼發汗。
「你特地找我,就只為了談條件?」
「呃……是啊。」
「這是我和你太爺該商議的事,你只要專心當你的新娘子就成。」
他每一字都說得很輕很柔很合宜,她卻聽得毛骨悚然。而且,她提的問題既合情又合理,他為什么卻好像有點受傷的模樣?
也許是她會錯意了,但他看起來真的很挫折耶。正想更進一步仔細觀察,卻被他猛然仰頭飲盡杯酒的勢子嚇到,連忙縮回拉長的頸子。
「你要談的事已經談完了。」
呃?居然對她下起逐客令!肝覄偛盘岬臈l件一事……」
「我自會跟你太爺談。」
少來,她才不要被排除在外。既然是用她的終身和番,就得給她應得的利益!改阌心愕睦鏃l件,太爺有太爺的,我也有我的啊!
他咬緊牙根,捺著暴烈的火氣猛灌佳釀,眼神濃濁,更加煞氣逼人。
「你有什么條件?」
「我也沒有什么很大的條件啦……」呵呵呵,笑得好呆!钢挥小恍!
「說!」
倒空的翠玉酒壺被他連同這字一道重重拍上桌,震得她一縮,連口水都不敢吞,遑論瞄他一眼了。
「就、就是啊,那個,禮服的問題……」
「你他媽的迂回半天,要跟我討論的就只是撈什子狗屁禮服?」
喜棠被他沒轍的連連低笑驚呆了。他笑得太突兀,態度也轉得太奇怪。
「禮服啊。」他愜意地仰頭長嘆,松松領口的緊窒!腹芩惺轿魇、紅的白的,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她絕不一身縞素地嫁出門,活像出喪!肝艺f的禮服不是指這個,而是——」
「一樣的!顾紤卸凵裉舳旱負沃馇皟A於桌面上,朝她沙啞呢噥!付Y服就像禮物,最終的目的就是讓人剝開它,看看里頭包藏著什么好玩的東西。」
她聽不太懂他的弦外之音,卻被他撩人的魅惑搞得有些暈頭轉向。
「你的衣服里包藏了什么秘密呢,嗯?」
「沒、沒有啊!灌浮龠@樣若有似無地笑下去,她就要含笑九泉了。
「小騙子!顾怕曒p甩食指。「你剛進門時,我就瞄到你的底細了!
天啊,這個是不是、就是、書上所謂的調戲?太可怕了,害她幾乎融化——其實已經融得差不多了,只剩發軟的身子還勉強撐坐在椅上,音容宛在。
「棠棠。」
一道鼻血滑下她唇前,她卻呆酣得毫無所察。
「來!
大手溫柔地展在她眼前,繼續施展男性的魔力,她卻一動不動地僵坐著。
「你不是要和我談事情嗎?」長指再次朝她不斷勾引。
對,要談。但……不必靠他太近吧。
可是等她乍然回神時,自己已站在他魁偉的懷中,鼻尖頂著他胸膛,俏臀上還覆著兩只不斷撫揉的大掌。
這是在搞什么?
她驚醒地朝壯碩的胸膛猛力一推,卻被一只巨掌輕巧地又倏地拉回,撲跌入懷。
情況不對,大大地不對!
「董二少爺!」
「叫我世欽!顾麅A頭吻著小人兒的腦袋頂上醇笑。「不然我要處罰你。」
「請、請你……」要命,怎么這個捆抱推都推不動?「請你好好地聽我說話!」
「我有啊!
拜托,他該不會是醉了吧?可那壺荷花釀酒力薄得跟茶沒兩樣,哪醉得倒人?莫非,他這是在藉酒裝瘋?
「董二少爺,請你立刻放開我!」否則她就叫人。
「喔……你、完、了!顾玫靡。
下一刻,喜棠便尖叫地被他一把扛上肩頭,悠哉踱往內房。
「干什么?你若敢胡來,我就叫翻你這座院落!」
「真的嗎?」他欣喜地壓伏在摔入床榻的嬌娃身上!改憧梢越械侥欠N地步?」
「那、那當然——」不!她只是隨口恐嚇,但此刻絕不能示弱!改闳粲斜臼拢M管動手,我保證叫到天翻地覆!」不把全宅子的人都吼來才怪!
「哇!固绨萘!缚磥,我非得拿出全副本事不可。」
他豪邁地扯開自己胸前衣物,鈕扣應聲蹦落,暴露囂張的雄健肌肉。
喜棠已經嚇到三魂去了七魄,目瞪口呆,氣息驚斷。
「既然你要我盡管動手,」他開心地活動著十只長指,骨節喀喇作響!改俏揖筒豢蜌饬_!
☆☆☆
「喂,你到底還要賴到幾時啊?」
唔……搞什么,吵得他幾乎腦袋爆裂。
「世欽,你這小子。」一陣曖昧笑聲揚起!肝揖推婀帜阍趺床桓覀兊桨舜蠛羞b去,原來你是躲在屋里逍遙啊!
「你小聲一點行不行……」噢,他連自己的輕聲細語都聽來如雷貫耳,彷佛千軍萬馬在他腦中大步行進,踏爛他的頭。
「你該不會是沾到酒了吧?」本來一直在床畔取笑他的大哥世方倏地斂起笑容。
「我早就戒了。」他極其緩慢、極其鄭重地起身,還是深感生不如死,哀嚎不斷!付椅乙恢倍家粋人待著!
「那就好,可你的模樣就像喝過酒的德行!箍磸d里桌上隔夜的點心,的確沒什麼酒的蹤跡!刚l給你送來的點心?看來挺不錯的!
點心?世欽微怔!甘裁磿r辰了?」
「早上十點多!故婪阶チ藟K精巧小點入口,雙眼登時發亮!改膩淼臉O品?」
「不是你叫人送來的早點?」
「我跟大夥逍遙一整夜,剛剛才吃飽回府的,哪有閑情替你叫早點!
他不解,一片混沌的腦袋似乎有些詭異印象。
直到小心翼翼下床的剎那,他才從自己凌亂的衣衫震回意識,當場煞白俊臉。
「你今早心情不錯嘛!故婪匠麏^發向上的男性吹哨致敬。
不對勁!
世欽霍然掀起被褥,整個人驚呆——
血跡凌亂,壯烈非凡。
「我的媽呀,你『那個』終於來了嗎?」
世方還來不及譏笑兩聲,就被失神的老弟頭也不回地一拳揍倒,跌滾在地。
不是夢?他縱情馳騁一副雪嫩嬌軀的記憶,是真實的?他放浪蹂躪一身豐腴細膩的感覺,也是真實的?
一大堆狂野的姿態與嬌弱的掙扎,在他腦海中翻涌顯現,幾乎斷盡他的氣息。
老天爺,他到底在神智不清時,對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就在他懊惱爬梳一頭性感亂發時,某個形象呼之欲出。那嬌細的呻吟與哀求,堅挺飽滿的酥胸,粉艷鮮嫩的乳頭,柔潤脆弱的小小瓣蕊,以及少女禁地的緊窒……
「二少爺!蛊腿藗鲉!赶蔡母窀裼姓垺!
一道猛雷劈破了他的混沌。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