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我讓人多帶些桂花過來!庇崃④幷f。
她笑開來,明白俞立軒將她的話聽進去了,“謝謝二爺,從此便不怕吃不到好吃的桂花糕了!
越往南走天候越暖,馬車緩行在官道上,說是官道,其實不過是鋪平的黃土路,風吹塵飛,她完全體悟到古人說的風塵仆仆。幸好,就快到杭州了,她再忍耐忍耐……
“吁!”前頭車夫忽然將馬車停下,她掀簾朝外望,幾個著錦衣繡袍的年輕男子騎馬而來,擋住了馬車。
高壯漂亮的馬匹在車前停下,領首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做揖問道:“馬車內可是余大夫人?”
她望著年輕男子,不待夏荷、春綠出聲,先答了,“我是。”
年輕男子神色微訝,旋即恢復如常,行了個大禮,恭敬道:“伯母一路辛苦,我是余鼎浩,余家三房長子,這是五房二公子余鴻飛、二姨三子陳博良、二叔公長孫余宏文、四表姨長子……”
一串人名介紹下來,她聽得頭昏腦脹,算算馬車前,有八名年紀約十三至十六、七歲的男子,她端著長輩架子,微笑頷首地聽完。
她大概猜到這幾個年輕男子出城相迎的目的,唉,也難怪余鼎浩乍見她時掩不住微訝,他們相差大概四歲吧,她若過繼了他,這年齡差實在太玄妙了點,沒辦法,誰教余孟武忙于軍務晚成親呢,想到被一個小四歲的少年喊一聲娘,她沒忍住,噗哧輕笑出來。
馬車前八位錦服少年,見狀困惑茫然,相視了片刻,相對年長的余鼎浩只得開口,“伯母,可是我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搖搖頭,“沒有,我想到別的事了!
“祖父母們放心不下,說您多年沒回杭州,怕是路不熟,因而特要我們幾個到城外迎接伯母,再三十里路就到城門了!
“你們領路吧!彼πΦ亟淮嚪颍R車緩緩馳行。
杭州城內的余家園林富麗堂皇,亭臺樓閣、小橋水榭蜿蜒交錯,檐廊曲折,雕梁畫棟,每扇窗雕皆隱含多子多孫多福的寓意,走進余家園林,她方知余家之富不可謂一般。
這等奢華的園林建筑,哪怕與皇親貴胄相比,都不遜色了。
原來她名義上的夫君身家雄厚,她不懂,這樣的富貴人家將嫡子送上戰場,只為謀求功名,最后卻賠上性命,不覺得超不劃算嗎?這是她難以理解古人的地方,將功名看得比性命、錢財還重。
她被一群少年領進園子,一路上由余鼎浩細細介紹園林別致的景色,荷花池畔的奇巖怪石是遠從廣東運來,池里的夏荷則是差人由西子湖移植而來,池畔邊的楊柳是楊州老柳。
她聽出了興味,一個景一則故事,許是看出她聽得津津有味,余鼎浩也說得眉飛色舞,停停走走近半個時辰,他們才總算來到正廳。
她名義上的公公婆婆已端坐在主位,與堂下好幾位親友閑話家常,廳里笑語晏晏,對他們從大門到正廳足足走了半時辰的緩慢拖沓毫不介懷。
見她一入正廳,廳里的人全起身,并恭敬朝她行禮。
她是二品誥命夫人,雖無實權,卻受朝廷俸祿,她猜想廳里的“親友團”是因她的身分行禮,她感覺有些尷尬,但也明白這時候最好是端著架子接受,往后她得靠著余家過日子,被余家人高高捧著,才會有好日子過。
其實這廳里的人,她只知主位上是她公公婆婆,其余人等她一概不認得。
眾人行過禮后,公公余任義,婆婆許氏一道迎了過來。
她福身道:“公公、婆婆!
婆婆許氏臉上堆著笑,伸手扶她一把,道:“好孩子,這一路顛簸,辛苦了。我讓廚子準備好些你愛吃的,還有燉湯補藥,一會兒讓丫頭先把補藥送到你房里,你先歇一歇,一個時辰后,晚膳備好了,你再到膳廳同大家一塊兒用膳,可好?”
“儀仁聽憑婆婆安排。”
“好,好,趕緊去歇會兒!
許氏喚來幾名仆婢,交代幾句,她便讓人領去了廂房歇息。
進廂房不消片刻,一名身穿青綠錦衣的小婢端一碗補藥進來,恭敬低首呈上,“夫人,這是補藥,請夫人趁熱喝了!
她接過補藥,靜靜喝完,藥碗旁有另一只小碗,小婢又說:“這小碗是蜜水,解藥苦的!
其實她并不覺得藥苦,不過既然是別人準備的好意,她就喝了。
“謝謝!焙韧,她順口道謝。
小婢怔在一旁,好半晌,才抖著手,低低道了句,“……不必謝,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先下去吧!彼肋@些奴仆習慣了不平等的對待,但她內在是個習慣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嘴邊的現代人,要改變實在有點難度,可能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然就是有一道雷劈下,才能改掉吧!
“夫人,您嚇著她了!币慌苑痰拇壕G掩嘴笑道。
“我知道,可我習慣了!彼裏o奈道。
“夫人實在要改改這個習慣,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夫人大病后,事記不全,性子也變得太過慈軟,如此很容易被欺侮!贝壕G憂心忡忡勸告。
“我懂你的意思,我盡量改就是了!北粍襁^無數次的她只得乖乖補上一句。
“夫人,不是盡量便夠了,余家雖非世家大族,卻是富可敵國,這樣的人家勾心斗角絕不輸侯門世家,您可得謹慎些,別被人欺到頭上了。”夏荷也憂心勸告。
“好,你們兩個忠心耿耿的,我全聽進去了。讓我歇息一下,這一路真夠累的了!
“夫人說得是,趕緊歇息,累出病可不好!毕暮傻。
“是啊,這一家子人,還等著我挑根好秧苗,過繼到名下呢!彼Φ。
“這事夫人可要好好思量,奴婢近日會多多幫夫人打探!贝壕G說。
“多謝你們倆了!
“夫人!”春綠不滿她那句謝。
“夫人!”夏荷亦是。
“好,我知道錯了,我改!彼似鸺茏,正經八百說道,“你們兩個得問仔細了,萬一打探不仔細,讓我錯選了繼子,有你們受的!彼R粫䞍河謫枺骸斑@樣改得可好?”
春綠夏荷相覷片刻,掩嘴笑出聲來,兩人搖搖頭,一副莫可奈何的臉,手腳俐落服侍她歇息了。
第4章(1)
高儀仁沒想到,真會有一道雷直直朝她劈下來,改變來得如此快速。
在余家住了五日,除早晚向親切慈愛的公婆問安,余下時間,她空閑而自由。
余家人口眾多,園林里大大小小院落十數個,各房分住,院落與院落之間亭臺樓閣、假山奇石分布其中,這幾日閑逛下來,她方知初到余家所見景致,僅是余家園林一小部分。
春綠是個俐落機伶的丫頭,才五日便打探出余家大概情況,目前當家掌權的是余家庶出二房長子余孟仁,余孟武同父異母弟弟。余孟仁有一妻兩妾三名通房丫頭,正妻楊氏目前是余家當家主母。
據春綠打聽到的,楊氏性格強悍,持家待人算得上公正,獨獨對已故偏房張氏所生庶子余棠騏極為刁難苛待,但余家上下卻沒人敢為這個被苛待的庶子說話,原因是楊氏曾懷過胎,還是個男胎,當年極受余孟仁愛寵的偏房張氏,擔心楊氏若產下嫡子會分去余孟仁的寵愛,于是下毒致使楊氏滑胎,小產的損傷更令楊氏終身無法再有子嗣。
張氏被杖打而死,從此余棠騏這個偏房所生的庶子,便成楊氏的出氣筒,動輒杖打責罵,吃穿用度不如余家最卑微的仆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