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色云開,春隨人意,驟雨才過還晴!彼S口念了一句北宋詞人秦觀的“滿庭芳”,秀靜的臉龐漾起一朵難得的笑靨。
她很喜歡詩詞,認(rèn)為那是中國文人的智慧結(jié)晶,用最精簡的文字來寫人、寫景、寫情,讀起來更是暢快淋漓,情緒激蕩,這也是她選擇中文系就讀的唯一原因。
陽光破云而出,校園春色更濃,她看了看表,決定早點到教室去預(yù)習(xí)等一下要上的“詩經(jīng)選讀”,這堂課也是潘寫意的最愛,不過她心里很清楚,經(jīng)常借故請病假的潘寫意會如此熱中這門課,可不是因為對詩經(jīng)有興趣,而是和其他女同學(xué)一樣,迷上了上課的新任教授安知禮!
真是的,她怎么看那個教授都像個木頭人,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女生喜歡他?
好笑又不解地?fù)u搖頭,大跨步走向文學(xué)院。
才走沒幾步,一輛轎車忽地悄然無聲地堵住了她的去路,她呆了呆,正納悶是哪個學(xué)生或教授這么不會開車,后車門霍地打開,探出一只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抓進車內(nèi)。
“啊?”她嚇了一跳,一點心理準(zhǔn)備也沒有,整個人已被強拉上車。
車門重重地關(guān)上,鎖住。
這……這是干嘛?
她忙不迭地想坐正,一張著了火的俊顏赫然欺壓向她,沖著她便陰鷙地質(zhì)問:“把寫意交出來!”
“什……什么?”她錯愕不已地瞪著江醒波,腦筋一下子轉(zhuǎn)不過來。
“你把寫意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來!”江醒波怒火更熾,揪住她的領(lǐng)口厲喝。
“你在胡扯什么?江先生?你要找寫意就該去她家找……”她不解地道,并急著掙開他的壓制。
“哼,別再演戲了,寫意怎么可能在她家,她不見了!”他氣呼呼地道。
“嗄?”她愣住了。
潘寫意……不見了?
“快說!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他的耐性已經(jīng)快用完了,這個姓秦的女人大概非把他惹毛才甘心。
“我?”她瞠目結(jié)舌。
“對,當(dāng)然是你,你想和我搶寫意,所以才把她藏起來,對不對?”
“我沒有……”她連忙否認(rèn)。
“顯然,那天我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秦若懷。”他的聲音冷得能將人凍斃。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急急辯解。
“你會不知道?哼!別想狡賴了,以你和寫意的‘情誼’除了你,沒有人會知道她的行蹤!”他更加欺近,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
一股他專有的男性霸氣直取她的口鼻,帶著淡淡的麝香,令她窒息昏眩。
她眼中全是他那雙熠熠的怒目,漆黑的瞳仁深邃悠遠(yuǎn),似乎藏匿著無限的疲憊和煩郁,以及一抹無人能觸及的孤寂……
“說!寫意在哪里?”他用力搖晃著她。
她脫了軌的心思被他的怒斥聲驚醒,回過神,立刻使盡力氣從他的揪扯中掙脫開來,退向角落。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這兩天寫意根本沒來找我!彼舐暤。
“看來,不給你一點苦頭,你是不會說的……”他壓根兒不信,冷冷地坐直身子,拳頭握得卡卡作響。
“你……你想要怎樣?我……我告訴你……有格調(diào)的男人是不打女人的……”她駭然地吞了一口口水。
這是什么歪理?江醒波眉頭更加打結(jié)。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只要你說出寫意人在哪里,我就會放了你,而且既往不究,說不說?”他惻側(cè)地盯著她。
“你要我說什么?我這兩天真的沒和寫意見面,信不信由你。”她縱然害怕,但也無話可說。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能撐多久。”他浮起一記森冷得令人打顫的笑容。
“你你你……你到底想怎樣?快放我下車!”她緊張了,邊嚷著邊拚命想拉開車門,無奈車門鎖怎么也弄不開。
“除非你說出寫意在哪里,否則……”他說著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他胸前,意有所指地說:“從現(xiàn)在起,你再也別想離開我身邊!
再也……別想離開我身邊……
這句話聽來明明是個威脅,但不知怎么搞的,她卻被深深震撼住,一種奇異的顫動從胸口向四肢蕩漾開來。
怪了,她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在這當(dāng)兒還在胡亂悸動,江醒波可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認(rèn)定她把潘寫意藏起來了,若她不給他一個交代,她說不定真的會完蛋。
她急急打住飄揚的思緒,推開他,“好好好,讓我……打她的手機確認(rèn)一下……”
“確認(rèn)什么?”他眉頭一掀。
“也許……寫意只是去了哪里……等一下就會來上課了!彼贸鍪謾C,按著潘寫意的門號。
“不用確認(rèn)了!她的手機從周六當(dāng)天晚上就沒開,人也離家出走,此刻潘家也在急著找人,我更不認(rèn)為她會來上課!彼话丫蛽屪咚氖謾C,忿忿地道。
“你說她星期六就不見了?”她愕然。
“別裝作吃驚樣,秦若懷,這件事你應(yīng)該最清楚!
“我怎么會清楚?她根本沒來找我……”她愈想愈驚,倏地抬頭,“你……你該不會不顧寫意的拒絕,強迫逼婚吧?”
“當(dāng)然!彼卮鸬煤孟袼龁柫藗蠢問題。
“你……那根本就是你把寫意逼走的!”她叫道。
“什么?”他眉峰一聳。
“寫意的個性可不像她外表的柔弱,你愈逼她,她反彈就愈大,還有,我真不明白,以你的條件,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為何非要寫意不可?你應(yīng)該知道,強摘的瓜不甜,強求來的愛情和婚姻更無意義,何苦要把她逼得逃走你才甘心?”她已忍無可忍了,這個江醒波實在太過分了。
“大膽!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竟敢如此數(shù)落我?”他的火氣又上來了。
她反感地瞪著他,心想,江醒波若不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就是頭腦有問題,那種口氣活像他是個皇帝一樣。
“我只是希望你別逼人太甚,請你放了寫意,去找一個你愛她,而她也愛你的女人吧!”她忍住氣,衷心勸道。
“不行!我只要她!而且要定了!”他斬釘截鐵地喝道。
“為什么?你不是不愛她嗎?”她氣急敗壞地大喊。
“對,我是不愛她,不過我和她的婚姻與愛情無關(guān),而是為了做個了斷……”兩簇火光在他眼眸中進燃。
“了斷?了斷什么?”為什么她總是聽不太懂他的話?
“你不會懂的!彼溧鸵宦暋
沒有人會懂他的痛苦的,只除了那兩個人……
那兩個和他一樣深受折磨的人,但那兩人,在這一世卻不見得遇得上……
“你不說清楚我當(dāng)然不懂。”她的胸口又開始窒悶了,每當(dāng)他臉上露出那種壓抑的絕望,她就會莫名地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會這樣?
“我沒必要對你說清楚,因為你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障礙而已,一個防礙我的小角色!”他尖銳地啐道。
這個人不但個性差,嘴巴也壞,難怪寫意不喜歡他。
她沒好氣地轉(zhuǎn)開頭,正巧看見安知禮教授走過,而且有些詫異這輛車就這么斜停在路上,不停地打量。
“救命!安教授!救我。 彼姍C不可失,握拳就猛捶車窗。
江醒波一怔,抓住她的雙手怒喝:“你給我安靜點!”
“救命。彼活櫼磺修樟嗣蠛鸫蠼。
外頭的安知禮發(fā)覺有異,走了過來,江醒波馬上吩咐司機:“開車!”
車子在安知禮接近前急轉(zhuǎn)個彎,掉頭沖出F大校園。
秦若懷大驚失色,奮力掙扎,怒叫:“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吵死了!”江醒波暴喝一聲,伸手往她的后頸一砍。
一陣刺痛貫穿了秦若懷的大腦,她眼前一暗,只感到自己正迅速往黑淵里墜落……
墜落……
***
黑夜,風(fēng)雨交加,雷電驟閃,她在跑著,倉皇而憤怒地跑著。
狂雨打亂了她的視野,長裙羈絆了她的腳步,她耳邊只聽得后面追兵們逐漸逼近的吶喊。
“快跑。 庇腥嗽谒筮吷砼源叽,聲音嬌脆著急。
是誰?
她困難地轉(zhuǎn)過頭,想看清那人的臉孔,可是一切卻顯得那么模糊,只除了一抹盈盈的紅影……
“快跑啊……別被他們追上了……”
又有人開口了,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姊姊……我跑不動了……”她身后,另一個柔弱的聲音響起。
她無法回頭,只是反手抓住身后的人,心頭被層層的絕望籠罩。
這是怎么回事?
她為什么要跑?她旁邊的兩人又是誰?后面追著她們的又是誰?
無止盡的路!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盡頭,她要去哪里?到底要去哪里?
好累!
她不想再跑了,不要再跑了……
陡地,一記驚天動地的雷鳴震撼了一切,她只覺得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所有的空氣瞬間從她胸腔抽走,好痛苦……好痛苦……
“喂!秦若懷!你在干什么?醒來!”一個厲喝將她從窒息的痛苦中解救出來。
她費了好大的力量才睜開眼睛,喘著氣看著上方那如夢似幻的流蘇紗帳,神魂未定。
這里是……
“真是的,你連昏迷都能作夢。俊鼻謇涞穆曇粼倨。
夢?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轉(zhuǎn)過頭,江醒波那張俊傲的臉便映入眼簾,怔了怔,思緒立刻歸位。
是了,她被綁架了!被江醒波綁到他這問豪華的園邸來了!
“江醒波……!”霍然坐起,但后腦卻痛得她直皺眉,連忙揉著后頸又倒回床上。
“終于清醒了吧!”江醒波冷冷地盯著她,嘴上雖然嘲弄,可是方才還真被她嚇了一跳。
昏迷中,她似乎遭受著什么痛苦,不停地扭動身體,不但臉色蒼白,還直冒冷汗,害他還以為她是否中了邪了。
“你……你把我?guī)砟慵腋墒裁?”待疼痛稍稍乎緩,她才抬起頭質(zhì)問他。
“你不說出寫意在哪里,那我只好把你關(guān)在這里,我相信,以你和寫意的‘交情’,一定能把她引出來的!苯巡p手背在后腰,一襲長衫襯得他神態(tài)瀟灑軒昂。
“你……你要把我關(guān)在這里?拿我當(dāng)餌?”她大驚。她還得上課、打工,哪有時間和他耗著?
“沒錯!彼旖且还础
“我警告你,這樣限制別人的自由是違法的!”她怒叫。
“無所謂,我只要寫意自動來找我,和我結(jié)婚,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冷哼一聲,踱向一旁的古董座椅坐下。
“你這么執(zhí)意要娶寫意,到底有什么原因?”她想不透,以他的資產(chǎn),不太可能是貪圖潘家的財富,而且,他也坦承他不愛寫意,那么,還有什么理由讓他如此緊纏著寫意不放呢?
“這你不需要知道。”他的秘密,只會告訴他的新娘而已。
“你該不會只是想娶個家世背景都不錯的妻子來當(dāng)門面,好當(dāng)你的陪襯物吧?所以才相中了寫意。”她眉心一蹙,猛地想到這個可能性。
美麗的女人也是有錢男人身分地位象征的一部分,這種男性的虛榮不管在古代或現(xiàn)代社會都屢見不鮮。
“隨你怎么想,總之,我非娶潘寫意不可,你如果不想一直被困在這里,就主動招出寫意的去處,只要她一出現(xiàn),我馬上就放了你。”說真的,要不是為了寫意,他才懶得和她有任何牽扯。
“我才不要待在這里!”她說著從床上跳下來,直沖向房門。
江醒波早就防著她了,見她一動,他就閃到門口,用力揪住她的手腕!敖o我安分一點!惹毛了我只有自討苦吃而已。”
“你……你這個瘋子!放開我!”她氣得大罵。
“你好大的膽,竟敢三番兩次地頂撞我,你找死!”江醒波瞪著她,俊臉繃得好緊。
要是在唐朝,他早就要了她的小命了!
但,此刻是二十一世紀(jì),他也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皇子,十八世的輾轉(zhuǎn)輪回,他曾是布衣平民、曾是販夫走卒,曾經(jīng)窮困潦倒,曾經(jīng)無依無靠,那些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如刀般一筆筆刻在他的腦里,怎么也忘不掉,丟不開,一世世層層累積來到今生,他心里的包袱太沉重了,沉重到令他煩不勝煩的地步。
沒有嘗過的人絕不會知道,“忘不掉”竟是個多么殘酷的刑罰!
這該死的千年“情咒”。∫颜勰サ盟麎蚓昧恕昧恕
所以,誰也別想妨礙他,無論如何,他都得要在今生將一切恩怨解決,從那可惡的咒語中解脫!
“頂撞你又怎樣?你這個人根本是無理取鬧!放我回去!”秦若懷說罷低頭便往他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
“哎!”他痛得不知不覺松了手。
她乘機推開他,揭開門閂,直接奔了出去。
“臭丫頭!”他摩挲著被咬出兩排齒痕的手背,咬牙切齒地抬眼瞪著秦若懷的背影,繼而拿出手機,聯(lián)絡(luò)他的總管老石。
“老石,關(guān)閉醒園,派幾個人去把姓秦的那個女人給我抓回來書房見我!”他怒氣騰騰地下令。
“是!
收起手機,江醒波擰著雙眉,大步走向他的書房。
書房內(nèi),那名跟隨了他三年的年老僧者端坐在桃木圓桌后,看著他暗沉的臉色,語帶禪機地道:“不用急,先生,是你的,就跑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
他走近僧者,嚴(yán)肅地問:“空心大師,你真的確定潘寫意就是當(dāng)年的白家二小姐白清雪,是那個許給我的未婚妻嗎?”
“是,我確定。”喚做空心的僧者篤定不疑。
空心乃是一名中國的高僧,具通靈慧眼,三年前與江醒波在中國四川巧遇,他一眼便看出江醒波受桎千年的情咒,驚異之余,決定幫他尋找那淹沒在萬丈紅塵中的三個女子,助他從咒語中脫身。
經(jīng)過一年的追尋,他們終于在臺灣找到了潘寫意,經(jīng)過空心的靈眼,確定了潘寫意的前世正是當(dāng)年的白清雪,也因此江醒波才會急急地將婚事訂下,但潘家夫婦舍不得十八歲就將女兒嫁掉,婚事一拖就拖到現(xiàn)在,甚且還弄成這種荒唐可笑的局面。
“既然潘寫意就是當(dāng)年的白家二小姐,那她必然希望我早點娶她進門,為什么又會如此推三阻四,百般不愿?”他忿忿地一手捶在桌面,真的無法理解潘寫意的想法。
當(dāng)初,白家將二小姐白清雪許配給他,而將大姊白勝雪及三妹白靜雪則分別許給了他的兩名結(jié)拜兄弟右衛(wèi)將軍及翰林學(xué)士,雖然婚約最后被他親手所毀,她們?nèi)烁虿辉赋蔀樗麪幦√訖?quán)位的籌碼而自殺,但是,這咒語的最終目的不就是要他們?nèi)值茉僬业剿齻內(nèi)耍瑢⑺齻內(nèi)⑦M門,以了卻她們的心愿嗎?
“你別忘了,你雖保有千年來每一世的記憶,但白家三姊妹卻沒有,在潘小姐眼中,你已是個陌生男子,加上容貌已變,人世滄桑轉(zhuǎn)移,她早已不記得你了!笨招木従彽氐。
“這又如何?她終究得嫁給我,這不就是她千年來的希望嗎?”他對潘寫意已勢在必得。
空心老眉微擰,深深地看他一眼,喟然道:“千年了,王爺,你竟然都沒醒悟這個咒語的真正關(guān)鍵!
“什么?”他一怔。
“去好好回想一下吧!回想當(dāng)年她們立咒時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空心站起身,不愿再多說,雙手合十,走出書房。
“等等,大師,你到底想說什么?”他叫住了空心。
空心在書房門口轉(zhuǎn)身,丟下一句提示,“這情咒最難之處不在找到她,而在找到她之后!
找到之后?
他呆愣不解地杵在門邊,眉頭擰得比剛才還緊。
找到之后還要做什么嗎?還有什么程序是他忽略的嗎?當(dāng)年……她們?nèi)诉說了些什么?
他真的不懂空心所指為何,他已經(jīng)如此低聲下氣了,潘寫意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獨自思索半晌,他依舊沒有答案,郁悶地走向墻上的書架,從一只銅盒里拿出一顆黑玉印石,看著上頭刻著的“定王李瀾”,不禁想起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段黃金歲月。
那時,眼見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但白家三姊妹卻一起毀了他的大計,讓他跌落詛咒的深淵,也把他的靈魂折辱得不成人形……
她們?nèi)说降滓鯓硬鸥市哪兀渴耸赖目嗫嘧穼,他已心神俱疲,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這該死的詛咒終止呢?
忿忿地將印璽重放在桌上,他俊眉深鎖,百思不解。
沒多久,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沿著長廊定來,總管已將秦若懷逮住,帶到書房。
“先生,秦小姐帶來了。”老石恭敬地道。
他緩緩轉(zhuǎn)身,盯著有點狼狽的秦若懷,冷冷哼道:“我早說你跑不了。”
秦若懷鼓著雙頰,又氣又惱。
她其實可以硬闖出去的,如果不是被園中的美景分散了注意力的話。
上回來醒園匆匆一瞥,根本無暇細(xì)看整個造景,這一次她雖然急著逃出,但園中的一屋一瓦著實美麗非凡,尤其那座位于山形墻后方的八角風(fēng)亭,檐角飄逸地曳向天空,琉璃瓦在日光下閃著七彩光輝,讓她驚艷得停下了腳步。
由于工讀的關(guān)系,兩年來,她大量接觸有關(guān)古代文物這方面的資料,舉凡各類陶瓷玉器,以及中國建筑她都有涉獵,久而久之也累積了不錯的鑒賞知識,加上她個性上對任何事的認(rèn)真態(tài)度,也因此培養(yǎng)了獨到的眼光,出版社的編輯們有時還得請她幫忙分析古物,或者,直接請她撰稿,再以筆名刊登在雜志上。
這園中的每一景每一物都如此地考究細(xì)致,她理所當(dāng)然會被吸引,所以才會一時失神被抓了回來。
“你的手機和錢包都在我這里,你就算出了醒園也走不遠(yuǎn)!苯巡〒]手斥退老石和保全人員,走向她,一臉譏諷。
“我終于知道寫意為什么這么討厭你了!彼娴谋凰浅隽宿制饬,即便她知道寫意在哪里,也絕不會告訴他。
他臉一沉,怒道:“你說什么?”
“寫意嫁給你實在太糟蹋了!”她又道。
“你給我閉嘴!”他氣得直想勒住她的脖子。
她一驚,連忙閃過他,沖向書桌,隨手抓起桌上那顆玉璽,防備道:“別過來!”
他臉色大變,急暍:“快把那東西放下!”
她看出他的焦慌,好奇地看了手中的東西一眼,立刻發(fā)現(xiàn)手中握著的這個溫潤沉凝的黑玉制印石必是個珍貴的極品,而且,也是他的寶貝。
“這一定很值錢吧?江先生!彼袅颂裘,故意問。
“還我!”他伸出手,嚴(yán)肅地瞪著她。
這玉璽的貴重之處并不在它的價值,而在于它對他的意義,他花了許多時間才將這只當(dāng)年屬于他的印璽找到。
“不要!
“還我!不然我會宰了你!”他怒道。
“在你宰了我之前,這東西會先被我砸碎!彼膊皇救。
“你敢?”他氣極了。
“放我回去,我就還你。”她提出條件。
“休想。”他最痛恨別人威脅他。
“那我只好……”她高舉王璽,作勢要丟出,打算嚇嚇?biāo)?br />
他沖向她,扣緊她的雙手,想搶回玉璽,她則奮力抵抗,兩人糾打成一團,不但身體緊貼,彼此的氣息更以咫尺的距離互相沖激,就在拉拉扯扯之際,他的唇不經(jīng)意地擦過了她的臉頰,她敏感地震了一下,身體一僵,倏地停止了抗拒。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也同時讓他的心旌緊縮,低頭看她,兩人四目相接,一種微妙的悸動同時攫住了他們,如同魔法般將他們定住,動也不動……
四周突然變得好安靜,她靜得聽得見輕風(fēng)吹過的聲音,靜得聽得見他沉滯的呼吸,以及她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聲。
江醒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許是燈光的關(guān)系,也或許是他的眼睛太疲勞,此刻的秦若懷竟不若之前的平凡無味,凌亂的頭發(fā)散落兩頰,讓她原本太過整齊干凈的小臉多了幾分恣意的神韻,更顯露出她眉宇間的清朗恬靜,灑脫出塵,尤其是那明亮清澈的眼眸,好似兩泓清池,能洗丟人心煩憂,望著望著,仿彿連靈魂都要被那剔透的瞳仁吸了進去……
于是,無意識地,他慢慢地向她靠近,再靠近--
倏地,秦若懷被他逼近的氣息驚醒了,她震驚地倒退,手指微松,玉璽便從她手中掉落。
“啊!”江醒波驚呼,伸手要撈卻已來不及,眼見就要摔個粉碎,他一顆心幾乎停擺。
幸而秦若懷早一步仆倒在地,迅速以雙掌捧接,沉甸甸的玉璽不偏不倚地打進她的手中,痛得她眉頭一蹙。
江醒波見玉璽安然無事,大大松了一大口氣,頹然坐倒在她身邊。
玉璽等于是他存在的印記,若是毀了,他就完完全全失去了過去。
秦若懷撐起身體,并盯著手中黑玉印石的底部,喃喃地念著上頭的刻字:“定王……李瀾……”
頭一次聽見有人直呼他以前的名諱,江醒波心頭一凜,伸手奪過玉璽,鐵青著臉。“別隨便亂念!”
她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倚著頭,思索著曾讀過的一段野史,邊起身邊道:“這個李瀾是唐朝的皇子哪!只可惜很早就死了……而且死得離奇……”
江醒波胸口一震,霍地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面前驚問:“你怎么會知道這個人?”
“好痛!”她皺了皺眉,有點詫異他的反應(yīng)。
“你知道……李瀾的事?”他以為,他的過去一直深埋在歷史的洪流中,根本沒人知曉。
“我看過一篇有關(guān)他的記載……喂,你放手!”她微微掙扎。
“有……他的記載嗎?有嗎?”他瞪大雙眼。
“有,不過很少,而且多半被當(dāng)成野史,因為他一生非常傳奇,除了皇位之爭,他與長安富商之間的互動也相當(dāng)精釆,但他三十歲不到就死了,而且,據(jù)說還是和他的兩名極為親近的部屬同月同日同時而死,有人傳言,他們?nèi)硕荚獾搅嗽{咒!彼币曋,簡短地說道。
他臉色大變,驚瞠不已。
詛咒?她……居然知道……
他直盯著她,一個強烈的波瀾在他胸口拍蕩著。
長久以來,他醉心于收藏古物,為的全是排遺內(nèi)心的痛苦與孤寂,他將那份不能說出口的郁憤及怨恨,全寄托在這些一世世累積保存的物品上,獨自去緬懷逝去的一切。
說起來,這大概是他被詛咒的命運中唯一的好處吧!由于記憶不毀,每一世的事件他都記得,因此他將當(dāng)世的物品收藏深埋,在下一世憑著記憶去取,那些東西累積至今,便成了名貴的古董,他便利用這些來賺取金錢,這也是他之所以能有資金建構(gòu)這個醒園的原因,在一世世的輪回中,他已學(xué)會去利用這個令他痛恨的劫難來調(diào)劑他貧乏的生命。
只是,他雖能見證歷史,卻始終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他的靈魂不死,痛苦就糾扯愈深,千年來,詛咒一一應(yīng)驗,不只喝不下忘川的水,更無法去愛任何人,不被任何人所了解,他只能像個異類活在人世間,不停地搜索,不停地找尋,孤單而疲憊……
但現(xiàn)在,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卻聽過他,知道他,那種感覺,意外地溫暖了他冰冷的靈魂。
“你……怎么了?”秦若懷不解,她談的是李瀾,怎么他卻一臉哀戚?
他怎么了?
江醒波自己也不太清楚,就像不停在趕路的人終于找到了歇宿之處,他忽然脆弱得很想靠上她的肩膀,放慢他的行腳……
“江……江先生?”她被他古怪難解的神情弄得有點不安,又有點慌張。
倏地,他從這一瞬的迷眩中醒來,對自己的恍惚既驚且怒。
他在干什么?這個秦若懷對他來說是個障礙,甚至是他的對手,他八成是瘋了才會對她產(chǎn)生那種依賴的幻覺。
不客氣地推開她,他起身將玉璽放回銅盒中,接著,以一種對犯人的口氣,上前抓住她的手道:“走吧!我?guī)慊胤咳グ!?br />
“我不能待在這里,我還得上課,打工賺錢……”她氣急地想掙開,但他的手卻如鋼圈般緊扣。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著!彼麗毫右恍。
“江醒波!”她從沒遇過像他這么不講理的人。
“像你這種窮學(xué)生能住進這樣的宅子該偷笑了,秦若懷。”他帶著她來到之前的房間門口才放開她。
“你沒有權(quán)利隨便破壞別人的生活步調(diào),江醒波,這等于是綁架!”她痛斥道。
“那又如何?”他聳聳肩。
“你……”
“學(xué)校方面我已經(jīng)替你請假了,現(xiàn)在開始,你得配合我的生活步調(diào),直到寫意回來為止!
“你……你說什么?”她大驚失色,他竟擅自作主地替她請假?
“如果你想早點恢復(fù)以前的生活,就早點把寫意還給我。”他說著打開房門,朝里頭努努嘴!斑M去吧!”
“我說了,我不知道寫意的行蹤!彼筋^一回氣得想殺人。
他沒理會她,逕自又道:“對了,我先提醒你,醒園內(nèi)到處都是監(jiān)視器,還有三班保全人員輪流執(zhí)勤,圍墻及前后門都通了電,你最好別想逃,否則受傷了我可不管你!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氣得她舉腳就想踹門出氣,但她才剛勾起小腿,他忽地站定,回頭警告:“那扇門要二十萬,我想你絕對賠不起的!
二十萬?
一聽這種數(shù)字,她只好在他遠(yuǎn)去的笑聲中收回腳,硬生生將氣吞下。
遇上江醒波這種壞蛋氣死也沒用了,目前唯一能讓她自由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開始祈禱潘寫意趕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