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所有的委屈還來不及傾訴,媽媽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心往下沉,一直沉一直沉。默默掛了電話,她安安靜靜地收拾好東西,安安靜靜地回到更衣室換衣服,安安靜靜地將太極劍放在余泠的專用柜子里,跟社區的老師道別,然后離開。
等到他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已經十點了,他環顧客廳,爸爸媽媽都在看電視,僖之肯定又窩在房間玩電腦了。
聽了一天韓南南的哭哭啼啼,念念叨叨,他煩躁又疲憊,只想見到今天那個惹禍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找她算賬,他就是想見到她,看她那副蠢樣也許就不會這么累了。他斜覷正在看電視看得入迷的爸媽,擰開僖之的房門,然后震驚地呆住了——什么也沒有了。她最愛的玩具熊,她常玩的電腦,她溫暖的被子,一夕之間全不見了。而讓他倍感思念煎熬的元兇也不見蹤影……
“人呢?她人呢?”他方寸大亂,捉著媽媽的手臂大叫。
余畢淑極力想安撫兒子:“小泠,你別急,你別急啊,有話好好說!
“就是,小泠,你看你把媽媽手都抓疼了!绷鴮氉谛奶鄣卣f道。
“僖之呢?為什么她房間里什么東西都不見了?”他的心好混亂,從來沒有這樣亂七八糟的感受,揪痛著,恐懼著,憤怒著,撕裂他引以為傲的理智。
一向鎮定自若的兒子惶恐的表情驚駭到父母,“僖之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她媽媽希望她能搬出去跟她外公一起住,你知道她外公年紀大了,一個人很寂寞,所以……”柳寶宗試著跟繼子解釋。
他的心揪結絞痛,無法思考,那個常常惹怒他,煩惱他,害他思緒混亂的家伙走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一走了之,他滿腔的情不知該置于何處,在他腦海叫囂著,拼命要尋個出口。他忍受不了!
“小泠,你要去哪里?”余畢淑大聲叫喚,卻喚不回他沖入茫茫夜色的失措身影。
坎坷的石板小道,斑駁的墻壁,老邁的樹藤,還有一盞老路燈,他怎么會沒想到,念舊的僖之總是走著這條舊舊的巷子,總是和這些老東西打招呼,他怎么忘了,那年他抄近路回家正看到她一人躲在這老路燈下偷偷哭泣,小僖之因為要上大學而特意來跟這些老東西告別。
可是她怎么忘了和他告別?她是獨獨對他這么絕情嗎?
“余泠,是你嗎?”她怯生生叫著,那黑暗籠罩的高瘦身影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溫暖,令她沉寂的心隱隱跳動。
黑暗中幽深的眼眸看不清有多深的感情,多深的痛楚。今夜他被嚇壞了,嚇怕了,連眼前蜷縮的小小身子他都無法確定是不是真實的。
“僖之,是你嗎?”
他干澀的口吻聽來叫人心疼。
陰冷的風刺骨,他很溫暖,她多想過去抱抱他,可是下午的事情卻在她心里埋下陰影,她還不知道怎么面對余泠。他對她太冷淡,太不重視,她卻死乞白賴地愛著他,這樣的不對等她怕了。在感情世界里,他做了主宰,她成了俘虜,總有一天她要失去自己。
黑暗中的高大男子漸漸走近,幽暗的燈光照耀著他英俊而憂郁的臉龐,他蹲在她面前,恨聲道:“為什么不接我電話?”讓他憂懼,驚慌失措,變得不像那個冷靜自持的自己。
“我放家里了!彼龂肃橹瑳]敢抬眼。
“家里?”他哼笑出聲,眼眸卻異常悒郁,“是哪個家里?”他的家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見她依舊低頭默然無語,他咬牙,“你非去你外公那嗎?”那他怎么辦?
“外公他就一個人……舅舅移民去澳大利亞了,所以媽媽希望我能搬去和他一起住,他寂寞……”
“那我呢?”他沖口而出,隨后在她圓睜的雙眸里驚覺自己失態了,“我的意思是說,那你爸爸也會很想你,所以你不要自私地走掉!
“我有空會回來的!彼浜镁昧,渾身凍得快要僵硬了,也許他不來,她就凍死在這里了。她搓搓小手,好想伸進他暖和的大衣里。
可是他不要分離,片刻都不要!“別離開好嗎?”他緊緊摟著她僵直的身體心疼不已,不停搓揉著她凍得通紅的小手,“難道你……沒有絲毫的眷念,對爸……或者是對……對……”他潮紅的俊顏輕輕貼著她冰涼的小臉。
“余泠……”
“我不想分開!彼K于放下高傲的自尊,乞求著,“回到我身邊,別離開,好嗎?”他如一潭碧湖的眼眸掠過一抹難言的脆弱。
“我好喜歡你,我喜歡你……”她依偎在他溫厚的懷里咕嚕著,小聲傾訴。
聽著她忘情的呢喃,余泠喉頭一陣酸澀,他知道,一直知道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他怎么可以讓她彷徨在感情邊緣故意看她受折磨,只為了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心。他希望他在她眼中永遠是唯一。
“我也……也……”也喜歡著她,很深很深的喜歡,而他卻羞怯得說不出口。
“你要拒絕我嗎?”她抬起頭,眸光閃閃。
他這樣子看起來像嗎?“我……接受!辈桓蚁胂笞约旱哪樉烤褂卸嗉t,他急切地俯首吻住他思之如狂的艷紅香唇。
“等……”等啊,他接受是什么意思?這么猴急,搞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
被迫承接他溫柔而強勢的親吻,她茫然納悶,為什么他表現得好像在等她的表白好久的樣子?難道其實是她辜負他,害他一直在等她?想不通,因為他的吻一直在干擾她的思考,他淳厚的氣息縈繞在她周圍無限安心,陷入他溫暖的陷阱,這漫天星光也來見證,她確實為這個男人神魂顛倒了。
他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哦。
環著他寬厚的腰身,熱情地回應他性感的薄唇,今天她不做媽媽的好孩子。至于韓南南的事,老天,讓她滾一邊去吧。
呼,好冷哦。寒流又來襲,怕冷的僖之卻只披著一件外套佇立在寒風中。原因無他,她又起晚了,急匆匆跑到縣委花園來就看到余泠已經在打拳了。
“余泠,好余泠,我來啦!彼懞玫匦χ。
可惜沒人賞臉,他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地練拳。
“還生氣呢?”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一件事他可以氣好久好久,“生氣對身體不好,情郁傷身啊!
這幾天,他不教她打太極,跟她說話時也是愛理不理的,講到不高興的時候還會使用暴力,哼!散手道黑帶了不起哦!她隨手拿起他掛在欄桿上的外套要往自己身上套,卻被小心眼男人撥走,“干嗎啦?你專心練拳啊。”這個時候他就特別敏感!
“我的衣服!彼谅暤。
“借穿一下嘛好余泠。”她嘻嘻道。
“不要!
“那我感冒了你不心疼啊?”她嘟起嘴,不高興地說。
“你感冒試試?”他陰森森地挑眉。
她還真不敢,F在他是老大,她要是敢忤逆他,就等著死吧。
“這位小哥火氣太大了,需要降火啊!备奶旖型夤緜涼茶來孝敬這小哥。
他冷哼一聲,以腳尖挑起太極劍,徐徐打來。
“這個動作太帥了……”僖之喃喃自語,她興奮地叫道,“小哥,教我這招!”
他皺眉,“哪招?”
“腳尖挑劍!彼罋飧稍。
“沒這招!”他沒好氣地吼給她聽。
她立即低頭認錯:“你最近都不教我打太極,你是不是討厭我了?那個韓南南比我漂亮的哦。”她努力給自己哀怨一點的感覺,像個深閨怨婦低低抽泣。
“不許提她!蹦莻波霸女終于自己嚇得逃之夭夭,他也算沒有辜負恩師的托付了。
他抑郁地瞅了瞅她裝蒜的模樣,這些天她在她外公家過得不錯,真是該死的不錯,他為她失眠,思之如狂,而她卻吃好睡好,過得那么逍遙自在,讓他恨得牙癢癢。
勸不回她,他注定只能守著她空無一人的小小房間寂寞。
“你答應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不可以反悔哦!彼B忙補上一句,真怕他翻臉不認賬。
“閉嘴吧你!”他惱怒地叫道。
這么容易就臉紅了,唉,還暴怒,小樣的!這樣的日子真是不錯呢,她活得超自在。如果他再對她溫柔那么一點點,那就更好了哈哈。
她坐在欄桿上蹺著二郎腿,“今天還要教小朋友打太極拳嗎?”
“嗯!
“我也要去那做義工哦,那里的小朋友特崇拜我,我在那特有自信!币幌氲剿@么蹩腳的太極功夫都有人看得兩眼冒金光,直夸姐姐好棒,她就開心不已。
他立即反對:“不許你誤人子弟。”
“什么嘛,你去就是培育祖國花朵,我去就是誤人子弟了哦?哼,你再牛,小心我不理你!彼笮〗阋彩怯衅獾奈,小聲跟你說。
“你千萬別理我!彼挪凰λ翘住
“好,這可是你說的哦,我走就是,哼!边不快挽留一下,她都要走了耶,這么嚴重的事!
冷目眼睜睜覷著她真的走出縣委大門,走出他的視線。她居然……真的給他走了……他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連思索的時間也沒有,他立即追了上去,他不要……不要她離開,他的心也會痛,他也會不好受!
在門口,他猛然被一雙手緊緊摟住,她嬉笑著窩進他的懷里,得意地露出一張討喜的笑容,“啊哈,被我抓住了吧,還說不在乎我?”
他不能言語,只能回以強勁的擁抱,幾乎讓她窒息。然后他猛然放開她,陰冷地說道:“你夠膽,柳僖之,看來我不得不重新考慮是否接受你一輩子的提議了!
“什么?你都答應了還能反悔的啊?你還考慮什么呢?”她著急得團團轉。
他冷笑道:“誰規定答應就不能反悔了?誰規定接受就不能再考慮了?”
“?那你說這事……”
他堅決否定:“不,我反悔了!
“什么?”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響徹縣委花園,害縣委出動好幾輛警車噗噗噗來巡邏。
哪有這樣的?哪有這樣的?
“我以后不敢再囂張了,小哥,你饒了我吧——”
聲音漸行漸遠,只留下一片鶯聲燕語,好一個祥和寧靜的冬日早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