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笑起來臉皮一點都不自然的樣子,老太婆用腳底想都知道你有八百年沒笑過了!”指著男子一直微皺著的眉心,慕天璇用一副“還用多問”的語氣說道:“怎么,還懷疑啊!你要知道,像老太婆這種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多的人,一眼就瞧出像你這樣連笑都要遮著、掩著的人,肯定活得不會有多痛快!
口中說出的話,或許不是很中聽,卻是慕天璇打由心底的肺腑之言,因為她也曾痛過,也曾苦過,可無論過去曾經多苦、多痛,日子還是一樣必須過下去,而且還得努力的讓它過得更精采。
“真的這么不自然啊……”望著慕天璇指向自己眉心的手,男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那可不!”慕天璇又哼了一聲,“人這一輩子才多長啊?該笑就笑、該哭就哭,哭完了該干嘛就干嘛去,像你這樣一直執著于過去,還刻意讓自己活得那么辛苦、活得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這有意思嗎?”
“活得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慕天璇的一席話,令得男子竟低頭喃喃了。
望著男子略有所悟的模樣,慕天璇也不再開口了,就任著他自己思索去,畢竟有些事,總要自己想通,旁人的提點,也只不過是提點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雨后陽光,緩緩普照整個大地,而慕天璇也順勢爬起身來。
“太陽都出來半天了,老婆子沒閑工夫再在這里與你瞎扯了。”
“是呢!我都沒注意到!鞭D過頭望向不知何時放晴的藍天,男子的眼中有抹如同雨后晴空般的清澈與澄靜,“大娘,您看,有彩虹呢!”
由這時起,慕天璇與男子不再一前一后的前行,而是并肩一邊閑聊,一邊趕路,然后在隔日午時,終于抵達了郊林村。
“行了、行了,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毕蛑蹇谂砸婚g破舊的小屋走去,慕天璇對身旁的男子揮揮手,“一路上跟個跟屁蟲似的煩死人!”
“好的!笨谥姓f著好,但男子卻還是搶先推開了門,將里面清掃了一番,并為屋里燒上了火后才離去。
待男子離去后,坐在自己狡兔三窟中,那已許多未曾使用過的小舊屋,慕天璇環視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擺設,思緒是那樣雜亂紛飛。
真是一段奇異的旅程,一段她生命中未曾體驗過,夾雜著淡淡趣味與古怪的旅程。
竟有些依依不舍呢……
當身旁再也沒有那真誠的扶持與陪伴時,慕天璇竟感受到一股許久許久都未曾體會過的孤寂。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大概是她太久沒有獨自出門了,再加上這些年來她一直系在工作上那顆緊繃的心一下子松懈下來了,才會這樣吧……
正當慕天璇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時,一陣敲門聲卻嚇得冥思中的她整個人由床上彈起。
“大娘,開開門。”
是那黑衣男子的聲音!
他怎么又回來了?
“你又來干嘛?”打開門,望著肩上扛著兩袋米湯與一捆柴的男子,慕天璇瞇起眼瞪著他。
“大娘,我方才才想起忘了告訴您,我是天一縣的上官云。”將米與柴都放好后,男子才走出小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若哪日心里不痛快,想罵人了,就到天一縣的我家當鋪來,我就在那兒當差!
這男人究竟是太深沉還是太單純啊?竟這樣輕易便把底細告訴了一個萍水相逢的老太婆!
瞪著那個已然遠去的背影,慕天璇真的有些搞不清
“算了,沒空理他了,還是趕緊回家把那個案子了結了才重要!
關上房門,回過身去,慕天璇開始換上一襲男裝,然后在臉上覆上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
是的,這才是如今世人眼中的慕天璇──
一名長相平凡無奇,并且無德、無良、善辯的狡詐訟師。
第2章(1)
一年后
青天高高,白云飄飄,位于北沙國與南林國交界處的霄云縣此時正是慕春三月時節。
由于地處漢北南端,因此吹拂在縣民臉上的含沙春風,依然夾雜著一絲微寒。
縣里的縣衙此刻正升堂問審,原告、被告一起跪在堂上,衙役們面無表情地站在兩旁,可縣老爺卻不在座上。
但在正衙后茅廁外不遠處的大石上,此時坐了一名相貌平凡到很難令人記得位的灰袍男子,不斷地用折扇在鼻前輕揚,而茅廁內則傳出一聲震天噴嚏聲──
“說吧!你又哪里不滿意了?”
茅廁外靜無人聲。
“不至于連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吧?”茅廁內發出的聲音鼻音益發濃厚了。
“大人,您想如何商量?”微微垂下眼眸,灰袍男子終于開口了,嗓音清潤、沉穩,卻透露出一股淡淡的促狹。
“別得寸進尺啊!慕天璇。”拎著褲頭,一名身穿縣官官服,年約三十二、三歲的邋遢男子由茅廁里走出,瞪了灰袍男子一眼。
“我什么都還沒說呢!大人。”遙望遠方的藍色天際,慕天璇唇角綻出一抹笑。
“先瞧你那臉怪笑,就知道你一肚子壞水!笨h老爺邊走至一旁凈手邊嘟囔著,“好了,把李家城東那塊山坡地判給你家事主,你趕緊的撤告,別再煩我了行不行?”
慕天璇靜默不語,只是微笑地望著縣老爺,平凡臉龐上的那雙眼眸卻顯得異常的慧黠與晶亮。
“過分了啊!慕天璇!钡芍教扈h老爺的嗓音沉了下來,“你那事主只是李大富生前風流過的煙花女子之一罷了,雖說她曾生下李大富的兒子,可也早夭折了,這么沒名沒分的老太婆,能有塊地她也該滿足了!”
“但是大老爺!李大富生前可是有留下一份遺囑的呢!”望著擺出官威派頭的縣老爺,慕天璇緩緩啟齒說道:“您總不希望那份遺囑突然在此時出現,而讓我倆原本可由李家揩到的油水瞬間化為烏有吧?”
“遺囑?該死的!”聽到慕天璇的話后,縣老爺的臉霎時垮了一半,口中喃喃低咒看,“那個死風流鬼什么時候變聰明了?不,他不可能變聰明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臭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騙他簽下了一份……”
“城東那塊山坡地就算孝敬給您了。”在縣老爺的低咒聲中,慕天璇從容地由大石上緩緩起身,拍拍衣擺上的塵土,“而您呢!只要把李家位于南城紅袖巷二號那棟舊宅判給我家事主,然后再把宅子后邊的那塊地給我即可,您意下如何?”
“你手里的那份到底寫了什么?”縣老爺瞇起眼,半信半疑地望向慕天璇。
“若您真想知道,我一會兒就讓我家事主在堂上提出,只是呢……”望著縣老爺那邋里邋遢的胡碴子,慕天璇微微一笑,“我實在怕那么一提,您連城東那塊地的影子都見不著了!
“城東那塊破地片草不生的,我要了有什么意思?”縣老爺不滿意地冷哼。
“可被告李家允您在西風縣的那棟宅邸,據我私下得知……”漫不經心地瞟了縣老爺一眼,慕天璇無事般地說道:“其實再兩個月就要被西風縣強制充公了呢!”
“什么?充公?”聽到“充公”兩個字,縣老爺的眼眸霎時瞪得有如牛鈐大。
“當然,您大可不相信。”慕天璇故意輕嘆了一口氣,“畢竟我只是個小小的訟師,口說無憑的……”
“這李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縣老爺恨恨地瞪著慕天璇,再忍不住地罵道:“跟你一樣都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