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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第五章 作者:沈亞
    “真是放肆!”闕王妃怒不可遏地罵道:“竟然把梅太夫人氣得昏過去!這還有王法,還有家教嗎?闕王府豈能忍這樣的野丫頭?”

    “母親,是孩兒不好。小桃紅她年幼無知,孩兒不該將她留在旁廳……”

    “住口!你給鬼迷了心竅嗎?在王府內,就算你將她留在旁廳一年半載,她也不能擅自離開,更別提驚擾王府的貴客。梅太夫人一家與朝廷關系深遠,倘若梅老夫人有什么萬一,誰擔待得起?”

    闕彥生低頭不語,他真的不知道梅似雪是梅公望老先生的孫女,更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當然,他萬萬料不到的是以母親的挑剔,多少名門淑女全進不了她的眼,而她卻獨獨對梅似雪呵護備至。

    “彥生,你老實告訴母妃,那桃家姊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遇上的?你一五一十老老實實招來,可不許有半點隱藏!

    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將如何遇襲,白若如何救他性命的過程說了一次。為了不想節外生枝,他將先遇到梅似雪的這一段省略———親已經夠喜歡似雪了,他不想再令她更有理由。

    闕王妃沉吟道:“那也就是說,桃氏姊妹真的只是一般的村野鄉婦了。這樣吧,既然她救過你的性命,本妃自然也不會為難她們。驚攘了梅太夫人的事就這么算了,等桃姑娘救醒了碧紗之后,給她們些金銀珠寶,打發她們走罷!

    “娘——”

    闕王妃嚴厲地瞪著兒子:“怎么?難道這樣還不夠寬厚?”

    “不是的,只不過……”

    “好啦,”闕王妃一揮手:“我不想聽。彥兒,你也快成家立業了,怎么還像個孩子似的夾纏不清?娘知道那桃氏姊妹生得美,你對她們有情原也是男兒本色,怪不得你;但是她們的家世那般卑微,闕王府豈能讓她們進門?”

    闕彥生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沒想到母親的態度會如此決絕。

    他絕對不能負白若;可是母親呢?他又怎能當個不孝之人?

    見兒子憂傷低頭不語的樣子,闕王妃也不由得嘆口氣。她上前牽住闕彥生的手,柔色說道:“彥兒,你別怪母妃無情,母妃這也全是為了你好。哪個做母親的不盼望著兒子出人頭地呢?這樣吧,若你當真割舍不下,你可以別外買一棟宅院,將她們安置在里面,這樣一來,你可以隨時去探視她們,又不會受人非議。”

    “這豈不是將她們視為禁臠?”

    “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闕彥生猛然搖頭:“母親,您怎可讓孩兒當個負心之人?我喜歡白若,我要娶白若為妻!

    “不行!”

    “母親!”

    闕王妃甩開兒子的手,漠然走到窗前,冷冷地道:“彥兒,你真要娶她,那也不是辦不到的事!

    他滿心以為母親終于點頭答應,喜得立刻下跪叩頭謝恩:“多謝母妃成全!孩兒今后一切都聽母親的吩咐,再也不敢有半點忤逆。”

    闕王妃冷冷地看著兒子,凜然開口:“彥兒,你抬起頭來,看著娘!

    他立刻抬頭,只見他的母親以一種斷然的神態,冷冽的一字一字緩緩吐出:“你真想娶她?那也可以,只要我死。”

    “哎……這王府的夜,可真是沁涼如水啊。桃妹妹,你說是不是?”

    小桃紅瞧也不瞧他一眼,自顧自悶著頭。

    喬木極不自在地笑了笑:“這子時到得可真慢啊。不知道白若怎么樣了?哎!梅婆那老妖婦,也煞地狠毒,竟然放紅笛子咬人。要是我們沒來,那位蕭姑娘可就死定了。小桃紅你說對不對?”

    還是沒有反應,小桃紅打從下午開始便沒與他過半句話;甚至瞧也不向他瞧一眼。喬木自知理虧,想盡辦法逗她笑,想她開口說句話,小桃紅偏生硬得很,弄得他手足無措。

    “桃妹妹……”喬木朝她長揖一恭,腰直彎到地:“為兄不對,為兄不好,請桃妹妹原諒好么!”

    他學著小桃紅的語氣,怪腔怪調兼之不倫不類,引得小桃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桃妹妹笑了,這么說桃妹妹不生我的氣了!

    誰知道小桃紅微一斂色,還是沒好氣地哼道:“怎么敢生您的氣兒呀?喬大爺,咱小桃紅懂得什么?別連累了白若姐姐倒是真格的!

    “哎喲!桃妹妹,我怎么會知道那時白若正替蕭姑娘療傷呢?你要早跟我說,我又怎會責怪于你?”喬木焦急地辯道。

    “這么說還是我的不是了?我該到處敲鑼打鼓地昭告天下才對?”

    “不是啦,我要是知道你處心積慮惹事,是為了保護白若,為兄自然鼎力相助。”

    “對!要是為了救我阿姊,你把老命拼了也無所謂;要為了我小桃紅么,哼!屁也不值一個!

    小桃紅伶牙俐齒,喬木給她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駁也不是,不駁也不是,只能連連搖手認輸道:“反正我是說不過你。好妹妹怎么說便怎么是了,只要你肯開口說話便成!

    “哼!誰稀罕和你這該死的木頭說話?”小桃紅沒好氣地罵道:“要不是為了阿姊,我一個人力斗不過那老妖婆。哼!要不是這樣,本姑娘老早一腳把你踢回蒼郁嶺,省得一見你便一肚子火氣。”

    “是是是!多虧妹妹心思慎密想得周全,要不然為兄也沒那臉面再留下來。”

    小桃紅被他那百依百順的模樣給逗得笑了起來:“喲!現在又曉得見風駛帆,順水推舟啦?真沒臉面!”

    喬木當想答話,身后的房門忽地依呀一聲打開了,只見桃白若一臉灰敗地立在那里。

    “桃姑娘,怎么樣?你沒事吧?”

    “阿姊,你的臉色好難看。”小桃紅被她的臉色給嚇壞了,連忙上前扶住她,觸手只覺桃白若渾身僵硬,眼看已護不住人形!霸憷玻“㈡⑾恼鏆馓,抵不住了,快找地方給她歇歇。”

    “王府后面有獵場,那里沒人的。”

    “快走!”

    小桃紅和喬木一前一后護住桃白若,刷地消失——

    “白若!”闕彥生急急趕來,前一刻還見小桃紅和喬木扶著她,才一眨眼他們卻立刻消失了身影。“白若!”

    四下早已無人,哪里還有桃白若等人的身影?

    闕彥生呆立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當然聽聞過江湖中有許多奇人異士,輕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他曾親眼見一老翁足不點地,在草上掠行的神技,那稱為“草上飛”;也曾在珠江,親見一名黑黝漢,提著兩只重逾百斤的銅鼎,在珠江上點水蜻蜓一般地過江,那稱為“水上飄”?墒恰惺裁礃拥妮p功可以讓三個人瞬間自他的眼前消失?

    闕彥生立在那里,足足過了一刻鐘,竟然還是毫無頭緒。

    梅府

    夜涼如水,偌大的宅院冷冷清清毫無人聲,一輪明月高懸在夜幕之中,庭院中的一小片梅林靜默挺立,只是姿態再也不同了。這里不是山林野地,這里處于繁華大街,在這里他們再也不能蔓生枝丫;在這里,他們得守“人”的規矩。

    眾生萬物,在佛的跟前都是一樣的,只是有些是樹,有些是人——

    能轉世為人,是多么難得的機運,而人卻不懂得珍惜。像她,為了能幻化人形,得經過多少年的風霜,得忍受多少年的孤寂。歲歲月月皆相同。她仰頭,看著那輪明月。

    歲歲月月皆相同,日日年年恨長留。

    等的,只是幻為人身,能跑能跳,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但是,她是梅啊;一逕的孤高姿態,又怎及得上桃花的橋艷動人?

    “咳……咳……”

    “婆婆。”梅似雪伸手在冰冷的臉上一抹,夜深露重,竟有兩行涼涼的露水沾在眼角。

    梅婆從梅林中緩步而出,那雙豆似的銳細細地瞧著孫女的臉,她長嘆口氣:“哭啦?”

    “沒有,不過是露水。”

    “露水?呵……丫頭,你當婆婆昏昧得連淚與露水也分不清了嗎?”

    梅似雪搖搖頭,上前攙住梅婆佝僂的身子。

    梅婆邊咳邊嘆氣,無奈的神色軟化了她僵硬如樹皮的老臉:“丫頭,你要是肯聽婆婆的話,現在說不定可以準備籌辦喜事了,又何必獨自站在這里,讓露水濕了你的眼呢?”

    梅似雪扶著梅婆走到小歇亭中坐下。

    “丫頭……”

    “婆婆,別說了,我很想家,咱們回去吧,好不好?”梅似雪輕軟地哄著她:“這里人那么多,到處都是廟,似雪真覺得不舒服!

    “你又想哄婆婆走了。我真弄不懂,你為什么老護著別人,卻不替你自己想想?等了以百年才等到闕家那小子做你的心上人,現在有大好的機會,你卻老攔著婆婆做啥?”

    “婆婆,似雪怎會護著外人?似雪是替婆婆憂心。這個地方有許多僧人、和尚,似雪擔心……”

    “擔心什么?擔心那些牛鼻子,大和尚會對婆婆不利?哼!你婆婆有數千年的道行,就算天上神靈降世,婆婆我也不見得皺一下眉頭,還用得著你操心!”

    “婆婆,似雪知道婆婆法子高強,但是……”她哀求地看著梅婆那張臉,幽怨地繼續說:“婆婆是似雪唯一的親人了。萬一婆婆……似雪真不知道將來要怎么過下去!

    梅婆有些感動,這丫頭,總不枉她疼愛一場。

    她笑了笑,輕輕拉著梅似雪:“傻丫頭,你的一番心意婆婆都知道,婆婆答應你,今后盡量少傷人命,多加注意就是了。”

    “婆婆,似雪怎么放心得下?不如咱們……”

    “嗯!”梅婆蹙起眉,不高興地瞪著她:“丫頭,此話休要再提。闕家小子是你的心上人,婆婆說什么也要把他交給你;人說爹娘親也不如枕邊人那么親,只要你能嫁那小子,婆婆也就了了椿心愿,自然不會再留下來。”

    “闕公子不是似雪的心上人,他只是……只是一個庸生罷了!

    “庸生?”梅婆笑了笑:“那倒好,婆婆現在就去殺了他,免得便宜了桃家那兩個鬼丫頭。”

    梅似雪果然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捌牌!

    梅婆睇她一眼:“怎么?連個庸生也值得你這樣兒?”

    她知道瞞不過,也勸不動,如此一來她真的想不出什么辦法了。

    她不愿意得到一個心不甘情不愿的愛人,但是她的心里也不免期待……闕彥生啊闕彥生,難道我的一片癡心,你竟毫無知覺,竟如此絕情寡義嗎?

    “丫頭,想要的,放手去要,免得將來成了別人的,想搶也搶不回來了,知道嗎?”

    梅似雪只能難言地點點頭。也許早已經搶不回來了,但是……她就是沒法子死心。當她幻化成人之后,才知道原來有一顆“心”,是件那么值得高興,又那么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而現在,她的心已給了人了,現在又怎么要得回來?

    蕭碧紗仍舊無知覺地躺在床上,可怕的鐵青臉色已漸趨和緩,現在她看起來平靜安祥,渾似一般熟睡而已,如不是她雙眉之間那點朱紅色,怎么看也不會相信她竟是身中劇毒之人。

    “歐陽大夫,蕭公主她……”

    歐陽神醫慎重地為她把脈,表情忽憂忽喜,一股難以理解的神情緩緩從他臉上舒展開。

    闕王十分緊張,他側著頭等了許久,見歐陽神醫一直不開口,原本放松的心神,不由得再次緊繃起來。

    “神醫,你倒是說說話,別急煞本王了!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別解了。你先告訴我,碧紗身上的毒,究竟解了沒解?”

    歐陽神醫終于放下蕭碧紗的手,沉吟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可以說解,也可以說沒解!

    在場的人可全都楞住了,這啞謎說得可真深奧啊。

    闕王不由得苦笑:“神醫,你可把本王給弄糊涂了。何謂解了又沒解?這禪意本王可想不出來。”

    歐陽大夫連忙起身:“王爺見諒,實在是小公主這蛇毒來得奇怪,去得也奇怪,令老夫不得不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闕彥生連忙問:“何者為喜?何者謂憂?”

    “喜的是小公主身上的蛇毒已盡數驅走,方才老夫為小公主把脈,小公主的脈象平穩,性命已無大礙……”

    “太好了!太好了!“闕王聽到這里,一顆懸宕的心終于放下!氨就跸肼牭木褪沁@句話。神醫啊,等你這句話,可讓本王等白頭發啦!”

    歐陽神醫只能苦笑:“王爺,小的還沒說完呢。小公主如今雖然脈象平和,一時半刻之間沒有性命之憂,但依老夫看,仍大有兇險。王爺,小王爺,你們請看——”

    老神醫掀開紗,只見蕭碧紗的眉間有一點豆大的朱紅沙痣,乍看之下不覺如何怪異,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沙痣隱約間透著青紫,不多時竟轉為淺紫色。

    “這……”闕王大驚失色。沒想到碧紗的臉上多了顆如此詭譎莫名的沙痣。

    只聽到歐陽神醫苦苦嘆息一聲:“這正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又覺得兇險異常的憂心之處啊!

    闕王憂容滿面,他多年征戰沙場,從沒遇到過解決不了的難題。帶兵打仗、開疆拓土他在行,但遇上眼前的困境,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蕭王府人的應該也快到了,此事叫本王如何對他們交代?”

    闕彥生跟在父親身后,同樣的憂容,只不過他除了擔心碧紗,更為桃白若不安——一整個晚上,白若她們到底到哪里去了?

    “彥生……”

    “孩兒在!

    “你老實告訴父王,你那位桃姑娘從何而來?”

    同樣的問題,闕彥生再次回答。

    闕王回頭瞧了兒子一眼:“看起來,你很喜歡她吧?”

    “孩兒打算娶她為妻。”

    闕王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不由得怔住,腳步也停下來!澳阆肴⑺秊槠?那碧紗怎么辦?”

    “孩兒與碧紗向來只有兄妹之誼,并無男女之情。”他澀澀一笑:“碧紗妹妹也許會大發脾氣,不過這對她也好,總勝過兩個不相愛的人當一輩子夫妻要強,問題在于母妃,母親她……”他嘆口氣,停住不再往下說。

    他不說闕王也知道,他的妻子樣樣都好,只可惜權勢之心太重。年輕的時候,她的野心助他成王,而今,她的野心,是要她的兒子也同樣封王拜相。

    “我知道。”闕王搖搖頭,大手淡淡地揮了揮:“此事父王自會為你設法!

    “真的?”闕彥生大喜過望。

    闕王笑了笑。“父王盡力就是,不過你母妃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孩兒知道,孩兒只求父王為孩兒與白若說幾句好話,至于成不成……”他只能苦笑:“孩兒不敢奢求!

    闕王拍拍他的肩:“那就好,你去找你的桃花美人吧。呵!真不知你這傻小子走什么道,又是梅花又是桃花的,希望你承受得起才好。”

    闕王說完,大笑著邁步離開,留下闕彥生一個人呆立著深思。

    梅花,桃花……

    當日在快活林中,桃白若曾說過,梅似雪住在不遠處的梅林之中,而她和小桃紅獨居在桃樹林里,至于喬木則住在蒼郁嶺中。

    他腦中有道靈光一閃而過!

    他連忙甩甩頭,那也未免過于無稽了。虧他還讀過圣賢之書,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他為何總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正想著,忽然聽到小桃紅的聲音,她嘻地一笑,感覺似乎才在耳畔,眼睛一定,她卻背著手,緩步往他走來。

    “怎么啦?阿姊夫,發什么楞呀?連妹妹喊你也聽不見。”

    “小桃紅!”他立刻將腦中所想之事拋得老遠,急急走到她面前:“你們整夜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你們找得好苦!

    “哼!阿姊為了救你的妹子才苦呢!”小桃紅哼地一聲跳到他面前:“我阿姊為了你,可真是煞費苦心,連半個死人也救回來了。你要敢負她,只怕連老天爺也不容你啦!”

    “白若?白若現在怎么樣了?她在哪里?快帶我去見她!”

    小桃紅瞧他焦急的模樣,笑嘻嘻地上前挽他的手,神態也親熱了許多:“哪!瞧你這么緊張,想來是不會負心啦!走么,我這不就來帶你去見她么?”

    “去哪里?”

    “在獵場里。”

    “獵場里?”

    “跟我走吧,到了你自然知道!

    偌大的獵場沒有人聲,這里除了圍獵時節外,幾乎不會有人到來。

    在一片紫竹林深處有棟幽靜的小屋,喬木坐在小屋門口,呆呆地仰望著天際——也不知道蒼郁嶺的兄弟姊妹們如何了?他這么久沒回去,他們大概很著急了吧?

    屋里傳來走動的聲音,他連忙起身:“白若?”

    桃白若臉孔雪白,腳下似乎仍十分虛浮,喬木連忙上前扶住她:“你起來做什么?你的身子還虛得很,該多歇息歇息才是。”

    “我好多了……”桃白若淡淡微笑,想起昨夜驚心動魄的一刻。倘若當時在王府里現出原形,后果真不堪設想!皢檀蟾纾蛞苟嗵澯心,要不然只有小桃紅一個人,真不知會怎么樣?”

    “快別這么說了!眴棠静缓靡馑嫉厣ι︻^:“我真沒用,虛長你那么些歲數,卻一點本事也沒有!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喬木還想接話,卻只見桃白若的眼光一直定在小屋外的獵場,他知道她在等闕彥生。他心里苦澀地嘆息一聲,眼光不免也有些黯淡:“你放心吧,小桃紅一大早便尋他去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桃白若臉上一紅,雪白的病容終于有了嬌艷的神色。

    喬木心中更加凄然,但表面上卻十分豁達開朗:“等吃了你和闕兄弟的喜酒,我便也該回蒼郁嶺去了!

    “喬大哥……”

    “阿姊,我回來啦!阿姊!

    喬木笑了笑,起身走到門口等著迎接小桃紅和闕彥生。

    桃白若在他背后,不由得幽幽地長嘆口氣:“我真對不住你……”

    “沒有!眴棠镜穆曇粜χ皇窃谔野兹粢姴恢哪樕,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你沒對不起我,我也想要個女人當老婆,呵!起明兒個回蒼郁嶺的路上,我便去搶她一個,來替我生個有血有肉的白胖小子!

    “阿姊!”小桃紅喜孜孜地拉著闕彥生來到竹屋前,一蹦一跳地轉了進來:“阿姊,瞧我把你的心上人給帶來了!

    闕彥生不記得獵場中幾時有這樣幽雅的竹屋,但現在他不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什么也不想管,只要能看到白若,聽到她柔柔的聲音,那便夠了。

    “彥生……”

    他一個箭步上前,瘋地將她擁入懷中:“你沒事就好了……你沒事就好了!

    小桃紅見他們緊緊擁抱的樣子,不由得羞紅了臉。她朝那對戀人扮個鬼臉,拉了門口的喬木便往外走!白呙矗绢^!

    出了竹屋,那竹門咿呀一聲輕輕關上,與世隔絕。

    小桃紅開心地笑了笑,輕輕推了推喬木:“喂!木頭,陪姑娘四處走走!

    喬木哪里有心情四處走?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地治療他受創極重的心。

    “怎么啦?呆頭呆腦的!

    “你不是該回王府去看著那位小公主嗎?”

    小桃紅愣了一下,隨即不高興地蹙起眉:“是喲,阿姊說老妖婆一試未成,保不住再來一次……真討厭,為什么我老得撈這種苦差事?”

    “快去吧,我留在這里,免得老妖婆突然來襲,你阿姊元氣未復,會吃大虧的!

    小桃紅斜著眼打量他:“說你是木頭,這時候又靈光起來了?好吧,你可得小心照料著,有什么趕著到王府找我。”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小桃紅點點頭,吹著口哨,開開心心地走了。

    喬木看著小桃紅的背影,不由得搖頭苦笑——

    不管是做人,做仙,做妖,還是做一棵樹,能像小桃紅這樣容易開心,容易忘記,都是好的;偏偏他去生了一顆很難學會“忘記”的心。

    記得剛認識白若和小桃紅時,他們都還不太會說話,有著小童子的怪模怪樣,總是趁著沒人的時候,躲在桃樹底下學著村人的模樣對話。

    白若喜歡學姑娘,走路時踮起不太靈光的腳尖,跌跌撞撞,聲調高高低低,像個滑稽的小姑娘。而小桃紅更怪了,有時學張家大嬸沖進桃樹林,尖著嗓子捉小孩的模樣;有時然學村長,嘮嘮叨叨地偷兩顆果子,還不忘咳個兩聲以示威嚴的好笑樣……

    往事歷歷,轉眼一晃竟也過了數百年。

    幾百年來,他的一顆木頭心,早早晚晚都在那頭上還開著花,腳下踮著尖兒,走三步跌三分的小桃花身上……他不知

    道怎么樣才可以“忘記”。艷陽當空,喬木的影子在草地上拖著怪異的形像——像一株沉默而傷心的大樹。

    他苦苦嘆息一聲,風吹來,仿佛可以聲到連枝丫都為之顫抖的嘆息聲。誰教你是棵不甘寂寞的樹呢?

    他后悔了……他只該當一株沉默的大樹的。真的,他真該只當棵不會等,不能動,也沒有心的沉默大樹。

    小桃紅回到王府,她無聊得很,守在蕭碧紗的身邊,只覺得悶到了極點。蕭碧紗不醒,而梅婆什么時候會來;铀哺悴磺宄雭硐肴,還是得先給自己找點樂子,才不會悶死她。

    王府里能玩出什么花樣?她真弄不懂這些人的生活怎會無聊至斯?也不聽翠鳥唱歌,也不數天上的云河,更不會到水里捉條魚,與她比賽誰憋氣憋得久,這樣無趣的日子,難怪這些人連百歲都活不到便掛了。

    她忽然想到懷里收著的畫——

    小桃紅開開心心地轉進了闕長弓的屋子里,十分有趣地東摸摸、西看看,最后走到闕長弓的床前,帷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被人放下來了,她玩得有些累,想也不想便往床上撲去——

    “哇啊!”她不知道跌到什么東西上,竟然有人發出慘叫聲。

    小桃紅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她瘋地跳起來,雙手往下一撐——不得了了,觸手竟是暖暖的光滑肌膚。

    “哇!”小桃紅也嚇了一大跳,才彈起一半時,雙手便給人牢牢扣住。

    “你是誰?”

    “你才是誰呢?放開我!”小桃紅急急掙扎,偏偏捉住她的人力氣大得很,她一時之間竟然擺脫不了那雙巨掌。

    床上的人呼地坐直身子,兩個人終于面對面——

    那人長得高大威猛,一雙精芒、閃閃的目光筆直瞧進小桃紅的心坎里。他有張薄薄的唇,微抿地往下撇,而他那兩道粗濃的眉毛正不高興地擠在一起。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小桃紅的臉驀地紅了起來。

    這男人身上一絲不掛,而她正坐在他的腰間;這是她第一次會看到全裸的男人,雖然有點怪異,但也非得好好看個清楚不可。

    男人似乎也意識到這景象的荒謬,但他似乎一點也沒打算遮掩,索性讓小桃紅看個夠;他只是十分有趣地打量著小桃紅,只見她紅著臉,一雙大眼睛驚奇地瞧著他。

    “或者,你又是父王別出心裁的賞賜?”

    賞賜?他當她是一盤雞肉,還是一串珍珠?

    小桃紅瞪了他一眼,雖然他的身體很好看,但那并不表示他就可以取笑她。她笑嘻嘻地回答:“是啊,我是被派來賞你

    ——”男人的手松了一松,他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什么事之前,腰下驀地傳來一陣劇痛。

    “哎。 彼鄣醚蹨I差點掉下來,雙手不由得松開。“你……”

    小桃紅立刻跳下床,原來她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竟以膝蓋狠狠地頂了他一下。

    “該死的!你到底……”男人疼得在床上打滾,連話也快說不出來了。

    小桃紅朝他嘻嘻一笑:“我不是說了么?我是派來賞你的……賞你一頓疼的。”

    “不許走!”男人好不容易才挺直腰,正想追上去,小桃紅已經笑嘻嘻地竄向門口一溜煙消失了!拔梗 彼謿庥旨,追到門口一看,哪里還有那小妖精的影子?

    他站在門口,既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那空無一人的回廊。

    沒關系,既然她在王府中出現,必是王府里的人,只要知道這一點,哪里愁找不到人?

    等找到她……

    他朗朗一笑,尋找到那小妖精,她可得為她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他闕長弓從來不白挨打——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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