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
再聽見他溫柔的呼喚,她閉著眼睛用力搖頭,不想再繼續聽下去,她覺得好可怕,她想要叫他住口,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幾年,王叔的耽溺安逸,讓朱蜃國成為中原的屬國,事事要看中原皇帝的臉色,甚至于在榷場的談判,就連一點力都使不上,只能任由中原的官員宰割,當年,我的母妃給了父汗最好的交代,如今,他的兒子也必須給他交代,這場局,我整整布了十年,不能功虧一簣,所以,我不能有后顧之憂,容容!彼麊舅拿郑┦纵p吻她的粉頰,“如果你真的害怕,我讓你回去,回去京城再做你的容小姐,這個‘龍揚鎮’我另外擇人托付。”
“給誰?”她睜開美眸,終于找回了聲音,顫著聲問。
“夏姬!眴淘蕮P笑視著她瞳眸里不服輸的火光,曲起長指,輕撫過她的臉頰下緣,一直到她柔軟的耳垂,“你應該可以猜出,她是我拿來牽制住大哥的籌碼,也是我母妃的外甥女,我需要有人在這里替我牽制住朝廷在此地的布局,她是個很適合的人選,所以,你只管放心回京城去吧!”
聽他一口一聲趕她回京,再聽他說起別的女人好話,好像她是變成了多余,夏侯容容再也忍不住火大,抬起腳狠狠地往他的小腿正中央踢下去,讓他一時吃痛不住,放開了她。
“既然你都決定好了,何必還告訴我?我不回京城,我不回去!我自個兒的去處,我自個兒安排!”說完,她氣呼呼地轉身就要離開,頗有豪氣萬千,打算一鼓作氣離家出走的魄力。
喬允揚再顧不得被她踢痛的腳脛,箭步上前,伸出長臂揪抱住她,大步地往外走去,揚聲喊道:“來人,備馬車,上干糧酒水,我與夫人要出遠門!”
“你放開我,我才不要跟你出遠門!”她捶打他挾持自己的健臂,卻發現他根本就無動于衷,讓她只能負氣呼呼,任他擺布!
卑鄙!下流!無恥!
夏侯容容在心里用了所有能罵人的字眼,罵自個兒的夫君,因為他看準了她還未學會一個人在西域旅行移動,所以故意把她帶出門,到人煙罕至之地,讓她就算想要離開,也沒法子屨車找熟手!
她會學的!
這趟回去之后,她一定要用傾全力,用自己學什么都快的聰明腦袋,學得比他更加厲害,讓他再也不能用這伎倆要脅她!
不過,她的心里氣歸氣,卻忘不掉他帶她到一座位于兩山之間的海神廟,西望“零!保珴饩G如濯錦,到了夕陽西落,水映霞光,宛若金蛇萬道,海心島嶼若隱若現,縹緲宛若仙境。
她不能不承認,他知道她的脾性,知道她一怒之下跑了,勢必要鬧得人仰馬翻,到時候,也絕對不會乖乖聽他說話。
他也一直沒說要帶她去哪里,只說過,他們其實一直就圍繞在“零!钡闹苓叺貛,但光是如此,每天他們所見的各色奇景已經是美不勝收。
但她才不要對他承認,說其實她玩上癮了!雖然與他賭氣,每天與他說不上兩句話,但她喜歡與他在一起坐著馬車旅行的感覺,無論天地再大,只要是在他身邊,她就覺得心里踏實。
每天,她都會趁他準備過夜的營火時,偷偷在他的身后看著,偶爾被他逮到了眼光,她就會假裝若無其事地轉開,然后聽見他嘲弄的低笑聲。
偶爾,當天空有大雁飛過,不是成群,而是三兩只,他就會知道有人在附近,他說,那些大雁是行旅帶在身邊的活命工具,因為大雁天性就會隨季節遷徙,是逐水草而飛,所以,一旦人迷了路途,或是找不到河流泉水,就把大雁放飛上天,追隨大雁,就能找到活命的水源。
就像我家的小喬弟弟一樣,識毒的猴子以及能逐水草的大雁,是長程跋涉的商隊會隨身攜帶的兩樣寶貝。
在他笑著說這些話時,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想起那天老譚悲傷“虎落平陽被犬欺”,只以為老仆人是在為主子不值,卻沒想到,這位主子的身分如此顯赫,被她強迫與猴子當兄弟,也難怪老仆人要掬一把清淚了!
“容容!眴淘蕮P將馬車停在一座阻風的巖石旁,山凹處正適合他們今晚避風歇息,而他知道就在不遠處,有一棵老朽的胡楊木,雖然倒落多年,但樹根處至今都還會冒出間歇的清泉,“下車吧!坐了整天車,你也該累了!
他朝打開的車門伸出大掌,想要扶她下車,不過,從車子里探出的女子纖荑卻是不客氣地把他的手掌給揮開,然后身手俐落地一躍而下,兀自地踱開腳步,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喬允揚轉頭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由得失笑,自從她換穿胡服之后,就甚少見到她再穿回漢女子的衣飾,她尤其酷愛一般男人才會穿著的長靴,說穿著靴子方便上馬,活動起來不拖泥帶水。
可是,即便一舉一動都稱不上婉約細膩,但她的一顰一笑,仍舊教人驚嘆,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美人兒?!
這時,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遠方有動靜,而她也注意到了,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遠方的沙塵之中,明顯有人影在移動,看起來像是牧羊人。
“那是什么地方?”她掙扎了好半晌,終于還是回頭問他。
“那不是地方,是漠市。”
說著,他走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讓他的視線越過她的頭頂,與她一起看著幻影一幕幕在移動。
“漠市?”她喃念了一遍,心里覺得納悶,因為自己明明就看見人了,他卻說那不是“地方”。
“在我們面前的遠方,是‘零!吘壍纳衬,那附近較大的沙漠共有三處,而你所看的那一座沙漠,東西兩三百里,南北亦有數百里寬,無論是人或牲畜進入其中,都是茫然不分南北,猶如在風沙大海之間,風晴日暖時,遠望沙中,會看見城墻樓臺,甚至于是皇宮殿宇,有人看過旌旗刀劍,有人見過牛羊獅豹,男男女女,無分中原漢人或是塞外的胡人,可是待到了那個地方,又一切化為烏有,我們都說那叫漠市!
他轉眸笑視著她,見她聽得十分認真,半晌,才又說道:“古書上說昆侖山上有五城十二樓,所說的就是相同的云氣,有人說那是神佛顯靈,卻有人以為不是,但是,這些景象從何而來,卻沒人知道,有人甚至見到已經去世好多年的親人,在那漠市里還活得好好的,我聽說有些老人家推斷,云氣會把已經發生過的場面,再度帶到人的面前,不過,我說過了沒人知道這些景象從何而來,當然,也不是想見什么就能強求得了。”
夏侯容容安靜地聽著,回眸見“漢市”的牧羊人開始變得飄匆,轉瞬間竟然出現了海島與樓船,那湛藍的海面讓人不敢相信那只是幻象。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倘若,她留在京城繼續當“容小姐”,對眼前這奇景沒有親眼目睹,只怕是窮畢生也幻想不出來。
她能再回去嗎?
不!即便是再回去夏侯家,她也變不回從前的夏侯容容。
從前的夏侯容容,不想嫁喬允揚,如今的她,卻只想當他的妻子!
“我不回去!彼哪抗猓兓媚獪y的漠市,柔軟的嗓音,仿佛無心的呢喃,但神情看起來卻是無比的堅定,因為誰也改變不了她的心意,“我不怕,只要你回答我,在你布了十年的局里,我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