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種感覺不像是一般的生病。
孟皇后神情憔悴,“前些日子就覺得有些不大舒服,以為只是受了風寒,沒想一日重過一日,已經兩日未開過眼了……”積聚在眼里的淚水落下。
“皇嫂嫂……”
“福慶不久前……才剛剛會繞著小舌喊我娘的……”現在居然就氣息懨懨地躺在了床上。
皇上雖然不至于對她有所輕待,但是她畢竟是太皇太后選出的皇后;噬蠈μ侍笥兴姴皇且怀幌Φ氖,現下他寵愛劉妃,她是失寵的皇后是事實。在寂寞的歲月里,女兒是她唯一的一絲慰藉。
“皇后,福慶公主該吃藥了!
趙卿云抬眼,眼前的人不著女宮服飾。
孟皇后介紹道:“這是我娘家的姐姐,懂些醫理,曾經治好過我的病。這回是特地入宮醫治小公主的!
味道不大對……似乎有符紙的味道。
看向托幾上碗中的藥水,“這是……”
孟皇后也望向碗中的藥水,立刻大驚失色,“符水?宮中最忌諱符水一類的物事!姐姐,你怎么可將民間道家治病的符水帶來替公主治病!
與孟皇后頗為相似的女子也有所驚愕,道:“小公主多方醫治,卻依然藥石無靈。我只是想試試看……”
“姐姐莫非不知宮中禁令,與外間不同嗎?倘被奸人借端撥弄,這禍事就不小了!”
一旁的侍女陳迎兒聞言,立刻將符水收了起來。
符水是收起來了,趙卿云起身將離時,再望了一眼孟皇后的姐姐,若有所思。
“為什么是你來?”有所不滿地看著大搖大擺直直推門而入的人。
衣著鮮麗的人滿臉受傷,戚戚道:“原來十六公主這么不樂意見到我?”
“戚燈染呢?”
“他呀?去追那個以前的師傅了。所以今天就換我來監督你的靜心咒了。”自怨自憐的神色很快收起,很自覺地非請自入,覺得口渴,自己斟了茶喝,再看靜默的趙卿云,“十六公主想問什么就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而不盡,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廢話實在多!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他:“孟皇后的福慶公主。”
“耶?你也發現是有人下咒嗎?”一副贊許似的直點頭。
幾乎咬牙切齒,“是誰下的咒?”她想把他切成肉片,既然知道還不懂得直奔重點。
“接洽的人是太監郝隨,自然郝隨的正主兒劉妃脫不了干系。最想坐上后位的是那個蛇蝎女人沒錯吧。十六公主早就猜到又何必來問我呢?然后,現下戚燈染在追的那個人,就是下咒的道人張天符。除了他,能躲過內宮妨魔驅邪結界下咒的人委實不多!笔虑橐荒苛巳弧
“那孟皇后進宮的姐姐又是怎么回事?”那種感覺生分僵硬,實在不像個人。
“太乙真圖!毙θ菘赊,“雖然不知道張天符究竟窺探真圖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掠了人魂魄他一介凡人要做起來還是有難度的,定是借了真圖之力。操控人身,違逆了世道,我們終于可以開始等候他的天譴到來了!弊钭钪苯拥姆缸镒C據抓到了。
“不是身為天人的你直接去給他一記天雷,把他解決掉嗎?”最好兩人同歸于盡,反正都是一樣為禍人間。
“我是天人,不能殺生的啦,十六公主,你想害我墜入羅剎道嗎?其實你比我還合適一劍去解決張天符的,畢竟他還沒有直接犯到我。你就不同,還記得這幾年老是打擾你好眠的黑衣人嗎?放出太乙真圖在你手上,讓你備受騷擾這么久的這種虛假信息就是他故意傳出來的喔。他是想保你皇兄江山的人,你又是會滅世的禍星,想當然爾他想把你除之后快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她直直看著他嘻嘻的臉,有所回想,“不知道為什么……我對你的感覺總是不怎么的好呢!彼捴杏姓T她開殺戒的嫌疑。
干笑兩聲,他當然知道是為了什么,“十六公主想多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她瞇了下眼,知道他故意轉離了話題,“麟王子,為何你的衣服總是這般顯目?”既醒目又扎眼,就像只活生生的金剛鸚鵡,唯恐眾人不認得,卻離奇地襯他。
“。窟@個問題問得好!”炫耀似的轉了一圈,“我這人偏愛熱鬧……”
“是啊,喜歡得到了非去熱鬧的地方不可呢?梢月闊┌涯阕爝叺碾僦恋魡?”笑容寒徹徹。
“?”轉圈圈的身子僵住。
“和元宵燈會時把我們拋到一邊自己獨自跑去的地方一樣對嗎?西邊的窯子?還是東邊的妓舍館?果然都是很熱鬧的地方啊。”偷吃忘擦嘴的笨蛋!
“耶?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聲音不暢得像是狡辯。
這個比人還像人,比公子哥還像公子哥,吃喝玩樂樣樣行的人,說他是天人下凡只會讓人難以相信。實在是很損害神仙在凡人心目中美好肅穆形象的存在。
“我可不想讓自己都六根不凈的人來監督我,你可以走了,麟王子!卑阉瞥鋈,關門,落鎖,“三更半夜的,我可不想讓人看見誤會了!痹傺a一句,“尤其是和你這樣子的人在一起!
瞪著在鼻尖前合上的門扉。
“這樣子”究竟是怎樣子?
還有,怎么戚燈染來就不怕誤會了?還經常是天露白了才回去,更讓人想不誤會都不行吧?
“偏心啊,偏心,這無疑就是偏心……”自然不敢喊出來,聲音含在喉嚨里。
次日早,重病的福慶公主床邊被人偷偷地撒上了紙錢,宮內紛說云云有人要詛咒小公主快死。又過了兩日,在宮女的尖叫聲中,發現了宛若睡夢中死去的小公主冰冷了的身體。
皇上原有四女,卻有三名公主早早就夭折,如今連最后一位公主也不幸早夭了。
孟皇后痛不欲生,早知女兒會不治而亡,當初為什么不試一試巫祝呢?雖然會觸犯宮規但也是個希望。為了求得安慰,也為了超度小小年紀就不幸夭折的小公主,孟皇后一反常態,請了道家佛門法僧一齊做法事佛會,為女兒往生祈福。
此事卻正中劉妃下懷。過后不久,宮中流言很快又再起,說孟皇后與娘家人勾結,違犯宮規禁令,私用符水咒術,現在有大搞法會是在詛咒當今圣上。
內侍押班宦官梁從政等人在皇城司審理此案。在宰相章和劉婕妤劉妃的支持下,皇城司逮捕了孟皇后左右侍女宦官三十多人,進行審問。
情勢甚不樂觀,越演越烈!該死!早知如此,發現不對勁的那個晚上,她就該乘夜先將劉妃的嘴巴給撕了,看她現在還敢不敢造謠生事!
她、她真是蠢!答應戚燈染,不等于所有人也能一起有所悔悟!這個皇宮里的人,早就已經個個殺人不見血了!
“十六公主,十六公主請留步!”
后面傳來急急的呼聲,她回過頭,是章庸,宰相章的獨子,不得不應付的人。
斂去臉上在一早聽到事態發展后的陰寒,她展開笑容,道:“原來是章公子啊!
幾乎被那奪目的巧盈倩笑震得頭腦發昏,臉紅得一時無法言語,斷斷續續地回道:“我是隨、隨家父來的……”許久未見,美得更加動人心魄了。
“章丞相?”語落,便有人自章庸后面跟了上來。
老者兩鬢微有虛白,緩緩恭身,“見過十六公主。十六公主現在是要往皇上在的皇儀殿嗎?”
“丞相知道?”
“公主與皇后關系甚好,如今皇后身邊的侍女都已供出皇后有咒我朝天子圣安的罪行之實,公主現在自然是急著要去找皇上為皇后求情,不是嗎?”
哼,據她所知,不是濫用私刑將那些宦官婢女嚴加拷打得不成人形,遍體鱗傷,甚至割舌斷肢才終于讓他們“招供”畫押了嗎?
“和劉妃聯手,屈打成招,章丞相定罪的手段果然不同凡響!泵魅瞬徽f暗話,官場的虛以委蛇都可以暫且撇下了。
“那些宦官侍女對皇后都甚是忠心,自然會有包庇之嫌,劉妃也只是就事論事,不用刑他們又豈會招供?無論如何,此案已有結論了;屎蠹热挥凶,自然也就不能再母儀天下了!
神情一怔,“丞相是說,廢后?”
“理所當然!
“沒有轉圜的余地?”
“當然……也不是沒有!表g盡是老謀深算,轉向一旁依然癡傻地看著她的章庸,“十六公主現在被封為靖國公主,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不知現下是否有心儀的駙馬婿爺?”
混蛋!異想天開的老混蛋!在心里詛咒他千萬遍,仍是淺笑開口:“丞相不知,皇兄已下旨令本公主至廣圣宮齋戒奉佛三年嗎?”
“依著圣上對公主的寵愛,只要公主開口也并非不可能!
似乎終于發現父親是在暗暗向公主提親,章庸驚喜過望。
“丞相認為本公主會開這個口嗎?”
“十六公主是聰明人,那就要看皇后在公主心中夠不夠分量了……”
她的笑容斂下,斷然道:“不可能!”再怎么心急,她也不會蠢得跳進他準備好的陷阱里。
“公主……”一下子便令章庸墜入人間地獄。
“那好,換個方法!彼哺纱嗟,“臣下斗膽,向公主求一紙太乙真圖!
她冷笑,“沒有的東西,丞相要我如何拿?”三人成虎,偏是沒人見過的一紙破圖,也能傳得如此神乎奇跡,但若真是世間瑰寶,誰又不想得到手?人心呵。
“十六公主不考慮清楚嗎?”也收起了如面皮般有禮的生笑,“那好,老夫也正好要去面見圣上稟明此事,十六公主要一道同行嗎?”
“不必!”旋身朝另一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