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碩愣了愣,腦中沒一點買過這飾物的印象。
“公子……呼呼……當時是在玉面公子手上……”
從小販的紊亂語句,嚴碩約略拼湊出前因后果。
可能是在他救那姑娘免被瘋馬踢傷時,她不小心掉的,而手環無巧不巧,就這么滑進他衣襟內。
“這是她買的?”
他問,腦中自有意識地勾勒出她羞紅的姣美臉容。
“那位公子瞧得入神,似乎挺喜歡的,但沒料到沖出那匹瘋馬!毙∝溌灶D,穩了穩氣息才揣測地問:“大爺喜歡嗎?這蝴蝶取其音‘福迭’,寓意多福;另外,蝴蝶也代表愛情長久、婚姻美滿,最適合拿來送心儀的姑娘。若大爺您喜歡,可以再便宜兩文錢賣給您!
小販細察他神色,先推銷一番再覷準時機問。
前一個主顧賣不成,說不準這回可以賣出。
嚴碩豈會不知小販想法,有些無奈地咧嘴。“我沒心儀的姑娘。”
雖是這么說,他晃了晃手中發出叮當叮當聲響的手環,腦中想的卻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不知道她若恢復女兒家裝扮,會是怎生模樣?
小販一愣,又機巧地游說!耙材苣脕硭陀H戚表姊妹……”
渾然未將小販的話聽進去,嚴碩耳邊反而回蕩著另一句話——那位公子瞧得入神,似乎挺喜歡的……
不過是大街上萍水相逢,他竟可以想象她專注瞧著手環的模樣。
她很喜歡這手環嗎?
這念頭竄進腦中,他著了魔似地低喃:“我買了!
即便他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戶人家的閨女,兩人重逢的機會微乎其微。
但他莫名地就是想買下它,帶在身邊。
說不定有朝一日,他真能把這手環贈與佳人。
在他難得恍神之時,小販怔怔覷著他,似乎不敢相信,攤上最貴的手環就這么賣了出去。
煦煦春陽舒適而慵懶地灑落,御花園里各色花朵開得正艷,帶出春日明媚的氣息。
瞧著眼前美景,趙芙縈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她覺得自個兒病了。
自從上一次在大街上遇到那名男子后,她腦中便不斷浮現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不管是他矯捷的身手、神奇的馴馬術,抑或是取笑她的模樣,在在牽動著她的思緒,讓活潑好動的她難得地添了點嫻靜。
遠遠地,冬兒便瞧見主子坐在多角涼亭中,那過分安靜的纖影,讓她憂心不已。
主子面容白凈,秀麗眉宇間透著清雅氣質,連園中繽紛春花也不敵她的美麗,可她待在主子身邊服侍多年,她知道,主子很不對勁。
自從那回在大街上受了驚后,主子便是這模樣,玉般的容顏總是怔怔地出神,不知想著什么,總是會有上一瞬嘆氣、下一瞬不知腦中轉過什么念頭,美顏染上薄暈的怪癥狀。
她數度想請太醫來診脈,卻拗不過主子而作罷。
“公主,亭邊風大,您該回去了!
怕主子吹風受寒,她回寢宮取了件外褂,腳步才定,那神游的人兒回過神,倏地開口。
“冬兒,咱們出宮!”
“啥?又、又出宮?”
“嗯!待會兒我去請求母妃,若母妃不準,咱們再偷溜出去。”
某一年,她無意間發現了那個位在御花園中的密道,才知曉,密道是父皇尚未登基前命人挖的,用途自是方便偷溜出宮。
因此,倘若母妃不肯放她出宮時,她“偶爾”會如此偷溜出宮。
冬兒聽了主子的話險些沒暈倒,她真怕有一日會偷溜出問題來。
“冬兒,我想把那條蝴蝶手環買回來!
她是真的喜歡那叮叮當當的手環,但藏在心底深處的真正想法卻是,她想再見那男子一面。
他的好身手讓她好奇,他是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她更想知道那天他到底向馬兒施了什么法術,為何能讓馬兒對他百依百順?
腦中兀自轉著對他的諸多想法,趙芙縈渾然不覺自己水靈靈的眸泛著春情,蕩漾著醉人秋波。
“公主若想要,冬兒托太監出宮去幫您買!
冬兒只想勸主子打消念頭,壓根兒沒發覺主子臉上流動著異樣神采。
聞言,趙芙縈因期待而發亮的小臉一凝!拔也灰!”
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真找不著人,她也想碰碰運氣。
“我的好公主,您就別為難冬兒了!
上回在大街上遇著瘋馬,她嚇破了膽,差點沒了半條命。
算算回宮才不過十日,她的膽都還沒找回來,主子居然又想出宮去?
“好,不為難你,你若不去,那我自個兒去。”她嬌俏粉顏露出異常堅定的表情。
見狀,冬兒嘆了口氣。
她知道,不管怎么反對,到最后,她還是會順了主子的意,與她一同出宮。
第2章(1)
“什么?賣出去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攤販邊,趙芙縈難掩失落地驚呼。
她的反應太大,幸好大街喧囂,她的驚呼并未引來太大的注意。
“是。∩弦换毓幽鷽]說要留貨,有人喜歡便賣了。”小販為難地抓抓頭,怎么也沒料到十日前的顧客會再次上門。
“沒同樣的貨嗎?”
“就一件。要不我拿別件讓您瞧瞧?由‘點翠坊’出來的花鈿、飾物都獨特得很!
“不用了。”
她失落地拒絕,原本高漲的情緒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
瞧主子那模樣,冬兒問:“呃……六爺……咱們要不要上寶茶樓喝盅您最愛的釀春茶、用些茶點再回去?”
“沒心情也沒興致!庇錾蠏吲d的事,她懶懶地回應。
這一回母妃出乎意料地允了她出宮的要求,若是平常,她一定會如冬兒所說,喝喝茶、用用茶點再回宮。
主子不開心,冬兒忙著想主意。“要不我去同小販問問,那‘點翠坊’在哪兒,看能不能要坊主再做個類似的……”
聽著冬兒在耳邊叨絮,趙芙縈輕嘆了口氣。“算了,或許真沒那緣分吧!”
冬兒憂心地擰眉!傲鶢,您最近真的怪怪的。”
自從在大街被瘋馬嚇過一回后,活潑的主子就變了個樣,嘆氣、發呆似乎成了她的習慣。
“哪、哪有?”俏臉一紅,她心虛地否認。
“有!倍瑑狐c頭如搗蒜,雙眼猛瞅著她,像是硬要由她臉上瞧出什么似的。
“你別多事了!走吧!”
趙芙縈沒好氣地揚起扇柄敲了敲姍的額,腳步一挪,身后如影子般的護衛跟著移動。
以為主子準備回宮,沒想到她反而往大街另一端而去。
“六爺,不回宮嗎?”冬兒不解地問。
“我……還想去個地方!
冬兒的疑問還來不及落下,李誠和李義的身影倏地擋在兩人面前。
“帶六爺走!”李誠倏然喝道。
前方有兩名漢子擋路,雖不知來意,但為了主子安全,兩人不敢大意。
聞言,冬兒立即拉著趙芙縈轉身就跑。
一主一仆急奔了片刻,原以為已遠離危險,但在著急中,兩人竟誤轉入僻靜巷中。
還不及離開,數道黑影忽地飛竄而出,擋住兩人去路。
迅速將眼前狀況聯想,冬兒立即意識到事情不單純。
“你們是誰?想做什么?”護住趙芙縈,她冷聲問。
渾然不將“小廝”護主的行為放在眼底,為首的黑臉漢子道:“別急,不過是借你家六爺轉轉手頭。”
他們觀察了這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數回,知曉他每回上街總帶著三個人,今日終于覦得時機,利用調虎離山之計,將武功不凡的兩人牽制住,眼前這個便不是以為懼。
聞言,冬兒心一凜。
這般惡徒會喊主子六爺,表示他們并不知道主子的真正身份。
“要轉手頭用不著借我家六爺,你要多少,開口便是!
“小子,咱們要的數,你家六爺現時可能給不起,再說借人……是咱們這一行的老規矩。”
趙芙縈再天真,也知曉她們遇上什么倒霉事。
顯然惡徒已經盯上她們許久。
李誠和李義在另一邊被幾名惡徒牽制住,短時間恐怕無法抽身救援。
見眼前狀況,一股說不出的悶氣教她俏臉漾出了紅暈!耙嗌倬烷_個數,由本爺簽字落款,一樣拿得到銀子!”
黑臉漢子瞟了“他”一眼,嗤笑出聲!傲鶢斶是乖乖隨我們回去比較妥當——”
不待他說完,冬兒見情勢不對,使勁將趙芙縈往身后一推!傲鶢敚炫!”
被冬兒氣勁十足地一推,她往后連退了數步。
她該聽話,讓自己免于受傷害,卻無法硬下心腸,拋下冬兒獨自逃跑。
冬兒忙著阻擋漢子,發覺主子怔愣在原地,不禁氣得大嚷:“快跑!”
聽她厲聲一喊,趙芙縈心底就算不愿意,也只能旋身便跑。
每一回出宮,冬兒總是不忘在耳邊告誡,若真出了事,有他們三人挺著,她只管拼命尋找庇護,保護好自己便成。
她不會武功,無法與眾人同進退,只有拼命逃跑,盡量不讓自個兒成為負擔。
縱使心里這么想,但她仍是擔心地頻頻回頭。
對方的人數不少,顯然早有預謀,單憑冬兒之力,真的有辦法應付嗎?
趙芙縈很憂心,腦中則努力想著哪間官府離她們最近,若她的腳程夠爭氣,或許述可以搬救兵。
無奈,她心里算盤打得精,但對方的目標是她,在她的腳步即將踏進熱絡大街的前一刻,一個猛力擊來,她已被某個漢子劫持住。
“六爺!”
見主子被惡徒挾持,冬兒臉色大變,想沖上前救回她,卻敵不過幾個漢子的圍攻,再次被逼進小巷中。
“放開我、放開我!”
趙芙縈被男人這么挾持著,又羞又惱,偏又掙脫不開,索性低頭張嘴咬住扣在頸間的手。
“該死!”漢子疼得齜牙咧嘴大叫,未多思索,揚手便朝她嬌嫩的臉頰招呼去。
被那大掌一呼,趙芙縈眼冒金星,整個人承受不住那力道,顫巍巍地跌地。
她顧不得暈眩,想起身逃跑,可下一瞬,鋪天蓋地的黑暗便兜頭襲來,她便暈了過去。
出手打她的漢子與其他人交換眼神后,迅速挾著她竄進偏巷中。
“六爺!六爺!”
冬兒見狀想撲上前,眼前壯漢乘勢將她壓在石墻上,拙住她的喉頭道:“聽著,回去傳本爺口訊,明晚亥時將五千兩贖銀帶至中城福全舊宅,不準報官,否則你家六爺小命不保!”
她曾耳聞,中城福全舊宅原是京城首富府邸,卻因一場惡疾奪走富豪一家性命,之后住進那座府邸的人全染上怪病,久而久之便成為百姓不敢靠近之處。
一思及主子會被帶到那樣詭異可怕之地,冬兒又急又慌地警告:“你若敢動我家六爺一根寒毛,我保證你們非但一個子兒都拿不到,我家老爺絕對會把你們的賊窩夷為平地!把你們一個個剁成肉醬喂狼!”
黑臉漢子不以為意地咧了咧嘴!胺判,只要見著銀子,咱們不會動你家六爺半根寒毛!
語落,他高聲一喊,幾名與護衛纏斗的漢子聞聲立即停止打斗,迅速往四方竄離。
“該死!我們繼續追!”
李誠、李義朝冬兒撂話,立即追趕而去。
由暗巷刮出的冷風讓冬兒打了個寒顫,一顆心墜至谷底——她竟然眼睜睜看著主子被綁走!
若公主有個萬一,她也甭想活了!
*
“當——”
“當當——”
每走一步,手環便跟著嚴碩的腳步發出清脆聲響。
領著他進宮的密衛部大統領容皓風瞥了他一眼,不解地問:“怕人不知道你的行蹤嗎?”
聞言,嚴碩趕忙壓住放在內襟的手環,朝他尷尬一笑。
“有心儀的姑娘了?”
他一愣,似沒料到大統領會這么問。
在他怔愣之際,容皓風開口又問:“你懷里的東西要放多久才送得出去?”
麥色俊臉難得浮現赧意,他嘟噯了句。“沒要送誰——”
他明白,再遇上那位姑娘的機會不大,但在未出任務的閑暇之余,他總不自覺地將手環攢進懷里……以備不時之需。
倘若真的巧遇,這手環便有機會送出去了……
“既然沒要送誰,那何必時時帶在身上?叮叮當當的,活像個姑娘家。”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容皓風語氣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被這么調侃,嚴碩窘得一張俊朗臉龐泛紅。
瞧向來不羈的嚴碩滿臉不自在的模樣,容皓風頗為訝異,好奇究竟是哪家姑娘讓他動了心。
察覺容皓風的目光,嚴碩暗自苦笑。
他這冷肅的頭兒自從和宰相千金成親后,愈來愈有人味,居然會露出欲探八卦的表情?
“宸妃娘娘怎么會突然召咱們入宮?”深吸了口氣抑下心里的浮動,他問,想借此轉移話題。
知曉他的用意,容皓風也不為難,順勢答道:“還不清楚,宸妃娘娘這次私旨密召,的確古怪。”
雖說宸妃是妻子的表姑母,但入宮為妃后與娘家少有往來,此次指名召他入宮的用意讓人百思不解。
再說密衛部與一般朝廷政務機構不同,是專門執行特殊任務之處,這一次宸妃娘娘密宣他入宮,并要他帶一名熟知京城大街小巷的部員同行之舉太古怪,兩人不得不謹慎。
畢竟此次由后宮嬪妃密召辦事是頭一遭。
當兩人腳步落在池畔涼亭前,一名宮女快步迎上,朝兩人福了福身后,才道:“娘娘已恭候二位大人多時,請入亭上座!
涼亭位在宸妃寢宮外,若非伺候宸妃的宮人不可擅自出入。
但此次事關重大,宸妃不敢大意,為防召人入宮之舉被有心人窺探,早在周圍命人暗中看守,一有風吹草動,便可先做準備。
第2章(2)
秀雅端莊的宸妃不待兩人躬身請禮,揚聲便道:“二位大人不必行禮,入坐吧!”
暗暗交換了眼神,兩人依言坐下。
見兩人拘謹的模樣,宸妃開門見山道:“本宮想請你們救人!
似乎沒料到宸妃如此直接說出要求,容皓風一愣,半晌才坦承道:“娘娘,恕卑職斗膽提醒,密衛部出使任務一向是由皇上授命密使傳遞密旨任務!
宸妃唇邊揚起一抹苦笑!氨緦m怎會不知道?若不是真的無計可施,本宮又怎么會私下密召二位入宮呢……”
“娘娘想救何人?”
“六公主,芙縈。”
她這話一落下,反讓兩人心頭多了一層疑慮。
六公主是皇上最憐愛、呵寵的女兒,失了蹤應當是撼動朝野的大事,怎么反倒由宸妃出面,私下請求援助?
看出兩人的疑惑,宸妃娓娓說出愛女遭劫的過程,忍不住哽咽!拔疫@女兒是被她父皇寵過頭,不知人間險惡,才會闖下這大禍,這一回說不準……連命也丟……”話至此,宸妃也失去優雅儀態,焦急神態溢于言表。
皇帝忙于政事,應允女兒可以隨時出宮后,便將這事交由宸妃全權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