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永萱不再多說,低頭簽下了名。她過去四年半的生命,就這樣被一筆勾消。
在兩名大漢的監視之下,她安靜地上樓收拾東西。臉色蒼白,雙手一直微微在顫抖,便她勉力支撐住自己,留下最后一點尊嚴,不能在陌生人面前被打倒、崩潰。
她的電腦、檔案等等全都是公司的公物,房子里所有家具也都不屬于她,盥洗用品之類的雜物根本不值得帶走,最后,她只打包了一個旅行袋的衣物,簡單得令人鼻酸。
但她一直在四下找著什么東西,連地毯邊緣、浴室里都不放過,細細找了非常久,都沒有收獲。
“黎小姐,可以走了嗎?”大漢忍不住問。
“就好了,只剩有個東西……不見了……”她開著廚房的櫥柜,甚至打開冰箱里的每一個夾層抽屜,翻找著。
“你要找什么呢?我們幫你找找看!
“一個戒指!彼f。看大漢露出狐疑的神色,她疲倦地笑了笑,“別擔心,不是梁總送的,是我姑姑的遺物。一個很簡單的銀戒。掉了好幾天了,我一直找不到!
那兩名男子點點頭,沒有多問的也幫她找了起來。三人合力都快把整間房子翻過來了,還是沒有戒指的蹤影。
“真的掉在房子里嗎?”大漢之一坐在地上,剛重新地毯式搜尋過所有地板的他抹了一把汗。
也許真的緣分盡了吧。黎永萱笑了笑,笑容慘兮兮的。
“算了,謝謝你們幫忙。”她提起了旅行袋,遲疑了兩秒,把整串鑰匙交了出去。
以后都不需要了。
看著她安靜溫馴的模樣,兩名負責監視的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他們很習慣處理總監的粉紅色爛攤子?偙O與夫人這出爛戲碼多年來已經上演了太多太多次,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女生這么孤單又樸素的,不鬧也不爭辯,就是默默接受了羞辱與驅趕。
“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他們面面相覷了片刻。黎永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會是誰。”
大漢去開了門,一名年輕人捧著一在籃的鮮花,探頭探腦。
“是黎小姐的家嗎?”花店小弟說:“這是送她的花,請在這里簽名!
花團錦簇,香氣撲鼻,全是新鮮嬌艷的粉色玫瑰,花瓣上還沾著水珠,美得令人屏息。
黎永萱走到門口,木然地接過卡片。上頭只是電腦打字的制式賀詞,祝她生日快樂,底下印著名洋集團敬賀。
啊,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這只是每年的例行公事,由人事部統一發出,但以往的她收到這樣的花,還是會開心個好幾天——至少,有人記得她。
但是此刻她連這樣卑微的開心都沒有了。
“不,這不是黎小姐的家!彼察o地說,手指放開,卡片飄落墜地。
現在不是,從來也都不是,未來,更沒有可能。
她早就沒有家了。
說完,她默默地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第5章(1)
外頭的陽光燦爛到無情,仿佛不知道她的世界剛剛崩潰了。
大樓的管理員好心,問她要去哪里,還幫她叫了計程車。黎永萱也沒有多想,呆滯地坐進車中。司機問了好幾次,她才隨口說出訓練中心的地址。
也許是想說聲再見吧。當她慢慢走進熟悉的、寒涼的訓練中心時,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著。
中心里反而挺熱鬧的,不少人在會議室附近進進出出。她猶如夢游一般的被吸引過去,走到后門往里面一看,記者會的會場已經布置好,長桌上鋪著白色桌巾,也架著麥克風,好幾家媒體在里面拍照。
桌前照慣例坐著總教練跟隊長,而有麥緯哲的地方,記者們也照慣例狂拍照,快門聲響此起彼落。麥緯哲本人倒是不為所動,正在侃侃而談,發表本次觀摩賽的賽后心得。
嗯,是賽后記者會。她遠遠地望著他。
剛回來的他們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要開記者會,英挺的臉龐有著倦意,胡髭也長了出來,別有一種頹廢的帥氣。
旁邊總教練不知說了什么,他揚起臉笑了,仿佛就有陽光在會議室里綻放四射,快門聲更密集地響了一陣子。
“萱萱姐!”突然,她被發現了。也站在人群后方的安潤開心地叫她,擠過眾人朝她走了過來。
然后,一個、兩個、三個……在場的選手們都慢慢靠過來了。他們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愉悅地告訴她,觀摩賽的成績非常好,教練們決定多放選手們兩天假,開完記者會之后,他們就可以休息了。兩天!放假整、整、兩、天!
黎永萱心情再差,看到他們開心的模樣,也忍不住要微笑。
“很好呀,那你們要做什么呢?”
“睡覺。”異口同聲回答。
她雖然笑著,但鼻子酸酸的。
多么希望能感染他們的快樂,做那么單純的人。
“萱萱姐,你這幾天也都不用來中心了,我們不在!卑矟櫺Σ[瞇地問:“那你又想做什么呢?還是要工作嗎?”
黎永萱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絕對不是工作,因為她剛失業。
看了他們一眼,好像比較能心安了,她溫和地說:“那祝你們……能好好休息,大賽也順利成功。我……先走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怎么會這樣?”
“我都還沒問她等等要不要一起去慶功宴耶。”
“安潤,你有沒有覺得萱萱姐有點奇怪?”
安潤撫著下巴,裝出老成的樣子!班牛_實很奇怪。你們誰身上有紙筆的?借我一下!
紙筆迅速找來了,安潤很快寫了幾個字,然后,像后排記者傳問題一樣,把紙條一路接力,傳到了臺上的麥緯哲手中。
麥緯哲展開紙條,看了片刻。
“……接下來要開始第三階段的集訓,我們的目標將放在……小麥,你要做什么?”正在回答問題的總教練,看著突然站起來的麥緯哲,困惑地說。
麥緯哲聳聳肩,“抱歉,教練,我要先走了。”
“你——”總教練的眼珠子都要吐出來了。
“緊急狀況!彼市缘匾凰︻^,對記者們道歉之后,手一揮,指向站在最后方的安潤,“副隊長上來回答問題!
然后,他就這樣走出記者會的現場,引起一陣嘩然也不管了。
黎永萱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離開訓練中心之后,她只是一路走啊走啊走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手中的旅行袋越來越重,汗也開始冒出來了,走到覺得倦了,看到一輛公車,便毫不考慮地上車。
公車到底要去哪里呢?她發現自己也不介意。車子開開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世界依然如常運轉著,她卻像個局外人,抽離了自己在看著這一切。
好久好久以后,車上的人都下光了,終于,公車到了某一站,就不再繼續往前開。司機先生停好車后回身對她說:“小姐,已經是終點站了喔。”
“哦,好,謝謝!崩栌垒嫣崞鹇眯写,下車。
一下車,一陣海風的咸味迎面而來。原來,她來到海邊了。
馬路空蕩蕩的,候車亭也空蕩蕩的。公車開走之后,她呆呆坐在那兒,好久好久,都沒有人車經過,只有漸漸偏西的夕陽把路染成了金色。
太陽下山了,她身體疲憊了,肚子空了,心里更是空的;大家都回家吃晚飯的時刻,她沒有地方可回去,也沒人會擔心。
原來這就是寂寞的感覺?坦倾懶,又難以言說。
茫然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沐浴著燦爛夕陽走過來,猶如天神,眼眸閃爍著如琥珀折射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