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無聊的伸個懶腰,拉了拉帽檐,在一棟公寓的大門口蹲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轎車緩緩駛近這棟公寓,不久從車上下來一位身材欣長的男子。他鎖上車門后,神情優閑地踱向公寓。
他老遠就瞧見蜷縮在大門口的骯臟男孩,警戒心立起,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前走,最后停在那男孩的身邊。
男孩雖然把臉埋在雙腿間,但他知道一旁有人正在打量著自己。
男子終究忍不住好奇,在確定男孩并無敵意后,伸手輕推了男孩一把,不意這男孩竟順勢一倒,跌坐在地上。
他連忙扶起男孩,輕聲的問:“你怎么蹲在這里?”
男子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男孩,他叫小北?看他的年齡似乎早已過了毛頭小子的階段,但男孩瘦弱的模樣,又令他叫不出“先生”兩個字。
他并沒有放開自己的手,掩不住好奇的直瞧著渾身骯臟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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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時間仿佛停住了。
男子俊逸的五官,溫文儒雅的外表,令男孩打從心底冒出一句:真是可惜了。被瞧得渾身不自在,男孩怯怯地低下頭來。
發覺自己的失態,男子急忙松開手。“你生病了?”
男孩點點頭,又咳了幾聲。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
男孩搖搖頭。
“你該不是無家可歸吧?”
男孩點點頭,始終沒開口。
男子遲疑了半晌,終于問道:“你為什么不說話?”他實在開不了口問男孩是不是啞巴,生怕會傷了男孩的心。
男孩再次抬起頭看著他,用手指指喉嚨,搖了搖頭。
男孩的暗示讓男子頓生憐憫。看他一雙大眼靈活慧黠,雖然一臉臟污,卻依稀可見覆在污泥后的清秀五官,偏偏老天爺將他生成啞巴。唉!男子不禁在心中嘆了一聲。
“我住在二樓,你今晚先到我屋里睡吧,睡在這里你的病會更嚴重!蹦凶雍靡庀嘌
男子的話頓時讓男孩慌張了起來,他直搖著頭,對男子比手畫腳了一番。
男子皺著俊眉,“抱歉,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男孩又搖搖頭,身形微晃的轉身欲走。
男子連忙拉住他的手,“你想去哪里?”
男孩側頭給了男子一個凄楚的笑容,隨即抽出自己的手,緩緩走向昏暗的街頭。
男子望著漸去的身影,猛地甩甩頭,努力揮去心頭涌起的莫名感覺。他自嘲的想自己何時成了善心人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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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邋遢遢、渾身酸臭味的瘦弱男孩,被擋在一棟大樓的警衛室門口。
雖然住戶先前已經交代過,但警衛仍然微皺著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眼前的骯臟男孩。
“你說是張先生請你來?”他懷疑的問。
“是的,是張亦揚先生。”男孩語氣肯定的回答。
警衛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是三點整。
“請問我可以上樓了嗎?”男孩問道。
警衛懶得再多看他一眼,揮手示意他可以上樓了。
待男孩進了電梯后,警衛忍不住輕啐道:“真是世風日下。”
出了電梯,男孩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鐵門,側身進入,再反身鎖上大門。
他脫掉身上的臟衣物,把它們扔進墻邊的垃圾筒里,伸手摘下鴨舌帽,霎時,在頭亮麗的烏絲直披腰際。
他匆匆地走進浴室,旋即傳出嘩啦啦的水聲。水聲嘎然而止后不及,浴室的門打了開來,走出一位美麗絕色的女子。她叫楚憶雨,方才的邋遢男孩便是她。
她身著鵝黃色浴袍,濕漉漉的長發盤在腦后,用條毛巾緊緊裹住。
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想起先前的那一幕。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試驗,但試驗的結果,讓她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撒手锏了,她實在不愿作出這樣的決定,但為了惜云的幸福著想,這出戲恐怕得發生登場了。
一思及此,她不禁緊擰起秀眉,思緒飄向一個星期前的那個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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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人有三魂,憶雨覺得此刻自己其中一條魂不知已云游到第幾重天去了,另一條魂則忙著找武士刀準備切腹自殺,留在體內的這一條魂,只為了達成最后一項艱苦任務——幫自己收尸。
半年前她發現惜云認識了一個在PUB工作的小混混,但她以為愛玩、喜歡刺激的小妹,這次戀情頂多維持個十天半個月便會無疾而終,因此并未極力阻止他們的交往。
想不到現在惜云競說她的男友并不是游手好閑的小混混,而是混黑道的。先別說家教甚嚴的老媽若是知道這件事,會是何等的驚天動地,光是她們那任職于警界的大哥,就夠惜云吃足苦頭了。
憶雨伸手按了按太陽穴,企圖紓解一些壓力。都怪她不好,在發現惜云的男朋友背景復雜時,不該對惜云的表示妥協,任由他們兩人繼續交往下去。
借云從廚房出來,手上端了兩杯紅茶,坐在憶雨對面沙發上,怯怯地開口:“姊,我知道我太任性、大愛玩、沒定性、不懂得——”
“停!”憶雨出聲打斷妹妹的話。杏眼圓睜,口氣不佳的說:“還有什么沒說的,麻煩你一次說完,別拐彎抹角的。我最近心臟不太好,可禁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嚇!
她雙臂交抱在胸前,對妹妹的心性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惜云向來心高氣做,除非有什么重大或不合理的要求,否則絕對不會“自暴其短”的。
惜云無意識地絞扭著如青蔥般的十指,吞吞吐葉的說:“就是……就是想請姊設法接近林奇的伙伴!绷制婢褪窍г频哪信笥。
“嘎?!我沒聽錯吧!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倒貼’人家,真虧你想得出來、說得出口。雖然我沒有閉月羞花之貌,但也不是乏人問津,追我的男人比皆是。真對不起,這種游戲我玩不來。”憶雨二話不說立刻拒絕。
惜云情急包之下,脫口說道:“姊,你先別生氣,丁季倫他不會喜歡上你的,他喜歡的是男生啦!”
“什么?你說那個男人是同性戀?”憶雨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惜云竟要她去接近一個同性戀!
惜云低著頭,不敢看憶雨的表情,一副像是做錯事等著受處罰的小孩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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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雨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自己的怒火,冷冷的問:“你是要我去色誘一個男同性戀?”
“只是謠傳而已,不一定是事實。”惜云有如蚊蚋般的聲音怯怯的響起,試圖降低憶雨的怒氣。
“我不管它是謠傳也好,事實也罷,這種荒唐的事我絕不答應。”憶雨一臉不為所動的表情。
“因為外面繪聲繪影的說林奇是丁季份的‘女’朋友,所以我才不放心林奇跟著他。姊,林奇是第一個讓我看得順眼的男孩子,我怎么能眼睜睜讓別人搶走他,況且還是讓同樣是男人的丁季倫搶走,那我不是太沒面子了?”惜云的占有欲很強。
憶雨聞言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啦?非得要林奇不可嗎?沒有他,你就活不下去嗎?”
惜云見向來疼她的姊姊不肯幫她,不禁紅了眼眶。
見惜云為情所苦的模樣,憶雨不禁又心軟了。她繞過桌子坐到借云身旁,伸手順了順妹妹的齊肩短發,柔聲道:“惜云,他們兩人的關系既然那么暖昧,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順便離開那個是非之地。聽姊的說,跟姊一起回家,媽老是念著你呢。”
怎知憶雨的好言相勸,卻惹來惜云的淚如雨下。
她吸吸鼻子,哽咽的說:“我又何嘗愿意讓自己終日活在這種陰影下,既無法放開心愛的人,又害怕傳言屬實;更何大哥若是知道我愛上一個黑道分子,他一定會宰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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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應該聽我的勸,早點離開他才對。”憶雨苦口婆心的勸著。
“我試過了。我試著離開他,想林恢復以前快樂單純的日子,但是我失敗了。每下決心離開一次,心就痛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痛,痛得我好像要死了一般!毕г频吐曉V說著,眼淚不爭氣地直淌。
憶雨憐惜地輕擁著惜云。唉!多么傻的惜云,不過才二十歲,就深陷在感情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惜云見淚水攻勢對姊姊起了點作用,她決定趁勝追擊!版ⅲ埬憔染任,幫幫我吧!”
“怎么幫?難道你還是要我去色誘那個姓丁的?惜云,你是不是談戀愛談昏了頭?讓一個女孩子去勾引男同性戀,鐵定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嘛,半點希望也沒有!彼裏o奈的說。為什么惜云老是點不醒?
“也許你可以女扮男裝,等你套出他們兩人的關系后,再回復女兒身,往后即使在路上不期而遇,丁季倫也認不出你來的。”惜云一臉算計的說。這可是她苦思許久才想到的良策,只要丁季倫別再纏著林奇,她相信以自己的魁力,一定可以讓林奇對她百依百順。
“不行!萬一被識破,我恐怕小命難保了!睉浻炅⒖叹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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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姊姊,你忘了你以前在學校時可是話劇社的社長,而且都是扮演反串的角色?我想女扮男裝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
雖然憶雨對妹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但同樣的,惜云也對姊姊的個性了如指掌。
一提起演戲,憶雨的臉隨即亮了起來。不知為什么,她就是熱愛戲劇,而且她的化妝技術一流,胖瘦美丑任她拿捏。老實說,惜云的提議令她有些心動。
憶雨或許是急于將惜云拉出是非之地,抑或是被她的演技所蒙騙,竟然一點也沒去懷疑這個從小詭計多端的妹妹,更沒注意到惜云閃著詭譎光芒的眼神。
“好啦!姊,答應人家啦!求求你!”惜云不讓憶雨有多余的時間考慮。
“等一等,我們先把話說清楚。在我幫你‘扳倒’丁季倫后,你就會乖乖地跟我回家,不再涉足不良場所?”
惜云舉起手,正色道:“我發誓,只要我把林奇弄上手,一定回家做個賢妻良母!
“注意你的措辭!”憶雨不悅的瞪了妹妹一眼,眉頭皺得快打結了。
其實憶雨才不愿妹妹把終身托付在一個流氓身上,但當務之急是先把惜云拐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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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連忙問:“惜云,林奇有意要脫離幫派嗎?”
憶雨可不想在自己費了大把心血后,林奇卻不愿為了惜云而脫離黑道。如果真是那樣那她豈不是白費力氣了。
“沒錯。林奇不只一次透露他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意愿,只是礙于和丁季倫的交情,才遲遲未有所行動!毕г瓶隙ǖ恼f。
“聽你的語氣,好像姓丁的來頭不小似的!奔热灰酉逻@燙手山芋,就得先了解對手的實力如何。
“其實了季倫也不是什么頂尖人物啦,他是星際PUB的老板之一,交游廣闊,與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來往,而且湊巧跟幾個黑道大哥交情挺好而已!
憶雨聞言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什么?姓丁的和黑道大哥是哥兒們?你存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是嗎?萬一惹惱黑道大哥,只怕我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看算了,明天你就住到大哥那里,讓大哥盯著你好了!
本以為了季倫只是纏著林奇的同性戀小毛頭,想不到他竟與黑道大哥交好,萬一丁季論發現她騙了他,找來那些哥兒們報復她,那她不就……打死憶雨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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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姊姊搬出大哥這張王牌,不禁令惜云心生畏懼。自從父親過世后,家中大大小的事,就全交給長她十歲的大哥處理。以大哥那種說一是一、不容反駁的火爆脾氣,要是他知道她的男朋友是混黑道的,她不被他扒層皮、拆了骨頭才怪!
為了不使自己死得太難看,無論如何,她也要死皮賴臉地纏著憶雨幫忙不可。
眼淚!快快!快出來啊!在這種緊要關頭,剛才收放自如的淚水,偏偏頑固得不想再溢出眼眶。
惜云的慌亂、恐懼,憶雨全看在眼里,心中著實不忍。這個小自己四歲的妹妹,一直是她最疼、最想保護的人,雖然她們還有個大哥,但大哥一向冷漠不多言,也是姊妹倆心中最怕的人。
憶雨重重地嘆口氣。算了,屆時就見招拆招吧!還好她從小說是個運動好手,空手道、柔道、射箭等運動均有所涉獵,小心一點應該會沒事的;再加上她演戲的天分,應該可以騙過了季倫才是。若真任惜云胡作非為,只怕會出更大的亂子,不如答應了她,也好就近監督。她在心中盤算著。
惜云黯然的想著自己談得辛苦的戀愛。算了,真瞞不了時,大不了被大哥打斷兩條腿罷了。
“唉!”兩人不約而同的輕嘆一聲。
揉了揉惜云的短發,憶雨語重心長的說:“好吧,我答應你,但你不能干涉我的作法,最重要的是,你別在林奇面前露出破綻。還有,你確定從沒在那群垃圾面前提起過我?”
“什么垃圾?姊,他們有名有姓的,而且我確定沒有提起過你,老實告訴你,我甚至使用假名,就連林奇都不知道我的住址及電話!币姷綉浻昴氐哪樕唤婀值膯枺骸版,怎么了?臉色這么沉重!
憶雨很是無奈的說:“你認為那群垃圾會是重義氣的英雄好漢?他們可是混黑道的。你想他們的度量有大到容忍我們的欺騙嗎?萬一那姓丁的一氣之下,找來那些黑道大哥,說不定我們連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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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凌晨四點了,惜云仍在屋里踱著步。她煩躁的扯著頭發,怎么辦?她問著自己。
憶雨真的平空消失了,任憑她用盡辦法都無法得知憶雨的下落。
她望著桌上的電話,考慮著該不該打電話給大哥,告訴他憶雨失蹤的事。但是要如何措辭呢?隨便編個理由只怕瞞不了精明的大哥。
也許憶雨平安無事,只是她緊張過度罷了。惜云拚命這么安慰自己,可是一顆心依然不安得緊。
找林奇幫忙好嗎?如果憶雨真的找上丁季倫,應該可以從林奇口中探得消息。她在心中暗忖。
就在惜云手指碰上電話的同時,它似乎有感應地突然響起。
惜云著實嚇了一跳,一手撫著狂跳不已的胸口,另一只手迅速抓起話筒。
“喂,找誰?”惜云大氣也不敢喘一卜靜靜地等著對方說話。
憶雨對電話只響一聲就被接起頗為訝異!跋г,你沒睡嗎?”
“姊!真的是你嗎?太好了!阿彌陀佛!阿門!”
“別發神經了”,你什么時候對宗教這么虔誠,我怎么都不知道?”憶雨調侃道。
“我會的。”
“。〔铧c忘了,媽打過電話找你,還有琪姊也找過你。”惜云突然想起的說。
她口中的琪姊,是憶雨的好友兼事業伙伴,她們兩人合伙開了間服飾店。
“你沒說溜嘴吧?”
“我才沒那么笨呢!不過你最好打個電話給老媽,因為她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至于琪琪姊二話不說的讓我轉告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店里的事你就別擔心了!毕г坪玫靡馑秊閼浻昴笤斓慕杩。
“你……你簡直太亂來了!這下可好了,老媽一定會沒完沒了的煩死我。你真會幫我的忙。 币牢溺骱屠蠇尩慕磺,以及她們都太關心她的終身大事看來,憶雨已經知道老媽為何急著找她了。
“不然你能想到更好的解釋方法嗎?姊,不是我愛抬杠,事情都已經過了三年,你難道還忘不了那個混蛋嗎?那頭長發也該剪了。”
“不剪!我警告你,別再提那件事!你最好記清楚!”“咔嚓”一聲,憶雨用力掛上話筒。
惜云這丫頭又踩痛了她的傷處。
那段已逝去的戀情,遭受背叛的傷害,又在她平靜的心湖掀起陣陣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