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向中華骨髓庫提出了配對申請,可惜沒找到合適的骨髓。崔無上一邊鼓勵著淵遠,一邊私下里跟宋夫人商量:“淵遠有沒有什么堂表親?好歹沾上點血親,配型成功率也高些!
宋夫人思量良久,重重嘆了口氣,“無上,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什么了。我在跟姚迅結婚前曾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我和前夫有兩個孩子,大兒子也是因為白血病夭折的,那年他……他還不滿六歲!
憶起往事宋夫人又是一陣抽泣,拭去眼淚,她繼續說道:“如今還剩下一個女兒,算起來如今也二十二歲了。她跟淵遠倒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弟,就是不知道她和淵遠的配型能不能成功。”
“到了這種時刻,哪怕有一線希望也要去嘗試。 贝逕o上鼓動宋夫人,“我們等得,可淵遠等不得,您現在就帶女兒來做配型吧!”
宋夫人也是這樣想的,此時還有什么比兒子的命更重要呢?一邊翻找著聯絡簿,她一邊嘀咕:“當年這個女兒跟她哥哥做配型就沒能成功,結果我兒子還是去了,現在跟淵遠做配型也不知道……唉,好歹先試試吧!只是很多年沒聯系了,也不知道這個女兒現在在哪兒?”
宋夫人總算找到了她要的號碼,拿出手機一通按下去,“喂?二哥,為非在你那兒嗎……不在?那你知道她會去哪里嗎?呃……我前年聽說她考上了東方學院,她畢業了嗎?你知道她大概去哪里工作了?在不在這里啊……”
估計電話那頭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宋夫人失落地掛上手機,繼續翻找著號碼,“為非也不知道在不在這里,真是的,這突然找起來還真找不到她。”
“宋夫人,您女兒也叫‘為非’?”崔無上一時好奇,這世上有那么多父母會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嗎?
宋夫人忙著找電話號碼,心不在焉地答腔:“嗯,我女兒叫函為非!
“什么?!”
崔無上驚叫出聲,嚇了宋夫人一跳,她以為是女兒的姓讓崔無上起了誤會,趕忙解釋:“她跟她外婆姓,所以姓函,叫函為非!
“她今年二十二歲,畢業于東方大學的中文學院。可是她更喜歡美術,上大學的時候去美院報到的次數比本專業還多,去年她在東方大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名為‘為非作歹’的休閑屋,前段時間還以‘為非作歹’這個名字出了幾本繪圖集!
崔無上一字一句地背誦著,聽得宋夫人一愣一愣的,只能木然地點頭,答上幾聲:“是吧……好像是吧……也許是吧……應該是吧……我……我也不知道!”
“你難道不知道你女兒的具體情況嗎?”她們到底是不是嫡親的母女?崔無上萬分詫異。
宋夫人斯文地擦擦鼻子,很無辜地回望著崔無上,“她一直是我媽帶著的,我們很少聯系,我哪里會知道她的近況!爆F在救她的小兒子是頭等大事,宋夫人繼續翻找著聯絡簿,“也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她的聯系方式,真是麻煩!急著要找她卻怎么也找不到人!
“不用了!
“啊?”
“不用找了。”
宋夫人顯然對崔無上的話很茫然,他索性跟她說白了:“我認識函為非!
不僅認識,還不是一般的認識。
“你弟弟病了——白血病,他需要移植骨髓。”
當崔無上對函為非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一時間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只能傻乎乎地瞅著他翻白眼,“我弟弟?我哪有什么弟弟?”
“宋榮榮是你母親吧?”見她沒有出聲反駁,崔無上又道,“你不會不知道你有個十四歲的弟弟叫姚淵遠吧?”
函為非呆愣了三秒鐘,很爽快地搖了搖頭,肯定他的懷疑。
“我弟弟都十四歲了?”
“你不知道?”這個現在好像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急需移植骨髓,你可以去做個配型嗎?”
“如果配型成功,把我的造血干細胞移植給他,是嗎?”函為非替他說著下面的話。
崔無上微怔,原本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不知道為什么跟她說起的時候他竟有些難以啟齒。是因為宋夫人的關系吧?他總覺得這對母女的關系有點太不尋常。
倒是函為非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我明天就去醫院做配型!
“真的?”崔無上狠狠吻了她一口,“你真好。”
“他是我弟弟,找我做配型不是應該的嘛!”她笑得很坦然,“倒是你,你和我弟弟感情很好嗎?看樣子你們好像很熟似的。”
崔無上大致說了崔家和姚迅夫婦的關系,“你如果見到淵遠,你也會喜歡他的。那是一個很讓人心疼的孩子,很可愛。”“可惜我從未見到過他,我媽嫁給姚先生之后再沒回來過!
她淡淡地回憶著從前的日子。從她平靜的臉上,崔無上看不出她的心情,只能小心揣摩,“你和宋夫人——也就是你母親關系還好吧?”
“好?好與不好都談不上吧!”函為非不帶感情地陳述著,“我出生后就被丟在外婆家寄養,那時候我媽忙著照顧我生病的大哥,都沒時間管我。大概我兩歲還是三歲的時候,大哥死了,媽心情不好,出外散心。聽舅舅他們說媽在旅途中認識了姚先生,緊跟著就嫁人了,之后我就很少見她。只是逢年過節她來給外婆拜年的時候,匆匆見上一面。我上初中時外婆去世,就再沒見過我媽,F在如果讓我們在路上相遇,她未必能認出我來!
她那些別扭的個性也和沒有母親的成長歷程有關吧?崔無上心疼地擁緊她,再不多說話。
感覺到他擁抱的異樣,函為非回過臉來湊上去,“怎么了?心疼我?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彼p拍他的手背,反倒安慰起他來。
悲傷的往事少提為妙,崔無上選了個沒有危險的話題,“我明天去買些好東西給你補補,萬一配型成功呢?”
“二十二年前,我的臍帶血和大哥的配型就沒有成功,然后他就死了!焙癁榉堑拿嫒莶啬湓跓艄庹詹坏降慕锹洌[隱地透著冰冷的藍色基調。
崔無上沒有留意她深埋在眼底的寒冷,兀自鼓勵著她:“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
“是嗎?”函為非冷冷地反問,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那里是她唯一可以擁有的溫暖地方。
一大早函為非隨著崔無上去了醫院,她媽和她繼父已經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要先去看看淵遠嗎?”崔無上提議。
函為非斷然拒絕:“不用了,先去抽血做配型吧!”
“好好!彼睦^父親媽一個勁地點頭,陪著她去抽血處。
醫生做準備的時候,他們這幫人就那么尷尬地站在走廊里。崔無上自覺身為外人不好多言,繼父幾乎等于沒見過函為非,自然也不知道這等時刻該說些什么。親媽驀然間發現多年不見的女兒已長得比自己還高,出落得如此這般,說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么。
可總不能就這么干站著吧!
“你……”
“你這些年過得不錯吧?”函為非笑容嫣嫣地望著數年不見的親媽。
此時的宋夫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剛剛她也想問她同樣的問題,“我打電話給你二舅舅,他說你早就不回家了。這幾年你都住在哪里?”
函為非手指一戳,眾人的目光跟著看過去,崔無上冒著冷汗低下頭,舉手坦白,“她……她一直住我那兒!鼻遥皇峭,是同居——這點就暫時不交代了,估計不交代大家也清楚。
一般未婚同居這類情況,稍稍有點正常價值觀的男人,在女方父母面前都抬不起頭吧!況且,他還大她一輪,真真正正隸屬老男人集團。
果然換來兩位長輩愕然的目光,可怎么看都好像不是針對他們未婚同居,更像是針對函為非,似乎很好奇他們倆能牽扯上關系呢!
“之前我聽崔夫人說你找了一個她很不喜歡的女朋友,難道說的是為非?”很顯然,宋夫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那次夫人們聚會,崔夫人念叨起兒子的女朋友如何如何不如意,自己如何如何不喜歡。宋夫人沒少跟在后面添油加醋,幫著崔夫人想法子讓崔無上回心轉意,將那個不討人喜歡的壞丫頭踢出局,萬沒想到她幫崔夫人對付的對象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們……你們認識很久了?”
“我大一時把他從和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手里搶過來的。”函為非的臉上掛著驕傲的笑。
崔無上戳戳她的手臂,試圖阻止她再說下去,他怕她再這么口無遮攔,宋夫人就該當場昏厥了。
恰逢此時,醫生已經做好了準備,忙著招呼他們:“可以開始了!
函為非平靜地掃過宋夫人,平靜地說道:“那就開始吧!”
一切剛剛開始,一切恰好結束。
“配上了!配上了!”
從醫生手中拿到配型成功的結果,宋夫人一路吶喊著沖進兒子的病房,一把摟住淵遠,身為母親,她淚如雨下。
“寶貝,你有救了,你有救了。你可以移植為非的造血干細胞,你很快就能出院,很快就能健健康康地跟媽媽回家。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終于配上了!這一次終于配上了!”
淵遠前兩天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姐姐,正想問媽媽為什么姐姐這些年都不曾來過家里,卻忽然聽說自己就要接受姐姐的造血干細胞。一邊是詫異一邊是驚喜,淵遠僵硬地坐在床上任母親將自己摟得死死的。
得知這個好消息的崔無上也很激動,連忙給函為非打電話,“你在哪兒?”
“醫院。”今天是看報告的日子,函為非沒有忘記。
“你也來了?你也急著知道結果吧!”崔無上等不及地把好消息告訴她,“你和淵遠的配型成功了,淵遠有救了,你弟弟有救了!
他為什么這么激動?那個等待移植造血干細胞的家伙到底是誰的弟弟?
函為非兀自翻了個白眼,脫口而出:“你在哪兒?”
“在淵遠的病房,你也過來……”
他話未說完已看到她站在病房門口,掛著太陽鏡的臉龐透著一片陰影,他連忙招呼她:“你來了?快過來,快過來。”
崔無上把她拉到淵遠面前,“你還沒見過你弟弟吧?淵遠,快給你姐姐打招呼!
函為非被他硬推到淵遠面前,陌生的姐弟倆相互盯著,淵遠舔了舔因為持續低燒而干裂的嘴唇,“姐……”
“你不用叫我,我也沒打算捐造血干細胞給你!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病房里其他兩個成年人的嘩然,宋夫人絕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為非,你說什么?是我聽錯了對不對?你……你……”
“你沒有聽錯,宋夫人。”函為非驀然轉身直視自己的親媽,“你如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再說一遍,我不打算捐出我的造血干細胞,自始至終我壓根就沒打算救你兒子!
“函為非,別說胡話。”崔無上拉住她的手想勸她,卻被函為非一把甩開。
她警告他:“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插嘴!
她的冷漠一如他們是不相熟的外人,崔無上心頭一緊,拉著她的手頓時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