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衡以眼神向她道謝,將原本拿在左手的鑷子換到右手,然而姿勢的關系,使得他就算右手拿鑷子也難以使力。
韓聿柔見了,連忙跟他交換位置,代替他的左手幫他拿鑷子。
“哪?”
“這,白白的那個東西。”邵司衡指了下患部。
韓聿柔用鑷子把那個白色異物拿出來,病患因此咳了一聲。
“原來是飯粒。”
韓聿柔與邵司衡松了口氣。
“那……那我不會死了?”病人一臉驚惶的問。
“劉先生,你的喉嚨只是卡到飯粒,沒有嚴重到會死的地步。”韓聿柔笑容可掬的說明。
邵司衡一見病人喉嚨中的異物夾了出來,老早窩到桌旁去寫病歷了。
對于把說明工作交給護士,完全不理會這樣會有所不當的邵司衡,韓聿柔已經習慣了,她跟病人說明的同時,眼睛看向邵司衡的背影。
除了他的左手因為受傷無法靈活運用,微微透露昨夜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作夢之外,她翻遍了報紙,看遍了電視,沒有一家報社與電視新聞有播報昨晚的槍擊事件,一切就像是她的妄想。
“韓小姐,麻煩你了!鄙鬯竞庖桓惫鹿k的模樣,將寫好的病歷交給韓聿柔。
韓聿柔回過神來,接下病歷,瞄了邵司衡一眼,送走病人,然后回到柜臺后,叫下一個病患進來。
她不懂,為什么邵司衡可以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梁先生,梁俊杰先生。”
今天她提心吊膽過了大半天,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跟同事一起八卦昨天的槍擊事件,還得裝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還有就是……
韓聿柔把病歷送到邵司衡的桌上。
“謝謝。”他平淡的說。
韓聿柔油然生起一股委屈,邵司衡的態度讓她不知所措,仿佛只有她一個人為了昨夜的吻大驚小怪,他的模樣好像昨天晚上他不是吻了她,而是親了一只狗。
她垂頭喪氣的走向柜臺后方。
“韓小姐!鄙鬯竞忾_口喚住她。
“?”韓聿柔停下腳步,回頭,看見他站在她的身后,離她好近。
“病歷拿錯了!彼麑⒉v遞還給她。
“噢!彼岬叫乜诘男倪@才又安定下來,接過病歷一看,發現真的拿錯了,連忙道歉,找出正確的病歷,交給邵司衡。
邵司衡接過病歷后,也不再看她,專注在工作上。
“聿柔!痹诠衽_內忙碌的鄭雅卿湊到韓聿柔的旁邊,“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沒什么。”韓聿柔勉強一笑,不敢對著這個有如自己母親的同事說出這兩天發生的事!拔铱赡堋悬c不舒服!
“這樣呀!那等等中午時你到更衣室稍微休息一下,下午還要拚一場呢!”鄭雅卿沒有多問,只是要韓聿柔振作。
韓聿柔頷首,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專注在工作上,別再想昨夜那個“無意義”的吻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一整天下來,不是搞錯病歷,就是叫錯號,再不然就是在邵司衡需要幫忙時,幫了倒忙。
直到下診時間,所有的病人全都離開后,才結束了韓聿柔今天的折磨。
“聿柔!
“嗄?”沮喪中的韓聿柔抬起頭,迎上鄭雅卿的笑容!班嶆ⅰ!
“好了,別難過了,東西收拾收拾,快回家吧!”鄭雅卿一邊換衣服,一邊笑道。
“嗯!表n聿柔覺得自己好沒用。
“對了,你跟邵醫生怎么了?”鄭雅卿狀似無意的笑問。
韓聿柔剛打開置物柜,拿在手上的衣服掉落地上,她一愣,連忙彎腰拾起,借著拍去衣物上看不見的灰塵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沒什么呀!我跟他能有什么?”
“喔?”鄭雅卿像個慈祥的母親,望著韓聿柔,“如果你跟邵醫生之間有什么化學變化,別忘了鄭姊是站在你這邊的!
“鄭姊,你在說什么啊……怎么可能?”韓聿柔紅了臉,想起昨晚的親吻。
“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他是醫生,我是護士,也許有的護士會希望跟醫生結婚,但是當醫生的沒有一個會希望跟護士結婚……尤其是像我的情況這么麻煩……”韓聿柔苦笑。
醫院就是這么現實的一個地方,她只想好好工作,花二十年繳清債務,什么都不去想。
“每個人都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鄭雅卿意味深長的說。
“但是每個人不包括我!倍嗵澿嵮徘,韓聿柔再次想起自己跟邵司衡之間有如鴻溝的差距,那是不會因為一個吻而有任何縮短的。
她也不能強求這種感情事。
何況她跟邵司衡根本不可能。
“聿柔……”鄭雅卿還想說些什么。
韓聿柔火速換好衣服,拿了包包,“鄭姊,我想起來我家的銀杏小樹還沒澆水,我先走了,bye!”
“明天見!编嵮徘湟膊淮疗祈n聿柔的驚慌失措,笑著同她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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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韓聿柔一走出耳鼻喉科,便被叫住。
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氣嘟嘟的瞪了來人一眼,邁步想走,手臂卻被拉住,她甩都甩不掉。
“放開我。”
“一起回家吧!”邵司衡抓著她的手,就往安全梯的方向走去。
“我要搭電梯,而且我不想跟你一起走!表n聿柔積了一天的怨氣,朝著邵司衡發泄。
邵司衡沒有放開她,對她的反抗只是微微一笑,腳步未曾停歇,而韓聿柔由于掙脫不了他的鉗制,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往前走。
“你放開我!”韓聿柔壓低聲音怒吼著,不想引起醫院里其他人的注意。
“唉。”邵司衡停下腳步,狀似無奈的回頭看她,“別任性了!
“誰任性啊?”她還沒跟他算帳,他反倒責怪起她任性。
“你呀!”他放松抓著她的手的力道,撇了撇嘴角,“聽話,回家了!
“我干嘛跟你回家?!你家又不是我家。”韓聿柔不知道邵司衡在想什么,上班時一臉冷漠,下班后又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他到底想怎樣?
“但是你現在住在那兒吧?”邵司衡的回答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韓聿柔無言。
“走吧!”邵司衡露出勝利的微笑,牽起韓聿柔的手,這次她沒有立場也沒有反駁余地的跟著他走。
“邵司衡……你在想什么?”她被他上班下班回異的模樣弄胡涂了。
“嗯?”背對著她的邵司衡發出單音,表示他的疑惑。
“你到底在想什么?”韓聿柔不喜歡現在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況,感覺不過是一夜,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卻跟過去幾年完全不一樣了。
這樣的遽變,教她不知道如何面對。
“我只想著帶你回家,并沒有其他的想法。”邵司衡走的是僻靜少人的道路,因此他們兩個人并沒有遇到任何人就來到停車場。
他打開車門,將韓聿柔推進車內,自己繞過車頭上車。
韓聿柔的視線一直跟隨著他的身影,直到他坐上車,察覺她的目光,以眼神詢問,她才堪堪的收回。
“晚上想吃什么?”邵司衡將車駛離醫院,邊注意著路況邊問。
“我不餓!表n聿柔斜睨他一眼,忍不住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全身上下的知覺仿佛黏在他的身上,無法割除,他的呼吸、他的視線、他的一舉一動,在在讓她覺得呼吸不過來。
“還是要吃!
這個邵司衡,有問等于沒問,明明自己都決定好了,還問她做什么?韓聿柔嗔瞪他一眼,不想講話。
過沒多久,邵司衡又悠哉的問:“想吃什么?”
韓聿柔這才發現他們一直繞著醫院打轉,以她對邵司衡變態的認識,她若是不說些什么,他肯定會一直在醫院附近繞圈子,直到沒有汽油為止。
“你決定就好!
“我隨便都可以。”邵司衡又將主導權丟回她身上。
韓聿柔火大了,“走了啦!回去呀!干嘛一直繞著醫院開,怕別人沒看見我坐在你車上喔!”
“醫院外面那么多車子,你怕什么?”邵司衡微挑眉頭,笑道:“你是做賊心虛吧?”
“誰?誰做賊心虛呀?!”韓聿柔將他湊近的臉推開,“你專心開車,不要撞到了!
“放心。”邵司衡停下車子,湊近韓聿柔,鏡片后那看不透的黑眸緊緊的鎖住她,教她動彈不得,在唇與唇輕觸間,方才找回一絲溜走的理智。
這是邵司衡第三次吻她。
“為什么?”韓聿柔真的想不透他為什么吻她。
他的指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微微一笑,重新啟動車子,并沒有回答她。
然而疑惑卻一直留在她的心中。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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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會親一個女人,還能為什么?當然是因為喜歡呀!”鄭雅卿笑道。
中午休息時間,韓聿柔問了鄭雅卿這樣的問題,當然,她謊稱主角不是自己,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噗……”韓聿柔嗆到,嘴里的飲料全噴了出來,不停的咳嗽。
“真是的,拿去擦擦!编嵮徘涑榱藦埫婕堖f給韓聿柔,讓她擦拭身上和桌上的水漬!澳愕姆磻娲。”
“?嘿嘿……”韓聿柔假笑兩聲,擦干水漬,不安的抬頭,“鄭姊,你覺得……這樣真的是喜歡?”
“不然是什么?”鄭雅卿微微一笑,“你會去親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嗎?”
“當然不會,又不是外國人!表n聿柔直覺的否認,卻在否認的時候察覺到鄭雅卿話語問的真實。
難不成……邵司衡喜歡她?
這個認知立即被她否決。
怎么可能?他只是喜歡捉弄她吧?所以才會惡作劇的吻她,一定是這樣的。韓聿柔壓根兒不相信邵司衡喜歡她,連忙否認心中因為鄭雅卿的話而起的猜疑。
“所以啰,很明顯的,是因為那個男人喜歡你朋友呀!”鄭雅卿觀察著韓聿柔的反應,笑容里隱含著理解。
“但是……有沒有可能那只是惡作?”韓聿柔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為什么要惡作劇的去親人家呢?你也說了呀,不會無緣無故親一個你不喜歡的人,不是嗎?”
“也許他只是想看我……我朋友的反應呀!畢竟他們一直都是死對頭,也許這樣做,他覺得有開到玩笑……”
“是親吻,不是口頭上的玩笑,不是嗎?”鄭雅卿確認自己先前聽到的事情。
“嗯!表n聿柔情不自禁的撫著唇瓣,回想起邵司衡的唇辦的熱度,忍不住紅了臉頰,心跳如擂鼓。
心里又有個聲音悄然響起:他喜歡你。
然后她又忙著否認:不可能。
“所以啰,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但是我不會讓不喜歡的人親我,我當然也不會去親我不喜歡的人!编嵮徘渑牧伺捻n聿柔的肩膀,“好啦,門診時間快到了,我們準備一下吧!”
“嗯!表n聿柔漫應一聲,目送鄭雅卿起身離去,收回視線,落到手中捏成一團的衛生紙上。
那皺成一團的衛生紙,就像是她現在的心情。
回首過去幾年她與邵司衡的相處,她并不覺得他喜歡她,一般人喜歡某個人不是都會有些蛛絲馬跡嗎?哪有人像他那樣動不動就欺負她,老愛惹她生氣,現在還趁她落難時吃她豆腐?這才不是喜歡。
但是,鄭雅卿的話又在她的腦中回響。
幾番掙扎,韓聿柔最后還是沒有得到結論,究竟邵司衡是惡作劇還是真心的?
她想過直接詢問,但是前兩晚她問了,邵司衡卻不回應,甚至轉移話題,讓她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
只是現在的情況,他們兩個由普通會斗嘴的同事,一下子升級到曖昧不已的層級,她不只是適應不良,更是……
“韓小姐!
才想著邵司衡,邵司衡的聲音便自休息室門口傳來。
“?”韓聿柔一驚,倏地起身,防備的盯著他。
氣氛瞬間凍結。
韓聿柔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因此微微牽動唇角,露出僵硬的笑容,“有什么事嗎?”
邵司衡凝視韓聿柔好一會兒,“下午的門診替我延遲一小時!
“嗄?”向來準時的邵司衡提出這樣的要求,讓韓聿柔不由得面露訝異。“怎么了?”
邵司衡瞇起眼,打量韓聿柔,微露的兇光教她察覺到他那張撲克臉底下的情緒波動。
“呃……你在生氣?”
邵司衡睨她一眼,“總之,延后一小時就是了,理由隨你想!
說完,他轉身離開,但是韓聿柔發現他的左手不太對勁,因而上前抓住他不動的左手。
果不其然,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韓聿柔馬上猜到是怎么回事。
“你的傷?”
“不礙事!鄙鬯竞庀氤榛厥,但是韓聿柔不肯放。
“你的傷昨天有重新上藥包扎嗎?”昨晚她被邵司衡押著吃完飯,回到他家后,她便賭氣的躲在房間,后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壓根兒就忘了他的傷勢。
邵司衡沒回答。
但他的表情給了韓聿柔答案。
“跟我來。”她拉著他走出休息室,左右張望了下,確定沒人,才火速沖進一間偏僻的診療室,命令道:“坐好。”
邵司衡揚起眉頭,盯著那張蒙塵的病床,不肯坐上去。
韓聿柔只好從床下拉出新的床單,鋪在病床上,示意他坐下。
他這才坐下,不解的環視診療室。
“放心,這里不會有人來,除非必要,否則是不會開的!
“那你怎么有鑰匙?”
“我私留的,反正這里沒有人,有時想要獨處時,我就會跑來這里!表n聿柔看了邵司衡一眼,“你可別說出去,不然我就沒有獨處的地方了!
“原來這里是你躲起來哭的地方!鄙鬯竞獾谋砬樽兊萌彳,任由她幫他脫下白袍與襯衫。
“才不是,是獨處,獨、處!表n聿柔特別強調,在看見邵司衡左肩傷口透出的血紅時,不禁皺起眉頭,“要換紗布。〈筢t生!
他微揚唇角,“你明知我一個人無法換紗布。”
韓聿柔瞪他一眼,他只是似笑非笑的回望她,最后,她咬了咬下唇。
“好嘛,是我不好,我道歉,可以了吧?”
“知道錯就要改!
韓聿柔瞇起眼,報復性的朝他的傷口用力上碘酒,他的笑容愈發擴大,任憑她再用力,也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到后來反而是她放輕了力道,默不作聲的替他上藥、包扎。
“好了!表n聿柔收拾好物品,等了好一會兒,“喂,你連句謝都不說的嗎?”
邵司衡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忙碌,笑而不語。
“邵司衡,你可以再過分一點!表n聿柔鼓起腮幫子,瞪著邵司衡。
他還是笑,想要穿上衣服。
韓聿柔見了,一邊低聲碎碎念,一邊幫他把衣服穿好。
“要聲謝真困難,你到底懂不懂禮貌啊……”沒有發現自己口吻中帶著撒嬌意味,韓聿柔嘟起嘴,話還沒說完,即被邵司衡的啄吻打斷。
她整個人愣住。
“對了,我將你的銀杏小樹丟了!
“什么?為什么?”她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轉移了。
“銀杏本來就應該是長在庭園跟野外的樹,被你囚在一個小小的盆栽中,當然會營養不良!
“可是花店的老板跟我說那是改良品種,可以種在盆栽里,我看它也長得好好的呀!不是嗎?為什么你要丟掉?”韓聿柔氣呼呼的問。
那株銀杏樹是她用心栽植的,當初買的時候,她只想著有個長壽的樹種陪伴自己度過這二十年的還債生涯,它也不負她的期望,在這個廢氣污染的都市里一直很努力的活著。
每天看見它,她都能夠從它身上擷取一點面對生活的力量。
這樣的一棵銀杏樹,邵司衡竟然把它丟了?!
“這樣的銀杏樹,你不覺得可憐嗎?”邵司衡頗富深意的問。
韓聿柔一愣,覺得心底的秘密在他的眼光下表露無遺。
“不可憐!奔词谷绱,她也不想示弱。
他只是默默的看著她,又趁她不注意時偷了個吻。
“上診了!
說完,邵司衡先行離開,留下滿腹疑惑與困擾的韓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