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品儀睡了嗎?」
「奴婢出來時已經半睡半醒!
岑貴妃一笑,「這孩子黏你!
「獲得公主信賴,是奴婢的榮幸!
「天熱,廚房送來冰鎮酸梅湯,本宮喝了一碗,剩下的你喝掉吧!
黃姑姑更喜,多大的榮幸,「多謝貴妃娘娘。」
她拿起碗就要退下,宮中規定,主子面前不能吃東西,黃姑姑想著拿回下人房再喝,順便炫耀一下。
「不用拿回房了,就在這喝吧!
「奴婢吃相不好看,怕污辱了貴妃娘娘的眼睛。」
「本宮說在這喝,就在這喝!
黃姑姑一凜,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燭光掩映下,看到岑貴妃的神色又是擔心又是惱怒,于是放下碗,「宮中規定,要妃位才能用冰,奴婢體賤,就不逾矩了!
岑貴妃冷笑,「本宮也不跟你廢話了,這酸梅湯你乖乖喝了,不想喝也得喝!
黃姑姑心里想著不妙,她在后宮多年,之前也服侍過一個昭儀跟一個婕妤,她們下狠心時就是岑貴妃這表情。
岑貴妃想滅她口,因為她是唯一知道,岑貴妃正是親自換過劣質輕紗的人。
她不但知道,還幫了忙。
岑貴妃當時哭著說——姑姑,本宮只能靠你了。
黃姑姑于心不忍,也想著景宜宮的前程,所以幫她做了這大逆不道的事情——把袁家的好紗換成劣質輕紗,讓宣凝公主生病。
黃姑姑把碗一推就往外跑,想著去鳳儀宮找皇后說清楚,就算自己有罪,那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岑貴妃別想過河拆橋,要死一起死。
黃姑姑仗著反應快,一下逃到了大殿外面的空地,這才被追上來的宮女給抓住,兩人跌倒在地,后面又有四個宮女追上,一下把黃姑姑壓制住,五花大綁。
岑貴妃跟了上去。
一個老嬤嬤手上拿著碗,「阿黃,喝吧!
黃姑姑掙扎起來,「我不喝,我不喝!
老嬤嬤勸道:「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但岑貴妃答應了,會好好對待你的家人,你就好好去。」
黃姑姑哭了起來,「奴婢對貴妃娘娘一片忠心,貴妃娘娘為何要殺我?」
岑貴妃揮揮手,那幾個年輕宮女都自覺的下去,雖然不知道貴妃為何要殺黃姑姑,但不知道沒事,知道了恐怕自己也活不長,一時互相看了看,都覺得慶幸能退下,在宮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長命百歲。
岑貴妃蹲下,看著被五花大綁的黃姑姑說:「本宮也不想殺你,可是羽豐郡王今日在御書房說查出端倪了,我景宜宮里得有一個人畏罪自盡才行,本宮想來想去,最合適的就是黃姑姑你了,姑姑扶持本宮多年,再幫我一次吧!
黃嬤嬤哭道:「貴妃娘娘可找春薪還是孝華,只要有人頂罪就行,偶爾死了一個,皇后不會追究的,我們景宜宮已經三年多沒死人了!
「皇后自然不會追究,可是死別人沒用啊,春薪跟孝華才到景宜宮七個多月,深受本宮恩惠,害公主做什么?姑姑就不同了,你一直跟著我,一度想出宮卻被本宮阻攔,有恨本宮的條件,到時候本宮寫一封遺書,說是你恨本宮,這才換過輕紗,讓宣凝公主受罪,任誰都會相信的!
「奴婢做這事情還不是為了您,要不是宣凝公主病了,皇上可會天天來景宜宮?要不是皇上天天來景宜宮,您也不可能復寵,現在您風光如昔,就要奴婢去死扛責,奴婢若死了,怨靈一定纏著景宜宮不放!」
岑貴妃輕笑一聲,「姑姑要怪就怪游美人,誰讓她分去那么多寵愛,她得寵后皇上都不愛來景宜宮了,宮中人人說我這貴妃失寵了,姑姑也知道那日子有多難過,每天在鳳儀宮看游美人那樣盛氣凌人的模樣就討厭。」
「現在可好,因為宣凝生病,天天纏著皇上過來看,皇上都一個多月沒去游美人那了吧,倒是本宮得了不少賞賜,連皇上都說,還是本宮得他心意!
「來人,來人!」黃姑姑嚎了起來,「岑貴妃為了跟游美人爭寵,不惜自己毒害親女宣凝公主哪!」
岑貴妃笑出聲音,「黃姑姑,沒用的,明天京城就會知道黃姑姑你畏罪自殺,皇上會派人滅了黃家給公主出氣,除了熊嬤嬤,再也不會有第三人知道這件事情了,等公主病好了,一切船過水無痕。」
一直在旁邊的老嬤嬤就是熊嬤嬤,抖著身子,「老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聽見!
岑貴妃滿意,「挺乖,熊嬤嬤,喂黃姑姑喝藥!
黃姑姑別開臉,大喊著,「羽豐郡王救我!」
岑貴妃一怔,又笑了起來,「裝神弄鬼!
卻見前庭幾棵大樹上飛下來幾個人,把她們團團圍住,站在前頭的華服青年不是蕭圖南又是誰。
岑貴妃瞪大眼睛。
蕭圖南含笑,「貴妃娘娘,晚上可好?」
那幾個都是宮中侍衛,其中兩個侍衛架著一個老者,是宮廷錄事監。
還有兩個侍衛架著另一個老人,沒有胡須,皮膚滑順,是跟了皇帝五十幾年的太監鄭順,哪怕是祁皇后,都會給三分臉面。
面對眼前的陣仗,岑貴妃心里害怕,但還是強裝鎮定,「羽豐郡王晚上進入景宜宮,說出去可不合規矩啊!
蕭圖南心情很好,「貴妃娘娘,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宮廷錄事監已經把剛剛的過程都記錄下來,鄭順也作了見證,鄭順深得皇上信任,這點可不用本郡王多說!
黃姑姑掙扎著看過來,「郡王答應給黃家留后,可得說話算話。」
「放心,今晚本郡王就送你侄孫一家出城!
岑貴妃詫異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姑姑跟郡王聯手坑本宮?」
黃姑姑被繩子綁縛,卻露出愉快的樣子,「貴妃娘娘別裝了,您想殺我也不是一天兩天,我自保有什么不對?羽豐郡王都找到我這條線了,還找到了被我丟棄在井底的袁家輕紗,我想抵賴也沒辦法,尚衣監有我去拿衣服的手印,只能認下,我死就算了,但不能讓您也好過,貴妃娘娘,今晚那怕您對我有一點眷顧,事情都不會演變到現在這個樣子。」
真相大白,岑貴妃受寵多年,但今年開始,皇帝卻沒怎么再來看她了,原因是被游美人給迷住。
宮里人都說,皇上喜歡游美人更甚當年的岑美人,皇上親允了游美人這胎生下來,無論是男是女,都會把她晉到九嬪之位,甚至打算讓年老的邵德妃出家,好空出個妃位給游美人。
岑貴妃入宮一路榮寵,哪受過這般冷落,但她又不敢去御書房攪擾,只能著急,哪怕生有四個孩子還懷著孕,但皇上不來看她就是不來看她,她心急也沒用。
一日看話本,看到失寵侍妾淋雨故意生病,好讓男人心疼,岑貴妃突然想到,對了,還有這招可以用的。
當然,她現在不能生病,她懷著孩子呢。
她有四個孩子,兒子是她未來的依靠,不能當棋子,品儀公主那么個小不點,穿上濕衣服一兩個時辰肯定生病,可是品儀不過兩歲,無法唆使,想來想去還是宣凝最適合了。
皇上今年雖然不來景宜宮,卻是讓人帶宣凝去御書房見了幾次,她的宣凝八字帶福,宣凝生病,皇上肯定會來。
可是跟年幼無知的品儀不同,宣凝六歲了,讓她穿濕衣服她會抵抗,搞不好還會說溜嘴,這樣不保險,還是讓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生病最好,于是便給她換上劣質輕紗,又不致命,又會引得身體不適。
皇帝果然來景宜宮了,而且她教宣凝求父皇常來看自己,宣凝很機靈,一句都沒漏下,皇帝果然天天來。
宮中人擅長看風向,岑貴妃又得寵了。
她確實又得寵了,皇帝只不過一時被游美人給迷惑,說起琴棋書畫還是她擅長,恩愛多年不是假的,皇上又待她如初了。
岑貴妃很滿意,自己可是扎實的贏了一回……
可是現在是怎么回事,羽豐郡王一臉結案后的神清氣爽,眼前還有宮廷錄事監,深受皇上信任的鄭順……
她想喊冤,想說自己是被逼的,要不是皇上一直不來景宜宮,要不是宮人對她的怠慢,她也不會出此下策。害自己女兒她也心疼啊,她想跟皇上說,饒了臣妾這一次吧。
可是她有種感覺,自己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隔日皇上下旨,景宜宮封宮,岑貴妃交回妃服,妃印,入永巷,從此成為岑罪人,念在生下公主皇子四名,留宮人兩名伺候,岑罪人的四個子女都改記游美人名下,由游美人扶養。
又因為游美人膝下有二子二女,晉升游賢妃。
羽豐郡王破案有功,記小功一個。
第十三章 一切塵埃落定(1)
袁家被釋放了。
在牢中三個多月,這日走出大牢,袁朝陽都覺得像在作夢。
袁太太扶著已經顯懷的袁朝陽,看到三個月沒見的丈夫跟兒子,內心欣喜,「一家人總算又在一起了。」
袁老爺孝順,立刻到杜太君身邊,「母親可還好?」
「好。」杜太君關心三個孫子,招手要他們過來。
袁大豐,袁大富,袁大有知道祖母心意,都過去讓她瞧。
雖然苦日子過了一百多天,但羽豐郡王天天派人加餐,所以都沒瘦,袁朝陽日日吃補品還胖了些。
他們被釋放得很突然,深更半夜的,突然把他們叫醒,說可以走了,如果沒地方去,要待到天亮再走也行。
這么晦氣的地方,袁家人自然不待,在路邊睡到天亮都好過在監獄,于是二更天的時候彼此扶持,出了大牢。
夜微涼,吹著風,看著天上明月,好像夢一場。
袁家十幾口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從眼中看到劫后余生的希望。
「爹!故䴕q的袁大有問道:「入夜深更,我們要去哪?」
「找個廟先睡,等天亮再說!
就在這時,一個袁家人都算熟悉的人出現——伍大,蕭圖南的貼身小廝。
他生得黝黑,又站在黑夜里不出聲,袁家人一時之間沒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大門處多久了。
「伍大見過杜太君,袁老爺,袁太太。」伍大行禮,「奉我家郡王之命,帶老爺太太們進客棧。」
袁家大喜,有個老太太,有個孕婦,有個孩子,還真的不適合在路邊將就,但身上沒銀子,哪里也去不了。
伍大揮揮手,兩輛車子從黑夜中駛了出來。袁老爺拱手,「多謝伍兄弟!
「袁老爺客氣,我只是聽郡王吩咐。」
袁家眾人也不推辭了,分男女上了馬車。
車行轆轆,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就停了下來。
袁太太扶了杜太君下車后,又轉頭扶袁朝陽下車。
夜深,但客棧大門卻是大開,燈火通明。
掌柜跟店小二出來招呼,十分熱切,「袁家貴客,請進,請進!
袁家人倒不好意思起來,三個多月沒洗澡,在大牢里還不覺得,一出了那臟臭的地方,自己身上的異味就藏不住。
一個大娘子過來,「去霉運的柚子水跟干凈的衣服都準備好了,貴客們先洗洗,等會還有平安茶。」
袁朝陽知道這間客棧是蕭圖南的資產,她曾經是羽豐縣子夫人,他的資產落在何處,她再清楚不過。
知道他們家出來一定沒地方去,所以蕭圖南派了伍大把人接到自己的客棧。
蕭圖南,你心中還是有我的……袁朝陽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覺得自己當年離開他真的太對了,看看他現在這樣出色。
往昔這種宮閹大案,沒個一兩年不會水落石出,可是他只花了三個月,想必經過這一次,蕭圖南在朝廷中的聲望會再提高。
不知道是誰想害袁家,等遇到了他,倒要好好問清楚。
袁家人被客棧的小子丫頭帶入不同的房間,澡間都已經準備好,雖然沒人服侍,但自己有手有腳,洗個澡還不成問題。
袁朝陽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個干凈,浴桶中,第一次看到自己微凸的肚子,忍不住微笑起來。她真的有了,尉遲太醫跟她說真的有了孩子時,她好想大叫,什么自由,舒服,當袁家大小姐很暢快,都一邊去,她現在愿意生命中多出一個小祖宗。
清潔好,換上新衣服,感覺煥然一新。
「袁大小姐可是洗好了?」格扇外傳來小丫頭的聲音。
「好了!
小丫頭推門進來,手上是一疊剛剛熨過的白色溫布,「奴婢給袁大小姐絞干頭發!
微溫的棉巾包上濕頭發,抹去水痕,然后再換一條,二十幾條換下來,袁朝陽的頭發就干了。
小丫頭端著一疊濕布巾出去,很快又進來,「袁大小姐喝點平安茶,這就安睡吧。」
袁朝陽問:「客棧什么時候知道我們要來?」
「大概一更的時候,伍大人來了,先給我們一人一個大荷包,說等會有貴客,讓我們好好伺候!拐f起大荷包,小丫頭愛困的臉上喜孜孜的。
袁朝陽想說,這蕭圖南還真懂人性,睡到一半被挖起來肯定誰都不樂意,但給個大荷包就不同了,小荷包是一兩,大荷包三兩,一個客棧丫頭做工一個月例銀也才一兩,一次拿了三個月的賞銀,難怪他們這么臟,客棧的人還如此熱絡。
袁朝陽喝了平安茶,卻是睡意全無,她不是心大的人,此刻雖然已經沒事,但想想還是后怕,就這樣睜著眼睛到四更的敲更聲傳來。
驀地,有人移動了門問。
袁朝陽倒也不怕,這是蕭圖南的地方,京城宵小要行竊都會避開王宮貴族的資產,一般商戶的案子可以不破,但對王宮貴族下手是對朝廷的挑釁,哪怕天涯海角,都得把人抓到才算數。
她其實一直覺得蕭圖南今天會來看她,燭火搖曳下,就看到門被打開,進來的人不是蕭圖南又是誰?他一身官袍,官帽,腰上還系著令牌,想必剛剛處理完事情。
袁朝陽坐了起來。
蕭圖南連忙過來想扶她,「身子可有不適?」
袁朝陽摸摸肚子,「挺好的!
蕭圖南看著她微凸的肚子,不自覺的伸手輕輕撫摸,袁朝陽也沒有阻止,她愛這個男人,當然不介意他摸自己的肚子。
蕭圖南是千種激動,想感受又怕自己下手重,摸痛了她,猶猶豫豫的。
倒是袁朝陽把手覆蓋在他的大手上,笑說:「我娘說我肚子養得挺好,一般五個月也就這大小!
「不知道小家伙是男是女!
「我以前想生兒子,但現在不那樣想了,女兒也很好!乖栃臐M意足,「我真的沒想過能有自己的孩子!
蕭圖南原本想說「我也是」,想想又不對,自己可是堂堂郡王,將來他要娶焦小姐為正妻,把裴秀女,鄧秀女,朱弄玉都收房,他可是要兒孫滿堂的人,只能說孩子是個神奇的小東西,光是知道孩子的存在,他跟袁朝陽一瞬間又好像回到過去,好像她沒有因為看不起他而離開,好像他們一直在一起。